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日語原本是一門十分科學且有序的語言。在最初的日語體系中,存在著許多單音節詞,但這些詞多與后續音節形成整體,從現代語的角度來看往往無法獨立存在。正是這種無法獨立存在的現象,反映了造詞從單音節向多音節轉變的過程,單音節詞仍然保留其原形,即詞源。詞源反映出各個意義相近的詞之間的聯系,而造詞法則關乎著各種詞類的體系化。該文聚焦各種具有共同音節的詞群,力圖通過對詞群的分析還原原始日語中存在的詞源,并基于單音節的詞源歸納出多音節詞的造詞法。對詞源和造詞法的探究,可以使我們更深層次地掌握日語這門語言。
關鍵詞:音節;詞源;詞類;詞群;造詞法;體系化
中圖分類號:H36"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7(b)-0039-07
Etymology and Word Formation of Japanese
LIAO Wei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Guilin Guangxi, 541006, China)
Abstract: Japanese was a scientific and orderly language. There were many monosyllabic words in the original Japanese system. However, seen from view of modern language, they often form a whole with subsequent syllables which considered incapable of existing independently. This phenomenon shows that monosyllabic words retained the original form(etymology) when they were used to form polysyllabic words. Etymology reflects the connection between words with similar meanings, and word formation is concerned with the systematization of word classes. This article focuses on word groups that contain common syllable and tries to represent the etymologies of original Japanese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word groups and conclude the word formation of polysyllabic words based on monosyllabic etymologies. The exploration of etymology and word formation can help us to have a deeper understanding of Japanese.
Key words: Syllable; Etymology; Word class; Word group; Word formation; Systematization
