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民俗學視野下的“非遺”展演分析

摘要：隨著文化遺產活態(tài)保護觀念的推動，以及現代旅游業(yè)與觀賞經濟的流行，越來越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開始注重社會層面上的文化表演性，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正在進入展演時代。在這一時期，如何開展面向當代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又不失其本真，同時激活社區(qū)對區(qū)域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認同和保護使命，建設更多與非物質文化遺產活態(tài)共生的文化生活區(qū)，成為值得思考的問題。該文對以展演為代表的當代重要文化遺產活化路徑進行分析，探討非物質文化遺產在走進大眾視野過程中的主要展演形式及面臨的挑戰(zhàn)，提出對策建議，助力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實踐更好地實現可持續(xù)發(fā)展。

關鍵詞：“非遺”保護；文化展演；“非遺”展演；活態(tài)保護；公共民俗學；傳統文化

中圖分類號：G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9（a）-0075-06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Performance in the Perspective of Public Folklore

YU Manqi

（Beibei Museum， Chongqing， 400700， China）

Abstract： With the concept of living safeguarding of the cultural heritage and the popularity of modern tourism and tourism watch economy， more and mor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projects begin to pay attention to cultural performance in society. The safeguarding of th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s entering a performance period. Based on the background， how to develop contemporary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display without losing its authenticity， activate the community's identification and fine regional traditional safeguarding awareness， and build more folklife communities that coexist with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n daily life is a major issue.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main living inheritance path represented by cultural performance， discusses its main forms and alienations in the process of entering mass culture context， puts forward countermeasures for sustainabl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safeguarding practices for the future.

Key words：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protection; Cultural performanc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performance; Living safeguarding; Public folklore; Traditional culture

自2004年中國正式加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始，非物質文化遺產（以下簡稱“非遺”）的概念逐漸獨立出來并作為官方帶頭使用的規(guī)范性用語，有關“非遺”的各類實踐也在國內蓬勃發(fā)展。截至2022年12月，中國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名冊）項目43項，總數位居世界第一；全年全國各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機構舉辦演出57 762場、舉辦民俗活動13 664次、舉辦展覽18 107場[1]。2021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發(fā)布的《關于進一步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指出，應當加大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播普及力度，“在傳統節(jié)日、文化和自然遺產日期間組織豐富多彩的宣傳展示活動。加強專業(yè)化、區(qū)域性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展演，辦好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博覽會、中國成都國際非物質文化遺產節(jié)等活動”。“非遺”展演正在成為中國“非遺”保護活化路徑的代表。

“非遺”展演屬于文化展演，是一種根植于社會、歷史、文化與價值觀念的，有組織的文化表演事件。理查德·鮑曼的表演理論認為，文化表演事件中蘊含著社會的象征符號和價值觀念，在具有時空限定安排的儀式等參與性事件中被呈現和展演給觀眾[2]。與20世紀民俗學界所面臨的物的原真和語境化討論類似，傳統和現代的語境沖突是“非遺”保護實踐中一直爭論的問題，有的學者認為“非遺”保護應當講究“原汁原味”[3]，有的則認為一些旅游經濟下提煉轉化后的“非遺”內容屬于對其自然發(fā)生場域下內容資源的再利用，有助于當地發(fā)展[4]。隨著數量龐大的“非遺”展演實踐的推進，遵循傳統還是融合創(chuàng)新成為需要思考的問題。

1 “非遺”展演的本質——公共民俗學理論的延伸應用

20世紀末到21世紀初，國內對于民族民間文化的保護主要運用民俗學方法，通過實施民族民間文化保護工程等進行。加入《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后，“非遺”與民族民間文化的概念相區(qū)別，作為一門專項工作活躍至今。謝紅萍認為“‘非遺’的理論與實踐基礎源于民俗學，而其行動實踐是公共民俗學”[5]。公共民俗學（public folklore），也譯作公眾民俗學，誕生于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社區(qū)傳統和公眾為服務重點，堅守民間立場，致力于社區(qū)傳統民俗文化公共實踐，包括對文化遺產的記錄、研究、教育、展演、開發(fā)等一系列環(huán)節(jié)[6]。我國的“非遺”實踐遵循“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傳承發(fā)展”的工作方針，將保護、傳承、利用作為重點關注內容，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尊重非物質文化遺產基本內涵并弘揚其當代價值[7]。可以看出，公共民俗學理念與當今國內的保護宗旨相一致，尋求以多種方式激活“非遺”的在地聯系和現代生命力。幫助社區(qū)看見“非遺”在他們日常生活中的意義和價值是保護社區(qū)傳統和知識體系的關鍵[8]。展演作為一種源于民間和面向公眾的互動展示形式，能在生活中展現“非遺”本身所蘊含的傳統基因，又能在每一次與時代的互動中融合再生，既是社區(qū)文化歸屬的直觀體現，更是社區(qū)文化的聚合式展示和資源的實時運用，能在激發(fā)當地文化自覺的同時，促進“非遺”與地區(qū)、地區(qū)與游客間的良性文化互動交流，是公共民俗學中保持社區(qū)傳統文化的有效介入模式。

