漲速賽黃金，巧克力吃不起了

憐青

近來，在歐美社交媒體平臺上，吐槽吃不起巧克力成為了新的“流量密碼”。不少巧克力生產商對此也不遮掩，要么直接提價，要么干脆將產品體積縮水。

風波的背后是狂飆的可可價格。國際可可組織（ICCO）數據顯示，今年以來，可可期貨價格最高時突破1萬美元/噸，而在跨年之前，其價格不過在4200美元/噸左右。

不斷惡化的氣候與并不健康的經營模式，共同推高著可可的價格。一方面，惡劣的天氣讓科特迪瓦和加納的可可大面積減產—而這兩個國家總共出產了全球54%以上的可可原料；另一方面，可可主要由小農種植，他們缺乏對土地進行再投資的資金和手段，不少可可樹的樹齡過高，抗災抗病能力弱。

可可生長周期長，一株新的可可幼苗在最初的兩年內不會結果，因此一旦遭災，很難通過快速擴大種植面積的方式來穩住產量。

十年前，埃博拉病毒在可可豆原產區肆虐之時，可可價格就曾一路猛漲。而眼下的飆升勢頭，估計也會維持下去。金融服務機構摩根大通在一份報告中指出，可可價格預計將在中期內小幅回落，但仍將保持高位。

巧克力刺客

今年2月中旬，正當歐美情侶們籌劃情人節活動之時，正在提價的巧克力卻給了他們一記背刺—可可突破了1977年創下的5400美元/噸的歷史價格記錄，讓歐美人過上了一個“史上最貴”的情人節。

還沒等歐美人回過味來，巧克力再次展現“價格刺客”的狠辣，今年復活節前夕，可可價格已經突破了9000美元/噸，而且還在不斷上漲。象征復活節傳統的巧克力兔也顯得無比金貴，一些商家偷偷減少了復活節糖果盒里巧克力的比例。

摩根大通的分析師認為，不少巧克力品牌正以提價的形式將負擔轉嫁給消費者。去年底，奧利奧和三角巧克力的生產商億滋就曾宣布將在今年提價；北美巧克力制造商好時首席執行官米歇爾·巴克也在近期的財報電話會議上表示，將使用包括定價在內的所有工具來管理業務。

數據分析公司DataWeave統計顯示，自去年以來，美國主要商店的巧克力售價提高了近15%，而非巧克力類的糖果僅上浮了4%。對于消費者而言，后續或許還將面臨更高的價格、巧克力體積縮水、產品可可含量減少等情況。

高價之下，消費者也開始用“不買”來表達抗議。摩根大通稱，巧克力正在失去一些市場份額，消費者開始用餅干和其他零食來代替巧克力。

合作銀行CoBank高級分析師比利·羅伯茨在接受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臺（NPR）采訪時表示，在全球變暖和厄爾尼諾現象的影響下，西非的極端天氣和不斷變化的氣候模式打亂了作物收成，是這輪可可價格上漲的主要原因。“先是大量降雨，然后是大風帶來的大規模干旱期，這導致可可的生長條件相當惡劣。”

可可的漲幅甚至高于金價上漲速度，與比特幣漲幅相當。

復活兔巧克力

作為一種熱帶經濟作物，可可對生長環境的要求不低，喜濕但不能有水淹，同時也很怕風，主要產地是赤道附近的狹長地帶，尤其以西非地區為主。

而該區域近年來的氣候，恰恰與可可最適宜生產的環境背道而馳，這也讓可可價格在過去一年多里，一直處于悄悄上漲的態勢。去年初，標普全球商品分析的首席研究分析師在接受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CNBC）采訪時表示，受氣候影響，可可不斷減產，庫存預計將減少到異常低的水平。但在預測可可價格時，該分析師也僅僅認為會突破3600美元/噸的水準。

事情的發展卻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去年7月，科特迪瓦的降雨量是常年的2倍以上，此后，可可的漲幅甚至高于金價上漲速度，與比特幣漲幅相當。今年以來，可可更是成為美國所有交易商品中價格漲幅最大的商品之一。

ICCO在今年3月的《可可市場報告》中指出，除了可預測的氣候原因外，可可的減產也有一定的偶然性。如近來在科特迪瓦，有25%～30%的可可農場感染了可可腫枝病毒—而常規的殺蟲劑對傳播該病毒的昆蟲沒有多大作用，農民通常只能砍掉被感染的樹木以防傳播擴大，這也進一步加劇了可可的歉收。

加納的出口商對路透社表示，今年產量預計不超過50萬噸，比去年縮水15萬噸以上。

在諸多因素的疊加下，ICCO認為，今年全球可可供應量預計將同比減少11%至444.9萬噸，全球可可需求預計將下降近5%至477.9萬噸。33萬噸的差額是去年的4倍多，這也是可可價格上漲的重要原因。

