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居敬出生地考辨

摘要：目的：郭居敬，元朝尤溪縣人，是《全相二十四孝詩選》的編著者。他具體出生在尤溪何處，始見于明嘉靖六年（1527）《尤溪縣志》記載的“尤溪（八九都）小村人”。后來，尤溪縣的四十五都等地劃入新置的大田縣。萬歷三十九年（1611）《大田縣志》認為郭居敬是“大田四十五都（廣平）人”。因此，有必要對兩縣記載的郭居敬出生地作進一步考辨。方法：文章根據現存的各種官方方志對郭居敬的記載、郭居敬著作古善本，特別是兩縣的古縣志、古遺跡、舊族譜等史料進行深入的走訪調查、對比分析，以翔實可信的歷史資料和嚴謹的論證厘清歷史事實，還原歷史真相。結果：明嘉靖《尤溪縣志》對郭居敬的記載符合歷史事實，相關文物及其他官方記載也能印證。明萬歷《大田縣志》依據的是郭奇逢的聽聞，并沒有任何可信的實證。清乾隆《大田縣志》利用郭奇逢元孫郭二洋在民間收集的《百香詩》，再次編造出不存在的“郭居敬是明朝著有《百香詩》的文苑名人”。結論：尤溪小村（如今的尤溪縣城關鎮城關村秀村自然村）才是大家公認的郭居敬出生地。那些人為的“創新發現”，可以休矣。

關鍵詞：郭居敬；出生地；尤溪；" 《百香詩》

中圖分類號：K2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16-00-05

“二十四孝”一詞最早可追溯至晚唐時期的敦煌本《故圓鑒大師二十四孝押座文》，該文以七言韻詩的形式，很好地將佛經故事與儒家典故結合起來。有意思的是，尤溪民間流傳的山歌《目連歌》［1］，同樣以七言韻詩的形式表現，山歌前半部分講述目連救母的佛經故事，后半部分收錄“二十四行孝”的內容，也展現出佛教文化與儒家文化的相互融合。

宣揚二十四位孝子為典范的孝道文化，以《全相二十四孝詩選》在民間流傳最廣、影響最大。陳會明、許小紅的《〈全相二十四孝詩選〉作者考略》、林榮發的《〈二十四孝〉作者與流傳版本考辨》、大澤顯浩的《明代出版文化中的“二十四孝”——論孝子形象的建立與發展》等，對現有的各種資料進行深入探討，認為是元朝尤溪縣的郭居敬編纂了《全相二十四孝詩選》。楊鑄《日本抄本郭居敬lt;百香詩選gt;》《清刊本lt;百香詩gt;小考》，通過對收藏于日本龍谷大學室町時期（1336—1573）的《百香詩》抄本（下稱“日本《百香詩》抄本”）和收藏于國內清康熙時期的《百香詩》刊本（下稱“清康熙《百香詩》刊本”）進行研究，認為郭居敬另著有《百香詩》。

明嘉靖六年（1527）《尤溪縣志》記載郭居敬為尤溪縣小村人［2］。嘉靖十四年（1535），割尤溪縣的三十都至三十九都、四十四都至四十八都，永安縣的四十都（四十都原隸尤溪），漳平縣的聚賢里，德化縣的黃認團，增設大田縣，與尤溪縣等同隸屬于延平府。萬歷三十九年（1611）《大田縣志》稱“郭居敬，字儀祖，四十五都人……著有《百香詩》行于世”，依據是“見郡志”［3］150。清雍正十二年（1734），永春縣升格為永春州，大田縣改隸永春州管轄。

據明崇禎《尤溪縣志》載，小村隸屬于尤溪縣“八都”管轄，與明萬歷《大田縣志》所說“四十五都”相距百里之遠，可見尤溪縣志和大田縣志對郭居敬出生地的記載差異很大。

1 郭居敬為尤溪小村人的相關史實及依據

隨著《全相二十四孝詩選》的廣泛流傳，郭居敬得到虞集、歐陽玄等名公的舉薦，但他始終不愿入朝為官，終身隱居在尤溪小村。

1.1 官方記載與相關物證

鑒于郭居敬對傳承孝道作出了巨大貢獻，各種方志均有記載郭居敬的事跡。如明景泰七年（1456）《寰宇通志》卷四十九“人物”載：“鄭（郭）居敬，尤溪人，好學力行，嘗著二十四詩勉人孝弟，行于世。”［4］此外，清康熙、乾隆、嘉慶《大清一統志》，明弘治《八閩通志》、明萬歷《閩書》，清康熙、乾隆、道光以及民國《福建通志》，明嘉靖與清順治、康熙、同治《延平府志》，明嘉靖、崇禎與清康熙、乾隆及民國《尤溪縣志》，以及明萬歷《續文獻通考》和清乾隆《閩中理學淵源考》等書籍，都認定郭居敬是尤溪人和《全相二十四孝詩選》的編纂者。

