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馮驥才小說《俗世奇人》的語言藝術

摘要：馮驥才是一位運用天津語言藝術的大師，其《俗世奇人》《三寸金蓮》《神鞭》等作品的語言獨具特色，頗具“津味”。天津地域特色對馮驥才創作的影響很大，該文從《俗世奇人》的用詞特點、句式結構及修辭手法三方面入手，結合作品原文與相關文獻進行研究，揭示其作品中蘊含的深厚地域情感。《俗世奇人》融入口語化、形象化表達，用詞簡練精準，突出作品特色;句式靈活多變，設問布置巧妙，融匯相聲藝術;善用修辭手法，凸顯幽默諷刺，傳達情感道理。對《俗世奇人》的“津味”語言藝術進行分析，不僅有助于讀者更好地理解和欣賞這部作品，也為研究馮驥才的文學創作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思路。

關鍵詞：馮驥才;《俗世奇人》;語言風格;用詞特點;句式結構;修辭手法

中圖分類號：I207.42"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7（b）-0011-05

On the Language Art of Feng Jicai's Novel Strange Tales from a Chinese City

CAI Anqi， QIAN Hua

（Teacher Education College， Huzhou Normal University， Huzhou Zhejiang， 313000， China）

Abstract： Feng Jicai is a master of using Tianjin language art， and his works such as Strange Tales from a Chinese City， Three Inch Golden Lotus， and Divine Whip have unique language characteristics and a strong \"Tianjin flavor\". The regional characteristics of Tianjin have had a great influence on Feng Jicai's creation. Starting from the vocabulary， sentence structure， and rhetorical devices of Strange Tales from a Chinese City， this study combines the original text of the work with relevant literature to reveal the profound regional emotions contained in his works. The book Strange Tales from a Chinese City incorporates colloquial and visual expressions， with concise and precise wording， highlighting the unique features of the work; the sentence structure is flexible and varied， the questions are cleverly arranged， and the art of cross-talk is integrated; make good use of rhetorical devices， highlight humor and satire， and convey emotional truths. Analyzing the \"Tianjin flavor\" language art of Strange Tales from a Chinese City not only helps readers better understand and appreciate this work， but also provides new perspectives and ideas for studying Feng Jicai's literary creation.

Key words： Feng Jicai; Strange Tales from a Chinese City; Linguistic Style; Vocabulary characteristics; Sentence structure; Rhetorical devices

馮驥才（1942-）是中國當代作家、畫家，出生于天津市，其作品藝術特色突出，擅長細節刻畫，運用具有畫面感的語言來描繪人物內心的情感，字里行間常常帶有濃厚的“津味”。馮驥才擅長描寫城市底層人物和生活，以其鮮明的寫實風格和深刻的思想內涵而著稱。《俗世奇人》是馮驥才的代表作之一，該書以清末民初天津的市井生活為背景，分為54個極其精短的小篇，每篇專講一位天津“奇人”的本領事跡，文章半文半白，帶有“三言兩拍”筆意。其風格統一，傳奇色彩濃郁，充滿生活氣息，人物形象活靈活現，展現出中國民間文化的精巧技藝。本文將從用詞特點、句式結構、修辭手法方面探析馮驥才的語言藝術風格，探討《俗世奇人》中“津味”文化的運用與傳承。

1 用詞口語化，形象精練

1.1 口語化表達

一翻開《俗世奇人》，撲面而來的就是濃濃的幽默感。馮驥才憑借著高超的語言功底，巧妙地變化語言技巧來表現作品字里行間的幽默，其中，最突出的就是馮驥才在行文中所運用的天津方言口語詞匯。

作品中有許多典型的天津方言，出現頻率極高，例如，“浸了油賽的”和“好賽”中的“賽”，意為“好像”或“似”;“這叫嘛規矩”和“有嘛吃嘛”中的“嘛”，意為“什么”;“任嘛甭放”和“甭管”中的“甭”，意為“不用”;“一準”意為“一定”;“打”意為“自、從”等。這些方言的運用使得文章區別于其他的漢語作品，極富表現力。

