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詞匯層面,詞與詞之間由聚合關系和組合關系聯系起來。作為反映語言單位間組合關系的基本性能,“搭配”同時指語言單位在構成更高層級單位時與其他單位的組合能力。以語義一致律為原則,可將俄語中符合純語義一致、語義兼容和語義失調的形名搭配稱為“常規類形名搭配”。研究表明,俄語常規類形名搭配之所以廣泛存在并得以使用,在于人們互動體驗下的詞匯語義范疇化和詞匯認知域的不同側顯,以及認知語境中常規關系的反映和認知域之間的相互連接。形名之間的語義組合及其理據分析有利于揭示言語結構規律與客觀世界規律之間的關系。
關鍵詞:俄語;組合關系;常規類形名搭配;語義一致律;范疇化;認知域
中圖分類號:H3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9(c)-0040-04
A Study on Cognitive Motivation of Russian Conventional Adjective-Noun Collocation
LIU Yany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e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Luoyang Henan, 471000, China)
Abstract: At the lexical level, words are connected by paradigmatic and syntagmatic relations. As a basic function to reflect the syntagmatic relations between language units, "collocation" also refers to the combinatorial ability of language units to form higher-level units with other units. According to the rule of semantic consistency, the Adjective-noun collocation in Russian which is consistent with pure semantic consistency, semantic compatibility and semantic dissonance can be called "conventional adjective-noun collocation". The research shows that the widespread existence and use of Russian conventional adjective-noun collocation lies in the semantic categorization of vocabulary and the different prominence of lexical cognitive domain under people's interactive experience, and reflection of the conventional relationship in the cognitive context and the interconnection between the cognitive domains. The semantic combination between adjective and noun, as well as its motivation analysis are helpful to reveal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rule of parole structure and the rule of the objective world.
Key words: Russian; Syntagmatic relations; Conventional adjective-noun collocation; The principle of semantic consistency; Categorization; Cognitive domain
