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秧何以歌？

廖麗

摘 要 《插秧歌》進入普通高中教科書契合單元主題，在解讀或者教學時必須回答的一個基本問題就是“插秧何以歌”。《插秧歌》所表達出來的生活態度，是不懼辛勞后的滿懷期待，是苦中作樂的質樸民情，是中國農耕社會所積淀下來的文化精髓。只有當學生接受了 通過付出勞動給自己帶來更多希望這一觀點的時候，才算真正讀懂了《插秧歌》所表達的勞動之美，在“勞動”與“希望”的邏輯循環當中建立起更加合理的三觀。

關鍵詞 高中語文? 教材分析? 《插秧歌》

《插秧歌》進入普通高中語文教科書（必修上冊第二單元），讓一些語文教師感到比較意外。但是從單元主題的角度來看，這首楊萬里的詩歌進入本單元是契合單元主題的。本單元的主題是勞動，而一開始幾篇課文都是現代文，選入包括《插秧歌》在內的描寫勞動的古詩，學生可以從中了解到古人的日常生活與勞作場景，感受他們勞動時的歡樂與情趣，進而體會古詩超越時空的魅力。這樣的學習體驗也可以幫助學生樹立正確的勞動觀念，理解勞動的意義和價值，從而主動積極參與勞動，這對正在成長中的高中生來說至關重要。詩歌是很好的勞動教育素材，在大單元背景下，可用情境體驗的方式鑒賞詩歌，用講故事的方式建立文本之間的聯系，用寫作的方式建立詩歌與生活的聯系，層層深入，達到勞動教育的目標，實現語文學科核心素養的提升。

同時，教師也應當注意到，要實現這樣的教學目標，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讓學生認識到勞動是快樂的，勞動的過程中有著獨特的情趣。于是在解讀或者教學這首詩時，就必須回答一個基本問題，那就是“插秧何以歌”。

在絕大多數人的認知當中，勞動其實并不意味著快樂，勞動需要付出體力，無論三九還是三伏，都必須遵循農作物的生長規律去付出相應的勞動，所以勞動首先意味著辛苦而不是快樂，那么這一認知如何與《插秧歌》的主題相吻合呢？回答這個問題實際上就是要解決上一個問題，筆者將從三個方面來解讀這個問題。

一、 《插秧歌》所描述的生活場景是什么？

如果僅從標題來看，解讀《插秧歌》實際上就是在解讀插秧的基礎上，去理解“插秧何以歌”。那么插秧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生活場景呢？從詩歌本身來看，楊萬里的《插秧歌》是一首古體詩，寫法上可能受到南宋插秧歌的影響（有人說這首詩歌是“誠齋體”）。詩歌結合農村插秧勞動實踐，同時又“回歸”詩歌寫作現場，而這就是解讀這首詩的關鍵所在。就詩歌的整體內容來看，詩中敘寫的田間勞作分工是暫時的，不是固定不變的；詩中的“雨”是實寫，也是虛寫；“低頭折腰只不答”是指行動上沒有執行，并非真的不言語；“照管鵝兒與雛鴨”的原因是“秧根未牢”，而不是“蒔未匝”。[1]對于當下的學生來說，僅僅有這樣的描述還不足以理解插秧的勞動場景，為了幫助學生勾勒出楊萬里筆下插秧的生活場景，從而奠定理解“插秧何以歌”的認知基礎，筆者以為應當結合詩歌的創作背景以及具體內容來進行理解。

據相關考證可知，楊萬里寫這首詩歌的時候正值淳熙六年春，也就是1179年春。這時楊萬里在常州任期已滿，在西歸故里的過程中途經衢州，也就是浙江省衢州市。此時正值農忙時節，詩人看到了一戶農家插秧的場景，于是寫下了這首詩。根據進一步的考證，其實作者在寫這首詩的時候，首先感受到的也是農戶插秧的辛苦，因此有人說這首詩未表現農人的“樂觀”心態，這樣的判斷其實也是有道理的。于是這里也就出現一個矛盾：插秧這一勞動到底能不能體現出快樂？