尤溪縣志不僅記載了郭居敬的出生地，還詳細記載了其住宅位置。明崇禎九年（1636）《尤溪縣志》卷之八云“郭居敬，八都小村人……其所居號秀才塆焉”［5］181-182，明確郭居敬故宅就在八都小村秀才塆。清乾隆貢生劉樑和乾隆優行周運在探訪郭居敬故宅時，留下七首詩詞［6］266。道光《尤溪縣志》還將該地收錄在古跡志中［7］96-97，使之成為本縣學子們瞻仰先賢的圣地。時至今日，郭居敬的居所及事跡依然為當地居民所津津樂道。

另外，還有古書籍可印證。從現存的古善本來看，中國國家圖書館和日本龍谷大學圖書館分別收藏有明代《全相二十四孝詩選》刊本和抄本，署名均為“延平尤溪郭居敬撰”。日本龍谷大學圖書館另收藏有《百香詩》抄本（室町時期，1336—1573），署名為“延平尤溪郭儀祖居敬選”。至于清康熙《百香詩》刊本，是大田人郭二洋收集刊印，其祖上郭奇逢也只是聽別人說《百香詩》官本有“自署為廣平人”，可知其家中即使收藏有《百香詩》，也不會有“廣平人”的說法（下面有詳述）。所以郭居敬出生于尤溪小村，得到了官方及相關物證的印證。

1.2 郭居敬是尤溪籍鄉賢

明正德十六年（1521），林積、葉荊才、周谞、王必正、郭居敬、楊丹珉、吳謙等7位尤溪籍知名人物，以鄉賢的身份祀奉在尤溪縣儒學新建的仰止祠內［8］。明清時期的鄉賢是對去世后的社會賢達予以表彰的榮譽稱號。這些被本縣人所熟知的鄉賢祀奉在縣儒學中，每年春秋二時祭祀，教化百姓和士人。

據張麗娟的論文考證，出生于本地是明清時期認定本縣鄉賢的首要條件。鄉賢的認定不僅要經過層層推薦審核和提學官的同意，清雍正之后更要“咨送禮部詳核”。此外，鄉賢成功獲批之后，朝廷會對這些鄉賢進行多次核查，剔除不符合條件的人［9］。當然，這篇碩士論文的主要研究對象是河南省，福建省在處理鄉賢“生于其地”上則更靈活。若是鄉賢出生后，其出生地才被析分，那出生地原隸或今隸的縣可同時申請該鄉賢入祀本縣鄉賢祠。以延平府為例，宋賢鄧肅同時祀于沙縣和永安縣的鄉賢祠［10］233。

翻閱現存的各版《尤溪縣志》，郭居敬一直被祀奉于尤溪縣儒學鄉賢祠，這也證明郭居敬出生在尤溪小村是經官方層面認定的，并經過地方乃至中央的多次核查確認。反觀大田縣在申請本縣鄉賢入祠方面，一直不是很順利。明萬歷二十七年（1599），大田縣就為田一俊請祀鄉賢，但未獲同意［3］140-141。清順治十七年（1660）《延平府志》卷之六“圣祀”載“大田縣學祠，（鄉賢祠）在廟門之右。舊志載，未設主”［10］233。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大田縣志》卷之五載“名宦、鄉賢未之多有，而額存焉，以俟續也”［3］296-297，沒有記載大田縣鄉賢是誰，該志卷之七的人物傳亦未發現。直至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大田縣志》卷五“祀典”才有田琯、田一俊入祀大田縣鄉賢祠的記載。

1.3 小村的歷史沿革

小村因郭居敬而被世人所熟知，村名也曾長時間保持不變。從其歷史發展來看，小村的隸屬經歷了不同的階段。《八閩通志》記載：“景泰三年，分四十至四十三都共四都隸永安縣，今轄四十四都。”［11］尤溪在元朝有五十個團，明朝改團為都，有五十個都，分割給永安縣四個都，不可能是“今轄四十四都”。少了兩個都，是因為該志沒有記載“八都”“九都”“三十四都”三個都，多了一個“八九都”。由此可見，明朝前期的“八都”和“九都”合為一個都，名叫“八九都”。明嘉靖《尤溪縣志》卷之一“地理志”載“八九都，圖六”。明萬歷《延平府志》卷之三“輿地志”載“八都，圖一”“九都，圖一”。可知明萬歷年間，“八九都”分成“八都”“九都”兩個都，且分開后的“八都”“九都”比“八九都”少了四個“統圖”，在籍人口只剩原有的三分之一左右。