2 當今“非遺”展演的主要形態(tài)

基于文化場景的不同，當今國內的“非遺”展演主要可以歸為傳統展示環(huán)境、生產生活空間、重構的舞臺環(huán)境等三種類型。

2.1 傳統展示環(huán)境

基于傳統展示環(huán)境的展演形式是扎根在特定的時空中，遵循地區(qū)運轉的傳統模式自發(fā)進行的，具有可見形態(tài)的表現模式，其本身已經具有社會共識基礎和程式化的表現形式，如各個地區(qū)的廟會民俗、民間節(jié)慶舞蹈等，也可以看作繼承原生環(huán)境的客觀表達。這類“非遺”項目本身已經融入日常生活的節(jié)奏和范式中，在特定的時間由特定群體開展特定動作，是基于地區(qū)傳統自然在形式上產生的表現。

2.2 生產生活空間

生活生產空間的展演是將某項“非遺”相關的生產生活空間進行鏈條化展現，是在活態(tài)展示和體驗式旅游經濟發(fā)展的要求下，興起的一種對原生環(huán)境的專門展示，通常包括技藝的交流、切磋、生產等活動，屬于傳統技藝傳承人對學徒小范圍教習模式在現代的擴大，例如云南扎染工坊、景德鎮(zhèn)陶瓷工坊等。它基于傳統技藝而生，又巧妙融合現代需求和元素體驗，形成展演化的情景。

2.3 重構的舞臺環(huán)境

高小康認為以“非遺”為代表的過去經驗的記憶隨著時間流逝的經驗通過記憶的形塑而進入當代生活空間[9]。在當代的需求下，“非遺”表演脫離了“非遺”原本自然的生存環(huán)境，向服務旅游、教育等活動轉向，越來越多的生活走進了舞臺的“聚光燈”下。常見的舞臺化展演活動可以分為以下幾個類型。

一是駐場類，是以博物館、體驗館、傳習所、工坊等館舍空間為載體，由策展與“非遺”體驗共同編排的敘事性“表演”，其時空環(huán)境較為固定，初衷是對外展示與推廣。“據不完全統計，近５年來，全國各地相繼建成開放了3 000余座（處）‘非遺’博物館（展示館），并且以每年兩位數的速度持續(xù)增加。”[10]

二是集市類，是在文化和自然遺產日、傳統年節(jié)、新式消費活動等情景下的展銷活動，集制作、售賣、演出等為一體，通常會布設多個攤位，以整體構成大情景式的活動，如多地舉辦的“‘非遺’購物節(jié)”“‘非遺’集市”等。

三是舞臺類，是以“非遺”項目本身或者其部分元素進行節(jié)目編排并進行舞臺化呈現的演出活動，主要可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非遺”本身屬于表演項目，如戲劇、戲曲、民間說唱等，屬于將傳統節(jié)目或者新編節(jié)目搬上舞臺，在這里，舞臺化表演本身作為項目的核心內容。另一種是以“非遺”項目的要素和符號為靈感，進行編排及舞臺化呈現的展演行為，通過舞臺情景化處理帶動大眾認知和體驗。如近年大熱的《只此青綠》舞蹈詩劇，以《千里江山圖》為靈感，將其中篆刻、織絹等傳統工藝環(huán)節(jié)進行抽象提煉，對繪畫的原料生產到畫卷作成的整個過程進行了藝術化的呈現。

3 “非遺”展演中面臨的挑戰(zhàn)

“非遺”各個門類自誕生之日起，就是存續(xù)且動態(tài)變化的文化體，與社會的發(fā)展緊密相連。通過國內20年來的“非遺”實踐，能清晰地看到“非遺”的保護利用始終處于不同角力變化中，在繼承、展示與表達時，面臨眾多挑戰(zhàn)。

