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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賄犯罪從嚴查處的合理性及實現路徑

2024-09-05 00:00:00王志祥李昊天
廉政文化研究 2024年3期

摘 要:作為賄賂犯罪的刑事政策,“受賄行賄一起查”是對當下存在的“輕行賄、重受賄”現象的糾偏,借助于社會各界對受賄犯罪懲治已有的重視程度,提高對行賄犯罪懲治的關注度,強調對行賄犯罪予以從嚴查處。在立法層面,對行賄犯罪的從嚴查處,并不意味著提升行賄罪的懲罰力度,而是通過對行賄罪構成要件要素的修改和降低入罪數額標準的方式,將更多的行賄行為納入《刑法》的處罰范圍。根據“囚徒困境”理論,在賄賂犯罪的處罰范圍上,對行賄罪和受賄罪應當采取對稱模式;對行賄罪的特別自首制度,有必要針對其存在的處罰過嚴的問題做出趨寬的調整;在賄賂犯罪的刑罰配置上,應當采取不對稱模式,即考慮到行賄犯罪和受賄犯罪的社會危害性差異及刑事政策差異,行賄罪的刑罰嚴厲程度理應低于受賄罪。

關鍵詞:行賄罪;刑事政策;特別自首制度;受賄罪;囚徒困境

中圖分類號:D924.3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170(2024)03-0043-14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報告中提出,“奪取反腐敗斗爭壓倒性勝利……堅持受賄行賄一起查,堅決防止黨內形成利益集團”①。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報告中再次提到,“堅持受賄行賄一起查,懲治新型腐敗和隱性腐敗”②。2021年9月,中央紀委國家監委與中央組織部、中央統戰部、中央政法委、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聯合發布了《關于進一步推進受賄行賄一起查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該《意見》明確指出,堅持受賄行賄一起查、同遏制,有效壓縮“圍獵”與甘于被“圍獵”的空間,鏟除不正之風和腐敗滋生蔓延的土壤。至此,可以認為國家對于治理賄賂犯罪提出了新的刑事政策。為貫徹該政策,2023年12月29日第十四屆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二)》(以下簡稱《刑法修正案(十二)》)對行賄罪的規定進行了修改。①就該修正案對行賄罪規定的修改而言,立法者意圖通過對行賄罪與受賄罪的同罰以及增設行賄罪從重處罰的情形,達到對行賄犯罪予以從嚴懲治的目的。這在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刑法室負責人對之前提請的修正案草案關于行賄罪修改精神問題的答記者問中可見一斑。該負責人指出:“這次提請初次審議的修正案草案主要是在立法上進一步明確和加強懲治……在保持懲治受賄犯罪高壓態勢的同時,加大對行賄行為懲治力度,妥善把握查處行賄的政策尺度,扭轉有的執法辦案人員重受賄輕行賄的觀念。”②問題是,2015年8月29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九)》(以下簡稱《刑法修正案(九)》)對受賄罪的法定刑進行了修改,但并沒有對行賄罪的法定刑進行修改,由此形成了行賄罪與受賄罪的部分處罰輕重倒置的問題。從法定刑配置上看,受賄罪的前兩檔法定刑為“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罰金”和“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而行賄罪的前兩檔法定刑為“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罰金”和“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從法定刑配置上看,行賄罪的法定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重于受賄罪的法定刑,這與對應行為所具有的法益侵害嚴厲程度并不相稱。《刑法修正案(十二)》對行賄罪法定刑的修改雖然解決了前述處罰輕重倒置的問題,但采用對行賄罪與受賄罪予以同罰的做法是否符合“受賄行賄一起查”的刑事政策要求,是否有利于優化行賄罪規定的法律實施效果,仍有待商榷。本文擬就“受賄行賄一起查”刑事政策下行賄犯罪的從嚴查處問題進行討論,以就正于學界同仁。

一、“受賄行賄一起查”刑事政策出臺的背景和價值

歷年來,不論是在立法上還是司法上,我國在賄賂犯罪的治理中均存在著“輕行賄、重受賄”的現象。從立法上看,1997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以下簡稱《刑法》)對賄賂犯罪進行了系統的規定,并為行賄罪設立了較之于普通自首更為寬緩的特別自首制度。根據《刑法》第390條第2款的規定:“行賄人在被追訴前主動交代行賄行為的,可以減輕處罰或者免除處罰。”《刑法》第67條規定了自首制度,即“犯罪以后自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的,是自首。對于自首的犯罪分子,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其中,犯罪較輕的,可以免除處罰” 。與《刑法》總則所規定的自首制度相比,依據行賄罪的特別自首制度,對于符合行賄罪特別自首規定的犯罪人,在不具備犯罪較輕條件的情況下,依然可以獲得減輕或免除處罰的結果。由此可見,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比《刑法》總則所規定的自首制度更為寬緩。不過,《刑法修正案(九)》對行賄罪的特別自首制度進行了修正。《刑法修正案(九)》第45條第2款規定:“行賄人在被追訴前主動交待行賄行為的,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其中,犯罪較輕的,對偵破重大案件起關鍵作用的,或者有重大立功表現的,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修正后的特別自首制度明顯通過修改“免除處罰”的適用條件,加大了對行賄犯罪的懲罰力度。《刑法》對行賄罪設立特別自首制度的主要原因在于,行賄罪與受賄罪是典型的對向犯,二者之間存在著對向共存的關聯關系,在缺乏行賄行為的場合無法認定受賄犯罪的成立。而且,行賄罪與受賄罪通常屬于“一對一”的隱秘型犯罪,且行賄人與受賄人之間容易形成具有同盟關系的整體,以共同遮掩其犯罪行為,這讓司法機關難以獲取相關的犯罪證據。基于此,國家出于分化犯罪,鼓勵行賄人檢舉揭發賄賂犯罪,有利于發現并打擊賄賂犯罪的目的,對行賄罪設立了特別自首制度,以通過犧牲行賄罪的追訴率來提高受賄罪的追訴率。