綜上可知，明初，尤溪改團為都，小村隸屬“八九都”；萬歷年間，“八九都”分成“八都”“九都”兩個都，小村隸屬“八都”；清道光年間，小村改隸“九都”；民國年間，小村仍隸屬“九都”；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小村曾更名為小村洋自然村、小山洋自然村［12］，現為秀村自然村，隸屬城關鎮城關村，仍習慣被看作“九都”的范圍。

1.4 關于一些“考證”的辨析

近年來，一些人為了配合打造不屬于他們的名人文化經濟，不斷制造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考證”：認為尤溪“四都”也有“小村”，“八都”的“小村”未必是郭居敬出生地；又認為民國《尤溪縣志》記載郭居敬為“九都小村人”與明朝《尤溪縣志》記載的“八都小村人”自相矛盾。

實際上，明朝修撰的《尤溪縣志》只有“八都”有“小村”［5］11-14，至于“四都”的“小村”在清康熙《尤溪縣志》才有記載［13］，并且這些縣志均記載“郭居敬八都小村人”，沒有記載“四都”與“郭居敬”有什么關聯，所以這種“質疑”就是無根據的臆測。

另據清道光《尤溪縣志》，這一時期小村的隸屬發生變化，八都“小村、三圭頭”劃歸至九都管轄［7］44-45，既然“小村”已經隸屬于九都，此時稱郭居敬為“九都小村人”自然沒有問題，這是正常的歷史沿革。

此外，一些人以明崇禎縣志所記載的郭居敬不愿入朝為官的原因，在清朝續修的《尤溪縣志》中被全部刪除，就認為崇禎縣志及“八都小村人”的記載不真實。顯然這些人完全忽視了元朝、明朝、清朝之間的政權區別，清朝與元朝都是由少數民族建立的大統一王朝，自然不允許“昔周公有戎狄之膺，孔子嚴夷夏之防，吾既不能挽江河以洗腥膻，奈何受其富貴哉？”這種不利于自己統治的言論存在。

2 大田“廣平說”與郭居敬的《百香詩》

郭居敬所著的《百香詩》存詩103首，均為七言絕句的詠物詩，每首結句的韻腳皆押“香”字，獨具一格。

2.1 郭奇逢的聽聞

郭奇逢，字際時，號鶴峰，大田四十五都人。此人自幼聰慧，12歲就考進延平府學，但科舉之路不順，42歲才被錄為歲貢生，56歲出任江西撫州府通判（見清康熙《撫州府志》卷之九）。他與友人田一俊、廖憲并稱為大田“三峰才子”，三人在當地聲望頗高，所作的許多詩詞文章被《大田縣志》引用。其中，郭奇逢的詩詞文章被《大田縣志》引用得最多，廖憲參與修纂明嘉靖二十五年（1546）《大田縣志》［14］9，田一俊曾被邀請修纂明萬歷十年（1582）《延平府志》［10］10-11。

現存的大田四十五都廣平《郭氏族譜》世系上沒有郭居敬，只有其譜序上有段郭奇逢（時年73歲）在明萬歷十三年寫的關于對郭居敬的聽聞：“（舊）邑縣志孝子郭居敬為尤小村人，然堆洋葉洪公謂曾得居敬所著《百香詩》官本自署為廣平人，洪宿耆非妄語者，殆考村訛為小村與，否則小村之郭自予宗而徙居于彼也。”［15］

從中可以得知：其一，郭奇逢稱葉洪為“葉洪公”“洪宿耆”，對郭居敬卻直呼其名，沒有表現出對祖先的敬重。其二，唯一證據是郭奇逢聽說葉洪曾得到一本“郭居敬自署為廣平人”的《百香詩》官本。其三，古人署名中的地名不一定指本人的出生地，也可以是祖籍地，所以郭奇逢得出“殆考村訛為小村與（出生地），否則小村之郭自予宗而徙居于彼也（祖籍地）”兩個推測。只要符合其中一個，即可認為郭居敬與廣平郭氏有關，也就達到他的目的。其四，郭居敬出生地和祖籍地都是靠推測，可知在廣平郭氏族譜世系中，從來就沒有記載過郭居敬。總而言之，郭奇逢意在證明郭居敬是其家族名人，并沒有真正將其作為自己的遠祖。盡管只是聽說，也沒有見過實物，他依然深信不疑。

