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障性住房對農業轉移人口消費的影響研究

摘 要：住房是農業轉移人口融入城市、扎根城市的安身立命之所，以人為本的新型城鎮化將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擺在了突出位置。在此背景下，結合中國家庭追蹤調查2020年數據，系統地考察保障房對于農業轉移人口消費的影響。研究表明：第一，保障性住房對農業轉移人口的覆蓋比例較低，僅有8%，保障房建設任重道遠；第二，保障性住房對農業轉移人口享受型消費在消費中的占比以及非住房消費的促進作用明顯；第三，考慮到模型存在的內生性問題，選擇各省保障性住房建設土地出讓占比通過工具變量法進行調整，結論依然穩健；第四，對于農業轉移人口進行分地區、受教育程度、年齡分布的異質性檢驗后發現，保障性住房對東部和中部地區，高中學歷及以下以及20世紀80年代前出生的人群的消費促進作用明顯。在此基礎上，提出保障房建設與地方主政官員績效考核掛鉤、多途徑籌措資金，以及針對個體特征差異化建設保障住房等建議。

關鍵詞：保障性住房；農業轉移人口；消費結構；新型城鎮化

中圖分類號：F323.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24）15-0069-04

一、研究背景

傳統城鎮化的運行邏輯是政府通過低價從農民手中獲得土地，通過土地和稅收補貼的方式招商引資做大經濟總量，以推高房價來拉高地價進而獲取更多賣地收益和房地產稅收[1]，其資金用于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在吸引農民向城市轉移的同時又通過戶籍管理來減少公共服務支出[2]。這種模式使得中國的城鎮化過程呈現出明顯的二元特征，截至2023年，中國的常住人口城市化率和戶籍人口城市化率的差額達到近18%，大量的農業轉移人口被阻擋在了城市化成果之外。弱勢拆遷戶和土地被低價征收者為城市化貢獻了廉價的土地資源，同時受困于整體受教育程度和技能水平[3，4]等多方面因素影響，農業轉移人口整體收入不高，加之農業退出機制保障不足，缺乏財產性收入。農業轉移人口缺乏多元且可持續的收入來源，失地農民被迫承受著城市的高房價，成為房價泡沫所引起的高房價的受害者[5]，因此城市逐漸成了“到不了的遠方”，故鄉成了“回不去的他鄉”。

在改革開放40多年的歷程中，中國的農業人口在應對市場變化和政策波動時都展現出很強的韌性。在經濟出現下行的趨勢時起到了蓄水池的作用，有效地抵御了外部風險。其次，近3億的農業轉移人口對應的是巨大的消費端潛力，對農業轉移人口進行住房保障建設有利于降低其市民化成本，促進農業轉移人口進行多樣化的消費決策，進一步縮小城鄉之間的財富差距。黨的二十大報告在部署促進區域協調發展時指出，“推進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加快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加大住房保障力度，提供財政支持和政策傾斜，以確保農民工能夠在城市獲得適宜的住房條件。推動建立健全農民工住房保障體系，包括加強農民工集中居住區的基礎設施建設，提升居住環境質量。因此發展保障性住房既是以內循環為主體擴大內需的重要舉措，也是以人為本的新型城鎮化的應有之義。加之現階段房地產市場處于去庫存周期，推動農業轉移人口保障性住房建設也是化解存量住房，提高閑置房產資源使用效率的重要手段，這對于依賴土地出讓發展的地方政府來講是防止地方債務集中違約從而導致大規模的系統性風險發生的有效舉措，減少地方政府對土地財政的依賴，也為優化財政收入結構提供了改革的窗口期。農業轉移人口在年齡結構、收入水平、受教育水平多方面都發生了較大變化，了解農業轉移人口的消費結構對于新時期考察農業轉移人口的社會融入以及促進社會穩定、實現社會和諧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

二、數據來源、變量描述與模型設定

（一）數據來源與說明

本文使用的數據來自中國社會科學調查中心的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2020，通過匹配、篩選，最終獲得1 054組數據作為農業轉移人口的相關數據進行分析。模型構建如下：

Consumeit=α+β1 HBSit+γXit+εit

CSIit=α1+β2 HBSit+γ1Xit+εit

（二）核心解釋變量

保障性住房（HBS）：從2020CFPS調查問卷結果可以看出，農業轉移人口的居住形式大致有以下幾種，即家庭成員擁有完全產權的房屋；家庭成員擁有部分產權的房屋；公房（單位提供的房子）；廉租房；公租房；市場上租的房；親戚朋友的房屋。根據住房性質將廉租房和公租房定義為保障性住房。