從司法上看,以“威科先行”作為檢索工具,以“行賄罪”作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全國一審行賄案件共28109件;以“受賄罪”作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全國一審受賄案件共66933件,受賄案件數量約為行賄案件數量的2.4倍。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工作報告,2021年起訴受賄犯罪9083人、行賄犯罪2689人,受賄犯罪人數約為行賄犯罪人數的3.4倍。①依照常理,受賄罪和行賄罪屬于典型的對向犯罪,在缺乏行賄罪的情況下也無法認定受賄罪的存在,因而,二者的犯罪數量應該大致相當。甚至,由于在通常情況下,受賄人作為把控權力資源的少數者,一個受賄人極可能對應多個行賄人,進而現實生活中的行賄案件數量理應多于受賄案件,但實際情況卻大相徑庭。這足以證明我國在查處賄賂犯罪的實踐中存在“輕行賄、重受賄”的做法。在司法實踐中,由于對于行賄罪處罰政策的理解偏差,加上對受賄方受賄證據的迫切追求,導致許多辦案人員超出法律底線,向行賄方承諾不予立案追究。②這使得在許多案件中,受賄方受到嚴厲打擊,而行賄方卻可以逍遙法外。例如,杭州市原副市長許邁永多次索取、收受賄賂共計1.45億余元,被判處死刑,而主動向許邁永行賄數額高達數千萬的多名企業負責人均未被追究刑事責任。③

為了提高打擊犯罪的效率,《刑法》為對向犯的一方提供寬緩化處理路徑,這本無可厚非,而且也并非僅表現在對行賄犯罪與受賄犯罪的懲治之中。拐賣婦女、兒童罪和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也是典型的對向犯。《刑法》出于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的需要,同樣為收買方提供了寬緩化處理路徑。從犯罪發生的過程上看,拐賣婦女、兒童罪是因,而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是果。雖然在拐賣婦女、兒童犯罪中買方市場的存在客觀上對拐賣行為具有促進作用,但實際上,拐賣行為才是對被害人的人格尊嚴這一法益主動造成侵害的行為,而收買行為則通常并非主動地侵害該法益的行為。另外,實踐中買賣人口的行為一般均為“一錘子”買賣,通常不會出現重復購買的情況。而且,收買被拐賣婦女、兒童的需求并非人人所有,潛在收買者存在不確定性。因此,在實踐中,極少存在收買者先主動向拐賣者提出收買需求,拐賣者再進行拐賣的情形。而在賄賂犯罪中,行賄行為一般是因,受賄行為往往是果。尤其在黨的十八大之后,全國深入推進反腐倡廉建設,以往關系社會“不送禮辦事難”的社會風氣已經大有改觀。行賄行為并非基于掌握權力資源的人的受賄需求而產生,這突出表現為在實踐中索賄行為只是少數,更多的是行賄人自愿作為權力尋租者去積極拉攏腐敗分子。①尤其是基于調(偵)查機關對立法者理念的誤解,為滿足對受賄行為查處的需要,對許多愿意主動配合的行賄人的行賄行為無視法律規定而予以無罪化處理,導致實踐中“輕行賄、重受賄”的現象愈演愈烈,這向廣大國民傳遞出“受賄是罪、行賄不是罪”的不良信息。在實踐中對部分行賄行為不追訴的做法導致行賄人客觀的行賄成本和風險被大大降低,變相鼓勵了行為人實施行賄行為的主動性。因此,《意見》指出,行賄人不擇手段“圍獵”黨員干部是當前腐敗增量仍有發生的重要原因。基于當前賄賂犯罪的現狀,國家提出了“受賄行賄一起查”的刑事政策。

基于對刑事政策所涵蓋范圍的不同理解,理論上存在廣義說和狹義說兩種觀點。廣義說認為,刑事政策是所有預防和懲罰犯罪的綜合政策,既包括直接控制犯罪的各項刑罰制度,也包括間接控制犯罪的其他社會政策。狹義說認為,刑事政策只是直接與控制犯罪目的相關的刑事上的政策。②而不論在狹義說的立場上還是廣義說的立場上,“受賄行賄一起查”作為直接與控制犯罪目的相關的政策,均屬于刑事政策的范疇。在當前賄賂犯罪的現狀下,國家提出“受賄行賄一起查”的刑事政策,具有積極的社會價值。實際上,在《刑法修正案(九)》對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的修正中,已經體現了國家從嚴治理行賄犯罪的決心。但這種在立法上降低對行賄人寬緩化待遇的做法,不足以扭轉國民的既有觀念,并且會對賄賂犯罪的查(偵)破帶來消極影響。在國家提出“受賄行賄一起查”的刑事政策要求下,加大對行賄犯罪的懲治力度,增加行賄者的犯罪成本,令“圍獵者”付出沉重代價,才能實現對賄賂犯罪的有效打擊。

二、對行賄犯罪予以從嚴查處的合理性

國家提出的“受賄行賄一起查”的刑事政策并不是對受賄犯罪的查處提出了新的要求,而是以行賄罪與受賄罪相并列的方式,借助社會各界對受賄犯罪已有的重視程度,提高對行賄犯罪懲處的關注度。由此可以說,“受賄行賄一起查”刑事政策的提出是針對當下“輕行賄、重受賄”現象的糾偏,其要求對行賄犯罪予以從嚴查處。

在“受賄行賄一起查”的刑事政策提出之前,為了有效解決我國“輕行賄、重受賄”的問題,最高司法機關曾倡導“行賄與受賄并重懲治”的刑事政策。該刑事政策是指將行賄和受賄置于懲治賄賂犯罪過程中同樣重要的位置與環節,對二者配置輕重相稱、寬嚴相當的定罪標準和量刑尺度,從整體上實現懲治賄賂犯罪的目的和效果。③學界對于該刑事政策的看法存在一定的分歧。支持者認為,從賄賂犯罪的發生機制上來看,行賄與受賄互為因果,除了少數索賄情形之外,應對行賄行為與受賄行為實行同等處罰,以強化刑罰的威懾效應,通過懲治行賄犯罪預防和減少受賄犯罪。④反對者則認為,“行賄與受賄互為因果”的觀點不符合賄賂犯罪的生成機理,行賄行為與受賄行為的社會危害程度不同,對兩者實行同等處罰也不合理。他們還主張,我國當下存在的腐敗犯罪很大程度上還是與體制特征有明顯關聯,解決腐敗問題的重心在于體制的改革,而并非腐敗犯罪的懲治。從這個角度上看,犯罪是果,而體制是因。不解決體制這一根源問題,強調對行賄犯罪的查處,只是令行賄人承擔體制弊端的不利結果。因此,“嚴懲行賄”的理念存在法治邏輯的悖論。①還有學者主張,將行賄行為進行非犯罪化處理,以使行賄人與受賄人之間產生“囚徒困境”效應,促使行賄人主動交代行賄事實或揭發受賄犯罪行為,從而提高查辦受賄犯罪案件的幾率。②