詞匯層面,詞與詞之間由聚合和組合兩種關系聯系起來[1]。作為反映語言單位間組合關系的基本性能,搭配(сочетаемость)同時指語言單位在構成更高層級單位時與其他單位的組合能力[2]。形名組合的研究前人已取得豐碩成果,張建理嘗試建立一個含原義、初義和洽義三階段的形名組合動態識解模型[3];張輝、范瑞萍提出一種概念整合理論和物性結構理論雜合的分析模式[4];趙春利、石定栩構建了形容詞次類與名詞次類間語義匹配的形名語義組合模型[5]。以上均為本研究奠定了堅實基礎。
1 基于組合關系的俄語形名搭配
連貫話語中的組合關系(синтагматиче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體現為音素間、詞形形素間、實詞詞形間、分句間的橫向關系,較高層級單位由較低層級單位遞次構成,往往含有更多的構成要素。概括來講,組合關系有如下特點。其一,通過組合關系連接而成的線性單位要有所謂的同現性,以在現實中出現互為前提,如:Это просторная комната.(這是寬敞的房間。)這也是索緒爾所說的“句段關系是在現場的”。其二,組合關系具有遞歸性,可以在同一話語中多次出現。例如,交際中為避免一系列限制性定語的無效堆砌,出現滾雪球的情況,可重復使用который來替代。其三,組合關系的核心是主從聯系,只有主從聯系才能產生整體大于部分之和的新單位。比如,俄語中的限定、支配、依附聯系使詞與詞構成詞組,述謂性的主從聯系又將相關詞組構成句子。其四,只有反復同現的語言單位才能構成組合關系,即單位要素具有固定性和典型性,不是任何臨時同現在一起的語言單位都屬于該范疇。“僅考慮一個句段內部各要素間的關系是不夠的,還要看整體與部分的相互關系。”[6]
由此,可以對形名搭配進行界定:語言不同層面基于形容詞和名詞的組合關系構建而成、并表達一定意義的結構,具體可分為形名組合和形名同現兩大類。首先,它符合一定語境內同現的條件。與聚合軸的意義潛勢不同,語言單位的交際意義多在組合軸上實現,其能否搭配取決于使用中是否經常組合或同現。其次,搭配是形式和意義的結合體。通過搭配實現的意義與其結構形式相互制約,形式體現意義,意義以形式為載體。正是二者的結合及相互作用,才能確保搭配的準確理解,如холодная зима(寒冷的冬天),形容詞表示溫度非常低,名詞指四季之一的冬季,搭配中第一個成分用于描述第二個成分的性質,且在形態上保持了一致,這就是形義的共同作用,使得該搭配成為意義完整的語言單位。再次,它具有一定因循性。語言外部的民族文化傳統、風俗習慣、生活方式,和內部運作機制引起的能指、所指不對稱,均會導致搭配的形式和意義存在很大程度的任意性,沒有規律可循,如полный идиот(十足的白癡)、круглый дурак(十足的傻瓜)、карие глаза(褐色的眼睛)、коричневый костюм(褐色的衣服)。最后,需要指出的是,搭配在各個層面的不同表現:一類是已探討的橫組合關系,例如,以чай為中心的各種搭配如чёрный чай(紅茶)、жидкий чай(淡茶)、крепкий чай(濃茶)、сладкий чай(甜茶)等,多在大于詞組的層面實現;另一類屬于縱向聚合關系的同一詞類,它們彼此預示,互為替代,如молодой/старый/добрый человек(年輕的/老的/善良的人)、горячий чай/горячее кофе/горячее молоко(熱茶/熱咖啡/熱牛奶)。
2 俄語常規類形名搭配的認知理據
理想化的形名搭配是形容詞和名詞的任意結合,實際卻不然,兩大詞類的互相選擇要求彼此具有一定的語義特征,符合起碼的搭配條件。以語義一致律為原則,可將符合純語義一致、語義兼容和語義失調的形名搭配稱為“常規類形名搭配”(нормальные субстантивные словосочетания с прилагательны ми)。它們之所以合理,不完全受制于語義條件,很大程度上還存在著認知理據。
2.1 語義次范疇化
范疇化是人們認識世界并構建相應概念結構的重要方式,是獲得范疇的根本前提。反映在語言表達上,范疇化便是搭配本身有序性和機制性的支撐。例如,крепкий чай(濃茶)、густой чай(濃茶),主要看其是不是某一范疇(чай)的具體實例,它是對чай這一特定事物作范疇化判斷,反過來,按不同屬性也可直接對чай進行類別劃分:чёрный чай(紅茶)、сладкий чай(甜茶)、китайский чай(中國茶)等。結合日常經驗,чай、вино等“可飲用液體”激活的相關體驗及知識中存在крепкий和густой的屬性,因此兩個搭配成立,крепкое/густое вино(濃酒)亦然。