3.1 片段式的提取

作為農耕文明時代的產物，城市化進程讓“非遺”存續(xù)的土壤正在快速消失。與此同時，受旅游經濟影響，“非遺”正成為現代各種社會活動中一種熱門元素，并以需求化的片段進入日常生活空間。地方政府、傳承人、藝術家、社會資助團體等多個群體會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對其產生主體式審視、分割、提取“非遺”中部分的“有價值”元素，而后用于公開表達。可以看到，在許多創(chuàng)作或舞臺競賽上，化用來自民間的靈感進行的現代融合編排屢見不鮮；不少重大活動中，熱門“非遺”項目常被作為地方特色藝術表演。例如南方多地流行的板凳龍，雖然形式上各有不同，但一般都與祈求豐收、慶賀有關，在今天不少地區(qū)將其用于群眾性文化活動的展演中，更多聚焦于舞蹈節(jié)目的排練、包裝、演藝，對原來的民俗根本并不關注，其原有的“節(jié)慶”“文化”等標簽被形式化、“空殼化”的精致表演片段所取代，逐漸喪失本身的意義，“非遺”真正的生命力正在被消解。

3.2 “物”的過分關注

當今許多“非遺”保護展演活動從物的角度出發(fā)，無論是以物為重心的保護觀點、物的串聯下的敘事，還是以物為終端的推廣、銷售活動，“非遺”保護正呈現出以“物質”為抓手的勢態(tài)。《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中對“非遺”的定義為：“被各社區(qū)、群體，有時是個人，視為其文化遺產組成部分的各種社會實踐、觀念表述、表現形式、知識、技能以及相關的工具、實物、手工藝品和文化場所。這種非物質文化遺產世代相傳，在各社區(qū)和群體適應周圍環(huán)境以及與自然和歷史的互動中，被不斷地再創(chuàng)造，為這些社區(qū)和群體提供認同感和持續(xù)感，從而增強對文化多樣性和人類創(chuàng)造力的尊重。”[11]“非遺”的根本源于生活，是各族勞動人民智慧的結晶，是對無形經驗的繼承與傳遞，出于世俗表演目的將其從原生文化中剝離出來，又人為地進行以直觀創(chuàng)造經濟效益的物質為重點的提取和展示，實質上是忽視原有信息規(guī)則按照現代需求拼接的結果，這樣舍本逐末的行為勢必會導致實踐和保護理念的南轅北轍。例如，近年來興起的建設“非遺”小鎮(zhèn)，一些“非遺”小鎮(zhèn)從表面看，是對“非遺”保護的重視并推動其文化價值向現代商品經濟轉化，但是忽略了“非遺”與生活日常中的連接，采用保護的名義特殊化，以物的生產為界限強調“演”與“觀”的對立關系，存在“非遺”項目與地區(qū)文化脫離的危險。

3.3 指標導向的偏離

總的來說，在宏觀的“非遺”保護理論政策上，我國強調全面、活態(tài)、深入的保護，但由于人力、物力、財力等限制，在許多具體實施中，尤其是結果評估時，數量、產值等一些直觀的、可量化的并且符合經濟需要的內容更容易成為評定工作成效的重要指標，對“非遺”的真實性、價值核心及對人本的關注等不作為重點，使得特色文化的使用需求成為“非遺”的現實需要。基于這一現狀，在文化社區(qū)被多種外部力量強勢介入時，“非遺”社群主體成員真正的需求會被放在一邊，一些根本性的、難以產生經濟回報又耗時耗力工作的（如搶救性記錄、收集整理等）生存環(huán)境會被擠壓。

3.4 文化環(huán)境的錯位

一些社會活動為提升其豐富性、高級感，常常將不同類型的“非遺”拉入不匹配的環(huán)境中，以現代化的眼光對其進行審視和編排。不同“非遺”有其誕生的語境和文化根脈，如古琴藝術講究擇地擇境[12]，在民間本土自發(fā)的慶賀性活動中，演藝項目如車燈、金錢板等，熱鬧、靈活；在傳承人自發(fā)的活動中，通常會沿用傳統環(huán)境。但在其他社會主體舉辦的展演性“非遺”活動中，往往容易強調其表演藝術、商業(yè)吸引力等價值，選擇現代視覺下的“優(yōu)秀”“精品”項目同臺展示，忽略“非遺”與環(huán)境的共生關系和不同類型的區(qū)別側重，削弱文化保護效果。

4 問題形成原因

4.1 標準體系尚不完善

雖然在加入《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后，我國出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十四五”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規(guī)劃》等政策法規(guī)，但主要著眼于大體框架的構建和分級分類保護，對文化遺產、文物保護的路徑移植和沿用較多，對“自我民族敘事”等人類學的方法關注相對較少，對“非遺”價值的評判偏于模式和傳統，針對“非遺”特性用以指導實踐的理論還不多，“非遺”項目的人文價值很難得到充分開發(fā)。