“行賄與受賄并重懲治”的刑事政策中所要求的“并重懲治”不僅要求在打擊賄賂犯罪中提高對行賄犯罪懲治的重視程度,將對行賄犯罪與受賄犯罪的懲治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進行看待,還要求對行賄犯罪應當提高處罰力度,甚至實現與受賄罪進行同等處罰。因此,對該刑事政策的批評也分為重視行賄犯罪的懲治在賄賂犯罪治理中的地位和主張實現行賄罪與受賄罪同等處罰兩個方面。后者所主張的實現行賄罪與受賄罪同等處罰,也是《刑法修正案(十二)》所采取的做法。

就主張實現行賄罪與受賄罪同等處罰的觀點而言,確實存在尚需斟酌之處。一方面,從二者的社會危害性來看,雖然行賄行為和受賄行為均侵犯了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但受賄行為是“尋租者”濫用權力的腐敗行為,對該法益能夠形成直接的侵害,行賄行為則通過受賄行為間接地對法益造成侵害。③而且,在索賄的情況下,行賄行為可以說是被迫產生的,其社會危害性更小。因此,由于行賄行為和受賄行為的社會危害性不同,根據罪刑相適應原則的要求,對二者不能采用同等處罰的做法。④另一方面,過度強調對二者的同等處罰,可能會造成行賄人缺少主動揭發賄賂犯罪的積極性,令當下司法實踐中發現賄賂犯罪的重要途徑失效。如上所述,賄賂犯罪作為“一對一”的隱秘型犯罪,存在一定的私密性,極難被外部人員所察覺。我國當前主要通過給予行賄人寬緩處理的方式,從內部對犯罪共同體進行分化,以達到發現賄賂犯罪的目的。過度強調對行賄罪與受賄罪予以同等處罰,勢必會打擊行賄人揭發賄賂犯罪的積極性,無法起到激勵行賄人供述犯罪的效果。由此可見,主張行賄罪與受賄罪同等處罰的觀點并不合理。

而主張將行賄行為予以非犯罪化處理的觀點則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當前國家調整賄賂犯罪刑事政策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對行賄犯罪的查處力度過于寬緩,司法實踐中對行賄行為懲治的不重視成為導致賄賂犯罪發生的重要原因。不少學者也認為,當前行賄人不斷“圍獵”官員,主動拉攏腐敗官員的現象是在賄賂犯罪治理中適用“囚徒困境”異化的結果。⑤在對向犯中只追訴一方或者對一方施加獎勵的做法,確實能夠將處于對向犯的雙方置于“囚徒困境”之中,一定程度上起到控制犯罪的效果。但這樣的不予追訴或者施加獎勵的做法,無疑降低了犯罪成本。在犯罪成本較低而潛在利益較高的情況下,尤其是將行賄行為非犯罪化的情況下,實際上是對犯罪行為的促進,令行賄方可以肆無忌憚地實施行賄行為。而在行賄方不再恐懼遭受處罰的情況下,反而會以主動揭發犯罪為威脅手段,強迫已經成為受賄方的行為人繼續為其提供權錢交易的服務。而且,在將行賄行為予以非犯罪化之后,不論行賄方是否主動揭發犯罪,均不受刑罰處罰,這導致賄賂犯罪的雙方不再具有利益沖突。由此,行賄人與受賄人之間不但不會產生“囚徒困境”效應,反而會促使二者結成更為緊密的攻守同盟,這更加不利于對賄賂犯罪的查處。由此可見,主張將行賄行為予以非犯罪化的觀點同樣不具有合理性。

就重視對行賄犯罪的懲治在賄賂犯罪治理中的地位而言,該觀點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一方面,這是解決我國當下“輕行賄、重受賄”現象的應然之舉。為了解決“輕行賄、重受賄”現象在賄賂犯罪治理中帶來的負面效果,理應提升對行賄犯罪的懲治在賄賂犯罪治理中的地位,提高行賄罪的追訴率,使行賄者不再是賄賂犯罪庭審中的“隱形人”。另一方面,這是對行賄行為在賄賂犯罪生成中重要性的正視。如前所述,在黨的十八大大力反腐之后,社會風氣已經大有改觀。隨著社會環境的改變,賄賂犯罪的生成方式也發生了變化。行賄行為倒果為因,行賄行為不再是行為人為獲取公平而實施的被動行為,而是變成了行為人為了獲取不當利益或者不當優勢地位實施的主動行為。在此情況下,司法實踐中“輕行賄、重受賄”的做法向公眾傳遞出行賄行為“非罪化”或者“低風險”的錯誤信號,對賄賂犯罪的產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實踐中,許多潛在的行賄人就是因為犯罪成本低而收益高,從而甘心極盡所能地“圍獵”官員。

綜合而言,“受賄行賄一起查”的刑事政策與“行賄受賄并重懲治”的刑事政策相比,其主要的區別在于前者僅要求給予行賄罪充分的重視程度,強調加大對行賄犯罪的查處力度,而并沒有對行賄犯罪的具體處罰力度提出明確要求。而《刑法修正案(十二)》所進行的行賄罪與受賄罪的同罰修改,則并沒有體現出對行賄犯罪從嚴查處的要求。在行賄罪與受賄罪部分處罰輕重倒置、行賄罪法定刑畸重時期,對行賄犯罪查處力度不足的問題,無法通過降低行賄罪法定刑配置,采用行賄罪和受賄罪同罰的方式得以解決。從立法角度來看,對行賄犯罪查處力度不足的問題,應當提高《刑法》在行賄行為治理中的比重,即應當通過擴大處罰范圍的方式,將更多的行賄行為納入《刑法》評價范圍的方式加以解決。