語言的共通性是由單音節詞復合形成多音節詞,再通過各種詞類的排列形成句子。日語也不例外,即日語也是由各種詞疊加,復合形成新詞。而進行詞的疊加、復合所使用的詞,即詞源。疊加和復合,即造詞法。但在造詞的過程中,必然伴隨著語流音變。毫無疑問,語流音變會成為識別詞源的一大阻力。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當詞的音節變得越來越長時,詞源也逐漸變得模糊。例如,現代人難以識別「なべ(鍋)」的原形為「な(肴)」+「へ(甕)」。本文基于單音節詞考察詞群,探究日語的詞源和造詞法,希望能為我們從本質上理解日語的造詞規則并通過識別作為詞根詞綴的詞源以掌握日語詞匯做出貢獻,同時亦能抽絲剝繭探索造詞過程中古代日本人的內心。
1 文獻綜述
對日語詞源的研究古已有之。當進入20世紀,以橋本進吉對上代特殊假名用法的研究為代表,日本學界對萬葉假名的區別使用反映出音韻的區別達成初步共識時,對假名同形的詞是否同源的研究有了新的進展。小學館[1]集結了眾多日本學者編纂《日本國語大辭典》,其中特開辟“詞源說”一欄,匯集了許多從古至今的詞源研究,并標出了大量詞匯的上代特殊假名屬類。許多日本學者出版的國語學類書籍以歷時的角度敘述了日語的發展,當中涉及對部分詞的詞源探究,如橋本進吉[2]的《國語學概論》、筑島裕[3]的《國語學》、東條操[4]的《國語學新講》、松村明[5]的《國語史概說》、沖森卓也[6]的《日本語全史》等。專門研究詞源的論著有村山七郎[7]的《日本語の語源》、阪倉篤義[8]的《日本語の語源》、田井信之[9]的《日本語の語源》等。有關造詞法研究的論著有鈴木孝夫[10]的《日本語の語彙と表現》,其中收錄了西尾寅彌的《造語法と略語法》等。然而國內卻鮮有見到對詞源和造詞法進行的專門的研究,王育潔和肖江樂[11]的《認知語言學視角下的日語詞匯教學——以單音節詞根及其派生、組合為例》為不可多得的良作,寇芙蓉[12]的《從歷時的角度看接尾詞“めく”在現代日語中的特點——以“名詞+めく”形派生詞為中心》能提供一些造詞法的啟發。但總體來說,日語的詞源和造詞法的研究在國內屬于冷門。
2 母音交替造詞
從常理來講,詞匯的構成一般會經歷從簡單到復雜再到簡單的過程。在變化的過程中,日語有著獨特的“母音交替”造詞法。據小林正憲[13]研究,部分存在意義關聯的詞匯的母音交替造詞現象早已被發現,并且能反映出動詞活用的萌芽狀態,如「み(見)」→「ま(目)」、「い(射)」→「や(矢)」、「に(煮)」→「な(菜)」等。另外,「なく·なす·なる(鳴)」→「ね(音)」、「のる(宣·罵)」→「ね(音)」、「そる(反)」→「せ(背)」「ひる(放)」→「へ(屁)」等亦屬于類似的名詞和動詞以母音交替的形式分布。這些詞說明,日本人在早期造詞時,動詞和名詞的創造是同時進行的,通過母音交替等形式將一個模糊的概念分化成動詞和名詞兩個方向的實際概念。此外,一些基礎詞匯也能給我們帶來啟發。例如:部分數字的造詞原理為,較小的數以母音交替的形式形成其雙倍數。「ふた(二)」即「ひと(一)」的兩個音節的母音交替,「み(三)」→「む(六)」和「よ(四)」→「や(八)」為單音節的母音交替。由此可以發現,日語對于有一定關聯的詞會采用母音交替的形式造詞。這種造詞現象為“利用母音交替造詞”的解釋提供了可能性。本文嘗試對母音交替進行類推,將其擴展至整行的母音交替,用于解釋詞源和造詞法。為行文方便,下文例詞全部采用歷史假名,動詞全部采用舊形態。
