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當前貨幣政策在地方傳導質效的思考

當前一個時期，優化提升貨幣政策在地方的傳導質效是落實中央經濟、金融工作會議精神的關鍵點和著力點。本文先分析目前貨幣政策在地方傳導面臨的難點堵點，接著進一步研究提升貨幣政策在地方傳導質效須打好的“組合拳”，并在此基礎上指出，堅持支持性的貨幣政策立場，可有效助推地方經濟轉型增長。

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指出，金融要為經濟社會發展提供高質量服務，要始終保持貨幣政策的穩健性，更加注重跨周期和逆周期調節。2023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進一步要求穩健的貨幣政策要靈活適度，精準有效。近年來，穩健的貨幣政策在我國的傳導質效，總體上呈現精準施策、持續發力的態勢。貨幣信貸總量持續合理增長，結構日趨優化，為實體經濟提供了有力支持。但在部分地方尤其是中西部等經濟落后地區，貨幣政策傳導仍面臨貸款增速放緩與結構失衡、金融資源低效占用、銀行凈息差收窄和金融風險交織等嚴峻挑戰，需要深入研究和積極應對。當前一個時期，優化提升貨幣政策在地方的傳導質效是落實中央經濟、金融工作會議精神的關鍵點和著力點。

當前貨幣政策在地方傳導面臨的難點堵點

當前，我國經濟回升向好、長期向好，高質量發展扎實推進。宏觀上看，以債務拉動經濟增長的效能有所降低，進一步提升貨幣政策傳導質效，推動經濟加快轉型的緊迫性上升。2022年，全國對實體經濟發放的人民幣貸款占同期社會融資規模的65.3%，說明以商業銀行為主導的信貸傳導是貨幣政策的主要傳導渠道，銀行貸款傳導渠道每個環節出現的障礙，都深刻影響著貨幣信貸政策的傳導質效。

貸款增速放緩與結構失衡并存。隨著經濟結構性調整和轉型的步伐加快，國家政策要求并推動金融回歸實體經濟本源等工作也隨之快速跟進，這一轉變也深刻影響和改變了地方層面的融資增長和融資結構。具體來說，一方面，經濟轉型步伐偏慢減少了信貸需求。很多地方過度依賴自然資源，初加工和低端制造業占規上工業增加值比重超過70%，長期缺乏新的戰略性支柱產業集群和經濟增長點。而傳統產業對金融資源的吸納能力接近飽和，導致有效信貸需求不足現象較為嚴重。另一方面，金融總量增長放緩無法對經濟轉型形成有力支撐。銀行具有天然的“順周期屬性”，疫情以前經濟形勢總體上好于現階段，信貸投放積極性較高，總量擴張明顯。新冠疫情后經濟下行壓力加大，銀行風險偏好下降，貸款投放意愿不強。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提出要做好“五篇大文章”，明確了金融助力經濟結構優化的發力點。但大多數地方的科技金融和數字金融尚處于起步階段，知識產權價值評估難題有待破解。綠色貸款占比低，綠色金融理念仍須深化。銀政企信息共享程度低，制約了普惠金融服務效果。養老金融產品匱乏，與市場需求存在差距。

低效占用的存量金融資源有待盤活。資源的使用效率在經濟結構轉型升級和高質量發展階段，對暢通經濟金融循環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2023年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提出，要盤活被低效占用的金融資源，提高資金使用效率。目前，我國存量貸款余額約是12倍的年新增貸款，因此應當持續促進和挖掘經濟循環中由存量貸款派生的貨幣資金和形成的企業資產。然而，現實卻是很大比例存量金融資源被低效占用，對實體經濟造成“擠、占、吞”效應。一些地方傳統產業存量貸款份額普遍較高，對新興產業貸款形成擠出，但其產品附加值較低，對產業轉型帶動作用不強，不利于推動新舊動能轉換和發展新質生產力。多數全國性銀行的信貸資源投放主要集中于國有企業和大型企業，這類企業占據大量低息貸款卻不急于進行擴大投資和生產，在經濟下行階段更是如此。由于前期過于追求規模擴張和發展速度，部分地方中小銀行被大量僵尸企業貸款拖累，其中大多已經進入停產半停產狀態，無法正常還本付息，其帶來的潛在貸款損失可能吞噬銀行利潤和可持續經營能力。