除了口頭禪外，天津也有一些特定的方言名詞與方言動詞，馮驥才在作品中也靈活運用。譬如，“各色”是“行事方式與眾不同”的意思，“單擺”是“只放”的意思，“牙花”是“牙床、牙齦”的意思，“土箱子”是“垃圾箱”的意思，“抽”是“一股腦把東西掃到地上”等。這些色彩鮮明、充滿時代烙印的口語名詞和口語動詞，多直接出現于人物的直述語言中，馮驥才用來描述人物的肢體動作，使得天津特有的生活氣息躍然紙上，且生動地展示了人物的性格特征。

《俗世奇人》讀來既拗口又順口。其“拗口”是文章中無處不在的“兒”化音，不論是人物的語言或是旁白的評述，都幾句一個“兒”化音。例如“下巴兒”“頭兒”“手活兒”等。對于南方人來說，兒化音大多比較難讀。而“順口”則是在文中排列了大量AABB式和ABB式（或AAB式）的疊音詞，如AABB式：歪歪扭扭、四四方方、勻勻實實、平平整整、暈暈乎乎;ABB式：醉醺醺、樂陶陶、笑嘻嘻、硬邦邦、響當當、稀溜溜;AAB式：當當響、舒舒氣等。疊音詞因其音節的重疊與復沓特性，展現出了獨特的語音效果，從而在讀者聽覺上激發特殊的聯想。這種音韻上的連綿與往返，如余音繞梁，不絕于耳，進而在審美心理上引發讀者的期待和想象。

1.2 形象性描繪

在馮驥才的小說中，對市民形象的描寫是構成他文學創作風格的重要因素。那些奇人們齊聚在天津衛碼頭，這一特殊地域文化也暗示了奇人之間有著共通的性格;但同時，他們的職業與謀生手段不同，使得他們在不同經歷的打磨下有著獨一無二的個性和人生。馮驥才在每一篇小說里都或多或少地用形象性的語言描繪每一個奇人的外表。

例如，他在《蘇七塊》中寫道：“他人高袍長，手瘦有勁，五十開外，紅唇皓齒，眸子賽燈，下巴兒一綹山羊須，浸了油賽的烏黑锃亮。”四字堆疊寫出了蘇七塊的身形精瘦，唇紅齒白，神采奕奕，胡須烏黑有光澤，也可以看出蘇七塊氣血充足、經絡暢通，正吻合了他醫術高超的醫師形象。在《死鳥》中開篇就寫道“賀道臺相貌普通，賽個豬崽”，“豬崽”一詞暗示了賀道臺諂媚阿諛、耍小計謀的小人形象。《張大力》中他寫道：“只見他手握鎖把，腰一挺勁，大石鎖被他輕易地舉到空中。胳膊筆直不彎，臉上笑容滿面，好賽舉著一大把花兒！”將張大力輕松不帶喘地就舉起了石鎖的場景寫得活靈活現，也寫出了馮驥才對張大力力大無窮的欽佩。在《燕子李三》中寫了世人猜測李三“模樣像時遷，一身緊身皂衣，長筒軟靴，深夜出來行道，人混在夜色里，絕對看不出來。有的說他長相和楊香武一樣，嘴唇上留一撮兩頭向上翹的小黑胡，更是‘燕子’的來歷”，可見燕子李三的形象和事跡被人們口口相傳，盡管是盜賊但在人們心中的形象并不完全負面，這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社會的復雜性和多元性。在《告縣官》中作者正面描繪何老三“大腦袋，梆子頭，猩猩一般塌鼻子，老鼠似的小眼珠，下邊一張蛤蟆嘴”，看似在貶何老三，但結合后續何老三的事跡可以看出馮驥才在夸何老三雖然外表丑陋但內心善良、充滿智慧。

不難看出，馮驥才對奇人們的感情已經蘊含在了形象性描繪中。對于蘇七塊、刷子李、泥人張等具有“工匠精神”的行業能耐人，馮驥才筆下的描述贊賞難掩;對于酒館老板、死鳥賀道臺、賣嘴皮子的楊巴等品性上缺少道德良知或低俗諂媚的人，馮驥才那看似輕松的筆調中卻飽含了對民族前途的憂思。

