文化記憶視野下動畫中傳統節日的呈現與傳播

【摘要】傳統節日作為具有地域、民族特色的文化烙印，作為記憶、保存與展示的特有能指符號，承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和民族情感，延續中華文明內涵精髓的同時，接承傳統與文明，與華人世界魂脈相牽。在時代快速發展的當下，動畫藝術憑借其受眾范圍廣、獨特視聽造型的特征，成為構建文化記憶的重要媒介。在有限的時間內，能夠通過符號連接、敘事創新的表述方式，對畫面內容進行更豐富、更生動的創新塑造，增強觀眾對節日文化的認同感，助力文化記憶的有效傳播。

【關鍵詞】動畫；文化記憶；傳統節日文化

文化記憶（culturalmemory）理論是由德國學者揚·阿斯曼在《集體記憶與文化認同》（1988）中提出的，給出的定義是“它是集體共有的主要（但不僅）是關于過去的知識，群體將其一致性和獨特性的意識建立在這一知識的基礎上”。因此，從文化記憶的角度出發對傳統節日進行議題，是延續和傳承民族精神與民族文化的重要路徑。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文明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集體記憶”[2]。源遠流長、積淀豐厚的中華文化，為當今以視聽影像為主要傳播媒介的數字化時代提供了重要的內容資源。動畫作為一種能夠符合各年齡層受眾審美取向的藝術文化形式，以強烈的色彩對比與獨特的視聽呈現為基礎結合技術驅動，將傳統節日以故事背景和儀式為中心進行構建，重塑敘事主體，為觀眾提供新的認知視角。國產動畫《元日》《歷師》等描述傳統節日的作品，使不同年齡段的受眾都能夠感受節日的氛圍，喚起受眾對傳統節日文化記憶的同時對優秀傳統文化進行傳播。

一、連接·建構：符號連接與文化記憶的重現

動畫作為連接觀眾與作品的藝術橋梁，使作品中的角色借以“能指”符號傳遞情感，重現觀眾對傳統節日的文化記憶。

（一）視聽符號的表意與闡釋

美國學者尼古拉斯·米爾佐夫曾在著作中論道：“新的視覺文化最驚人的特征之一就是它越來越趨于把那些本身并非視覺性的東西予以視覺化?！盵3]也就是說，在分析傳統文化與動畫互動的交流中，需將傳統節日文化中的抽象概念、歷史故事通過視聽符號轉化為具體可感的畫面與聲音，以一種夸張節日氣氛的表現和記敘方式，在打破傳統演繹形式的同時也重現觀眾對傳統節日的文化記憶，增強觀眾的文化認同感。

1.視覺符號

視覺符號作為一種非語言的符號，在動畫中涵蓋色彩這一關鍵要素，在傳達節日內涵方面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不同的節日有特定的色彩呈現，不僅增強動畫的視覺效果，也有助于故事中主題與情感的傳達，引發觀眾共鳴。以王安石古詩為背景的《元日》，以孩童視角窺探明代春節的傳統與習俗，迎合大眾的視覺審美。畫面整篇以紅色為主導，代表著吉祥、喜慶與熱鬧。大街小巷高掛紅色的燈籠、紅色的福字、鞭炮，就連孩童手中的紅色糖葫蘆，也作為春節喜慶的代表，點燃人們心中對春節的歡快期待；以金色為輔助作為烘托，建筑上的金色裝飾、紅色對聯上的金色漢字，都在紅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耀眼，二者結合，仿佛也在暗示人們對新的一年的美好期待。《歷師》是一部專門講述傳統節日的動畫作品，在色彩運用上獨具匠心。其中每位歷神分別對應中國的各個傳統節日，都有屬于自己獨特的代表色。例如，紅色的“小年”與“除夕”；白色、青綠色的“寒食”與“清明”……帶給觀眾視覺享受的同時，也讓觀眾對傳統節日有了全新的認識。正如約翰·伯格所說：“觀者往往不僅只注視一件事物，他們總是在審度物我之間的關系。”[4]觀眾觀看的同時引發自我考量，將原本抽象、宏大的節日文化分解、以動態描繪的形式展現，使觀眾加深對節日文化的來源、意義與價值的文化記憶，從而傳承、弘揚中華民族的傳統節日文化與習俗。