對詞源的探究可以說就是對詞根的探究。日語絕大部分詞為多音節詞,因此造詞法以某一個單音節詞為詞根,在其基礎上拓展出更多的多音節詞。其中,部分單音節詞可以單獨存在、單獨使用,這些詞可以成為詞根。但更多的單音節詞無法單獨存在,往往作為詞根以復合的形式和其他音節黏著,這類詞根的考察則比較麻煩。但正是這類無法一眼看穿的詞根支撐著日語的詞匯,如果能夠將其一一考察出來,則日語可以構建起一個高度體系化的造詞法和統一的詞群分布。進行詞根的考察,需要通過詞群找到共有詞根。早期日語造詞常使用母音交替,因此可以嘗試以母音交替的形式考察共有詞根。限于篇幅,以下僅列舉出筆者考察的部分詞根。
例1,タ行(A):
た:ただ(直)、たか(鷹)、たき(滝)、たく(長)、たけ(竹)、たけ(丈·長)、たけ(岳·嶽)、たかし(高)、たけし(武·猛)、たち·たて(館)、たつ(立·建·発·経)、たつ(竜)、たづ(鶴)、たて(盾)、たて(縦·経)、たび(旅)
ち:ちかし(近)、ちる(散)
つ:つばさ(翼)、つばめ(燕)
て(風):はやて(疾風)、おひて(追風)
と:とどく(屆)、とほし(遠)、とび(鳶)、とぶ(飛·跳)、とり(鳥)
不明:たけ(茸)
這是一個與空間和方向有關的詞群。值得注意的是「て(風)」。除了「て(風)」,タ行音都存在于詞頭,而與詞群存在一定關聯的「て(風)」則是作為語素存在于詞尾。本為詞源的接頭辭能成為接尾辭,這是一種特別的現象,但在造詞過程中確實存在。「へ(重)」為ヘ甲,為「へだつ(隔)」「へなる(隔)」的詞源,同時也充當接尾辭,表示“多層、多重”意思,造詞有「ふたへ(二重)」「やへ(八重)」「とへ(十重)」「はたへ(二十重)」等。タ行只有「ト」存在甲乙之分,上面列舉的詞例中「とび(鳶)」甲乙不明,其他皆為ト乙。但從其與「たか(鷹)」同屬鷹科且與「とび(飛)」有密切關聯來看,應同為ト乙。
縱觀タ行(A),詞匯給人的印象多為“有空間感的、垂直的、縱向的”。以「た」開頭的詞最多,在縱向的空間感上,「たかし(高)」與「たけ(岳·嶽)」同源,即母音交替形,后與以「たか(鷹)」為代表的鳥類「とり(鳥)」深度綁定。而后以鳥類為中心,擴展出了與鳥類有關的各種表達,包括物種:たか(鷹)、たづ(鶴)、つばめ(燕)、とび(鳶);器官:つばさ(翼);動作:とぶ(飛·跳);特征:たけし(武·猛)等。后來,由「とぶ(飛·跳)」又衍生出了由近及遠的表達,如「たび(旅)」「ちかし(近)」「とどく(屆)」「とほし(遠)」……尚不清楚「たけ(茸)」與タ行(A)的其他詞有何關聯。
對タ行(A)進行總結,以「たかし(高)」「たけ(岳·嶽)」為代表,因空間性的用法為本義,可以認為タ行(A)的詞源的概念為“與空間有關的、垂直的”。
例2,タ行(B1):
た:た(手)、たく(綰)、たこ(蛸·章魚)、たこ(凧)、たち(太刀)、たつ(絶·斷·裁)、たば(束·把)、たむ(矯·揉·撓)、たがふ(違)、たくむ(工·巧)、たぐふ(比·類)、たたむ(畳)、たのむ(頼)、たふる·たふす(倒)、たわ·たわむ(撓)、たくらむ(企)、たづさふ(攜)、ためらふ(躊躇)、たたく(叩·敲)(手抱く)、たすく(助)(手助く)、たまき(環)(手巻き)、たもつ(保)(手持つ)、たもと(袂)(手本)、たよる(頼·便)(手寄る)、たぐる(手繰)、たむく(手向)、たをる(手折)、たなうら(掌)(手の裏)、たなそこ(掌)(手の底)、たなごころ(掌)(手の心)
ち:ちぎる(手切る)、ちぎる(契)(手握る)
つ:つか(柄)、つか(束)、つか(塚)、つく(突·衝·搗)、つの(角)、つま(端·褄)、つま·つめ(爪)、つむ(摘·抓)、つむ(錘)、つゑ(杖)、つむ·つまる(詰)、つかぬ(束)、つかふ(支)、つかむ(摑·攫)、つつむ(包)、つむぐ(紡·績)
て:て(手)、てのひら(掌·手の平)