1.3 簡練精準

馮驥才的《俗世奇人》“吸納了傳統說書、相聲等藝術創作手法”，“整體語言偏向簡潔化、口語化”，如老舍一般“于清淺中取得描寫的力量”，展現了一個充滿生活氣息和人情味的世俗世界。

例如，《蘇七塊》中寫道：“手指一觸，隔皮截肉，里頭怎么回事，立即心明眼亮。”這句話簡潔明快，通過“一觸”“隔皮截肉”等動作描寫，表現了蘇七塊的高超醫術與令人嘆服的判斷力。同時，“心明眼亮”一詞也生動地描繪出蘇七塊胸有成竹、信心滿滿的形象。“捏幾下骨頭，跟手左拉右推，下頂上壓，張四抽肩縮頸閉眼齜牙。”這句話用“捏”“拉”“推”“壓”幾個動詞，簡潔卻精準地再現了蘇七塊治療病人的場景，可見其手法嫻熟;而“抽肩縮頸閉眼齜牙”則是表現了張四在治療過程中的痛苦和不適。這種以動寫靜、以實寫虛的手法，讀來便如身臨其境。

又如，《燕子李三》中，對配角縣太爺的一句描寫，即“縣太爺是河北人，人瘦如猴，能文善武，還愛財”，看似只有幾個關鍵詞的羅列，卻已經完成了畫像——“瘦如猴”的外貌，“能文善武”的技藝，“愛財”的性格特點——精練的筆墨將縣太爺的形象勾勒得形象立體。

還有《告縣官》里對何老三的描寫：“這挫，這怪，這丑，這荒唐。瞧他一步三晃，頭搖，腰擺，胯扭，左一蹦右一跳。”通過“挫”“怪”“丑”“荒唐”等形容詞的運用，作者準確地刻畫了何老三的形象特點;而對其走路姿態的描寫則更加生動地展現了何老三的性格特點和生活狀態，使讀者對其形象有了更加深刻的印象。

馮驥才知識儲備之豐富、遣詞造句之精練令人嘆服，“把平凡的話調動得生動有力”，成功地塑造了一系列鮮活的奇人形象，展現了天津當時世俗社會的多樣性和豐富性。在藝術價值上作品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獲得了更多的審美享受。

2 句式長短靈活，設問獨具特色

2.1 短句為主

在馮驥才的《俗世奇人》中，多數句子呈現出一種簡潔明快的風格，這種寫作手法對文章的整體節奏和讀者的閱讀體驗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短句的修辭效果是明確有力的，宜于敘述事實，也適于傳達激動的感情。恰如老舍所說的，“長句子容易出毛病，也有把筆力弄弱的危險，我們須多留神”。

以《酒婆》中的句子“不插幌子，不掛字號。價錢賤，酒味大”為例，短短十幾個字便勾勒出一個樸素而真實的酒館形象。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冗長的描述，卻讓讀者能夠清晰地感受酒館的簡陋和酒的品質。在《張大力》中，“張大力怔了”這一簡短的句子，通過簡單的動作和神態描寫，生動地展現了張大力在某一瞬間的驚愕和愣住的狀態。同樣，《馮五爺》中的“擇個吉日，升匾掛彩，燃鞭放炮，飯館開張了”一句，這種簡潔明快的節奏讓讀者仿佛置身于現場，感受到了開張的喜慶和熱鬧。最后，《神醫王十二》中的“是他靈光一閃，急中生智，信手拈來，手到病除”一句，用簡短的句式概括了王十二的高超醫術和聰明才智，使其形象深入人心。

《俗世奇人》在創作語言上受古代白話小說的影響很深，而白話小說的語言大多采用短句[1]。馮驥才和老舍兩位現代文學作家如出一轍，都“喜歡用短句寫作，即使寫了長句，也常將長句點開，分為若干分句”[2]。他們的作品生動有力，人物形象鮮活飽滿，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2 結構靈活