三、對行賄犯罪予以從嚴查處的實現路徑

由于行賄罪和受賄罪是典型的對向犯,所以對行賄犯罪從嚴查處的實現路徑分析,不僅應當立足于行賄罪自身的犯罪成立特點進行分析,還應當從行賄罪和受賄罪互動關系的角度予以考量。

(一)從行賄犯罪自身特點來看

對行賄犯罪的從嚴查處并不意味著在立法層面一味地提升對行賄犯罪的懲處力度。誠然,提高行賄罪的法定刑,加大行賄罪的刑罰力度,確實具有提高司法機關對行賄罪重視程度的作用。但正如經典的法諺所言,“刑罰的威懾力不在于刑罰的嚴酷性,而在于其不可避免性”。在對行賄犯罪予以從嚴查處的問題上,也應當適用同樣的思路。對行賄犯罪的從嚴查處,意味著提高對行賄罪的追訴率,而非增加行賄罪的刑罰力度。實踐中存在為了實現對受賄方的追訴,從而對行賄方予以妥協,甚至在行賄方徹底供認犯罪事實的情況下,承諾對其不予立案追究的情況。這樣的行為是對實定法的不尊重。根據現行《刑法》的規定,行賄人配合偵(調)查機關,在賄賂犯罪的查處過程中主動提供偵(調)查線索的行為,只能作為行賄罪的量刑情節加以考慮,可以證明其悔罪態度良好或者人身危險性較低,從而對量刑過程產生影響,但不能作為不予追究其刑事責任的理由。這種為了查辦已經發生的受賄犯罪而放縱行賄人的做法,只會導致未然的行賄犯罪層出不窮。①因此,對行賄犯罪的從嚴查辦應當體現為提高行賄罪的追訴率,增強刑罰的確定性。實現對行賄犯罪從嚴查處的總的思路應當是擴大行賄罪的處罰范圍,提高對行賄行為的處罰率。

1.從犯罪構成的角度,對行賄罪構成要件要素進行修改,擴大該罪的行為規制范圍。

根據《刑法》第389條第1款關于行賄罪的規定,行賄罪的構成要件要素包括“謀取不正當利益”“給予”“國家工作人員”“財物”。對于“國家工作人員”而言,由于我國《刑法》規定了對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罪,對此并不需要做出調整。就“謀取不正當利益”而言,不應再將其作為限制行賄罪成立的主觀構成要件要素。立法者在最初增加該構成要件要素時,考慮到實踐中一些國家工作人員受以權謀私的思想影響,利用手中職權對當事人“吃拿卡要”,個人撈不到好處就對該辦的事不予辦理或拖延辦理,迫使一些群眾為達到正當目的也要行賄。而這些為了正當目的而行賄的行為雖然存在一定問題,但不應以犯罪處理。①如前所述,在黨的十八大大力推進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的背景下,社會環境已經大有改觀,群眾因實現其正當目的而受人索賄的情形已鮮少發生。而且,即便真有官員“頂風作案”向群眾索賄,被害人也可以通過其他方式加以救濟。最初立法者增加“謀取不正當利益”這一主觀構成要件要素也是出于現實中官員“吃拿卡要”行為時常發生的情況下不得已而做出的妥協。而在新形勢下,已不適宜繼續保留行賄罪這一主觀構成要件要素。另外,根據《聯合國反腐敗公約》(以下簡稱《公約》)第15條的規定②,行為人向國家工作人員行賄時主觀上是否具有謀取不正當利益的目的不是本罪的構成要件要素。行賄罪的保護法益是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職務行為的合法、公正性首先取決于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如果職務行為可以被收買,則意味著該職務行為只為提供財物的人服務,從而損害了其他人的利益,進而導致公民喪失對職務行為公正性和國家機關本身的信賴。③因此,只要行為人客觀上具有賄賂國家工作人員的行為,不論其是否出于“為謀取不正當利益”的主觀目的,其所實施的行賄行為均對該保護法益構成侵害,應當構成行賄罪。“給予”是對行賄罪行為方式的規定,但其較為單一,無法涵蓋實踐中可能發生的情形,應當予以進一步拓展。根據《公約》的規定,行賄罪的行為方式包括“直接或間接給予”“許諾給予、提議給予或實際給予”。因此,行賄罪的行為方式不限于賄賂的實際給予,行賄人和受賄人之間的“許諾給予”或“提議給予”同樣涉及權錢交易的法益侵害問題,也應當以犯罪處理。就“財物”而言,應當修改為“不當好處”④。這里的“不當好處”,既可以包括財產性利益,也可以包括非財產性利益。實踐中出現越來越多的不以財物作為載體的賄賂行為,例如以出國旅游、房屋裝修、安排就業、性行為、幫助提升職級等實施賄賂行為。現行《刑法》將賄賂范圍限定為財物的方式雖然有助于犯罪數額的計算,但逐漸已經無法適應賄賂犯罪司法實踐的需要。⑤

2.從入罪門檻的角度,應當降低行賄罪的入罪數額要求,減少非犯罪化處理的空間。

2016年4月18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聯合發布的《關于辦理貪污賄賂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規定了行賄罪的入罪數額標準。該《解釋》第7條第1款規定:“為謀取不正當利益,向國家工作人員行賄,數額在三萬元以上的,應當依照刑法第三百九十條的規定以行賄罪追究刑事責任。”由此可見,《解釋》將行賄罪的入罪起點數額規定為3萬元,這與受賄罪的入罪起點數額保持一致。而在該《解釋》發布前,受賄罪的入罪數額標準原則上為5000元,行賄罪的入罪數額標準為1萬元。有學者認為,這樣對賄賂犯罪入罪數額標準的調整雖然將行賄罪和受賄罪入罪數額標準進行提高,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犯罪的入罪門檻,但這也是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而且,從行賄罪入罪數額標準與受賄罪保持一致的做法看,明顯地加重了對行賄罪的處罰力度。①但這樣的修改仍無法滿足對行賄犯罪予以從嚴查處的需要。

