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翻譯適應選擇論強調翻譯是譯者對翻譯生態環境適應和選擇的結果,而譯者主體性在這個理論中得到充分的發揮,對翻譯結果的影響也更加顯著。選取老舍先生戲劇《茶館》的兩個英譯本,從翻譯適應選擇論“三維”轉換的視角探討譯者主體性在翻譯過程中的體現。通過對比分析英若誠和霍華兩個英譯本,發現他們在語言、文化和交際三個維度充分發揮譯者主體性,各自適應和選擇翻譯策略及方法。
[關 鍵 詞] 《茶館》英譯本;翻譯適應選擇論;“三維”轉換;譯者主體性
翻譯工作開展已久,傳統的翻譯理論著重關注原作及文本,分析其主體結構、文學特點或語言風格等,而常常忽略翻譯過程、主觀及歷史等方面的影響,同時譯者的角色也不被重視。20世紀70年代,翻譯研究開始轉向文化層面,譯者的作用隨之發生巨大轉變,譯者主體性成為研究熱點。一些學者試圖運用目的論、多元系統等理論對譯者行為進行界定,嘗試對譯者主體性進行探討,但對文學作品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小說翻譯上,鮮少涉及戲劇作品的翻譯。
《茶館》是我國著名戲劇家、文學家老舍先生創作的經典戲劇,通過描寫茶館中出現的各類人物形象及各種事件,展現我國幾十年的世事變化,通過多個性格迥異的角色透視我國不同階層人民的生存現狀。此話劇得到國內外譯界的高度重視,并被譯為日、德、英、泰等多種語言,其中著名的英譯本有兩個,譯者分別為我國著名翻譯家、戲劇家英若誠和加拿大翻譯家約翰·霍華·吉本(John Howard-Gibbon)。
本文試圖以翻譯適應選擇論的“三維”轉換視角為理論指導,以譯者主體性為研究對象,對比分析《茶館》兩個英譯本中所體現的主體性差異,討論英若誠和霍華兩位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翻譯生態環境的適應和選擇的異同,探究他們在語言、文化及交際維度上翻譯策略選取的差異及原因,以期揭示譯者主體性對翻譯結果的影響。
一、譯者主體性及翻譯適應選擇論概述
譯者作為翻譯實踐中最活躍的參與者,在整個翻譯活動中的地位顯著,但由于學術界對其作用的忽視,使其在很長一段時間處于尷尬的境地。隨著研究的深入開展,譯者的角色發生了巨大轉變,將譯者看作翻譯主體的現象也更普遍。譯者通常被認為是翻譯活動的主體,他們以尊重翻譯對象為基礎,為了達到某些翻譯目的,往往會展現出自己的主觀創造性或能動性,這就構成了譯者主體性的具體內涵(查建明,田雨,2003)。譯者主體性成為近二十年來國內外翻譯界研究關注的熱點,不同學者相繼提出獨具特色的觀點及理論,其中,胡庚申教授提出的一系列理論很大程度上提高了譯者的地位。
翻譯適應選擇論中的“翻譯生態環境”指的是語言、文化、交際和讀者、作者等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集合,而“三維”轉換則是譯者進行適應和選擇行為的基本翻譯方法,即譯者在翻譯原則的指導下,側重于語言、文化和交際維度的適應性選擇轉換(胡庚申,2006)。該內容與主體性相契合,它為翻譯研究,尤其是譯者主體性的研究提供了較成熟、系統的理論基礎。就《茶館》兩個英譯本的翻譯過程而言,英若誠和霍華兩位譯者對各自所處翻譯環境的適應和對譯作的選擇,深刻體現了主體性差異。因此,本文擬從翻譯適應選擇論的“三維”轉換視角探討兩個英譯本在翻譯過程中體現的譯者主體性。
二、譯者基于“三維”轉換視角的適應選擇
(一)語言維度下的適應選擇
語言層面的適應性選擇指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語言形式進行不同層次、不同方面的有針對性的選擇轉變(胡庚申,2008)。英漢兩種語言最明顯的差異在于英語重形合,而漢語重意合。譯者必須充分認識到英漢兩種語言的特點和差異,理解原文含義,采取合適的翻譯方法,從而實現語言維度下的適應性選擇,準確傳達原文意思。
英若誠和霍華來自不同的社會環境和語境,他們自身的語言習慣和意識對其翻譯產生深遠影響,因此他們在翻譯過程中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針對《茶館》的姓名稱謂、習語文化等內容選用不同的翻譯方法,故而產生不同的翻譯效果。
例1.原文:老林:男。三十多歲…… 老陳:男。三十歲……
英譯:Lao Lin: ... in his thirties. Lao Chen:...30 years old,Lin’s sworn brother.