馮驥才的小說，尤其《俗世奇人》這部作品對相聲形式的運用最為嫻熟且豐富。《俗世奇人》巧妙運用相聲的“鋪—支—抖”結構，其中鋪墊貫穿全篇，引導情節、營造氛圍，為笑點鋪墊，使作品邏輯完整、幽默風趣。《俗世奇人》中段落結構靈活，如《神醫王十二》中“王十二這種故事多著呢，這兒不多說，只說兩段。一段在租界小白樓，一段在老城西馬路。先說租界這一段”，和“神不神？神醫吧！再一段更神”都起到了架構的作用，使得文章有了骨骼，再在后文中填充“血肉”。

除了段落上的結構靈活多變，《俗世奇人》的句式結構也展現出了獨特的魅力。馮驥才先生巧妙地運用了長句與短句、整句與散句的交替，使得整個文本如同樂曲般抑揚頓挫，豐富多彩。值得一提的是，馮驥才還運用了一些新奇的斷句方式，使得文本更加富有節奏感。比如，“蔡二少爺的能耐特別——賣家產”。這句話中斷句的使用恰到好處，內容上揭示了能耐，藝術上使句子富有韻律感。再如，“鐵匠頭次看見這東西——見傻”。這句話中的斷句則更加巧妙，通過斷句將鐵匠的驚訝和困惑表現得淋漓盡致，讓人忍俊不禁。

這種段落和句式結構的靈活運用，不僅使得《俗世奇人》這部作品更加生動有趣，也展現了馮驥才深厚的文學功底和獨特的創作風格。

2.3 巧用設問

馮驥才的《俗世奇人》借用了相聲的形式，采用了“捧哏”“逗哏”的情節模式，研讀馮驥才的《俗世奇人》，宛如聆聽他揮毫之間娓娓道來的相聲表演。在作品的創作中，馮驥才利用設問的修辭手法，鮮明地再現了傳統相聲中演員與觀眾之間互動對話的生動場景，不僅豐富了文本的表達形式，更巧妙地體現了獨特的“津味”。

馮驥才的設問不是單純意義上的自問自答，更多是“在感到意猶未盡時，利用追加句式來豐富短句的表述內涵”[3]。例如，《馮五爺》中一句“這光頭光身，往哪兒藏掖？破鞋里也塞不了一盒煙呵！”通過設問的手法，再搭配上前文的“揣度”一詞，將馮五爺的內心戲表現得淋漓盡致。《蔡二少爺》中的“蔡家的家產有多大？多厚？沒人能說清”，這句設問巧妙地引發讀者的好奇心，同時也凸顯了蔡家家產的龐大和神秘，為后文的故事發展埋下了伏筆。而在《神醫王十二》中，“靠嘛呢——能耐？一般能耐也立不住，得看你有沒有非常人所能的絕活兒”，這句設問與反問的結合既強調了神醫王十二的非凡醫術，又展示了天津話中特有的幽默和自嘲，使得人物形象更加鮮活。最后，《釣雞》中的“雞怎么釣？我說您聽——別急”，這句話以設問開頭，敘述者的出現給讀者很明確的在聽別人講故事的觀感[4]，隨后敘述者通過輕松的語氣和生動的敘述，將釣雞的奇趣過程娓娓道來，展現了天津民間文化的獨特魅力。

馮驥才作為描寫津味兒語言的先驅與代表，運用富有天津特色的相聲一般的設問，不僅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也使得《俗世奇人》這部作品充滿了濃厚的“津味”，讓讀者在閱讀中感受到了天津的地域文化和民間風情。

3 修辭手法運用多樣，凸顯幽默諷刺

3.1 比喻與雙關

馮驥才的“俗世奇人”系列故事借鑒了唐傳奇的風貌，多奇人奇事[5]。這些故事猶如一幅幅色彩斑斕的市井畫卷，描繪出市井中人的獨特技藝與逸聞趣事，同時穿插著各種津門秘聞，令人目不暇接。作者巧妙地運用比喻、擬人、夸張等修辭手法，使得故事更加生動有趣，將“奇”字貫穿始終，成功吸引了讀者的眼球。

在《蘇七塊》一章中，作者通過生動的比喻描繪了蘇七塊雙手的靈活與迅捷，“雙手賽一對白鳥，上下翻飛，急如閃電”，這種形象的描繪不僅展現了蘇七塊的高超技藝，也增強了故事的荒誕色彩。