一方面,較高的入罪數額標準給其他法律適用預留的空間較大,導致在行賄犯罪治理中《刑法》功能的萎縮。根據2018年3月30日第十三屆全國人大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監察法》(以下簡稱《監察法》)的相關規定,監察機關對涉嫌貪污賄賂、濫用職權、玩忽職守、權力尋租、利益輸送、徇私舞弊以及浪費國家資財等職務違法和職務犯罪案件具有調查權與移送權。但對部分犯罪(如行賄罪)作非罪化處置一直是職務犯罪追訴中公開的秘密②,存在很多“以罰代刑”的現象③。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以下簡稱《憲法》)第127條第2款的規定,“監察機關辦理職務違法和職務犯罪案件,應當與審判機關、檢察機關、執法部門互相配合,互相制約”,這是《憲法》對于監察機關和審判機關、檢察機關、執法部門基本關系的描述。因此,在職務違法和職務犯罪案件的辦理過程中,各機關應當各司其職,不可逾越其職能定位。而新監察體制下的“監察—檢察”的關系與原來的“公安—檢察”的關系大不相同,檢察機關已經很難在犯罪調查過程中起到有效的監督和制約監察機關的作用。《監察法》第45條規定了對于職務違法和職務犯罪的多種處置方式,其中包括紀律處分、政務處分和移送審查起訴,這意味著《監察法》賦予了監察機關職務犯罪預處置權,監察機關可以自行決斷案件的處理結果,即便對于涉嫌犯罪的人員,監察機關也能以未達到“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條件為由不3eb2454ef873ca2984996092572ad8a3予移送。而學界對于這種監察機關非罪化的做法存在不同的態度。有學者認為,監察機關將有罪行為無罪化的做法實際上是對監察權的濫用。④也有學者認為,監察機關非罪化的做法雖然并非完全不具有合理性,但這種行為是監察權“侵入”司法權的一種表現。⑤還有學者認為,監察機關非罪化的做法具有一定的正當性,也存在一定的合法依據,但需要對其運行的基本原則和范圍予以明確化。⑥ 綜合來看,多數學者均對監察機關非罪化的做法存在一定的擔憂,即便認為該做法存在一定正當性的學者也主張對其進行限制,即對于監察機關作出非罪化的決定增加監督或者自查的程序,以防止監察機關內部“花錢買刑”“權錢交易”的情況發生。而且,相較于遭受刑罰處罰后失去職務而言,官員遭受紀律處罰,反倒會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感覺。因此,在很多情況下,紀律處罰失去了處罰應有的威懾力。為了能夠扭轉“輕行賄、重受賄”的不當觀念,應當縮小適用紀律處罰的空間。這樣,就理應降低行賄罪的入罪數額標準,將更多的行賄行為納入《刑法》的處罰范圍之中。

另一方面,提高行賄罪入罪數額標準的做法存在缺陷。有不少觀點認為,提高行賄罪入罪數額標準的原因在于社會整體的經濟發展,而貪污賄賂犯罪數額標準又應當與全國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相關。①但這樣的觀點存在兩方面的問題:一是以經濟發展水平作為調整貪污賄賂犯罪數額標準的理由,無法對只調整貪污賄賂犯罪數額標準而不調整對經濟發展水平更為敏感的財產犯罪數額的做法進行合理解釋。貪污賄賂犯罪數額標準的調高,造成其刑罰力度無法與財產犯罪相協調的問題。②二是《解釋》對賄賂犯罪數額的規定導致《刑法修正案(九)》對“唯數額”標準的改革又重回“以數額認定為中心”的局面。根據《解釋》的規定,數額可以脫離其他情節而獨立成為貪污賄賂犯罪的定罪量刑標準,而情節卻只能與數額相結合才能成為定罪量刑的標準。但實際上,數額并非是反映賄賂犯罪社會危害性程度和行為人人身危險性大小的唯一標志,甚至不是最重要的標志。這一點也能從《刑法修正案(九)》對賄賂犯罪處罰標準的修改中加以體現。立法者正是看到了“唯數額”標準的不合理性,才將之前的“唯數額”標準改為“數額+情節”標準。實際上,賄賂犯罪的社會危害性不完全取決于數額的大小,還包括行為的手段、受賄方濫用職權的情況或者對國家、社會造成損失的程度。一般而言,賄賂犯罪作為一種貪利性質的犯罪,賄賂數額與潛在利益是成正相關關系的,但實際上賄賂數額還與賄賂雙方關系、行賄方經濟能力等因素有關。③而在這樣的情況下,《解釋》將賄賂犯罪的入罪數額標準進行提高,很容易導致實際上達到刑事可罰程度的賄賂行為無法受到應有的刑罰否定評價。

(二)從行賄罪與受賄罪的互動關系來看

行賄罪和受賄罪屬于典型的對向犯。在闡述對行賄犯罪從嚴查處的問題時,理應在行賄罪和受賄罪的互動關系中討論行賄罪與受賄罪的處罰問題。對此,多數學者均會采用“囚徒困境”的理論來闡述二者的關系。基于此,本部分從“囚徒困境”理論切入,討論對行賄犯罪從嚴查處的互動關系路徑問題。