這里涉及“類”和“例”的概念,前者指形成某一范疇所存儲的必需信息,通常是非指稱性的,后者為該范疇的具體成員——實例,是“類”概念的實際體現,具有指稱功能[7]。試比較:Чай——безалкоголь ный напиток(茶——不含酒精的飲料)(類屬范疇化,關于所有的茶),Чёрный чай——вид чая(紅茶——茶的一種)(一般意義范疇化,是茶的具體體現)。范疇化判斷與各種感覺、知覺的結合密切相關,范疇化理論是關于尋找合理信息及處理方式來解釋這一判斷的理論,而非關注某一特定對象的范疇化是否正確[8]。無論是類屬還是一般范疇化,均是兩概念結構并置的結果,都可依據聯想或經驗中的語言或非語言信息進行。
從范疇化層級來看,形名搭配也有其合理性的內在動因。處于基本層次范疇的詞匯一般是傳統意義上“基本概念”的表達,相比于上位范疇和下位范疇,該層級詞匯信息量最大,使用頻率更高,具有穩定、能產的特征,如чай、книга、стол、дерево、яблоко、молоко、бег等。在沒有特別要求的情況下,交際中出現最多的便是基本范疇詞匯,其因自身的凸顯性,而成為我們不作任何細節描述時的必然選擇[9]。下位范疇是對基本層次范疇的進一步細化,凸顯其具體屬性,具有明確的指向功能。反映在語言表達上,最典型的就是由“修飾語+中心詞”構成的形名搭配,其中,名詞對應基本范疇成員,從屬形容詞對其各類屬性作修飾或限定,作下義分類[10]。例如,從年齡、容貌、體型、性格等方面可對主體名詞“姑娘девушка”進行劃分:несовершеннолетняя ~(未成年的~)、мо лодая ~(年輕的~),красивая ~(漂亮的~)、симпа тичная ~(可愛的~),толстая ~(胖的~)、стройная ~(苗條的~),скромная ~(謙虛的~)等。抽象名詞“見 面встреча”按性質可分為тёплая ~(親切的會面)、неожиданная ~(意外的相遇)、официальная ~(正式會見)等。
2.2 形名范疇間的串聯與語義組合
形容詞與名詞的搭配還涉及范疇之間的意義組合。范疇的構建依賴于一定的命題結構,因而范疇之間是彼此聚散離合,并非等距存在。總的來說,范疇之間有并聯和串聯兩種關系:并聯模式下,范疇間的成員是一種交叉、鄰近、上下義關系,如большой、сильный都可以表達程度與量級中的大、多、強、重等意義;串聯模式下構成的是范疇間的命題關系,如事物范疇與性質、運動或行為等范疇形成的固有聯系。
串聯模式的范疇之間可以相互激活,因為它們構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的認知場景,單個獨立的范疇是相互連接的認知域的不同側面。例如,дождь(雨)、сильный дождь(大雨)、идёт сильный дождь(下大雨),сильный和идти是дождь(事物)認知域中不可或缺的性質與運動之一。范疇化過程中,特定認知域常被切分成各不相同的側面,進而形成不同范疇。隨著語境的動態變化,這些不同范疇的側面可依據命題結構重新組裝,形成又一個完整認知域。дождь的認知域雖被分成идёт、моросит、сильный、мелкий、весенний等不同側面,并構成各自的范疇,但дождь與其每一個側面仍保持著以認知域為基礎的命題關系,即串聯關系。認知域的不同側面實際是以共有認知域為藍本,彼此互為參照,相應范疇之間有所交叉,相互蘊含,其成員自然能夠彼此激活。
除不同側面可共享一個認知域外,串聯模式下,還存在不同認知域共有某一側面的情況。例如,дождь、рука、боль等都含有сильный的側面, город、насе ление、скорость等都擁有一個большой的側面。這樣,сильный、большой就與多個范疇間建立了命題關系,故具有命題關系的范疇之間也并非完全覆蓋,而是有所交集;相應地,圍繞сильный、большой這兩個側面就會形成各自不同的家族群落,如大小、數量、強度等,由сильный和большой構成的性質、特征范疇就和家族群落中有命題關系的成員發生聯系,例如,“空間/形體”方面:большой дом(大房子)/большое дерево(大樹);“規模/范圍”方面:большой выбор товаров(百貨俱全)/большая скорость(高速);“程度”方面:большой мороз(嚴寒)/большое удовольствие(極大的愉快)等。большой關聯多個認知域,其具體成員不止一個,且分別對應不同的命題關系。