霍譯:OLD LIN:In his thirties... OLD CHEN:In his thirties...
《茶館》作為一部篇幅較短的經典話劇作品,出場人物幾十個,而人物稱謂的構成也較為多樣復雜。對譯者來說,若想準確譯出原文含義,體現個人主體性,就必須精準掌握原語和目標語語言特點,理解原文稱謂語及文化內涵。在中國文化里,“老”字加姓氏的稱呼方式非常普遍,大多情況下并非指真正意義上的年老,而是表達友好或尊敬,可以用來稱呼同齡人或比自己年長的人。而在英語語境下,“old”表示年老,甚至帶有貶義。英若誠對漢語及中國文化的了解更透徹,因此采用音譯的方法,用漢語拼音翻譯稱謂,注重譯文的流暢性和可讀性;而霍華將“老”直譯為“old”,并未準確理解原文語境,造成了語意上的不對等,在年齡層面可能會令讀者感到困惑。因此,從這一點看,英若誠的翻譯更凸顯了其主觀能動性及語言層面的選擇轉換。
例2.原文:小唐鐵嘴:哎喲……小劉麻子!來,叫爺爺看看!
英譯:Tang the Oracle Jr:Oh... Pock-mark Jr!Come;let me give you the once-over!
霍譯:LITTLE SOOTHSAYER TANG:Aiyo!...Little Pock-face Liu. Come here. Let your old granddad have a gander.
漢語“爺”字的含義非常豐富,在中國古代,人們常常將姓氏與“爺”字相結合,用來稱呼民間有權或有勢的人,有時則會在對話中以“爺”自稱,表達一種特殊語氣和含義。根據原文語境可以推知,例句中的“爺爺”并非指有血緣關系的長輩,而是小唐鐵嘴用來自稱的詞語。英若誠在翻譯過程中充分了解并吸收漢語語境文化,進行適應性選擇,并采取歸化的翻譯策略,將該詞意譯為“me”,有利于消除譯入語讀者的理解障礙;而霍華采用異化的翻譯策略,將“爺爺”直譯為“your old granddad”,雖忠實于原文,試圖保留原文語言信息,但未能透徹了解人物個性化語言的實際含義,容易讓讀者產生困惑。因此,從語言層面看,英若誠的適應性選擇轉換更準確和靈活,其譯者主體性的體現也更明顯。
(二)文化維度下的適應選擇
文化維度下的適應選擇指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原語和目的語文化內涵的雙重傳達與詮釋。由于原語與譯語文化在本質和內涵上存在差異,要求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不僅要重視語言形式上的對等,還要關注語言背后的文化體系(胡庚申,2011)。
譯者參與選擇譯文,體現了其主觀能動性,而譯者對原文文化信息的翻譯選擇和轉換,同樣體現了其主體性作用。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難免會受到時代背景、社會環境以及自身能力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和限制,對原文的理解也會出現差異。英若誠和霍華受到不同的社會文化和環境的影響,在翻譯作品時會采用不同的翻譯方法,進行各自的適應性選擇轉換。
例3.原文:唐鐵嘴:……真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雖無宰相之權,而有陶朱之富!
英譯:Tang the Oracle: ...Truly an inspired forehead and a commanding jaw! Not the makings of a prime minister,but the potentials of fabulous wealth!
霍譯:SOOTHSAYER TANG : ...Truly a full forehead and a strong jaw. I don’t see the lineaments of a prime minister, but there’s a wealthy merchant there.
戲劇作為一種不同于其他類型的文學體裁,具有獨特的表現形式和表演特點,創作者往往期望透過作品傳遞或反映出不同文化下的風俗習慣等。而在戲劇翻譯中,譯者必須在處理好雙語轉換問題的同時,重視文化因素的制約和反制約。在例句3中,“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屬于我國的面相學名詞,古人常用該詞形容一個人非常面善。其中,“天庭”指額頭,“地閣”則是指下巴。英若誠和霍華充分發揮其譯者主體性,深入理解原文意思,準確地將兩個詞語譯為“forehead”和“jaw”,盡可能清晰再現原文文本中的文化信息。
“雖無宰相之權,而有陶朱之富”源于我國春秋時期的一則典故,其中“陶朱”指的是春秋時期越國的大政治家范蠡,他后來棄政從商,富可敵國。兩位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盡可能保留源語文化,英若誠用“fabulous wealth”形容一種巨富之勢,霍華則用“a wealthy merchant”譯出“陶朱”商人的身份,利于讀者減輕對人名及文化典故的閱讀和理解障礙。二者的翻譯都充分尊重了原文本的文化內涵,實現了文化維度下的適應性選擇轉換。
例4.原文:龐太監:說得好,咱們就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吧!