“囚徒困境”理論作為非合作博弈的典型代表,以博弈論理性人假設為理論基礎,即假設人都是理性的,都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決策方案。“囚徒困境”的典型表現為,兩名共同犯罪的嫌疑人在被抓獲后,二人均具有坦白和抵抗兩種選擇。如果二人中有一個人選擇坦白,而另一個人選擇抵抗,則前者無罪釋放,后者承擔最重的刑罰。如果二人均選擇坦白,則二人均承擔中等的刑罰。如果二人均選擇抵抗,則二人均承擔最低的刑罰。④在這種博弈中,所有參與人選擇的最優戰略組合在一起,被稱作“納什均衡”。而在“囚徒困境”中,納什均衡是(坦白,坦白),即在“囚徒困境”中不論對方如何選擇,個人的最優選擇均為坦白。⑤ “囚徒困境”的適用需要具備三方面的條件:一是理性人前提。博弈論的有效性建立在理性人假設之上,即博弈的雙方都會以獲取個人利益最大化為追求目標。但實際上理性又可以分為個體理性和集體理性。作為破除“攻守同盟”的利器,“囚徒困境”的適用需要最大程度地強化囚徒的個體理性、弱化集體理性。二是需要設置合理規則。“囚徒困境”的形成要求給處于“囚徒困境”的雙方設置合理的懲罰和寬宥條件。“囚徒困境”的底層邏輯是理性人總是趨利避害的。因此,在設置囚徒規則時,應當根據需求設置懲罰和寬宥條件。如果寬宥和懲罰規則設置失當,則無法控制事件向預設情景發展。例如,如果為囚徒提供的規則是坦白遭受懲罰而抵抗免除懲罰,雙方不會基于自身最優利益而選擇坦白。三是規則的有效傳達與信息的阻斷。規則的有效傳達要求規則制定者向處于“囚徒困境”的雙方準確傳達規則,這是為了讓雙方正確認識其所處的困境情況,做出理性選擇,減少犯錯幾率。信息的阻斷則要求切斷處于“囚徒困境”雙方之間的信息交流渠道,即把雙方進行隔離,這是為了離間“攻守同盟”的信任關系,促使其從利己的個人理性角度做出選擇。如果不能切斷“攻守同盟”的信息傳遞渠道,在處于“囚徒困境”的雙方信息充分溝通、雙方互相信任且互不損壞利益的情況下,極可能出現“帕累托最優”的策略選擇。所謂“帕累托最優”,是指資源分配的最優狀態,即從整體上看,雙方共贏的最優選擇應為(抵抗,抵抗)。

根據上述“囚徒困境”的運作機理和適用條件,在賄賂犯罪的治理中主要表現為處罰范圍、寬宥制度設置和刑罰嚴厲程度這三個方面是否應當對稱的問題。

1.“囚徒困境”下賄賂犯罪處罰范圍和寬宥制度的對稱。

在賄賂犯罪的處罰范圍上,應當采取對稱模式。在賄賂犯罪中,不僅存在雙面賄賂對向犯,即存在受賄方與行賄方均定罪處罰的情形,還存在僅處罰一方的單面賄賂對向犯的情形。根據我國《刑法》的相關規定,成立行賄罪需要行賄人具備“為謀取不正當利益”的主觀構成要件要素。而受賄罪的成立需要具備“為他人謀取利益”的構成要件要素,其中“利益”既可以是正當利益,也可以是不正當利益。①因此,如果行賄人雖然給予受賄方財物,但主觀上沒有“為謀取不正當利益”的目的,客觀上沒有獲取不正當利益,則其行為不構成行賄罪,但收取財物的一方的行為可以構成受賄罪。而在這種單面賄賂對向犯罪中,由于行賄人的行為不符合《刑法》的規定,其行為不具有違法性,無法對其采取拘留、逮捕等強制措施,其也不存在遭受刑罰懲罰的顧慮,亦不存在坦白的積極性。因此,辦案機關無法將行賄人和受賄人置于“囚徒困境”之下。反之,因為行為人在單面賄賂對向犯罪的情況下,不論是否坦白,均不會受到刑罰懲罰,所以,在此情況下,基于行賄人與受賄人的關系或者恐懼報復等案外因素,行賄人更傾向于不破壞其與受賄人之間的同盟關系,進而不愿坦白犯罪行為。也正因如此,有學者所主張的根據“囚徒困境”理論將行賄行為予以非罪化的觀點②,是完全不具有合理性的。根據“囚徒困境”理論,為了實現對賄賂犯罪的有效打擊,應當刪除行賄罪中“為謀取不正當利益”的構成要件要素,實現行賄罪和受賄罪處罰范圍的完全對稱。

在賄賂犯罪寬宥制度的設置上,應當采取對稱模式。我國《刑法》第390條第2款規定了行賄罪的特別自首制度,但在受賄罪中并未規定相類似的制度。對此,有學者認為,這樣的規定方式不符合博弈論的優勢選擇原理,不利于破除行賄罪與受賄罪的“攻守同盟”關系。在這種不對稱的寬緩化處罰措施的情況下,也無法適用“囚徒困境”理論,不利于對行賄犯罪的查處。③ 因此,應當對賄賂犯罪的雙方設置對稱性的激勵機制,提高雙方選擇“背叛”同盟關系的幾率。①但也有學者認為,對于賄賂犯罪的懲治重點應當是受賄罪,將行賄罪作為打擊重點,只會強化行賄人與受賄人之間的信任關系。因此,為了將雙方置于“囚徒困境”之中,破壞雙方的同盟關系,應當將行賄罪的寬緩化處罰結果改為“不以犯罪論處”或者“不追究刑事責任”。②③還有學者認為,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的存在容易令執法者產生“行賄可寬宥、受賄罪無赦”的錯誤認識,迫使受賄者堅持反抗立場,不利于“囚徒困境”效果的發揮,因此,不僅不應當在受賄罪中增設特別自首制度,反而應當取消行賄罪中的特別自首制度,使賄賂犯罪的雙方在寬緩化處罰上實現絕對的公平。④