4.2 主體利益的沖突

瓦爾迪馬·哈夫斯泰因提出受外力的影響，文化遺產的命名、保存、活化、宣傳、展示等方面，對有限資源的占用是具有不可避免的排他性的[13]。“非遺”的生存和發(fā)展涉及多個社會群體，不同主體在不同時期存在不同需求和直接利益訴求。目前不同門類“非遺”的評判標準體系還不完善，又尚未建立起有效的利益主體溝通協作機制，在強勢主體的沖擊下，本應擁有主要話語權的傳承人在各個場合聲音最小，導致在衡量“非遺”價值和保護利用時忽視其個性，按照統一化、數值化標準進行比較和要求的情況比比皆是，又進一步加劇了各主體間的不平衡關系。

4.3 保護理念的缺失

整個社會缺少科學的“非遺”認識和可持續(xù)的“非遺”保護觀念，對什么是“非遺”、“非遺”的價值、應當如何保護并不清楚。不是只有大師級的精工細作才有資格走進“非遺”殿堂，生活中曾經隨處可見的傳說故事、勞動歌謠、節(jié)氣民俗都是寶貴的文化財富。與此同時，不少從業(yè)者缺乏正確的保護理念，對相關理論、政策和保護措施應如何實施掌握得不透徹，在實施中又無意識地將不準確、不完善的保護概念進行推廣，導致一些“非遺”在不經意間消失。

5 對策建議

公共民俗學認為，新語境下民俗的發(fā)生應當基于與保有傳統的社區(qū)成員的交流與合作[14]，通過搭建傳統承載體和主流公眾的橋梁，開展“還俗于民”的公共展示和應用[15]。史密森民間生活節(jié)是這一理念踐行的典型，該活動創(chuàng)辦于1967年，每年設置不同主題并搭建相應情境，由民俗學家引導社區(qū)進行傳統文化展示，并鼓勵游客積極參與。在這里，來自不同社區(qū)的不同族裔作為“發(fā)言”的主體與觀者對話，許多社區(qū)的傳統文化重新走進當代視野并實現融合發(fā)展，是文化遺產活態(tài)展演的典范[16]。從公共民俗學前期的理論和實踐可以看出，民俗傳統并不應當也不會是封閉而一成不變的，其變化的合理性在于取得傳統文化社區(qū)的授權，并具有三大特性：一是具有公共性，其是一種可以在社區(qū)內外流動的公共文化資源；二是強調社區(qū)主體性，需要和社區(qū)對話，得到傳統社區(qū)成員的認可，激活社區(qū)本身的需要并面向社區(qū)內外展現；三是講究語境下的形塑，在社區(qū)授權的基礎上由民俗學者等中間力量介入引導，結合語境的變化和塑造作用，開展符合保護需要和當代發(fā)展的民俗重構。這些經驗可以為“非遺”展演更好地開展實踐提供一定遵循。

5.1 立足公共性基調

“非遺”作為一種公共文化資源，是屬于全人類共同享有的財富，其本身基調即為開放的、面向公眾的；在以展演形式傳播時，又能通過所創(chuàng)建的“閾限空間”消弭觀者的身份邊界，實現文化價值在社區(qū)內外的流動和多元文化的互動和理解。因此，開展“非遺”展演實踐應當以促進公共性為基礎，一是通過深入、翔實的田野調查，盡可能全面地搜集、記錄、整理留存至今關于傳統的歷史文化信息，形成可流動與共享的成果資源；二是建立更多基于文化社區(qū)的共享機制，發(fā)揮“非遺”工作者、民俗學者等保護職能人員的中立推介作用，溝通社區(qū)內外，幫助不同文化社區(qū)不同群體組織屬于“他們的”表達活動，即以社區(qū)自己的方式介紹所擁有的文化，促進“非遺”能夠通過更多渠道在不同社群“自由”流通；三是警惕“非遺”公共領域中的“獨占”傾向，由于傳承群體或個人對其繼承發(fā)展的核心技藝及其衍生中的獨創(chuàng)性部分擁有知識產權，在公共性理念不普及的情況下，容易產生將“非遺”作為個人私產的情況，因此應當整體注意對社會大眾享有“非遺”文化資源的強調，通過細分出臺不同層次公共文化應用、知識產權保護等相關管理制度，區(qū)分“非遺”應用所屬問題，如團體、地區(qū)、社會的公共部分，并在此基礎上更加廣泛地推進“非遺”展演活動。

