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的孤寂之中

死，或相見……

去年這盞燈點亮的黃昏

我站在銀行門口

看大雪飄盡了他生命最后的一點微笑

我好像是天堂的一聲呼吸

漸漸要從樹梢上離開

我感謝大雪給我帶來的這次生命

沒有寒冷，我的呼吸便不會出現

在汽車刮針刮去了駕駛室

窗前的冰霜后

我現在像梅花一樣溫暖

我常常是幸福的

好像太陽的另一只手

領著我在波浪的脊背上行走

像聶魯達一樣，在城市最濃密的

孤寂之中

在船甲板上，在冰涼的鐘聲

敲響起來的港口之間

日子在手指上一一握手

從燈塔尖頂告別離開

時間是三月，當我坐下

在樹葉與樹葉組織起來的

萌涼意境中

歌聲拍著手掌進入我的耳朵

聽見已經是告別的聲音，雖然還

沒有相逢。

我的神經四處作痛

1

洗過臉后

點上一支煙

黃昏和童年會一起到來

2

我經常看到這樣的事件

每次在我旁邊發生的時候

我的神經都要作痛

3

有一個春天，水從山頂上流下來

鳥在樹的枝杈上筑起了巢，

然后，圍著巢唱歌。

農民們在田里相互打招呼，

很響地在說話，

有的彎著腰在鋤草。

陽光從天上筆直照下來

油菜花在大地的胸脯上開放，

煙從煙囪里冒出來，

黃昏的歌從姑娘的眼睛里漏出來，

使勞動顯得舒適，

農村充滿溫馨，

樹葉也更加精神地抖動，

伸展臂膀，蝴蝶在周圍上下飛舞……

這樣的春天，每年都有一次，

開花的日子，很多很多蜜蜂降落到我的心里，

在我的心里筑巢，釀蜜和制造芳香。

這樣的日子到來的時候

我的神經四處作痛。

致王寅

有只手放在我手邊，我記憶清晰

有棵樹在湖邊望著你，我深藏抽屜

有種報酬，拿走我們許多日子

有種光輝藏在書里

我用生活的灰土將它掩埋

但深夜它會突然站起

有幾個人我不想說起

有一種死，我總在回避

兒子出生、兒子又大了

多少年像嘴邊燃去的煙蒂——

我總在異鄉，而你

總在我不遠的出生之地

冬天

每天都有一個傍晚

每個傍晚都會有一盞燈

亮在你的窗前

那天下午我從廣場走過

節日很短，公共汽車

一輛輛開過，沒有一輛停下來

天漸漸黑了，下起了雨

這樣悒郁的時候

街道冷清清的像根生銹的琴弦

無聲地躺在城市里

沒有人從這里走過

一扇又一扇窗子和門都悄悄關閉

沒有一只手向我伸來

在這樣下雨的路邊站著，我想起早晨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

我曾經歌唱過

【作者簡介】梁曉明，1963年出生，浙江杭州人。中國先鋒詩歌代表詩人。1988年創辦中國先鋒詩刊《北回歸線》，出版詩集《開篇》《印跡——梁曉明組詩與長詩》《用小號把冬天全身吹亮》《憶長安——詩譯唐詩集》等。曾獲《人民文學》建國四十五周年詩歌獎、2018年度十大詩人等，入選第三屆華語春晚中國新詩百年百位詩人名人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