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美學思想在畫意攝影中的體現與轉化

摘 要：畫意攝影家在創造藝術形象時，不僅反映客觀現實世界，也傳遞著自己獨特的主觀感受，這其中包括對人生、對社會、對美學等的理解，畫意攝影成為攝影家們傳情達意的一種手段。

關鍵詞：畫意攝影中國傳統美學美學思想郎靜山

19世紀40年代攝影技術發明初期，畫意攝影作為一種獨特的藝術流派，因為其更強調攝影家主觀創作因素，表達創作者個人獨特感受，所以備受攝影家青睞，成為早期攝影的重要門類。20世紀初期，畫意攝影傳入中國后，與中國傳統文化內涵、美學理念和價值取向契合，所以得到了更進一步的發展和體現，先后誕生了如郎靜山、陳復禮、劉半農等一大批卓越的畫意攝影大家和畫意攝影理論家。隨著時代發展、中國傳統美學思想在畫意攝影中也在不斷轉化，攝影師們開始把畫意攝影與人類生存、社會現實等問題相結合，傳遞畫意攝影新的情感內容和審美情趣，更好地助推社會進步。

一、畫意攝影概述

畫意攝影是依托繪畫形式和繪畫理念產生的一種攝影風格，是技術與藝術的產物，它將美學理念和攝影技術相融合，使攝影除了具有紀實性、復制性，還兼具審美性，開始追求更高的藝術品格和文化內涵，使攝影成為如同繪畫、雕塑一樣的藝術表現形式。

畫意攝影最先誕生于19世紀中葉的英國，主要經歷了仿畫、崇尚典雅和畫意幾個階段。1857年，英國攝影家奧斯卡·古斯塔夫·雷蘭德的攝影作品《人生的兩條道路》（如圖1），開創了畫意攝影的先河，這幅作品使用16個以上專業模特分別拍攝，用30張底片在兩張相紙上疊放而成。該作品精致的畫面和深刻的寓意受到當時社會的廣泛關注，雷蘭德因其在畫意攝影上的貢獻，被譽為“藝術攝影之父”。19世紀60年代，受印象派繪畫影響，印象主義攝影家開始采用柔焦、軟焦等方法，并在照片上用畫筆、鉛筆、橡皮等繪圖工具刮、擦、涂、抹，刻意追求如同繪畫般的藝術效果。

二、中國傳統美學思想在畫意攝影中的體現

近幾年，習近平總書記不斷提出要樹立文化自信，并強調中國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命脈，是建立文化自信的重要來源。中國傳統美學思想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分支，包括傳統繪畫、戲曲、詩詞歌賦、民間工藝等多種文化元素，它們彼此之間也在不斷影響借鑒，豐富中國傳統美學內容，推動本民族文化不斷發展。攝影在1917年傳入中國后，與中國傳統美學思想相融合，逐步作為傳播中國文化的重要載體。中國傳統美學思想在畫意攝影中的融合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文化內涵

中國傳統文化主要以儒家、道家思想為主要精神內核，追求“天人合一”“和諧共生”，認為面對不同的文化差異，只要尋找共性也可以做到兼收并蓄、和諧共生，這一點在畫意攝影中有明顯的體現。

畫意攝影產生之初，畫面構圖形式主要模仿西方新古典主義的情景場面，創作主題大多是試圖探索人的精神生活和內心世界。當畫意攝影傳入中國后，它所表現出對于人的精神層面的追求與中國傳統文化和民族精神相吻合，所以畫意攝影在中國找到成長的溫床，與中國傳統水墨繪畫完美契合。中國畫工具主要運用筆墨紙硯，而攝影實用工具則用相機和膠片，雖然兩種藝術創作使用的工具各不相同，但最終目的相同，都是要營造出讓人精神愉悅的美好畫面，所以二者道理相通，只是運用之法各有殊異。當兩者相結合，一方面畫意攝影豐富了中國傳統文化的表現形式，另一方面，中國傳統美學思想也進一步推動了畫意攝影的發展，成為畫意攝影的指導思想，豐富了畫意攝影的文化內涵。