“兩頭承壓”使凈息差逐步收窄。近年來，金融機構逐步回歸本源，利潤來源主要依靠利息收入，國有大型銀行非息收入占比普遍在25%以下。資產端，各地疫情造成的“傷痕效應”尚未消退，實體經濟貸款需求下降。金融市場競爭加劇導致貸款利率下行，部分借款人通過申請低利率貸款來置換存量高利率貸款，致使銀行貸款利息收入承壓。負債端，受消費信心不足、借貸意愿疲弱等影響，居民部門更傾向存款而不是借貸，加之股票、基金等重點金融產品的收益率未達預期，社會剩余資金加速向銀行體系回流。在市場利率低位運行的背景下，市場主體通過定期存款鎖定較高利率水平，存款規模被動增長且定期化趨勢明顯，導致負債成本增加，凈息差不斷收窄。2023 年末，商業銀行凈息差較年初下降了0.22個百分點，降至1.69%的歷史低位。甚至個別銀行間存貸款利率可能發生短期倒掛，此類情況在國有銀行和地方法人銀行間表現得尤為明顯。

重點領域金融風險仍須關注。根據2022年四季度央行對金融機構評級結果顯示，高風險城市商業銀行達到了城商行總數的13%，而農村商業銀行、農村合作銀行、農村信用社等農合銀行機構和村鎮銀行中高風險機構的數量分別為202家和112家，這說明地方高風險金融機構在數量上，整體高于其他全國性金融機構。人民銀行2020年第四季度至2022年第四季度的9次銀行風險監測預警工作中，村鎮銀行和農村商業銀行就占到了累計識別預警413家次銀行中的71%。一些地方金融機構內部治理薄弱，產品同質化嚴重，數字化轉型任重道遠。在經濟落后的中西部地區，部分法人銀行貸款集中度偏高，借新還舊貸款余額占比較大，真實不良貸款余額與賬面不良成倍數關系，抵債資產處置難度大、進展慢。隨著《商業銀行金融資產風險分類辦法》的正式實施，地方法人銀行信貸投放還將面臨資產質量和資本補充等多重壓力。此外，在推進地方債務風險化解和融資平臺改革轉型過程中，迫切需要銀行業金融機構在改革創新上邁出更大步伐，在完善業務模式中找到新的發展路徑。

地方法人金融機構服務能力不足。新一輪城商行改革重組以來，在逐步化解歷史包袱的同時，信貸投放風險偏好降低，業務審批權限相對集中，相關資源向重點國企傾斜，信貸準入門檻較高，審批流程較長，對小微企業、個體工商戶等長尾客戶的下沉力度不夠。省屬國企財務公司對產業政策研究的前瞻性不足，受地方國企改革影響明顯，信貸投放波動性較大，對集團公司高質量發展的保障作用發揮不充分。全國性銀行不斷加大業務下沉力度，對縣域頭部民營、小微客戶的掐尖效應明顯，部分農商行和村鎮銀行客戶流失現象嚴重。如果地方法人金融機構不能快速調整信貸發展思路，優化信貸業務布局，生存空間將進一步壓縮。同時受各類政策限制，部分地方法人銀行無法辦理住房公積金、職工養老保險、財政性存款存放等業務。部分經濟欠發達地區融資配套機制不完善，金融中介服務體系不健全，政府部門與銀行之間的信用信息共享渠道不暢通，無法對地方法人金融機構轉換經營理念、優化金融服務形成有效支撐。

當前提升貨幣政策在地方傳導質效須打好“組合拳”

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要發揮好貨幣政策工具的總量和結構雙重功能，盤活存量、提升效能，這也為做好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貨幣信貸工作指明了方向。人民銀行各分行等中央金融管理部門地方派出機構及地方政府相關部門，現階段要提升貨幣政策在地方傳導質效，關鍵在于準確把握貨幣信貸供需規律和新特點，打好疏通貨幣政策傳導機制“組合拳”，為地方經濟社會發展提供高質量服務。

“三端發力”促進貸款均衡投放。供給端，貨幣政策工具運用高位推動。在支持鄉村振興和民營經濟發展領域，可通過運用支農支小再貸款和再貼現，實現引導和擴大信貸投放。在綠色發展、科技創新、技術改造、設備更新和大規模以舊換新等領域，可通過碳減排支持工具、科技創新和技術改造再貸款等政策工具來滿足融資需求。同時，要兼顧做好提升金融機構的金融服務質效工作，以及對新質生產力的支持力度，持續助力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中間端，金融工作調度和金融顧問服務銜接有力。定期組織召開貨幣信貸形勢分析會，做好貨幣信貸政策效果監測評估，引導金融機構把握好新增信貸的均衡投放，支持采取債務重組等方式盤活信貸存量，提升存量貸款使用效率。扎實開展金融顧問入企服務，有效解決銀企信息不對稱問題。需求端，市場主體培育和信貸產品創新同頻共振。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落實“一視同仁”的信貸要求，加大金融政策和產品宣傳，提振市場主體信心。深化首貸、信用貸款、無還本續貸、隨借隨還貸等產品創新，穩定民營、小微融資預期，提升經營活力。