同時，郭奇逢的推測也有問題。如在字音上，尤溪城關方言的“考”發“ke”音，“小”則發“s-iao”音，“考村”和“小村”容易區別。再如，明萬歷《大田縣志》記載的四十五都沒有叫“考村”的村落，只有一個叫“考村洋”的地名［3］43-44，是大田縣11個“洋”之一，而明嘉靖《尤溪縣志》對本縣人物籍貫，都采用“鄉、里、都、坊、村”等帶有行政區劃的地名進行記載。并且明萬歷《大田縣志》卷之三記載的“四十五都”，只有一個叫“廣平蔣處羅坂村”的村落；卷之二十記載的郭居敬傳，也只說他是“四十五都人”，是否存在“廣平村”也需要再核實。

郭奇逢最大的問題在于，其推測建立在堆洋葉洪公不會“妄語”的基礎上。“堆洋”現為尤溪縣管前鎮西溪口村堆洋自然村，葉洪就是管前鎮堆洋村人。在管前鎮秀峰十境至今流傳著“要叫葉洪富，秀峰做祖墓；要叫葉洪敗，秀峰再翻蓋”的民諺［16］，葉洪在秀峰亭打工時，偷偷將他祖先的骨灰攪在白灰里，涂抹在秀峰金鑾殿的葫蘆頂上，從此便發了家。葉洪是一個投機取巧之人，不能將其稱為“宿耆”。綜上可知，郭奇逢聽信一個妄語者的話，附會尤溪鄉賢。

2.2 明萬歷《大田縣志》與《百香詩》

明萬歷三十九年（1611）《大田縣志》以“見郡志”為依據，將郭居敬收錄其中。郡志即《延平府志》，萬歷十年（1582）《延平府志》抄本卷之二十四“孝友”所載的郭居敬傳，與其現存前志相比，除依然稱“郭居敬尤溪人”外，文末多了“今隸大田”4個小字［17］。該抄本藏于美國國會圖書館，書口刻有“重修閩志采訪書”“天一閣抄本”字樣，書內明朝年號“弘治”全避諱抄為“宏治”，而天一閣在清康熙后才逐步向外開放［18］，可見該抄本是清乾隆（乾隆帝又名弘歷）之后的抄本。只是這部萬歷《延平府志》抄本內有多處人為修改，且續修的清順治、清康熙、清同治三版《延平府志》中的郭居敬傳再未出現“今隸大田”4個字。關鍵是這部府志編撰成書的3年后，郭奇逢找到的唯一證據是“然堆洋葉洪公謂曾得居敬所著《百香詩》官本自署為廣平人”，顯然這部府志不能作為《大田縣志》的依據。

筆者特意對比兩部方志對郭居敬的記載，發現《大田縣志》多了“字儀祖”“四十五都人”“與仲兄仲實俱以詩名”“所著有《百香詩》行于世”4處不同的地方。這些多出的內容就是《大田縣志》通過“訪諸通邑故老之傳聞，士夫之遺集，世族之家乘”方式［14］10，從與此關系緊密的四十五都廣平郭奇逢家族收集而得的核心證據。

就方志而言，萬歷《大田縣志》是現存最早記載郭居敬的字為“儀祖”的方志，能證實有這個說法的古籍，目前僅見于日本《百香詩》抄本上的署名“延平尤溪郭儀祖居敬選”。

“與仲兄仲實俱以詩名”也僅見于萬歷《大田縣志》，即郭居敬與其二哥郭仲實都是以詩聞名鄉里。在廣平《郭氏族譜》世系中沒有記載郭居敬，因此“仲兄仲實”不可能來自其族譜記載。同時在清康熙《百香詩》刊本中，也沒找到作詩出眾的“仲兄仲實”，倒是有個喜歡作詩的“伯氏郭復寶”［19］。

由此可知，萬歷《大田縣志》對沒有詩作留存的“二哥郭仲實”稱之為“俱以詩名”，卻不知留有詩作的“大哥郭復寶”，郭奇逢的聽聞也沒有郭復寶。至少說明萬歷《大田縣志》和郭奇逢都不了解清康熙《百香詩》刊本的內容，兩者之間無法印證，所以由郭奇逢元孫郭二洋刊印的清刊本《百香詩》，實為后來民間收集而得。