（二）意境構建

意境是中國傳統美學的最高境界，主要指主觀的內在情感與客觀的外在世界有機統一，寓情于景，情景交融。意境不僅僅要注重作品的外在形象，更要透過畫面去感受創作者想要傳遞的內在精神氣韻。畫意攝影在誕生之初，因其模仿繪畫領域，所以更注重情景的鋪設，隨著人們對內心關注的的提高，畫意攝影關注點逐步轉為更關注照片中人物情感表現和情緒轉向，所以由“情景”轉為“情節”，攝影界把自己對畫面的理解、附帶的情感以及對藝術的認識都投入照片設計中，讓照片更加具有敘事性和戲劇性，也展現了攝影家對美的追求。

當畫意攝影傳入中國，它的藝術追求也由“情節”逐步轉為對“意境”的追尋。例如郎靜山，發明了“集錦攝影”，并贏得了“影中有畫，畫中有影”的贊譽。展出中的一幅《曉汲清江》（如圖2），即源自莊子所追求的虛靜之處生“氣”的表現，營造出一份空靈的意境。作品采用對角線構圖。運用了中國傳統山水畫中的“三遠法”：近處是幾枝疏朗的樹枝向畫面左下角伸出，畫面中間的山路以及向左上角汲水而行的挑夫繼續延續了斜線，而遠處的山頭增加了畫面寧靜的氛圍。整幅作品留白區域與畫面主體相互輝映，營造出山間霧氣彌漫、幽靈空境質感，恰如謝赫六法中所講“氣韻生動”。

（三）價值取向

當攝影師在處理鏡頭語言時，他所持的基本價值立場、價值態度以及所表現出來的基本價值取向都會通過最終作品傳遞給觀者。不同的攝影師在面對同一場景創作時，由于攝影師自身的經驗，閱歷，文化各有差異，所以在呈現作品的方式及效果上也各不相同，這是因為攝影師在進行藝術創作中無意識地把自己的主觀情感轉移到創作中，我們可以從攝影作品的明暗、虛實等對比中，發現攝影師在藝術創作過程中的內心活動，通過構圖，色彩凸顯攝影作品的主體以及攝影師所表達的情感。

20世紀20年代末，西方攝影術傳入中國，中國攝影大多停在公務和商業照相。隨著許多留學海外的文人歸國，開始醞釀中國攝影的新實踐。攝影家們把攝影和中國傳統繪畫理念相結合，出現許多攝影大師，創建了如“光社”“華社”等攝影社團，創作出許多意境悠遠的作品。如郎靜山創立“集錦攝影”，陳復禮在此基礎上創立“影畫合璧”，劉半農則提出“把作者的意境通過攝影表現出來”的寫意思想。20世紀40年代，受戰爭影響，攝影家們大多將鏡頭轉向戰火，揭露戰爭的殘酷，表現中華兒女面對列強不屈的斗爭，畫意攝影逐漸式微。2019年，姚璐的作品《中國景觀》讓畫意攝影重新進入公眾視野，當代攝影師們不再局限于中國傳統美學融入攝影技術，更在其中添加了自己對時代的反思、對社會的思考、對生活的解讀，并力圖以民族文化為依托，向世界展示當代中國的精神風貌，具有強烈的人文關懷和時代特征。

例如陳復禮在1967年拍攝的攝影作品《搏斗》（如圖3），這幅作品采用黑白照片的創作手法，通過云、海、船三種不同亮度的對比方式，凸顯出天氣的莫測、波濤的洶涌以及人類在大自然中的渺小，但風浪中漂泊的小船、船員奮力搖槳的剪影更為作品增添了奮勇拼搏、永不言棄的感情色彩。從狹義上理解，陳復禮先生按動快門的瞬間，記錄了船員們與自然抗爭的精彩，也通過這幅作品表達出自己不斷探索、奮勇前行的創作生涯。從廣義上分析，這幅作品更寓意著只有經歷了風浪的洗禮、自我的突破才能完成個人的成長進步。

三、中國傳統美學思想在畫意攝影中的轉化

（一）創作形式多樣化

觀者通常可以通過影視作品所傳達的主題及敘事方式，理解導演所傳達的意圖。畫意攝影起初為了追求畫面故事性，會采用拍攝多張底片，最后拼合后再拍攝的形式呈現最終畫面，所以攝影作品中每一個構成元素都是在客觀世界中真實存在的，這種攝影雖然也能表現創作的主觀設計，但在創作時受到的局限也非常多，首先它無法捕捉客觀世界不存在的事物，其次再創作或拼貼時光影等細節無法完好處理。在數字化技術普及之后，通過 PHOTOSHOP、 IIILUSTRA- TOR 等圖形圖像處理軟件修整，攝影師的作品突破了客觀存在與主觀設想的界限，把過去、現在、未來的事物，甚至不可能出現的事物，都可以通過數字運算拼合制作成影像，極大改變了當代畫意攝影的創作形式。