實際上,上述三種觀點均有待斟酌。就第一種觀點而言,在“囚徒困境”理論中,雖然要求規則的設置要凸顯囚徒在進行不同選擇的情況下享受不同待遇,但并未對該待遇差別的程度進行限制。對于受賄罪,雖然我國《刑法》并未規定專門的特別自首制度,但對其依然可以適用《刑法》第67條規定的自首制度,即對于符合自首條件的犯罪人,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犯罪較輕的,可以免除處罰。雖然適用《刑法》總則規定的自首制度可能不如適用分則規定的特別自首制度所帶來的寬緩化程度高,但依然是對不同選擇設置了差別待遇。受賄方選擇積極坦白,依然會比選擇抵抗獲得更優的結果,這并不違反“囚徒困境”的運作機理。⑤就第二種觀點而言,與第一種觀點存在同樣的問題。“囚徒困境”的運作機理僅要求對囚徒不同選擇設置不同待遇即可,并不需要對寬緩化程度有所限定,只要行為人在選擇坦白后能夠享受更寬緩化的結果,不管該結果優待程度為何,理性人都會做出坦白的選擇。反倒是,如果給行賄方特別自首制度設置過于寬緩化的結果,例如免罪、免責的結果,則會導致“囚徒困境”的異化,使行賄人缺乏犯罪感,甚至無所顧忌地繼續大肆行賄,從而反向刺激并催生新的受賄行為,導致賄賂犯罪問題陷入惡性循環。⑥就第三種觀點而言,實際上忽視了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在打擊賄賂犯罪過程中的重要功能。賄賂犯罪作為典型的“一對一”的隱秘型犯罪,一般難以被外部的第三人發現,而且行賄方會與受賄方結成“攻守同盟”的利害關系。在缺乏外部刺激或引誘的情況下,賄賂犯罪的雙方會互相遮掩犯罪行為以維持其已有的利益關系。因此,為行賄方設置特別自首的寬緩化處罰措施,有利于激勵行賄方主動揭露賄賂犯罪,實現對賄賂犯罪的有效打擊。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本身并無過多可以被指責之處,只是其傳達的理念被曲解。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是一個裁判規則,要求裁判者在行為人符合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的適用條件下才允許對其作出寬緩化的處理決定。而在司法實踐中,為獲取受賄方受賄的證據,對于主動坦白的行賄人超越法律底線地作出不予立案等承諾,導致很多案件根本無法進入到司法裁判的階段。因此,主張將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加以廢除的觀點并不合理。實際上,我國《刑法》對于賄賂犯罪雙方設置的寬緩化處罰措施只是“大寬宥”和“小寬宥”的不對稱,而并非“有寬宥”和“無寬宥”的不對稱⑦, 這并不影響在賄賂犯罪的治理中適用“囚徒困境”理論。《刑法修正案(九)》通過對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的修正,將對主動交代行賄行為的寬緩化處罰結果由“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改為“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這意味著對于主動交代行賄行為的行為人應當一律追究刑事責任。這樣的修正體現了國家嚴格治理行賄犯罪的理念,有助于糾正司法實踐中已有的“輕行賄、重受賄”的錯誤觀念。但實際上,《刑法修正案(九)》對于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的修正存在著矯枉過正的問題。從修正后的規定來看,只有在行賄人同時滿足“在被追訴前主動交待行賄行為”和“有重大立功表現”兩個條件的情況下,才可以對其適用“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的規定。而根據《刑法》總則第68條關于立功的規定,行為人只需要“有重大立功表現”就可以適用“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的規定。相較而言,《刑法》對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這與設置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的立法初衷相違背。另外,修正后的規定將對主動交代行賄行為的寬緩化處罰結果由“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改為“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這雖然有助于加強對行賄犯罪的從嚴懲處,但由于其將行賄罪特別自首的法律后果與《刑法》總則第67條所規定的自首的法律后果保持一致,對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在《刑法》分則中予以專門規定的意義就被抹煞了,而且該制度所蘊含的鼓勵行賄者自首、加大對行賄者自首從寬處罰力度的精神也無法得以體現。因此,應當適當放寬行賄罪特別自首條款中“免除處罰”的適用條件,并為行賄者自首配置較《刑法》總則中的自首從寬處罰力度更大的法律后果,將由《刑法修正案(十二)》修正后的行賄罪特別自首的規定修改為:“行賄人在被追訴前主動交代行賄行為的,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其中,犯罪較輕的,對調查突破、偵破重大案件起關鍵作用的,或者有其他重大立功表現的,可以免除處罰。”這樣一來,一方面,可以保持《刑法》分則第390條第2款與《刑法》總則第67條第1款關于自首規定的統一性,即在犯罪較輕的情況下,對行賄人自首,無論適用《刑法》分則第390條第2款還是《刑法》總則第67條第1款,都可以免予刑事處罰。另一方面,行賄人在構成自首的情況下如果具有重大立功表現的,按照上述修改后的特別自首的規定“可以免除處罰”。相較于《刑法》總則第68條關于重大立功表現“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的規定,這更有利于發揮特別自首瓦解受賄者與行賄者同盟的作用,鼓勵行賄人檢舉揭發受賄犯罪,幫助辦案機關掌握更多的破案證據,從而提高賄賂犯罪的處罰幾率。此外,將行賄罪特別自首的法律后果規定為“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有利于彰顯在《刑法》分則中對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予以專門規定的“特別”意義,鼓勵行賄人主動揭發受賄犯罪。當然,上述修改會影響對行賄行為的懲處。對此,立法工作機構在闡釋《刑法修正案(九)》對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予以修改的立法理由時指出:“實踐中,辦案機關為了獲取受賄案件的證據,往往重點從行賄者方面獲取證詞,為了突破案件,通常依據1997年《刑法》第390條第2款關于‘行賄人在被追訴前主動交代行賄行為的,可以減輕處罰或者免除處罰’的規定做出從輕處理的承諾,解除行賄人的后顧之憂,以得到受賄人犯罪的證據。很多行賄人因為主動揭發受賄犯罪,被免予刑事處罰或者適用緩刑。”①筆者認為,在懲治賄賂犯罪的司法實踐中,對行賄犯罪的從嚴懲處與對賄賂犯罪的查(偵)破應當是并行不悖的,而且,只有在賄賂犯罪案件得以偵破的前提下才可能談得上對行賄犯罪的從嚴懲治問題。不能因強調對行賄犯罪的從嚴懲處就置賄賂犯罪的查(偵)破于不顧。而眾所周知,行賄罪特別自首制度法律后果的設置恰恰對賄賂犯罪的查(偵)破率具有重要影響。可以說,將該后果設置得較為寬大,更有利于賄賂犯罪的查(偵)破率的提升。因此,強調對行賄犯罪的從嚴懲處,并不意味著對行賄罪特別自首的法律后果也向趨于嚴厲的方向進行調整。實際上,在將行賄罪特別自首的法律后果規定為“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的情況下,只要精準地把握免除處罰的“只能對可能判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的行賄案件予以適用”這一條件,對可能判處3年以上有期徒刑的行賄案件只能予以“減輕處罰”,就可以減少無端地對行賄者的刑事責任不予追究的現象,落實對行賄者的從嚴懲處。