從插秧這一勞動本身來看，這一問題的答案可能是否定的。正如詩中所寫到的：“田夫拋秧田婦接，小兒拔秧大兒插。笠是兜鍪蓑是甲，雨從頭上濕到胛。”這是一個全家人都進入了秧田插秧的場景，而且描寫的是農時冒雨插秧的緊張勞作場面。一家四口配合得如此默契，說明這樣的勞作場景已經重復過多次，有一定生活經驗就會知道，任何熟練的背后必定經過了多次的重復乃至于機械的訓練，所以《插秧歌》首先表現的一定是農家生活的辛苦，因此這首詩描繪的就是一幅辛苦勞動的場景，確認這一點意味著從標題中的“歌”當中跳了出來，真正回歸到了生活的原生態，明確了勞動生活之苦。

這一場景即使投射到當下依然是存在的，雖然當代社會相較于《插秧歌》的時代背景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但農民辛苦依然是一個事實，這也是每一個高中學生所能夠感受到的事實。有了這一事實作為基礎，再去進一步探究“插秧何以歌”也就有了堅實基礎。

二、 《插秧歌》所表達的生活態度是什么？

《插秧歌》中的“歌”首先是指民歌，指該詩的創作運用的是民歌手法。但這并不意味著其就沒有歌的指向，即使是民歌，其實也是在表征著一個區域的民俗風情，可以說這是中國勞動人民所特有的現象。在古代交通不便的情況下，不同區域的人民進行著各具區域特色的勞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勞動的常態，幾乎完全是體力的付出是勞動的基本特征，在這種辛苦的勞動生活中，一個奇特的現象就是人們會用快樂的形式——歌來表達自己對勞動的態度。一個有力的證據就是中國很多民歌都是描寫勞動的，即使沒有直接描寫勞動場景，所寫的內容也與勞動有著直接或間接的關系。為什么古人在辛苦的勞作之后還選擇用歌來表達自己的生活態度呢？這一點顯然值得探究。

這里首先要認識到，我國古代就是一個農耕社會，民以食為天，人的生存與人類社會的延續，都是以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為基礎的。對于普通的勞動人民而言，他們一年乃至于一生的生計，都取決于勞作的那一片土地。所以能夠肯定的一點是，盡管走向田地勞作意味著辛苦的開始，但這同樣也是希望的開始。這種認識或許沒有被勞動人民表達出來，但實際上已經以深刻的印跡存在于每一個人心中。《插秧歌》中描寫的一家四口，其實有一個地方非常值得挖掘與琢磨，那就是這里所寫的田夫、田婦以及大兒與小兒，這是兩代人，有著男女老少，實際上就涵蓋了一個家庭乃至于一個社會的全部角色，這說明勞動是社會底層人民的必然選擇，甚至也是唯一選擇。無論是選擇還是被選擇，都無法擺脫一點，那就是生存只能依賴于自己的勞動。這也就意味著辛苦伴隨著希望，所以人們有時候甚至會期待自己更辛苦一點，因為吃的苦越多也就意味著希望越大。當一個人滿懷希望的時候，當一個區域的群體滿懷希望的時候，就會選擇以某一種方式進行表達。很顯然，“歌”就是重要的表達方式之一。

基于這樣的認識來解讀《插秧歌》，就能讀懂“歌”所表現出來的生活態度，那就是無論風雨（暗示著生活中的挑戰）多大，每一個人都要去付出勞動，因為生活有一定的規律，“農時不饒人”就意味著人在農時面前必須順從，而在順從的同時表現出樂觀的態度，才能讓希望變成現實，才能讓人定勝天的豪氣具有情感基礎。