串聯模式是事物及其性質、運動之間的內在、固有聯系與認知模式(命題結構等)共同作用的結果。語言系統中,每個范疇都通過串聯或并聯而與其他相關范疇形成或近或遠的交錯式范疇網絡。串聯模式下,范疇網絡就構成了命題結構的基礎和框架,體現在語言上便是其語義、語法組合關系;并聯模式下就形成了語言領域的聚合關系。那么,形容詞與名詞之間語義是否一致,匹配度如何,實際是兩個范疇間的命題關系及其潛在串聯方向所決定的。
2.3 形名認知域的不同側面
語言層面的組合關系,即范疇之間的串聯,主要和語義匹配有關。形名搭配涉及事物及其性質、特征范疇,組合過程中的匹配取決于相關認知域內不同側面能否彼此激活。
以名詞為例,它表示的事物常處于多維、立體的復雜關系中,同一個事物可能分屬不同系統,并在其中履行各自的特定功能。如,человек可擔任一定的行政職務министр、начальник,專業職務препо-даватель、врач,社會職務председатель、секретарь,以及家庭角色муж、отец。同一個描寫對象,從不同角度著手,可能在不同認知域中有著自身獨特屬性。例如,баскетбол從競技體育看是比賽項目;從強身健體意義上看,它有助于骨骼的生長發育,促進人的心理健康;在消費者眼里,受到關注的是作為實體的它在三維空間的形狀、質地、顏色和材料。這些屬性被統一納入至баскетбол的范疇中,也就是說,баскетбол涵蓋了不同方面的屬性,即便它們屬于不同認知域。與事物范疇組合時,形容詞代表的性質、特征范疇通常只和其中一個認知域的某一側面相互激活,實現合理化匹配:промышленный министр(工業部長)、женский баскетбол(女籃)。在沒有進入搭配的靜態條件下,這些側面均處于潛在狀態,一旦進入交際,在語境的影響下某個側面便被激活、凸顯,其余退居其次。
認知域的側面如同構成范疇的諸要素,有的處于核心地位,有的相對邊緣化。例如,прекрасный голос(好聽的歌聲)、прекрасная танцевальная поза(好看的舞姿)。其相關側面有聽覺、視覺和意覺等方面的美感,第一個搭配在голос的作用下,激活聽覺美,故在范疇內占據主導位置,意為“好聽的”;第二個搭配受主導詞поза影響,視覺美得到凸顯,其余側面蟄伏起來,意為“好看的”。這說明,范疇組合過程中形成的命題結構可調整范疇內部諸要素間的地位,不同側面的主導地位與邊緣地位可隨著語境的變化而相互轉換,彼此被重新安排。有時,事物認知域的不同側面可能出現指稱的對立,如сладкая груша(甜梨)、большая груша(大梨),其各自激活的梨的側面不同,сладкая對應梨的外延,большая凸顯梨的內涵屬性。特征認知域內,不同側面的對立涉及性質及狀態的描寫,如белый снег(白色的雪)、снег белый(雪是白的)。
對事物及屬性間關系的認識,很大程度上有賴于人與世界的互動體驗,或者所謂的百科知識,它來自日常經驗中形成的對常理或慣例的理解。范疇化過程中,形容詞所代表的屬性特征能否為名詞所指劃分出次類,并固化在語言表達中對其進行修飾或限定,主要取決于該屬性特征在與特定事物的互動中是否得到凸顯,而其凸顯度,則要看在認知模式(ICM)中的地位。過去經驗所獲得的相關認識逐漸形成了高度結構化的初始認知模式,當新的事物及屬性關系出現時,若符合預期的初始模式,才能將其歸入相應范疇中。
名詞所指事物提供了一個通往多個范疇的路徑。它不僅可通過開放、互動的方式激活相關認知域,還能借助形容詞表示的特征凸顯其某個側面,從而獲得意義。如此,描述事物及其屬性的相關認知域,即百科知識,便是根植于這一經驗活動的共享型、理想化知識網絡。動態語境下,構成某一形名搭配的形容詞必然為特定ICM里較顯著的一個互動屬性,如上述分析的промышленный министр(工業部長)、женский баскетбол(女籃)、прекрасный голос(好聽的歌聲)、прекрасная танцевальная поза(好看的舞姿),以及規約性的синее небо(藍天)、белый снег(白雪)、тёмная туча(烏云),而非“白天”“黑雪”“藍云”。
3 結束語
俄語常規類形名搭配之所以廣泛存在并得以使用,在于人們互動體驗下的詞匯語義范疇化和詞匯認知域的不同側顯,以及認知語境中常規關系的反映和認知域之間的相互連接。形名之間的語義組合及其理據分析有利于揭示言語結構規律與客觀世界規律之間的關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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