英譯:Eunuch Pang: Well said!Let’s both try our best, and see what happens.
霍譯:EUNUCH PANG:Nicely said. Like the Eight Immortals crossing the sea,we each have our own strengths,eh?
中西方民族有各自的生活方式、文化傳統和民族習慣等,在翻譯的過程中,譯者要重點關注帶有鮮明民族文化色彩的信息,基于各自的翻譯目的,采用合適、恰當的翻譯策略和方法。在例句4中,“八仙過海,各顯其能”源自我國古代神話傳說,原指漢鐘離、張果老、韓湘子、鐵拐李等八位仙人施展各自的法力渡過東海,后用來比喻人們做事各有各的本領和方法,帶有濃厚的民族色彩。
英若誠精通我國成語典故,因此他適當地適應和吸收原文的意義,選擇“歸化”的翻譯策略,將該成語意譯為“try our best”,展示了原作信息的真正意義,使讀者更易于理解,然而其民族色彩卻有所流失。但考慮到英若誠以推進舞臺演出為翻譯目的,此句的處理較為合理。霍華則采用“異化”的翻譯策略,選擇直譯對原句進行解讀,盡可能保留了原文民族色彩,符合其向西方讀者傳播中國文化的翻譯目的,但可能會使不了解中國文化典故的譯入語讀者出現理解困惑和偏差。總之,兩位譯者都受到不同文化背景的影響,基于各自的翻譯目的,對原文信息進行適應和選擇性轉換,體現了其主觀能動性和創造性。
(三)交際維度下的適應性選擇
交際維度下的適應選擇性指譯者在翻譯活動中充分關注原語和譯語具有交際目的和意圖的合理選擇與轉換。這種轉換不僅需要譯者將其翻譯的重心轉移到交流層次,還要注意原作的交際意圖能否在翻譯文本中得到體現。
翻譯實際上是一項跨文化的交際行為,因此在翻譯過程中,譯者首先要對原文本進行深入分析和理解,在準確把握原文信息后進行精準恰當的傳達,從而實現其交際目的,達到跨文化交流的效果。英若誠和霍華出于各自的翻譯目的和交際意圖,在翻譯過程中對一些內容進行選擇性增添或刪減,呈現出獨特而有價值的翻譯效果。
例5.原文:王利發:二爺,府上都好?您的事情都順心吧?
英譯:Wang: Sir, your family are all well I hope?And what about your business? Thriving?
霍譯:WANG: Second Elder, I hope your family are all in good health. Is business going well?
在跨文化交際語境中,譯者通過語言的轉換,促進原作者及目的語讀者之間的對話,從而使讀者的價值觀發生變化,影響并改變二者的關系。在例5中,原文王利發連續提出了兩個疑問句,表達了對房東秦二爺的熱情和尊敬。英若誠在對語氣系統的處理上選擇使用陳述疑問句、特殊疑問句以及省略問句相結合的方法,使譯文語氣貼近原文,“thriving”表現出問話者對回答者殷切的期望和祝福,揭示了原作的人際交往意義,交際效果顯著。霍華則將“府上都好?”這一問句翻譯成陳述句“I hope your family are all in good health.”語氣不如原文強烈,無法很好地體現王利發對二爺的關心,交際意義未能及時重現。
三、結束語
翻譯適應選擇論強調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重要性,為翻譯研究提供了一種新的視角。本文主要從語言、文化和交際三個維度對比分析英若誠和霍華在面對翻譯生態環境時的適應和選擇。結果發現,兩位譯者在不同的翻譯生態環境中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和創造性,將自己的視界與原作者的視界充分融合,嘗試從不同角度出發理解和闡釋原文內容,進行各自的適應和選擇轉換。英若誠出于對戲劇舞臺表演性的考慮,多采用歸化的翻譯策略,使譯文語言簡潔、口語化;霍華傾向于忠實傳達原文信息,將中國文化介紹給西方讀者,故多采用異化的翻譯策略,文學性更突出。二者的適應和選擇呈現出不同但各具特色的翻譯效果,充分體現了譯者主體性對翻譯結果的作用和影響。
譯者自身能力、翻譯目的,以及所處社會環境、讀者需求等因素都可能使譯者主體性在翻譯過程中產生差異。因此,在翻譯過程中,譯者要注重多方面、多層次地理解和判斷,充分考慮作品的多重屬性,實現良好的傳播和交際意義。我國譯者更要努力推動原語和譯語之間的平衡,準確傳達富有中國特色的文化信息,促進中西方文化的傳播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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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西北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