2.聽覺符號

聽覺符號同樣在文化構建中發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對應畫面中聲音的銜接表現出輕重、緩急、動靜的對比，是概括主題、渲染動畫作品氣氛的重要手段。

背景音樂作為一種跨越語言障礙的藝術形式，在動畫作品中不可或缺，不但能夠顯現角色的即時情緒，使劇情表達更有張力，隨之能夠使觀眾聯想到當時的環境，置身其中。動畫作品《元日》，以鞭炮聲入畫，背景音樂是以王安石所作古詩《元日》改編的輕快歌曲，夾雜孩童們天真無邪的聲音、大人的歡聲笑語、煙花爆竹聲，頗顯節日氣氛，將觀眾思緒帶回那充滿傳統韻味的舊時光景之中。其次，短片中聲音的配合使用也恰到好處。孩童因嘴饞想偷拿灶品被父親拍打手掌之時，短片的歡快樂曲與孩童的聲音一起戛然而止，隨后孩童得到父親給的“長生果”后便笑了起來，歡快樂曲也在此時響起，使得觀眾在觀看時也被調動情緒，笑意滿滿。鏡頭一轉，年邁的老師與學生落座就餐，為學生講述“賀年羹”的來由，仿佛開啟了一段塵封歲月，此時優美的琵琶樂曲與老人低沉、慈祥的聲音一同呈現，使觀眾同短片角色一起體驗文化熏陶下的質樸與美好。

總之，視聽修辭雖予以人不同的心理感受，但二者結合產生的“聯覺”體驗卻似高山流水，缺一不可。因此，視聽修辭作為影像分析的重要體系，使觀眾能夠在可視的物理空間內最大限度地領略傳統文化的意蘊。

（二）技術符碼加強文化記憶

動畫中對于春節的特效使用多半體現在煙花爆竹方面，用來展現熱鬧喜慶的節日氛圍。五彩斑斕的煙花在空中同時綻放，照亮夜空，搭配皚皚白雪的場景，增加春節期間的冬日氛圍。在《長安三萬里》中，繁華的長安城里，極具春節特色的舞龍舞獅隊伍歡騰而過，煙花在空中綻放，張燈結彩，3D渲染的加入，使動畫中的場景特效更顯真實。這些技術的運用融合現代審美，滿足觀眾對傳統節日的“想象”，不僅能夠使傳統文化符號直觀地展示在人們眼前，而且還能夠增強觀眾的藝術體驗，更好地帶動觀眾的視聽感受，從而達到增強文化記憶、傳播傳統文化的目的。

動畫由于制作方式多樣，因此能滿足不同的創作需求和觀眾喜好。例如描述春節的三維動畫《年獸大作戰》《小門神》，水墨動畫《元日》；講述所有傳統節日的二維動畫《歷師》等，讓觀眾在不同技術制作中體驗中國節日的不同視覺呈現，加深觀眾對節日的文化記憶。并且通過互聯網等多平臺的傳播，使觀眾無論身處何地，都能夠欣賞到這些動畫作品，從而體會到動畫中所蘊含的文化內涵，促進傳統節日文化的傳播。

有人說：“任何意義的表達都必須通過符號媒介才能實現?！盵6]因此，文化記憶的重現必須依托符號通過戲劇性的講述方式連接數字技術手段，進行視聽效果的呈現，將屬于中國美學的東方美韻在動畫中呈現出來，以此來反映所承載的文化、歷史和社會意義。

二、再造·深化：敘事創新與文化記憶的傳遞

通過對傳統節日進行擬人化手法塑造，從敘事手法和敘事視角方面進行創新，講述具有普遍意義的故事，引發觀眾對文化價值的思考與關注，深化觀眾的情感體驗從而更好地提升文化記憶的傳播效果。

（一）“回憶形象”與虛實結合的敘事手法運用

文化記憶所依靠的是象征性的“回憶形象”，即“把過去的重要事件和對他們的回憶以某一形式固定和保存下來并不斷使其重現以獲得現實意義”[7]，從而將過去與現在相連接，文化記憶的職責便是維護、延續和傳播這一結構。借助動畫媒介，節日文化在回憶場景中的營造有了更多的優勢，通過這種敘事創新方式，在表達情感、傳遞文化內涵的同時，也增添了一份現實主義色彩。通過場景回憶，觀眾可以跟隨主角一同經歷他們的過去，引起觀眾的情感共鳴，感受傳統文化在個體成長過程中的重要地位。比如全家人團聚在一起慶祝春節、貼春聯、吃年夜飯等，在動畫作品《元日》《歷師》都有體現，這些畫面能夠讓觀眾也回憶起自己類似的經歷，從而增強對傳統節日文化的認同感。

