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海知了”

住海邊的人，四季都有口福，除了能吃到深海的“大海鮮”，淺海的魚、蝦、蟹、貝、螺等“小海貨”也能垂手可得。“大海鮮”烹飪過程講究，刀工、火候、調味料，還有盛菜器具、用餐環境之類都得大抵匹配。烹飪“小海貨”沒那么多“道道”，拎籃裝了，清水中晃洗幾個來回，點火蒸或煮，啥調料不擱，小蝦小蟹大不了過油炸一下，捏幾撮椒鹽拌勻，便可盛了上桌。吃“小海貨”氛圍寬松，無需講究斯文。

落潮后的沙質灘涂，往往是海邊人“淘寶”的好地方。海邊人懂潮水、識時節，對一時潛藏在沙灘中的小螃蟹、小蛤蜊、小海螺們拿捏得很有分寸，往往伸手能捉，落潮后的沙灘走上一趟，下酒就飯的菜肴便豐盛了。

不過，有種其貌不揚，落潮后方露崢嶸且爬行速度甚快的“小海貨”讓海邊人既有些不怎么“待見”，卻又不忍舍棄。青島人及毗鄰的日照人對這種“小海貨”慣稱為“海知了”，它的學名似有幾分詩意，叫“蟬蝦”。

海知了模樣怪丑，視覺上確實沒什么美感。它體格小，如成人拇指，兩側多足，除了爬行快，遁形的速度也是驚人，放手往沙灘上一擱，幾乎眨眼工夫，就能鉆沙兩拃深了。

不是落潮后的沙灘上都能弄到海知了，這種“小海貨”多在松軟的沙質灘涂上過活，泥質及礁石海灘區域很少能尋到它的蹤影。大概二十年前，我陪洛陽來的朋友游覽青島石老人一帶，午餐安排在嶗山靠海的漁家飯館。席間，勤快的廚師搗弄了滿桌十多道小海鮮菜肴，其中一道就有油炸海知了。不說居住中原的朋友對其聞所未聞，就連我這當地人也是頭回接觸海知了。油炸過的海知了通體金黃，蘸了椒鹽入口咀嚼，酥脆香鮮，殼薄無渣，就酒下飯皆可。不過，由于海知了相貌不咋樣，盡管我示范加“引誘”，但直至酒足飯飽，朋友也未敢動箸。過后聽說，青島嶗山多為沙質海灘，適宜海知了生長棲居，當地人常會趁落潮趕海，撿拾小海貨的同時，不忍舍了海知了這口好味，才花些精力弄個一籃半簍，油炸了寬解安慰自己跟家人的味蕾。

青島城陽紅島一帶淺海盛產小海貨，泥螞、蠔艮、海沙子和末貨都有。這四種小東西并稱為青島“四小海鮮”而久負盛名，有客蒞臨必吃。這一帶沿海區域雖泥灘多、沙灘少，卻也有海知了出產，吃法也同嶗山人家一樣油炸且蘸椒鹽。也許是產量不濟，未能擠進知名小海鮮榜單。然而，當地海邊人每每聊到海貨，大都留若干好話給海知了，忘不了它給予的好味兒。

日照臨近青島，海岸線168公里，沙質灘涂多，海知了豐產一些。在日照，海知了格外受人推崇，尤其在兩城靠海區域，每有賓客登門，抑或喜事年節，海邊人家都會烹一道油炸海知了上桌，為了提味增鮮，椒鹽往往多撒些。回想起那縷縷沁人的香味兒，不僅叫人生發對油炸海知了的饞意，也會由此念及其鄉愁。前年秋里，江蘇兩位作家邀約我一同前往日照采訪寫作美食文章，我們一道在沿海進門入戶挖掘素材，除了早餐，我們頓頓吃到油炸海知了，真真當了回海知了主打的美食“老饕”。今年尚在初伏天，兩位老早又擬好了去日照采風的行程方案。我猜想，其中肯定有油炸海知了的“挑逗”。

海知了在泱泱海貨世界里雖屬“小眾”，但卻有“肉質鮮美，比肩龍蝦”的美譽，其體小者以鮮悅人，肥腴者以香取勝。就這一特點，恐令個別大塊頭海貨所不能比擬。作為食者，每有油炸海知了端到跟前，不妨按慣常吃法，適量撒些椒鹽拌勻，讓其風味盡量延展，在這道佳肴鮮香難以掩飾的咀嚼中思考一些向好的東西，或許，從中還能品嘗出別樣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