（三）核心被解釋變量

消費結構升級指數（CSI）：參考劉子蘭和姚健[6]的做法，將享受型消費占農業轉移人口家庭消費總支出的比重來度量消費結構升級。同時將消費總支出分為住房消費以及非住房消費測度保障性住房對其他消費支出是否有擠出效應。

三、實證分析

（一）基礎回歸結果

根據描述性統計結果分析，農業轉移人口的保障性住房覆蓋比例只有8.3%，這相較于近3億的群體人口而言，針對農業轉移人口的住房建設水平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從消費水平上來講，家庭平均消費支出為27 111元，這基本和2020年中國城鎮居民消費水平持平，可見農業轉移人口潛在消費能力很強。從消費結構上來講，生存型消費占比最多，占消費總支出的51.7%，發展型消費略多于享受型消費，還是以生存資料消費為主。從受教育水平上來講，與傳統觀念中農業轉移人口的低學歷不同，受訪農業轉移人口平均受教育程度達到高中學歷。從家庭規模上來看家庭結構還是以三口之家為主。

在控制了農業轉移人口的個體特征和家庭特征后，住房保障都顯著地提高了農業轉移人口的總體消費水平，同時保障房制度對于消費結構的升級效應明顯，但是對于生存型消費和發展型消費的影響并不明顯。這可能與農民工的樸素消費習慣有關，他們一般在城市中的居住環境較為簡陋，對于日常生活用品以及耐用品來講則是能省則省[7]。對于享受型消費占比的升級效應明顯，這可能與獲得保障房后增加家庭設備用品支出有關。同時，保障性住房對非住房消費的促進效應明顯。

從個體特征來講，年齡顯著地降低了整體消費和各類消費在消費總支出中的占比。這與樂昕[8]得到的結論一致，隨著年齡的增長，尤其是退休之后，由于勤儉節約的消費觀念和較低的收入水平，老年人的消費水平低于勞動年齡人口。此外，受傳統文化的影響，我國的家庭代際關系通常表現為“接力”式的撫育模式，長輩更傾向于為子女提供經濟支持和生活幫助，通過減少自身消費來為后代提供資金支持[9]。

已婚家庭的消費要比未婚家庭的消費提高37%，其中享受型消費的提升效果明顯。這驗證了孔祥利、粟娟在《研究動態：城鎮化進程中的農民工消費問題》一文中提出的關于農民工婚姻狀況對消費的影響。一方面，婚后財產合并使得個人的可支配收入增加，存在更高的消費傾向；同時新家庭的組建會產生大量的耐用品消費和社交消費，婚后責任感的增強以及預防風險的需求使得家庭在結婚后對子女教育和健康醫療的消費促進效果明顯。

受教育年限每提高一個單位，農業轉移人口家庭消費提高2.9%。人是消費的主體，教育會對個體思維方式產生直接影響，從而間接地改變其消費習慣和消費結構。可以看到教育對發展型消費提升的效應最為明顯。受教育水平的提高使得消費者的消費決策更加理性，并沒有將過多的消費投入到奢侈品消費等面子消費中去。

家庭特征方面，老年撫養比顯著地降低了家庭的消費水平。中國人有養兒防老的傳統觀念，這對于老年人來講是晚年生活的保障；對于勞動力年齡人口來講，承擔老年人晚年生活的風險意味著要改變自己的消費習慣，增加預防性儲蓄勢必會減少當前消費，從消費結構上來講，對于生存型消費的擠占最為明顯，這顯然不利于農業人口的消費升級。少兒撫養負擔對消費總體支出水平的影響并不明顯，但對生存型消費占比提高促進效果明顯。

收入水平的影響顯著為正，收入水平每提高一個單位，平均消費傾向增加0.21，收入的增加對各類消費的提升效應影響顯著。對享受型消費提升影響最為明顯，對于農業轉移人口來說工資性收入對消費的影響最為明顯，提高農民的可支配收入，拓展多元化的收入渠道有利于促進農業轉移人口提高消費水平。

家庭規模顯著增加家庭的消費水平，但是對享受型消費占比存在負向的影響。家庭規模的擴大勢必帶來消費總量的提高，該結論也從側面證實了家庭消費具有類似公共品消費的屬性，并且具備規模性特點。此外，家庭規模變化將帶來家庭消費結構的改變，這也印證了李志蘭等人[10]的結論，家庭規模增加會使得居民對奢侈品此類的符號型消費意愿降低，對交通通信、醫療教育等家庭發展以及保障性的消費增加。