此外，詩歌當中所表現出來的農人的生活態度其實并不是單一的。《插秧歌》主要描寫的是插秧這一勞動生活，但是詩歌中其實也寫到農家生活的另外一些場景，“秧根未牢蒔未匝，照管鵝兒與雛鴨”是農夫的提醒，他告訴妻子即農婦，要照管好家中飼養的鴨，提防它們來秧田里作踐秧苗。農夫這樣的交待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在這繁忙的時節，他是沒有時間歇息的，因此在插秧的時候一家四口全部下地，但真正的勞動主力軍是他自己。由此也可以進一步推理出，其實最辛苦的就是農夫——不僅有體力的付出，還要有相關的籌劃。有過勞動經驗的人知道，付出越多往往也就期待越大，當這些期待聚集在心中，其實是需要表達的，農作時所打的號子、農閑時所唱的山歌，就是這樣一種表達。當這種表達傳遞到詩人那里的時候，也就演繹成了詩歌的表達方式。

所以《插秧歌》所傳遞出的生活態度，其實就是不懼辛勞后的滿懷期待，是苦中作樂的質樸民情，是中國農耕社會所積淀下來的文化精髓。

三、 《插秧歌》帶給后人的思考是什么？

人們常說，解讀一首經典好詩能給人帶來感悟生命的樂趣。這一判斷自然有其道理，事實上也正是遵循這樣的邏輯，才讓勞動教育在語文教材中有了一席之地，于是有人說，高中語文統編教材編選了以楊萬里《插秧歌》為代表的農事詩來輔助開展勞動教育，這對引導學生尊重勞動、熱愛勞動、崇尚勞動有著重要的教育意義。[2]語文教師的任務是將這些教育意義變成教育現實，讓學生在解讀文本的時候，能夠透過應試需要將文本中的價值解析出來，并且在吸收之后轉化為自己的精神營養。

如果在歷史時空當中看楊萬里、讀《插秧歌》，并且認識到當下的學生乃至于教師實際上是后人角色，那么在思考“插秧何以歌”的時候，也需要同步思考《插秧歌》能夠給后人帶來哪些思考。筆者以為，統編教材選擇《插秧歌》作為課文，考慮的不僅僅是其所承載的知識，更有知識背后所體現出來的價值。知識本身通常難以在學生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而知識當中所蘊含的價值一旦被學生所吸收，那么這些價值就可以成為學生三觀的基礎，學生可以在生活場景中借助于這些價值觀來形成更加積極與正確的判斷。

當下的高中學生已經不大可能像詩歌中的角色一樣站到秧田里，但他們一定有著屬于自己的勞動場合，在這些場合中一樣有著勞動的辛苦。應當以怎樣的態度面對辛苦的勞動呢？這是一個現實問題。當社會價值觀并不唯一且并不完全積極的時候，類似于“躺平”這樣的觀點在高中生群體當中并不鮮見，客觀上也影響著很多學生的三觀。這樣的觀點與課文《插秧歌》所表達的主題顯然存在著較大的差異，此時課文能否發揮出價值觀引領的作用，就考驗著文本以及教師實施引領的成效。說的直接一點，就是課文中的觀點能否真正成為學生的觀點，這是至關重要的。帶著這樣的認識再來解讀《插秧歌》，就會發現，這首詩在教材中的地位并不一般，用古人面對勞動時的態度來映射當下，引起高中學生的深刻思考：辛苦求學之后是否愿意進行辛苦的勞動？是否愿意通過自己的辛苦給自己帶來更多的希望？……這些問題的提出與解決，應當成為這首詩歌解讀和教學中的重點。只有當詩歌的主題與學生的認知之間形成共振的時候，只有當學生接受了通過付出勞動給自己帶來更多希望這一觀點的時候，學生才算真正讀懂了《插秧歌》所表達的勞動之美，才能在“勞動”與“希望”的邏輯循環當中建立起更加合理的三觀。如是，本詩的教學目標也才能算是有效達成。

參考文獻

[1]王小蝶，熊言安.楊萬里《插秧歌》閱讀札記[J].中學語文教學，2023（07）：53-56.

[2]劉? 瑩.楊萬里農事詩的特點與《插秧歌》的審美價值探賾——兼論宋代農事詩的發展與農事詩的教育價值[J].中學語文，2023（19）：5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