在《酒婆》一章中，作者同樣運用了豐富的比喻手法。酒婆的形象被描繪得“看似風擺荷葉一般”搖曳生姿，她的步伐又“賽一張慢慢旋動的大傘了”。而在另一處，她的步態“初時賽風中的大鵬鳥，后來竟賽一個黑黑的大漩渦！”這些比喻不僅形象地展現了酒婆的醉態，也增添了故事的奇幻色彩。

在《刷子李》一章中，作者開篇就運用雙關的手法揭示了社會中的等級與地位差異，“有絕活的，吃葷，亮堂，站在大街中央;沒能耐的，吃素，發蔫，靠邊待著”。那些擁有絕技的人，享受著吃葷、亮堂的生活，站在大街中央顯得格外風光;而那些沒有一技之長的人，只能過著吃素、發蔫的生活，被邊緣化。這種雙關的表達方式既幽默又深刻，引人深思。

而在《神醫王十二》一章中，作者再次運用了雙關的手法：“碼頭的地面疙疙瘩瘩可不好站，站上去，還得立得住，靠嘛呢——能耐？一般能耐也立不住，得看你有沒有非常人所能的絕活兒。”碼頭的地面崎嶇不平，難以立足，但王十二卻能穩穩地站在上面，這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他“有非常人所能的絕活兒”。這里的“絕活兒”既指他的醫術高超，也暗指他在社會中的立足之本。這種雙關的運用既引發了讀者對王十二超絕醫術的好奇，也揭示了當時天津小社會的殘酷現實。

3.2 排比與對偶

在小說中，排比句和對偶句的運用屢見不鮮，“它能夠形成一種迅疾暢達的語勢，緊湊而明快的旋律，增強言語的聲音美”[6]。《俗世奇人》中便多處運用了排比和對偶的修辭手法，不僅豐富了文本的表現形式，更使得整體節奏明快，充滿了韻律感，給讀者帶來了獨特的閱讀體驗。

在《馮五爺》一文中，作者便巧妙地運用了排比句來刻畫馮五爺的偷癮之大。他寫道：“據說他偷癮極大，無日不偷，無時不偷，無物不偷。”這一連串的“無……不……”句式，形成了一種強烈的語勢，生動地描繪了馮五爺偷竊成癮、無法自拔的形象，讓讀者深感其偷癮之深重。

而在《蔡二少爺》一文中，作者通過列舉蔡家在不同時間段流出的不同物品，展現了蔡家的興衰歷程。他寫道：“十五年前打蔡家出來的東西是珠寶玉器，字畫珍玩;十年前成了瓷缸石佛，硬木家具;五年前全是一包一包的舊衣服了。”這一系列的排比句，不僅使得文本節奏明快，更使得蔡家的興衰變遷躍然紙上，令讀者深感命運之無常。

此外，在《大回》一文中，“小魚吃不進嘴，大魚一口一個”，以及“小魚不釣，等它長大，母魚不釣，等它潲子”這兩組對偶句，通過對比小魚與大魚、釣與不釣的不同情境，巧妙地展現了主人公大回獨特的釣魚哲學和人生智慧。這種句式結構不僅使得文本更加生動有趣，更在對比中凸顯出大回的人物特色，令人贊嘆不已。

3.3 幽默與諷刺

在馮驥才的《俗世奇人》中，其獨特的“津味”在很大程度上源于他講相聲般的敘事技巧。相聲的本質在于戲弄精神的古今貫通，“用口語來戲弄是相聲的特色，這種戲弄包括自嘲、刺人的方式，當然通過作品藝術化的提升之后就是自娛、娛人兩種狀態的綜合”[7]。在《俗世奇人》中，馮驥才以其深厚的文學功底和敏銳的洞察力，巧妙地運用幽默與諷刺這兩種手法，不僅深化了人物形象，更在不經意間顯露了深刻的哲學道理。