虛實結合的運用也是敘事手法的一種表現方式，在傳遞情感方面也起著不容小覷的作用。元宵節本也是闔家歡樂的團圓日，但卻在有些家庭里卻是可望不可求的，《歷師》中便有這一情節，通過回憶的方式表現母親與兒子相處的點滴，現實母親的“執念”與曾經母親摸頭的動作交疊，以元宵為線，串聯出團圓的真實意蘊；此外，《歷師》對于七夕節的直觀呈現不同于傳統七夕節的描述，以老兵的愛情故事為線索，四十年的等待，老人失憶卻唯一記得曾經的愛人，如此對愛情的堅守，劇情通過虛實結合的“回憶形象”，使原本相愛而被迫分離的二人短暫地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年少的時代，喚起受眾內心對凄美愛情的感嘆。這種獨特的呈現方式能夠吸引觀眾的注意力，讓觀眾想起個人的記憶與經歷，使他們更加深入地了解傳統節日文化的內涵，將價值追求、時代意義融入傳統節日情景之中，賦予節日文化新的內涵。

（二）多元敘事視角深化情感體驗

熱拉爾·熱奈特在《敘事話語》（NarrativeDiscourse）一書中提出了三種聚焦模式：第一種是“零聚焦”，其特點是敘述者說的比任何人物知道的都要多；第二種是“內聚焦”，敘述者只說出某個人物知道的情況；第三種是“外聚焦”，僅從外部客觀觀察人物言行，不透視人物的內心。由單元劇式連接而成的動畫作品《歷師》（每個傳統節日便是一位歷神，也就是一個單元），首先采用的是零聚焦敘事，來全面客觀地呈現每個擬人化傳統節日角色的故事情節和角色狀況。觀眾可以了解到整個歷神世界的宏觀背景、邪祟的來源以及每位歷神和歷師的職責與使命，使觀眾站在“上帝”視角感知每一個傳統節日的重要性，加強敘事的情感體驗。同樣采用零聚焦視角塑造的還有《年獸大作戰》，影片向觀眾展示了年獸世界和人間的聯系，整合年獸的冒險、沙果的經歷等故事線，拼湊故事全貌，讓觀眾看到每個角色在不同場景下的行動和發展，從而更好地理解傳統節日的文化意義，讓觀眾與傳統節日文化建立起緊密的聯系，增強了對傳統節日文化的理解和傳承。

其次，在《歷師》中也曾采用內聚焦敘事，以男主蕭南燭的視角去認識、探索每位歷神，通過他的經歷和感受來展現故事的發展和人物的成長，讓觀眾能夠深入體會男主的內心世界與情感變化，增強故事的感染力和代入感，以此意識到傳統節日存在的重要意義。

兩種聚焦方式的結合，不僅能夠呈現事物全貌，還能夠多方位地展現不同擬人化傳統節日的個體命運，深化觀眾對傳統節日的情感體驗，從而有效傳遞傳統節日的文化記憶。

這種對傳統節日的塑造方式，不僅是受眾本身的情感延伸，更是關注社會現實的生活化表達，創作者以普遍存在于社會大眾日常的生活經驗與心理感受為出發點，將其運用到作品中從而引起觀眾共鳴，更好地傳遞傳統節日本身所蘊含的意義。

三、落地·扎根：文化認同與文化記憶的傳播

動畫創作者與受眾是畫面視聽影像的互動主體，在無形之中建立雙向聯系，將以儀式為中心的傳統節日文化融入大眾生活當中，增強民眾對優秀傳統節日的參與體驗。

（一）受眾對節日文化的接受與認同

節日作為一種公共性的傳統文化，不應只局限于個人、家庭等小型范圍。通過各種公共空間中的儀式化展演喚醒大眾的文化記憶，提高受眾對節日文化的接受與認同，從某種程度上肯定詹金斯強調的“參與式文化”。對動畫作品中節日文化的接受與認同，大致分為少兒、學生、成人等受眾群體。