可可價格在今年之內會始終處于高位。富國銀行的一份報告也表示，今年是可可供應不足的第三年，從去年10月到今年2月，來自科特迪瓦的可可出貨量同比下降了32%。

2023年11月，科特迪瓦，一名農民打開可可豆莢

各方瘋搶

對可可供應缺口的焦慮，是本輪全球可可價格觸及紀錄新高的直接原因。

英國大宗商品價格分析公司Mintec的價格報告經理向《金融時報》抱怨，可可市場已經失去了控制，“每個人都在為沖擊做準備”。這其中既有生產商瘋搶，也有一些機構試圖囤積居奇。

春江水暖鴨先知，最先感覺到可可供應缺口巨大的，自然是生產企業。據彭博新聞社報道，全球最大的散裝巧克力生產商百樂嘉利寶可可業務負責人認為，可可缺口可能比ICCO的預估還要高，將達到50萬噸。大型可可加工商因此也爭相尋找足夠的供應，以滿足巧克力制造商的需求。

價格期貨集團一位分析師向BBC表示，交易員們擔心又一個產量短缺年份的出現，而厄爾尼諾深化了這種擔憂，進而陷入因爭搶供應導致本季缺口將進一步擴大的局面，進而引發對下一季的擔憂加劇、再繼續爭搶供應的惡性循環。

《金融時報》認為，對沖基金的搶購狂潮加劇了漲勢。其援引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數據稱，去年年底到今年2月，投機性交易員在倫敦和紐約的可可期貨合約上押注了87億美元，押注價格將繼續上漲，這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

脆弱的生態

比起巨頭們的焦慮，在這起事件中，受傷害最大的很可能是種植可可的農民。正如同詩里所說，“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在高利潤的可可交易里，種植戶的獲利往往僅能維持生計，天災或許只是時代的一粒灰，但落在他們頭上就成了一座山。

以加納為例，農民只能將豆子出售給官方的可可委員會，后者才是真正掌握議價權的機構，而農民只能被動接受報價。相關數據顯示，大部分加納農民日收入約為1.25美元，遠低于世界銀行認定的2.15美元/日的極端貧困線。

科特迪瓦的情況略好于加納，售賣可可豆的對象可以是采購商或當地的合作社，但農戶依然沒法依靠種植可可致富。彭博社認為，科特迪瓦和加納小農的收入一直低于其他可可產地，科特迪瓦的生產者希望在可可價格高位的4月獲得更高的收購價或工資，但該國的行業監管機構卻建議保持價格不變。

2023年10月，尼日利亞，農民收獲可可豆

低收入阻礙了農民投資改良樹種以抵御疾病的能力，兩國農民所種植的往往也是樹齡過長或并未治愈的病樹，并且無力更新，這也進一步限制著可可樹的產量。

期待尚在溫飽線上掙扎的兩國農民，能有應對氣候變化和解決病蟲害的能力，明顯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奢望。

這種缺乏引導也體現在巴西、厄瓜多爾、喀麥隆等可可新興產地。新加坡《商業時報》稱，這些地區的農民正大面積開展可可種植，以期在這波上漲中獲得利益。

如巴西和喀麥隆正試圖在2030年前將產量翻一番，厄瓜多爾的目標則是產量達到80萬噸，成為僅次于科特迪瓦的全球第二大可可生產國。

想法固然是美好的，但可可樹需要3年后才能結果，而3年后的氣候條件與可可價格，沒人能夠預測。

全球食品行業媒體Just-Food認為，去年才在歐洲議會通過的《歐盟森林砍伐條例》，或許也在阻礙可可樹的更新。

以西非地區的生產力來看，種植可可的代價必然是森林面積的減少。

該條例要求，經營者和貿易商必須確保產品不是來自最近被砍伐的土地，并設法確保在歐洲銷售的產品不會導致森林退化—而以西非地區的生產力來看，種植可可的代價必然是森林面積的減少，而更新可可樹，同樣也是一種“砍伐”。

在全球變暖的背景下，可可不是第一種，也不會是最后一種受到沖擊和波及的作物。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數據顯示，去年底，全球糖價升至2011年以來最高水平，而美國農業部認為，今年糖和糖果的零售價格預計將上漲5.6%。

相關分析師向路透社指出，厄爾尼諾導致南亞和東南亞的糖產量下降，如印度的部分地區由于長期的極端干旱天氣而收成不佳。同時，由于惡劣的天氣條件，墨西哥的產量將達到12年來的最低水平。

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高級經濟學家羅德里戈·卡爾卡莫認為，可可價格上漲只是氣候變化對社會和經濟產生深遠影響的一個例子，為應對氣候變化，各國做出的挽救措施，對全世界所有消費者都很重要。

責任編輯吳陽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