（二）兩階段最小二乘法回歸結果

本文選取各省保障性住房建設土地出讓數量占總體土地出讓數量的比例來計算各省保障房土地出讓比例作為工具變量來解決內生性問題。第一階段結果表明，保障性住房這一指標可以作為替代保障性住房的工具變量，第二階段回歸結果顯示，保障性住房數量對消費有顯著正向影響，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保障性住房確實對消費有顯著影響，且使用工具變量法有效解決了內生性問題。

（三）異質性分析

1.地區異質性分析。由于東、中、西部地區的社會、經濟以及自然狀況存在較大的差異，財政狀況、地區經濟發展水平以及土地供給能力都使得保障性住房的建設在各地存在較為明顯的差異，因此在對樣本進行分地區回歸后發現，保障性住房建設對西部地區農業轉移人口的消費水平提升效果并不明顯，這是因為西部地區相對來講缺乏就業崗位，并不是農業人口轉移的首選，相對來講，保障性住房建設的消費促進效應并不明顯。而保障性住房建設對東部和中部地區的農業轉移人口消費提升效應明顯，尤其是中部地區，保障房建設每提高一個單位，中部地區農業轉移人口總體消費水平平均提高41.8%。陸銘等人的研究顯示，從2003年開始由于耕地保護等因素而實施的偏向中西部的土地供應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推高了東部地區的房價[11]，對于東部城市來講，高地價使得地方政府在履行城市建設職能時的成本增加。根據李小敏等人的測算，東部地區的農業人口市民化的成本為全國平均水平的1.4倍[12]。一方面高昂的市民化私人成本使得農業人口轉向中西部地區流動，另一方面高昂的公共成本使得東部地區地方政府在保障房建設時負擔沉重。

2.年齡異質性分析。新生代農業轉移人口向城市流動已經是不可逆轉的事實，大多數新生代農民工希望扎根城市、融入城市，是市民化最為迫切的群體之一。本文根據劉林平等人[13]的研究方法將20世紀80年代以后出生的定義為新生代農業轉移人口，研究發現保障性住房對于80年代后出生的新生代農業轉移人口的總體消費水平的提升效果并不明顯，而對80年代之前的農民工消費促進效應明顯。這可能存在的解釋是新生代傾向于追求個性化和靈活的生活方式，具有較高的流動性，即頻繁更換工作和居住地，所以對保障性住房釋放的消費效應反應并不明顯。

3.學歷水平異質性分析。保障性住房高中及以下學歷的農業轉移人口消費支出的提升效果明顯，保障性住房水平每提高一單位，高中及以下學歷農業轉移人口的消費水平提高20%。對于高中以上學歷農業轉移人口來說，他們有更高的收入，因此在面臨決策時擁有更多樣化的消費選擇；高中及以下學歷的農業轉移人口由于專業化知識和技能水平較低，在就業市場上的工作機會較少，在經濟調整過程中的抗風險能力較差，消費決策更為保守，所以保障性住房極大緩解了這部分人群的流動性約束并提高了他們的消費水平。

四、結論及建議

本文的理論和實證結果對于我國保障性住房建設和農業轉移人口消費提升的啟示如下。

保障房建設本質上是政府的轉移支付，通過承擔農業轉移人口家庭支付能力與市場住房價格之間的差距來提供住房支持。可以看到保障房對農業轉移人口消費的影響受地區、受教育水平、年齡結構影響表現出差異性，新生代以及學歷較高的農業轉移人口的保障房建設可能是在下一步消費刺激過程中的努力方向。進一步來說，針對不同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和人口流動特點，制定區域性差異化的住房保障政策，將有助于提升政策的針對性。經濟較發達地區可以通過更多的財政投入和政策支持，加快保障性住房的建設進度；而經濟欠發達地區則可以通過合理的土地資源配置和財政補貼，降低農業轉移人口的居住成本。此外，根據不同學歷層次和年齡段的需求特點，制定相應的住房保障措施，如為年輕人和高學歷人群提供創業支持住房，為老年農業轉移人口提供養老型保障房等都是通過住房保障來實現消費刺激的有效舉措。

農業轉移人口的保障性住房覆蓋比例依舊過低，只有8%，這反映了地方政府在保障房建設過程中的內生動力不足，一定程度上受到地方財政能力影響。針對保障房建設資金籌措困難的現狀，一方面要加大中央對于保障性住房的專項資金支持，另一方面通過處理已批未建土地、破產房地產企業的商品住房和土地以及閑置住房等方式來籌集保障性住房資源。保障性住房覆蓋比例低同時也側面反映出農業轉移人口對保障性住房政策了解較少，加強政策宣講也是提高農業轉移人口保障性住房入住率以及促進消費的重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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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文 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