と:とく(解)、とく(溶)、とく(説)、とぐ(研·磨)、とし(利·鋭·疾·敏)、とる(取·採·執·捕·撮)、とがる(尖)、とりこ(虜)、とらふ(捕·捉)·とらはる(囚)、ととのふ·ととのほる(整·調)とげ(刺·棘)
タ行(B1)是與手有關的詞群,「て(手)」的原形是「た(手)」,因此「た(手)」為詞源。
以「た」開頭的許多動詞都添加了“插手”“著手”“動手”的意思,強調動作是通過手來完成。到了后世,“手”的含義逐漸減弱,「た」也逐漸不被認為是帶有意義的詞頭,最終與后面的音節融合成為一個整體。「たこ(蛸·章魚)」之所以與手有關,是因為章魚屬于八腕目,八條觸手一般認為是手而不是足。風箏「凧」也許是因為帶有尾巴,形狀酷似章魚而得名「たこ」。
「たな○○」形式的詞與現代詞「ての○○」形式對應,「た(手)」為被覆形,古代助詞「な」的意思即「の」。由「て(手)」為露出形可以得知,「てのひら」一詞的造詞時間較晚。隨著母音交替造詞法的衰退,后世轉為用露出形「て」并保留漢字表記的形式造詞。「たたく(叩·敲)(手抱く)」「たすく(助)(手助く)」「たまき(環)(手巻き)」「たもつ(保)(手持つ)」「たもと(袂)(手本)」「たよる(頼·便)(手寄る)」「ちぎる(手切る)」「ちぎる(契)(手握る)」等詞還原為原形后,可以得知是由兩個詞復合而成。由兩個詞復合而成,實際使用中為被覆形,但漢字表記仍然保留「手」的只有「たぐる(手繰)」「たむく(手向)」「たをる(手折)」等一小部分詞。
以「つ」開頭的詞,以「つま·つめ(爪)」為代表,詞義逐漸朝著“突起、尖銳”的方向發展,在詞群中數量排第二,且動詞詞義多分化為“以指尖進行采摘、抓取、擺弄、修整”等細微意義。有的名詞詞義由“突起”延展至“阻塞”,此時詞義已經離本義較遠。
以「と」開頭的詞問題較多。「とる(取·採·執·捕·撮)」在使用過程中同時存在ト甲和ト乙。「とぐ(研·磨)」「とし(利·鋭·疾·敏)」同源,為ト甲;「とがる(尖)」顯然與前兩者有關,或由「とぐ(研·磨)」延言而來,但產生時間較晚,不分甲乙。「とらふ(捕·捉)·とらはる(囚)」為ト乙;「ととのふ·ととのほる(整·調)」為ト乙;「とく(解)」「とく(溶)」「とく(説)」同源,為ト乙。可以看出,「とる」最接近“手”的原義,ト甲為“尖銳”義,ト乙為“抓取、擺弄、修整”義,與以「つ」開頭的詞匯對應。由此似乎可以得出一個結論:甲乙并不只是區分發音,還區分用法。
隨著時代發展,以「た」開頭造詞不再流行。到了后世,取而代之的是更為常用的以「つ」「と」開頭造詞。
例3,タ行(B2):
たづぬ(尋·訪)、たどる(辿)、とふ(問·訪)、とむ(尋·求)、とぶらふ(訪)、とぶらふ(弔)
(B2)是表示“訪問”的詞群,詞源的意思即“訪問”。「とふ(問·訪)」同時有ト甲和ト乙,意思為“提問、詢問”時為甲,為“訪問”時為乙,這點與前述「とる(取·採·執·捕·撮)」有一定相似性。「とむ(尋·求)」和「とぶらふ(訪)」甲乙不明,從詞義判斷應為ト乙。后「とぶらふ(訪)」變成「とぶらふ(弔)」,意思由“訪問”變成專指“吊問”“吊唁”。
值得注意的是「たどる(辿)」。這個詞的本義是“摸索”,因不明去路而邊詢問邊摸索,詞義是積極的。后來引申義又從“摸索”這一層面往反義發展,變成消極的“迷茫”。在消極意義上與「たづたづし·たどたどし」相通。タ行(B1)中有「ためらふ(躊躇)」一詞,本義是“使……平靜”,主要有“平復心情”和“養病”兩種用法,后來也產生了“迷茫”的詞義。「ためらふ」與「たどる」在“迷茫”這一詞義上產生重疊,或許可以說明(B1)和(B2)在詞義上并非毫無關聯。
例4,タ行(C):
たる·たす(足)、たまる·たむ(溜·貯)、たたふ(湛)、たくはふ(蓄·貯)、つむ·つもる(積)、とまる·とむ(止·留·泊)、とむ(富)