攝影師、紀錄片導演吳樵，在拍攝《故宮》（如圖4）太和殿畫面時，他根據“水能載舟也可覆舟”的含義為主題開展創作，在他的設想中，皇帝的天下取之于民也需用之于民，如果眾生是海，太和殿就是海中之船，皇帝則是掌舵之人。所以吳樵老師想由抽象化為具象，把太和殿的金磚營造成象征萬民的海水，讓太和殿倒映在水中。但在攝制過程中由于沒有拍攝水中倒影的條件。吳樵老師把光紙鋪在地面，拍攝時就會形成帶有水的意境，通過用光紙反射原理所呈現的水紋效果，并在后期合成中運用電腦圖形圖像處理軟件，讓光紙中呈現出太和殿倒影好似在波光粼粼的水中，使作品的意境更顯幽深。隨著技術的發展，攝影師還通過水下攝影的形式及遮罩等后期技術為作品呈現更多意境。

（二）題材選取多元化

畫意攝影最初是從神話故事或宗教經典中選區合適的主題加以表現，20世紀初期，中國的攝影師們通常以山水風景取材，意圖通過鏡頭展現祖國的大好山河，彰顯中國美學思想，弘揚中國文化精神，在世界攝影舞臺上消除西方對中國落后、蒙昧的固有印象。先輩們固然對中國畫意攝影的發展做出了卓越貢獻，但部分攝影師過于追求畫意攝影的形式表達，輕視了內涵表達，導致一些攝影作品流于形式。另一方面，由于當時攝影家多為文人，更注重畫面唯美表現，力圖體現其超脫物外精神境界，所以立意和題材選取多脫離現實生活。但是隨著現代文明發展和城市化進程不斷推進，當代攝影家開始更關注當下社會問題，在題材選取上不再局限傳統題材，而是加入許多時代元素，以及個人對時代的反思、對社會問題的看法、對人類生存現狀的思考等，通過對社會現實的記錄，把現實和意境相融合，反作用于推動社會發展。

攝影師姚璐的作品《中國景觀—洞庭春早圖》（如圖5），題材選擇了當下中國城市發展進程中大興土木的現狀。因為城市在不斷建設，大量古老事物在鏟車的推動下瞬間消逝，代之以高高的水泥大樓和寬闊的馬路，城市在不斷發展走向現代化，但是可以喚起人們對歷史和過去記憶的東西卻越來越少，人文氣息越來越淡。攝影作品中綠色的防塵網掩蓋下的土堆好像一幅幅宋代的青綠山水畫，而原宋代畫作中山水間超脫、空靈的美感，正好和當下的實景形成了對比和反諷，以此反映創作者對當下社會現實的思考。

（三）文化內涵深入化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圍繞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作出一系列重要論述，并強調“需要深入挖掘和闡發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蘊含的時代價值，汲取適應時代發展的思想精髓，努力實現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

畫意攝影初期，攝影師分將中國寫意畫與攝影相結合，追求“中國韻味”，但缺乏對文化內涵深入探討，并且拋棄了攝影本質忽略了攝影紀實性，整個作品更多是在展現文人情懷。但進入21世紀，在全球化背景下，中國當代攝影師一方面尋求攝影民族化特征，另一方面開始把“寫意”從一種手法轉變為一種觀念，加深傳統美學思想和社會現實的結合，形成新的社會寫意手法。中國傳統美學思想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分支，豐富了畫意攝影的表現方式和藝術內容。而畫意攝影不斷融入傳統美學用于當下，成為展現中國新時代精神風貌、弘揚中國文化精神的藝術載體，在國際藝術領域更好地提升了大國形象。

四、結語

深入研究中國傳統美學思想可以有效提高攝影師們的藝術修養，隨著時代發展，美學思想也在攝影作品中得到不斷轉化，作品凸顯的時代性有效提高了攝影師們的社會責任感，增強其作品人文性，觀眾也得以在觀賞作品時得到精神洗禮，助推社會進步。作為當代攝影師，我們需要，以弘揚中國精神為己任，傳承和發展中國傳統美學思想，將其更好地融入畫意攝影之中，實現中國傳統文化與現代中國視覺文化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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