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酒亦傷心（一）

楊秉輝

一

病人葉尚新，60?多歲的年?紀，面容?看?著?憔悴，由妻子攙扶著，慢慢步入某省立醫院的心內科專家門診室。接診的是一位副主任醫師、醫學博士，大約?50?歲，接待病人倒也耐心，先問了問病情。病人講話有些氣急，多數由其妻代為回答和訴述，說是近?3?～?4?年來逐步有心悸、氣急的情況，而且日漸加重，最近這大半年甚至夜間不怎么能躺平，躺平便感到透不過氣來，只好把枕頭墊得高高的，半躺半臥地睡著，腳也腫了，胃口也不好了，吃得也少了。中藥、西藥都吃了不少，就是沒什么效果，所以這才下了決心到省里來請專家看病了。

副主任醫師聽了聽病人的心臟，量了下血壓，便開了做心電圖、心臟超聲和驗血的單子，要病人去做些相關檢查。老葉到省城看病的目的就?是?要查?清病因，以便?對?癥?下?藥，只?是?覺得這些檢查以前在縣醫院也曾做?過，不過轉而一想，省里醫院的設備一定比縣里的好，檢查醫生的水平也必定更高，或許能把問題查得更清楚些，所以對醫生要求的檢查并無異議，只是其?妻問道：“請問專家，我家老葉?這?是?什么心臟病啊？”

“他這?是心力衰竭，老年人嘛，若過去沒有心臟病史，老年以后逐步發生心衰的，多半是冠心病吧。”

老葉夫婦在醫院附近的旅館里住了幾天，做了檢查、拿到報告，再請專家復診。專家看了檢查結果：心力衰竭是確診無疑了。心力衰竭是各種心臟疾病進展至嚴重階段而引起的一種復雜的臨床綜合征，病人的心臟擴大、心肌肥厚，提示有心肌病的可能。不過專家覺得心肌病本身并無特效對癥藥物治療，病人當前的要務應是改善和維護心臟功能，好在近年在心衰的藥物治療方面，多有長足進步，于是給病人開具了藥物，并關照不能勞累、飲食宜淡、要按醫囑服藥、定期復查等等。老葉夫婦覺得這位專家倒也仔細，查看所開的藥也有兩種是以前未曾服用過的，于是稱謝而去。

二

葉?尚?新，祖?籍?浙?江?紹?興，紹?興?文化氣?息?濃厚，無奈他有些生不逢時，初中尚未畢業就不得不去了廣闊天地煉紅心，后來參了軍，在解放軍這所大學校里不僅加強了文化學習，還提了干。復員后到地方，進了國營工廠，在保衛科當干事，結婚、生子、成家、立業，都與時代同步。

葉干事政治立場堅定，工作積極認真，待人友善，年?年先?進，沒?過?幾?年還?升?任了副科長?之職。其妻賢淑，亦曾下鄉插隊落戶，而后返城，頂替其父在糖業煙酒公司當了個門市部營業員，為人處世頗為干練，一應家務全不需葉科長勞神。二人生有一子，平日里妻子父母又能協助照料，故葉君工作、家庭俱皆順當。

葉?科長?身高?1.76?米，略見?瘦長?一?些，再加上戴了一副度數不深的近視眼鏡，看著有幾分書卷氣。他從知青到戰士，覺得也屬投筆從戎一類，復員后雖說干的是保衛工作，但他很希望給人一個儒雅的印象。報名讀了夜大，幾年辛苦，總算也拿到了一個大專的文憑。平時他喜歡看些小說，偶爾打打乒乓球，對工、農、兵都有些體驗，談古論今也有點資本。

打從下鄉插隊落戶時起，葉尚新便逐漸有了煙酒的嗜好，但當時農村條件有限，部隊也紀律嚴明，等到復員進了工廠，有了條件、沒了限制，覺得抽煙、喝酒也都屬于儒雅的表現，終于成了生活的一部分，等到戀愛結婚，又恰巧娶了個煙酒公司的職員。不過，他這妻子有見地，說是吸煙傷肺，勸夫君不要吸?煙，然而一旦成癮，哪里還聽得進？直到兒子出世，夫人、岳母一再勸說：這小孩的肺稚嫩無比，怎能經得起煙熏？只好看在兒子面上努力做到不在家中抽煙。至于飲酒，妻子?知道“少量?飲酒有益?健康”?的說法，對?丈夫的這一嗜好非但不加勸阻，反而因為限制了丈夫的吸煙，似乎有些歉意，便每天晚上更多備酒菜，作為一種彌補，卻是正中葉科長下懷，于是日日飲酒不輟。

葉科長飲酒容易臉紅，妻子說是：酒性“發出來”好，意?思是?臉?紅?表?示?酒?精的毒?性?揮發?掉了，但飲無妨。而少量飲酒的“少量”?二字則以不酩酊大醉為解，并不論是否天天喝酒，每逢節假日甚至一天多次喝酒。這些本是民間嗜酒者的一些說法，卻成了葉科長嗜酒的護身符了。

這些年廠里干?部?亦有安排體檢，一?些干?部查出有“三高”“四高”，而葉科長只查出有輕度高血壓與脂肪肝兩項，便未加留意。醫生開了降血壓的藥也沒吃，對于脂肪肝，醫生只說要控制脂肪攝入與增加運動兩項，也沒聽進去。葉科長沒吃藥、沒聽進去的理由是：一是沒有癥狀，沒有癥狀就不是病，不是病吃藥做什么；二是別人血脂高有才脂肪肝，他血脂不高怎么可能有脂肪肝？足見是這超聲檢查得不準，而且會不會血脂驗得不準呢？

不會的，葉?科長覺得這?是?他天?天喝酒的好處，酒精可以助燃，他是做保衛科長的，防火、防盜的事還不清楚？酒精在身體里幫助脂肪燃燒，要不怎么說這酒有益健康呢？

又?過了兩年，葉?科長漸漸覺得?容?易心慌氣急，體力也?不及?從前了。不過做心電圖、肺部拍片也沒?查出什么問題，吃了些藥，也沒?用，便歸結于是“老了”。剛好?60?歲也到了，便退休在家休息，上班時對于喝酒還多少有點顧忌，退休后就完全放開了，一天兩頓酒少不了。只是，人退休了，病不退休，癥狀?還似乎愈演愈烈，才決心到省城去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