タ行(C)是表示“存儲”的詞群,詞源的意思即“存儲”。「とまる·とむ(止·留·泊)」和「とむ(富)」同為ト乙,因此可以確定它們同源。
例5,ハ行(A1):
は(端)、はし(端)、はし(橋)、はし(箸)、はし(階·梯)、はしら(柱)、はた(端·傍·側)、はさむ(挾·挿)、はさむ(剪·鋏)、へた(辺·端)、ほとり(辺)
例6,ハ行(A2):
はつ(初)、はり(針)、はり(梁)、はる(春)、はる(晴)、はる(張·貼)、はる(墾)、はじまる·はじむ(始)、ほら(洞)、ほり(堀)、ほる(掘·彫)
例7,ハ行(A3):
はづ(恥·羞)、はゆ(生)、はゆ(映·栄)、はゆし(映)、はづかし(恥)、はにかむ、ひ(日)、ほがらか(朗)
例8,ハ行(A4):
はふ(這·延)、はら(原)、はら(腹)、はる(腫)、はらむ(孕)、はる·はるか(遙)、ひら(平)、ひら(片·枚)、ひらく(開·拓)、ひろし(広)、ふく(河豚)、ふくろ(袋·嚢)、ふくまる·ふくむ(含)、ふくらむ·ふくれる(膨·脹)、ふところ(懐)
ハ行(A)是一個與“初始”有關的詞群。可以看出,(A1)的詞源為「は(端)」。事物的一端即為「は」,由兩端組成的事物即為「はし(端)」,處在兩端之間即為「はさむ(挾·挿)」,處于兩端之間的事物有「はし(橋)」「はし(箸)」「はし(階·梯)」「はしら(柱)」等。(A2)由(A1)衍生而來,由“一端”衍生出“初始”。據阪倉篤義(1978),萬物初發之時為「はる(春)」,春天放晴為「はる(晴)」,萬物生長為「はる(張)」,開墾土地為「はる(墾)」。與「はる(墾)」同源的有「ほる(掘·彫)」和「ほる(掘·彫)」,又衍生出「ほり(堀)」「ほら(洞)」。
(A3)和(A4)與(A2)有密切關聯,為(A2)的兩個不同方向的分化。
先看(A3)。「はる(晴)」在屬性上與「ひ(日)」同源。萬物生長與陽光密不可分,「はゆ(生)」和「はゆ(映·栄)」即為這兩個方面的體現。形容晴天有「はゆし(映)」「ほがらか(朗)」等詞。光照在臉上使人臉變紅,描述人臉紅時的“害羞、羞恥”,產生了「はづ(恥·羞)」「はづかし(恥)」「はにかむ」等詞。
(A4)從「はる(墾)」「ほら(洞)」等詞延展詞義。開墾的土地為「はら(原)」,在“平坦”的意思上「はら(腹)」與其同源。「はふ(這·延)」也與「はら(腹)」同源,即使用腹部前進。在平原的“平坦、綿延”的意思上形成了「はる·はるか(遙)」以及以「ひ」開頭的詞,在開墾過程中挖洞及平原出現“起伏”時形成「はる(腫)」以及以「ふ」開頭的詞,即從地形的形態上詞義產生了向“平坦、綿延”和“起伏、膨脹”兩個方向的分化。
例9,ハ行(B1):
はな(鼻)、はなす(離·放)、はなす(話)、はなつ(放)、ひる(放)、ふ(嚔)、ふ(簸)、へ(屁)
例10,ハ行(B2):
ふ(干·乾)、ふく(吹·噴)、ふく(拭)、ふる(降)、ふる(震)、ふる(振)、あふぐ(扇·煽)、あふつ(煽)、あふる(煽)
例11,ハ行(B3):
ふ(節·編)、ふ(綜)、ふ(経·歷)
ハ行(B)是一個與“放出”有關的詞群。大部分詞以「ふ」開頭,可以認為是以「ふ」為中心發生母音交替。(B1)是人為的“放出”,(B2)是自然的“放出”。由于有單音節動詞存在,所以可以推測最早的表示“放出”意思的是動詞「ふ(嚔)」和「ふ(干·乾)」。「ふ(嚔)」與「はな(鼻)」形成固定搭配「鼻を嚔」。后來「ふ(嚔)」上二段活用形成「ひる(放)」,意思轉為“排放”,多與人體排放物形成固定搭配,如「屁を放る」。與「ひる(放)」相比,「はなつ(放)」的適用場面更廣,為近畿標準語;「はなす(離·放)」為東國方言;「はなす(話)」產生時間較晚,由「はなす(離·放)」引申而來。除了與人體有關的“放出”,還有與食物有關的“放出”。「ふ(簸)」指的是通過「み(箕)」將谷殼和碎屑“排出”。