少兒群體是形成文化記憶的基礎階段，往往對動畫中的節日產生好奇心，容易被動畫中豐富的畫面、可愛的角色和有趣的情節所吸引，雖然理解能力還略顯低下，但能慢慢地記住并接受這些節日元素、發生的故事等等。

青少年處于年齡的過渡階段，作為學習的主體，逐步了解相關內容，將動畫作品中的節日文化作為知識的補充，對節日文化的探究熱情逐步高漲，在動畫作品中對節日文化的背景、意義等進行更加深入地了解。并且能夠加強與同學之間的交流，增強對節日文化的認同，加深文化記憶，促進對節日文化的傳播與弘揚。

成人群體思考能力已經到了非常完備的成熟階段，他們能夠在動畫作品中感受到節日文化所傳遞的情感和價值觀，喚起“自我”對節日記憶的共鳴。線上觀看與節日有關的動畫作品時，還會采用彈幕互動的方式參與節日文化的交流。此外，因成人群體已經具備自主購買物品的權利，因此在線下觀影或線下參與活動時，一部分人還會購買與此相關的周邊產品，從而對節日文化記憶更好地進行傳播，增強對節日文化的接受和認同。

（二）節日文化對受眾的文化滋養與價值觀傳遞

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美協主席范迪安表示：中國動漫藝術在主題和風格上都要走出中國道路，動漫發展一定要立足中國的大地，表現中國主題。以傳統節日為核心創作動畫作品，提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核心價值，激發民族獨特的文化特質、文化意蘊。

動畫作品以獨特的表現形式對節日進行描繪，將節日習俗的歷史淵源、深厚的文化內涵進行生動地演繹，為受眾提供深厚的文化滋養。在《歷師》中，寒食歷神清晰講述寒食節的由來。相傳在春秋時期，晉文公為報恩請介子推出山，介子推不從，晉文公放火燒山相逼，卻將介子推及其母燒死。后人感念介子推的忠誠和奉獻精神，以“寒食”表達緬懷之情。在寒食節這一天，人們禁火、吃寒食，祭祀掃墓，反映出古人對自然的敬畏與保護環境的意識，強調人與自然和諧共處。

傳統節日的本質不在于活動本身，而在于作為民眾可實踐的文化方式與手段，適應從古至今不斷生長的審美需求，淬煉更適合滋養民眾的文化體系與價值觀，從而更好地實現民眾對傳統節日的認同。

四、結語

通過對《年獸大作戰》《長安三萬里》《元日》《歷師》等描述傳統節日的作品來進行分析，不僅能夠以獨特的呈現方式讓人們更加深刻地理解節日文化的內涵，并且對于動畫產業的發展、文化多樣性的促進以及學術領域的發展都具有重要的影響和現實意義，使得中國動畫作品更具民族意識和文化自信。動畫中傳統節日的呈現，是記憶的承載方式，是傳播的橋梁，讓傳統節日在人們的記憶中留下深刻印記。

參考文獻：

[1]ASSMANNJ.KulturundGedachtnis[M].Frankfurt

amMain：SuhrkampVerlag，1988．

[2]習近平.習近平談“一帶一路”[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

[3]（美）尼古拉斯·米爾佐夫.視覺文化導論[M].倪偉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8-9.

[4]（英）約翰·伯格.觀看之道[M].戴行鉞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4.

[5]沈鈺扉.作為符碼的影像——艾柯影像三重分節理論評析[J].中國圖書評論，2019，（08）：72-83.

[6]張碧.社會文化符號學[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

2014.

[7]胡鈺，朱戈奇.網絡游戲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當代傳播[J].南京社會科學，2022，（07）：155-162.

[8]楊茗馨.基于熱奈特敘事學理論的《漫長的季節》分析[J].西部廣播電視，2023，44（23）：103-106.

[9]孟凡麗，郭妍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記憶建構：內涵、價值及實踐路徑[J].廣西民族研究，2023，（06）：141-148.

[10]王丹.傳統節日研究的三個維度——基于文化記憶理論的視角[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20，34（01）：164-172.

作者簡介：

戰仕蓉，女，漢族，山東日照人，山東藝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動畫藝術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