2.“囚徒困境”下賄賂犯罪刑罰配置的不對稱。

在賄賂犯罪的刑罰配置上,應當采取不對稱模式。一是不同的刑罰力度不會影響“囚徒困境”的適用效果。如前所述,“囚徒困境”的底層邏輯在于理性人總是趨利避害的,因此,“囚徒困境”理論能夠得以順利運行的關鍵在于當行為人做出正確選擇,即做出有利于犯罪治理的選擇后,應當給予其一定的寬宥待遇。這樣,在賄賂犯罪法定刑配置上采取不對稱模式,就并不會影響“囚徒困境”理論的適用。二是賄賂犯罪刑罰配置的不對稱模式是行賄行為和受賄行為不同社會危害性的根本體現。如前所述,受賄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大于行賄行為的社會危害性,而《刑法》是根據犯罪的社會危害性程度為其配置法定刑的。因此,受賄罪的法定刑理應高于行賄罪的法定刑。三是賄賂犯罪刑罰配置的不對稱模式是實現一般預防的必然需要。雖然受賄罪和行賄罪是對向犯,會同時發生,但實際上,腐敗犯罪的產生和對社會造成危害的根源均在于對權力的濫用。因此,重懲作為能夠直接控制權力資源的受賄方才是治理腐敗犯罪的關鍵。為受賄罪配置較高的法定刑,有利于發揮刑罰的威懾力,實現對賄賂犯罪的一般預防。四是賄賂犯罪刑罰配置的不對稱模式是刑事政策的必然要求。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從嚴治黨,關鍵是從嚴治吏”的重要論斷。貫徹從嚴治吏的政策,要求對領導干部犯法違紀必須從嚴從重懲處。在賄賂犯罪中,雙方的身份不同,受賄方多為官員,而行賄方多為群眾。根據從嚴治吏刑事政策的要求,《刑法》對于受賄方的法定刑配置理應高于行賄方。綜合以上四方面原因,在賄賂犯罪的法定刑配置上,應當采取不對稱模式,且《刑法》為行賄罪配置的法定刑理應輕于受賄方。這也是有學者否定《刑法修正案(十二)》草案對行賄罪法定刑的修改,提出行賄罪應當改為“對犯行賄罪的,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因行賄謀取不正當利益,情節嚴重的,或者使國家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的,處二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情節特別嚴重的,或者使國家利益遭受特別重大損失的,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的原因所在。①據此,在滿足前述降低行賄罪入罪門檻要求的情況下,同時應當降低行賄罪的法定刑配置。這樣一來,才能夠將對行賄犯罪的懲治由“厲而不嚴”的刑事政策向更為合理的“嚴而不厲”的刑事政策進行轉變。

“受賄行賄一起查”的刑事政策只是對行賄犯罪的查處提出了新的要求,即要求司法機關重視行賄罪在賄賂犯罪治理中的重要地位。在賄賂犯罪的生成機制中,行賄是因,受賄是果,應當對行賄犯罪予以從嚴查處,這也是解決我國當前存在的“輕行賄、重受賄”現象的應然之舉。對行賄犯罪的從嚴查處應當體現為提高行賄罪的追訴率,增強刑罰的確定性。實現對行賄犯罪從嚴查處的總的思路應當是通過對行賄罪的構成要件要素進行修改、降低入罪數額標準的方式,擴大行賄罪的處罰范圍,提高對行賄行為的處罰率。根據“囚徒困境”理論,為了更有效地治理賄賂犯罪,應當保持受賄罪和行賄罪處罰范圍的一致,即應當將行賄罪中“為謀取不正當利益”的構成要件要素予以刪除。而對于行賄罪的特別自首制度,當下的規定不僅能夠保證“囚徒困境”理論的正常運行,還可以體現國家“從嚴治吏”的理念,但基于《刑法修正案(九)》對其所作的過嚴調整,需要對其進行再度的趨寬調整。對于賄賂犯罪的刑罰配置問題,為了能夠將對行賄犯罪的懲治由“厲而不嚴”的刑事政策向更為合理的“嚴而不厲”的刑事政策進行轉變,應當在降低行賄罪入罪門檻、擴大處罰范圍的情況下,同時降低行賄罪的法定刑配置,為其設立低于受賄罪的刑罰力度。

責任編校 陳 瑤

On the Extensive Investigation and Punishment of the Crime of

Offering Bribes and Their Realization

Wang Zhixiang1, Li Haotian2 (1. College for Criminal Law Science,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Beijing, China; 2. School of Law, 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 Tianjin 300387, Tianjin, China)

Abstract: As a criminal policy for bribery crimes, “joint investigation of accepting bribes and offering bribes” is a correction to the current phenomenon of “emphasizing the investigation and punishment of accepting bribes and neglecting offering bribes”. This policy attaches great importance to the significance of punishing the acts of offering bribes in the governance of bribery crimes, increases the attention to the punishment of the crime of offering bribes and emphasizes extensive investigation and punishment of this crime. At the legislative level, the strict investigation and punishment of the crime of offering bribes does not mean increasing the punishment for this crime, but rather incorporating more behaviors of offering bribes into the scope of punishment in the criminal law by modifying the constitutive elements of this crime and lowering the standards for the incrimination amount of this crime. According to the requirements of the theory of “prisoner’s dilemma”, in the scope of punishment for bribery crimes, a symmetrical model should be adopted for the crimes of accepting bribes and offering bribes. It is necessary to make lenient adjustments to the special voluntary surrender system for the crime of offering bribes in response to the problem of excessive punishment. In the punishment configuration of bribery crimes, the asymmetrical pattern should be adopted.That is, in consideration of the differences in social harm and criminal policies between the crime of accepting bribes and the crime of offering bribes, the severity of punishment for the latter should be lower than that for the former.

Key words: crime of offering bribes; criminal policy; special voluntary surrender system; crime of accepting bribes; prisoner’s dilem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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