「ふ(干·乾)」的意思是“自然地變干”,常與水有關的詞搭配,表示的是水分消失的“放出”。「ふる(降)」的用法也與水有關。「ふる(振)」「ふく(拭)」為「ふる(震)」「ふく(吹·噴)」的他動詞化。(B2)中有幾個形態特殊的詞「あふぐ(扇·煽)」「あふつ(煽)」「あふる(煽)」,「あふぐ」產生時間最早,應當是由「ふく(吹·噴)」添加接頭辭「あ」而來,但「あ」的意義不明。
同為單音節詞的還有(B3)。在將物體“放出”時,物體會產生移動,移動即“經過”。「ふ(節·編)」本義為物體的兩段之間交接的部分,又指將經線連在一起的突起部分。「ふ(綜)」指的是將經線擺弄整齊。「ふ(経·歷)」指的是“經歷、經過”。可以看出,這三個詞基本上與漢語的“經”字字義對應。“經”本義為“經線”,后引申出動詞義“經過”。“綜”本義為“織機上使經線交錯的裝置”,動詞義即“整理經線”。物體的“這段”和“那段”之間的地方為「ふ(節·編)」。擺弄經線為「ふ(綜)」,時間的經過、地點的經過、事物的經過等所有具體的、抽象的“經過”為「ふ(経·歷)」。
例12,カ行:
かな(砲)、かま(鎌)、かる(刈)、きず(傷)、きる(切)、きざむ(刻)、けづる(削)、こる(伐)
這是一個與砍伐有關的詞群,但問題較多。「きず(傷)」「きる(切)」為キ甲;「きざむ(刻)」的「き」甲乙不明,但很明顯,該詞與「きず(傷)」有關聯,可視作其延言后添加「む」而來(雖然嚴格來說延言發生在動詞詞尾)。「けづる(削)」為ケ乙,「こる(伐)」為コ乙。
例13,ナ行:
に(土·丹)、なむ(舐·嘗)、なめ(滑)、なだらか、には(庭)、にら(韮)、にれ(楡)、ぬの(布)、ぬ·ぬま(沼)、ぬる(塗)、ぬめる(滑)、ぬるし(溫)、ぬれる(濡)、ぬるぬる、ねば(粘)、のり(糊)、のり(海苔)
這是一個與狀態“粘、滑”有關的詞群。由于存在單獨使用的單音節詞「に(土·丹)」,因此可以認為該詞為這一詞群的詞源。其中有部分體現“粘、滑”性質的植物,但存在問題。「に」不分甲乙,但「にら(韮)」的舊稱為「みら」,「み」為ミ甲。「のり(糊)」和「のり(海苔)」為ノ乙。
以上筆者考察了“以母音交替形式造詞的詞源”,但并不是所有詞都可以以母音交替的形式進行分析。下面是部分不涉及音變化的單音節詞源的考察。
例14,ほ(A):
ほ(火)、ほし(星)、ほたる(蛍)、ほとき(缶)、ほのほ (炎·焔)、ほむら(炎·焔)
例15,ほ(B):
ほ(穂)、ほ(秀)、ほこ(矛)、ほむ(褒)、ほこる(誇)、ほまれ(譽)
ほ(A)的詞以「ほ(火)」為詞源。「ほのほ」即「火の穂」,「ほむら」即「火群」。「ほ(穂)」與「ほ(秀)」同源,ほ(B)的詞以「ほ(穂·秀)」為詞源。
例16,つ:
つぐ(次·継·接·注)、つた(蔦)、つつ(筒)、つつ(伝)、つな(綱)、つね(常)、つる(蔓)、つる(連)、つつく(続)、つづる(綴)、つなぐ(繋)、つらなる·つらぬ(連)、つらぬく(貫)
這一詞群的共有詞根為「つ」,意思為“連接”,有具體和抽象義。其中「つなぐ(繋)」由「つな(綱)」派生而來。
3接尾辭
上一章節探究了作為詞根的接頭辭。日語中還存在著可認定為詞根的接尾辭。古代日語的許多接尾辭在造詞時已黏著進其他詞匯中,不對詞匯進行比較難以尋覓。既然以詞頭為詞源的詞已成體系(現代語言學又稱這類詞頭為詞根或接頭辭),自然可以合理推測,日語中也存在著體系化的接尾辭。
3.1名詞性接尾辭
名詞與名詞復合是較為常見的造詞方式,自然可以想見名詞當中存在接尾辭。下面是部分詞性為名詞的接尾辭。