74年后的清康熙《大田縣志》將“仲兄仲實”錯載為“仲凡仲實”，且此后再也未能被糾正，說明“俱以詩名”影響極小，是個人收集的結論。因此萬歷《大田縣志》記載的“與仲兄仲實俱以詩名”，應是郭奇逢從葉洪那里得到的錯誤信息，將《百香詩》題詩中的“伯氏郭復寶”和“陳鼎，字仲實，延平路尤溪人”［20］兩人錯聽成“仲兄郭仲實”一人。

2.3 郭居敬是明朝“文苑”名人？

清雍正十二年（1734），改隸永春州管轄。大田縣又以《百香詩》為依據，出現對郭居敬的第二次造假。乾隆二十二年（1757）《大田縣志》卷九“人物志·文苑”載：“明，郭儀祖，博學好吟詠，與仲凡仲實俱以詩名，嘗集虞舜以下二十四人孝行，序而賡之以詩，用訓童蒙。虞集、歐陽元薦之，固辭不起。著有《百香詩集》。”

乾隆之前的《大田縣志》未注明郭居敬出生的朝代，而這部縣志不僅將郭居敬的出生朝代定為明朝，人物類別也由原來的“孝友”類改為“文苑”類。上報至州志時，郭居敬傳再被改編，乾隆二十二年（1757）《永春州志》卷之二十七“文苑”：“明，郭居敬，字儀祖，大田人，性至孝，親歿哀毀，尤能詩，虞集、歐陽玄欲薦之，固辭不起。著有《百香詩集》。”［21］394

讓郭居敬徹底成為著有《百香詩》的明朝“文苑”名人，從時間上看，這種改編源于郭二洋收集重刊的清康熙《百香詩》刊本。正是因為郭居敬《百香詩》著作重現和宣傳，才會出現以《百香詩》為重點的改編。甚至清乾隆《尤溪縣志》也受到一些影響，在同時期尤溪文人探訪小村的詩中，都注明郭居敬著有《百香詩》［6］266，而在此之前的尤溪縣志是沒有這些的。

這種創新性“改編”還是有點成效：一是成功入祀大田縣忠義祠。大田縣忠義祠建于雍正二年［21］136，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大田縣志》卷五“祀典志”記載了郭居敬等31人入祀該祠，只是這些人與鄉賢相比仍有差距，難入鄉賢祠［22］。二是被《福建續志》所引用。乾隆三十二年（1767）《福建續志》卷五十五“文苑三”載有郭居敬傳，文末注明出處為“州志”，在其卷七十六“藝文一·丁部集”又云“明……郭居敬《百香詩集》”。不過這種造假影響范圍不大，除《大田縣志》外，只存在于清乾隆之后的明萬歷十年《延平府志》清抄本、乾隆二十二年（1757）《永春州志》、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永春州志》、乾隆三十二年（1767）《福建續志》4部方志。

3 結語

自元朝以來，郭居敬就是一個家喻戶曉的人物。他出生在尤溪小村秀村塆（現為尤溪縣城關鎮城關村秀村自然村），并終身隱居于此，編撰出有益于孝道傳承的《全相二十四孝詩選》，成為受人敬仰的尤溪籍鄉賢，因此其故宅也成為尤溪重要的歷史遺跡和士人們的精神家園，官方方志、郭居敬著作古善本、秀才塆故宅都印證了這一事實。同時，郭居敬入祀尤溪鄉賢祠的時間和尤溪縣志對其出生地記載的時間遠早于大田建縣，保障了郭居敬為小村人的客觀性和真實性。

至于明萬歷《大田縣志》載有郭居敬，溯其源頭，不過是因為大田廣平的郭奇逢聽信一個“妄語者”的話而已，其無任何實物證據，族譜世系上也從未記載郭居敬。清乾隆年間，大田縣再借郭奇逢元孫郭二洋在民間收集的《百香詩》，編造出完全不存在的“明代著《百香詩》的文苑名人郭居敬”并加以推廣，但收效甚微。2023年，大田縣廣平鎮舉辦所謂的郭居敬誕辰751周年紀念活動，直接從大田廣平郭氏族譜中選出一個名為“郭四四”的人當成郭居敬，令人震驚。

歷史是允許質疑的，這樣能夠去偽存真，讓更多人了解歷史，走進歷史。但有些人的質疑，只是為了重新構建不存在的歷史，隨意歪曲和攻擊歷史真相，不僅改變不了歷史真相，反而會貽笑大方。鑒于此，那些人為的“創新發現”，可以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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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陳盛森 （1981—） ，男，館員，研究方向：朱子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