“協調聯動”促進綜合融資成本穩中有降。一是引導地方法人銀行通過運用央行再貸款為符合條件的市場主體提供低成本資金支持，加強監督管理，防止跑冒滴漏。二是推動銀行強化與政府性融資擔保機構合作，鼓勵各地建立企業應急周轉保障資金，降低企業擔保成本和續貸成本。三是大力發展創業擔保貸款，運用財政貼息政策降低創業成本。四是鼓勵金融機構加強金融產品和服務創新，適當減免汽車以舊換新過程中提前結清貸款產生的違約金，更好支持合理汽車消費需求。五是落實好取消首套住房和二套住房商業性個人住房貸款利率政策下限，下調個人住房公積金貸款利率，支持房地產市場健康發展。六是持續深化利率市場化改革，充分發揮存款利率市場化調整機制作用，有效釋放貸款市場報價利率改革紅利，在維護好存貸款市場秩序的基礎上推動金融機構實際貸款利率的進一步降低。

聚焦“五篇大文章”完善金融產品體系。科技金融方面，加快發展科創貸、知識產權質押貸款、股權質押貸款等產品，探索形成“股貸債保”聯動的金融服務支撐體系。綠色金融方面，以綠色信貸為主體，以綠色基金為補充，以綠色債券為保障，探索涵蓋用能用水和排污、排碳權為代表的綠色權益擔保貸款，不斷擴大“綠票通”業務規模。普惠金融方面，做實民營、小微信貸服務“授信”和“免責”兩張清單，依托“應收賬款融資服務平臺”“動產融資統一登記公示系統”“銀行內部數字服務平臺”等平臺優勢，深化信貸支持。養老金融方面，積極爭取開展特定養老金融產品試點，針對養老服務業、養老產業建立授信白名單，開辟綠色審批通道，并根據場景創新授信融資服務。數字金融方面，積極爭取數字人民幣場景試點應用，利用區塊鏈、大數據等技術促進金融信息共享，推動地方法人銀行數字化轉型。

“對標對表”做好金融風險防范化解工作。一是對于央行評級1～7級機構開展常態化監測預警，及時采取措施將監測發現的風險隱患和異常指標調整到行業正常標準。對8～10級的高風險機構，綜合硬約束早期糾正、引戰注資、兼并重組等多種措施壓降。二是充分依托批量轉讓、重組轉化、資產證券化等模式，壓降不良貸款，提升處置質效。特別在普惠小微不良貸款處置方面，嘗試開展核銷還原普惠小微貸款的增速、增量等措施，進而加快金融機構在該領域的不良處置速度。三是支持地方法人銀行通過加大利潤留存、適當控制風險資產增速、發行永續債和二級資本債等方式，加大資本補充力度，增強信貸投放能力。四是指導金融機構同地方融資平臺在市場化、法治化的原則下平等協商，達成利益展期、置換、借新還舊等方式，嚴控地方增量債務，化解存量債務風險的目的，分類施策開展化債工作。可考慮設置應急流動性支持儲備，允許一部分債務負擔較重的地區通過申請投放，實現流動性補充。

加大對地方法人金融機構的引導和支持力度。一是推動城商行通過主動融入地方經濟發展大局，逐步“控大增小”，做實普惠金融，確保信貸投放平穩增長。建議適當擴大地市分行信貸審批權限，發揮基層行貸款營銷積極性和可持續性。二是支持和鼓勵財務公司結合集團公司融資需求變化及監管新規要求，加強集團資金集中管理，提高資金使用效率，統籌調整優化信貸規模，保持信貸投放節奏平穩，避免大起大落。三是指導農合機構堅守支農支小戰略定位，不斷健全契合縣域尤其是農村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的金融服務和產品體系，切實加大對鄉村振興重點領域信貸投入，積極探索走出一條“小而美”“精而優”的差異化發展道路。四是進一步優化金融營商環境，引導和鼓勵各類地方法人金融機構平等參與市場競爭，不應當針對性地設置地方法人金融機構業務開展禁止性規定，法律法規或政策另有規定的除外。五是更好統籌融資信用服務平臺建設，健全信用信息歸集共享機制，支持金融機構為企業特別是中小微企業提供高質量金融服務。

堅持支持性的貨幣政策立場，助推地方經濟轉型增長

當前，隨著我國經濟結構調整、產業轉型升級、房地產市場供求關系新變化、地方化債速度加快等一系列進程的深入，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現階段信貸需求偏弱，伴生對未來信貸結構的優化升級要求。中央金融工作會議強調，要做好科技金融、綠色金融、養老金融、普惠金融、數字金融“五篇大文章”，便是要求配套優化信貸結構以應對未來挑戰的具體體現。因此，當前及未來一段時間內，在堅持支持性的貨幣政策立場同時，更加注重調整貨幣政策結構以適應其在不同地方的傳導需要，同樣對于提升傳導質效，推動地方經濟加快轉型，打造新的增長點，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

（高鴻為中國人民銀行陽泉市分行黨委書記、行長。責任編輯/王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