例1,ま:
くま(隈)、しま(島)、ぬま(沼)、はま(浜)、まま(崖)、やま(山)
「ま」用于表示某種地形、地貌,意思為“……之地”。該詞容易讓人聯想到接尾辭「ま(間)」,但意思上有一定的差異,不能斷定「ま(間)」為詞源。
例2,は:
いは(巖)、かは(川·河)、きは(際)、さは(沢)、には(庭)
「は」與「ま」類似,也用于表示某種地形、地貌,容易讓人聯想到單音節詞「は(端)」,但意思上有一定的差異,不能斷定「は(端)」為詞源。后世的「ば(場)」一詞,來源于「には(庭)」的「は」。
例3,な:
あな(穴·孔)、むな(空·虛)、やな(梁)、わな(罠)
「な」用于表示事物的“空洞”的特征。
目前,學界對接尾辭的研究遠遠不足。日語中還存在哪些接尾辭,接尾辭是否也會發生母音交替……許多問題亟待解決。
3.2動詞性接尾辭
日語中除了名詞化接尾辭,還存在著動詞性接尾辭,如「つな(綱)→つなぐ(繋)」就是名詞動詞化的一例。動詞化為添加ウ段假名,假名的添加廣義上看沒有明顯的規則,但從狹義上看,還是能看出些許共性。
例如,以「む」結尾的動詞往往與心理狀態有關,既表示心理活動,也將這種心理活動反映到實質的動作上。
例1,ア行:
あはれむ(哀)、あやしむ(怪)、いむ(忌)、いさむ(勇)、いさむ(諫)、いたむ(痛·傷·悼)、いそしむ(勤)、いましむ(戒)、いやしむ(卑)、いとほしむ(愛)、いふかしむ(訝)、うらむ(恨)、うらやむ(羨)、うつくしむ(慈·愛)、おしむ(惜)、おとしむ(貶)
例2,カ行:
かなしむ(悲)、くらむ(眩)、くやむ(悔)、くるしむ(苦)、このむ(好)
例3,サ行:
さきなむ(苛)、さびしむ(寂·淋)、しづむ(靜·鎮)、しづむ(沈)、したしむ(親)、すむ(澄·清)、すさむ(荒)、すすむ(勧·薦·奨)、せむ(責)、そねむ(妬·嫉)
例4,タ行:
たくむ(工·巧)、たのむ(頼)、たくらむ(企)、たしむ·たしなむ(嗜)、たしなむ(窘)、たのしむ(楽)、つつむ(恙)、つつむ(慎)、つつしむ(謹·慎)、とがむ(咎)
例5,ナ行:
なごむ(和)、なだむ(宥)、なやむ(悩)、なぐさむ(慰)、なつかしむ(懐)、にくむ(憎)、ねたむ(妬·嫉)、のむ(祈)、のぞむ(望)
例6,ハ行:
はげむ(勵)、はかなむ(儚)、ひむ(秘)、ほむ(褒·譽)
例7,マ行:
めぐむ(恵)、もとむ(求)
例8,ヤ行:
やむ(病)、やすむ(休)
例9,ワ行:
わびしむ(侘)、をかしむ
上述例詞為與心理活動有關的動詞,奈良時代已有相當數量的詞匯,但也有不少動詞以「ぶ」結尾。部分詞由形容詞詞干添加「む」而來,且形容詞的原形很有可能為其他詞,如動詞;部分詞由原來的詞「延言」后添加「む」而來,即最后一個音節變為ア行音后加「む」,如「くゆ→くやむ(悔)」,但亦有不少詞本就以「む」結尾。以「いましむ(戒)」為例,這個詞的造詞過程為「いむ(忌)→いまし(忌)→いましむ(戒)」,中間經歷了動詞的形容詞化和形容詞的動詞化。少部分形容詞以添加「る」動詞化,如「いふかし→いふかる(訝)」。有些詞在延言過程中或許發生了音變,如「たくむ(工·巧)」→「たくらむ(企)」。
據沖森卓也(2017),「む」來源于「みる(見)」,準確地說,是和「み(見)」同源。「みる(見)」最早的動詞形態為「む」,為四段活用,由“推量”的意思獨立成助動詞「む」。「にらむ(睨)」便是「みる(見)」的古語「む」殘存的表現,「にら」為「む」的一種情態。關于「み―む」的交替,「こころみる(試)」一詞在中古末期發生向「こころむ」的派生。「こころみる(試)」即「心見」。在二段活用動詞一段化的過程中發生了反向的一段活用動詞二段化,有說法是當時認識到上一段活用為新形式,從而進行了過度修正,但這樣的類推并沒有蔓延到其他詞匯。而這卻體現出了古語的殘留及因某些原因而復蘇的蹤跡。由此可知,表示心理活動的詞的詞尾「む」,即助動詞「む」,意思為“推量”,接在表示心理活動的詞干后面,意為“心理活動的推量”。延言后添加「む」與形容詞動詞化添加「む」,使與心理活動有關的詞在形式上趨于統一。