5.2 尊重并發(fā)揮社區(qū)的主體作用

“非遺”是民眾自主創(chuàng)造的財富，要實現基于“非遺”傳統文化本質特點的展演表達，深層次激活“非遺”的文化能量，社區(qū)主體的參與必不可少。“非遺”展演的社區(qū)主體性主要可以分為意識和存在方面，意識即主體的認可與需要，存在即文化構成，要在展演活動中發(fā)揮好社區(qū)主體作用。一是要取得傳統社區(qū)成員的認可，活動中保證社區(qū)成員全過程的合作參與狀態(tài)，由繼承傳統的社區(qū)對其所擁有“非遺”的本質特征、敘事規(guī)律、程式規(guī)范、可變形態(tài)界限等進行把握和評估，把控好“非遺”展演的核心環(huán)節(jié)；二是為激發(fā)社區(qū)保護意識和激活社區(qū)本有的表現需要提供方法支持，在政策、資金、技術等方面向從業(yè)的多數群體傾斜，如為本地“非遺”項目提供多個設施道具齊全的公共文化活動空間，面向“非遺”從業(yè)者提供經營稅收減免、商圈景區(qū)租金優(yōu)惠減免，鼓勵傳承人自行組織規(guī)模性“非遺”活動并設立社會基金或給予補貼等，同時減少外部力量對傳統文化核心環(huán)節(jié)的干預和非專業(yè)指導，催化出更多富有活力的自生“非遺”聚落；三是尊重文化敘事規(guī)律，傳承到今天的“非遺”本身蘊含著大量關于地區(qū)、社會、歷史、文化、集體或個體的經過編排的信息，這些信息通過口傳心授的方式，輔以實物、場景等，構成了基于經驗傳遞的“非遺”基本敘事模式，也是“非遺”的文化基因，因此展演活動要從這一本質出發(fā)，保留和遵循傳統文化核心結構，充分關注傳承人之間，傳承人與社區(qū)之間，傳承人、社區(qū)與觀眾之間的互動關系，發(fā)現“非遺”在宏觀敘事、局部敘事、個體敘事不同層次的邏輯規(guī)律，在此基礎上根據情景需要進行關聯化還原或融合，實現富有生命力的活態(tài)展現。

5.3 把握傳統和現代語境的平衡

“時間、空間、傳承人、受眾、表演情境、社會結構、文化傳統等不同因素共同構成了民俗傳承的語境。”[17]和民俗一樣，“非遺”的存續(xù)依賴于語境，又在流變中不斷被新的語境形塑。走向社會舞臺的“非遺”展演既是對原有文化經驗信息的傳遞，又在藝術化的再現和集中化的傳播中影響未來的發(fā)展方向。正如李牧提到的，隨著社區(qū)文化、田野實踐和公共民俗學的發(fā)展推進，“非遺”為代表的民俗文化成為一種有可能脫離源文化語境和再語境化的資源[18]。因此，在今天的“非遺”展演中，一是要做好傳統語境留存，對流傳至今并仍在當代生產生活狀態(tài)下活躍的“非遺”進行本態(tài)保護，保留自然生態(tài)、民居民宅，沿用儀式規(guī)程、技藝流程，沿襲社區(qū)集體活動，注重地方文化精神及其載體外延的保護；二是適應新語境的改造，跟隨時代發(fā)展和環(huán)境變化，在取得社區(qū)授權的基礎上，適當借助現代框架和形式手段，進行以經驗和文化精神為核心的闡釋，提取最富文化構成意義的、能搭建核心框架的關鍵符號，運用現代手段進行展示編排，讓更多人在展演活動中成為文化的親歷者，而不是符號的觀看者；三是要開展分層化建設，認識到不同環(huán)境對“非遺”的影響和塑造作用，正視今天的演繹可能為未來提供的檔案性功能，明確“非遺”的核心內容、時代審美、價值觀念等內容，基于不同的具體展演用途和傳播目的定位發(fā)展模式。如針對以傳承基地、工坊等為代表的技藝傳習場所和以文化舞臺、校園、街區(qū)等為代表的科普性宣傳場景予以區(qū)分并開展不同深度的呈現，在擴大影響的同時，減少“非遺”本體內核的變質與失真。

6 結束語

“非遺”是多元民族文化智慧與審美歷史的凝結。我們在討論“非遺”活態(tài)保護時，應當清楚地知道，過往的經驗積蓄發(fā)展的力量，今天的呈現即現有的真實。展演作為資源整合下文化語境的搭建與輸出過程，是“非遺”活化利用的重要方式，只有有意識地構建基于傳統的、富有聯系的“非遺”共生環(huán)境，科學聚合各方力量進行傳承和展示，才能讓“非遺”作為一種生活方式自然地走進今天的社會情境，歷久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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