例如，《蘇七塊》中作者寫道：“要是當年入班學戲，保準是金少山的冤家對頭。”這種幽默的設想不僅增添了故事的趣味性，更通過對比突出了蘇七塊嗓音的獨特，中氣十足，展露了蘇七塊個性中的獨特之處，使得人物形象更加鮮活立體。而在《馮五爺》中“馮家人聰明，腦袋瓜賽粵人翁伍章雕刻的象牙球，一層套一層，每層一花樣”，表面看似在夸獎馮家人聰明圓滑，其實在暗諷馮家人狡猾心機，在無形中透露出馮驥才對人性復雜性的深刻洞察。

《俗世奇人》聚焦天津衛市井百姓的生活，其中包含許多為人處世的道理和深刻的哲理，且往往在小說的結尾顯露出來，通過犀利的語言表達對世態的諷刺和對世人的勸誡[8]。例如，《認牙》一文的結尾巧妙地運用反問句寫道：“他記不住人，不是毛病，因為他不記人，只記牙;治牙的，把全部心思都使在牙上，醫術還能不高？”這個故事以華大夫認牙不認人的故事為載體，利用幽默的手法，贊頌了那些在本職工作中專心致志、全身心投入的人們，他們全身心致力于工作的改進和技藝的提升，必然能取得卓越的成就。同樣，《大回》一文則以大回不幸被拉魚車碾壓致死的情節作為結尾，引起人們議論紛紛。然而，馮驥才卻安排了一位念書人來揭示故事的主旨：“能人都死在能耐上。”這句話雖簡短，卻蘊含著無盡的深意。仔細品味，不難發現其中蘊含的勸誡之意：擁有一技之長固然是件好事，但若過于依賴或驕傲自滿，則很可能因此而栽在自己最引以為傲、最擅長的技能上。

綜上所述，我們不難發現《俗世奇人》一書中字里行間所流露出的濃厚“津味”語言風格，可以從中“了解深刻的地域文化，從津腔津調的天津方言的巧妙運用中感受‘津嘴子’的世俗文化”[9]，這種獨特的風格既體現了馮驥才對天津地域風情的深厚情感，又展示了他在文學創作中的高超技藝。馮驥才曾說：“文學是一種絕對不允許重復的藝術，包括使用過的一個聰明的比喻和巧妙的細節。”[10]在《俗世奇人》中，可以看到馮驥才對這一理念的完美踐行。他運用獨特的語言風格和豐富的地域文化元素，創造出了一個充滿個性化和生命力的文學世界。

4 結束語

馮驥才用詞靈活，巧妙地運用了天津的方言俗語以及簡練精準的語言，增強了作品的可讀性;借鑒天津曲藝相聲的形式，句式多變多短句，又巧用反問、設問，使文章節奏緊湊富有張力;善用修辭，比喻雙關描寫人物，排比對偶增加語勢，幽默諷刺揭示道理，將抽象的情感和觀點具象化，使得作品具有更加濃郁的天津地域氣息。通過深入探究這種語言風格，我們能更好地理解和欣賞這部作品，才能對馮驥才的文學創作有更全面、更深刻的認識。

參考文獻

[1] 方凌.文章 文言 文化：《好嘴楊巴》的創新設計[J].快樂閱讀，2011（25）：101-102.

[2] 冒福壽.煉詞及其他：談《駱駝祥子》的語言[J].語言教學與研究，1983（3）：126-133.

[3] 劉虎.演講稿寫作中的選詞與用句：以老舍演講稿為例[J].寫作，2008（5）：42-44.

[4] 武佳杰.馮驥才的文學創作與天津文化[D].漢中：陜西理工大學，2021：62.

[5] 張瀚尹.論馮驥才“津味”小說的文化思考[J].漢字文化，2020（8）：76-77.

[6] 劉超班.排連語格初探[J].武漢教育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2（2）：43-47.

[7] 于嘉.相聲故事性特征[D].北京：中國藝術研究院，2007：6.

[8] 代東冉.馮驥才市井小說文體、語言與文化研究[D].天津：天津大學，2021：47.

[9] 孟玉紅.論馮驥才津味小說的方言特色[J].中州學刊，2011（3）：228-230.

[10]馮驥才.發揚津味小說[J].天津文學，1988（4）：52.

作者簡介：蔡安琪（2004-），女，浙江溫州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小學語文教育。

通信作者：錢華（1969-），男，浙江湖州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通信郵箱：11324067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