據田井信之(1978),「ぶ」可以和「む」發生子音交替。進入平安時代后「ぶ」多轉為「む」,由此,以「む」結尾形成的詞匯呈爆發式增長,尤其集中在形容詞的動詞化上。但并非所有以「む」結尾的、與心理有關的詞的來源都與心理有關,如「さげすむ(蔑)」是「さげすみ(下墨)」的動詞化,「もくろむ(目論)」由「目論」的漢字音活用而來。
其他動詞詞尾也必然有著一定的含義。以同一假名結尾的動詞具有何種共性,動詞詞尾能否體系化等,還有很多問題留待以后解決。
4 對日語造詞缺陷的反思
通常認為,日語當中缺少表達抽象意思的詞匯,因此從漢語中大量引進表達抽象意思的概括性詞匯。通過對以上的詞源探究可知,日語中也有很多具有抽象意義的詞源,只是在那個混沌未開的時代,沒有辦法通過語言將其表達出來,只能以母音交替等形式通過分散化造詞將抽象意義具現化成一個個實意詞。這種分化語義的造詞法使一個抽象意義變得具體而清晰,這也使一個個含有具體意義的詞所共有的本意(即詞源)變得更加難以捉摸。
隨著時代發展,許多造詞法因各種原因逐漸被廢棄。可以看到,平安時代是一個十分重大的分界,以此為界限,在這之前的奈良時代甚至更早的古代,彼時的造詞法與此后的造詞法有很大的差異。總的來說,日語的詞源往往是一個抽象概念,其抽象意義需要通過各種詞的分化來具體化。也許如此,日語比較缺乏一些表達總括性概念的詞匯。如有關季節的表達,日語中有與“春”“夏”“秋”“冬”完整對應的「はる」「なつ」「あき」「ふゆ」,但卻沒有與“季節、四季”對應的表達。在性別上,日語有與“男”“女”對應的「を」「め」,卻沒有與“性別”對應的表達。又如,對于生物,日語中雖然有「いきもの(生物)」一詞,卻沒有與“動物”及“植物”對應的表達。日語中有形容各種天氣的豐富表達,卻沒有與“天氣”“氣候”對應的表達。同時,也沒有與涵蓋上述所有事物的“自然”對應的表達。日語中像這樣擁有具體詞匯,但缺乏概括性詞匯的情況比比皆是。與其說日本人無法對各種具體事物進行高度的概括性總結,不如說日語習慣將一個具有高度總括性的概念通過具體的分散化的造詞進行表達,從而導致缺少概括性的表達,這是日語早期造詞法與生俱來的一種缺陷。
5 結束語
上述各章節探討了日語早期的造詞情況及造詞法。以整行的母音交替來考察詞匯,使詞根也成為一個系統,從而可以發現那些難以察覺的詞源。可見,造詞法并不只是簡單的單詞疊加。具有同一詞根的詞為一個詞群,這點尚且容易發現。同一詞根添加不同的后綴或前綴,意味著意義的分化。各個后綴和前綴有何意義,這是更為深奧且難以尋覓答案的問題。與日本學界相比,國內對詞源和造詞法的研究還比較欠缺,像“動詞詞尾的意義”等,還有許多課題留待以后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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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廖威(2001-),男,廣東佛山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日語語言學,詞源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