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 要] 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命題的提出,是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規律性認知的深化,引發了關于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關系的研究熱潮。在自然生態領域,基于馬克思主義行的科學真理性與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的時代價值性的對立統一性,厘清馬克思主義生態觀與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相結合的必然性、可能性與創新性,是馬克思主義生態觀扎根中華大地,推進具有中國氣派、中國風格的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發展,永葆馬克思主義理論之樹常青的題中應有之義。
[關鍵詞] 馬克思主義生態觀;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第二個結合”;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天人合一
[中圖分類號] A811;X2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8129(2024)05-0026-09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歷史進程始終同中華傳統文化時空交織共存,并產生實質性相互影響,由此引發的對二者之間關系的學術考量成為新時代重要的理論課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博大精深,蘊涵著豐富而深刻的生態智慧。中華傳統生態文化中的一些基本概念是否可以與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生態辯論相結合?是否可以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新型現代化辯論提供富有成效的補充?中國共產黨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忠實繼承者和弘揚者[1],需要厘清馬克思主義自然觀同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相結合的幾個關鍵問題,即 “結合”何以必要、何以可能以及何以創新等。
一、馬克思主義生態觀與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相結合的必然性
中國共產黨在傳播和應用馬克思主義百余年的歷史進程中,隨著對馬克思主義認知的不斷深化,馬克思主義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實現了根植于中國具體實際的時代之合[2]。新時代,習近平先后提出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的重要原則以及“兩個結合”的嶄新命題,展現了中國共產黨高度的歷史自信與文化自信,“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也為“兩個結合”提供了科學的方法論與實踐路徑。近年來,由于新發展階段的現實需要以及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認知的不斷深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性凸顯,從“一個結合”到“兩個結合”亦成為實踐與理論結合發展的邏輯必然。在生態領域,馬克思主義在中國人的精神世界中要扎根、開花、結果,其每一表現必須帶有中國特性[3],“第二個結合”因而也具有了更為突出的理論與實踐意義。
(一)保持馬克思主義蓬勃發展與生機活力的應有之義
馬克思主義的真理性只有與各國具體實際相結合,扎根于本民族歷史文化沃土,才能根深葉茂[4] 14。早在1938年10月14日,毛澤東就在《中國共產黨在民族戰爭中的地位》一文“學習”章節中指出,研究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的理論,都要研究我們民族的歷史,都要研究當前運動的情況和趨勢;學習我們的歷史遺產,用馬克思主義的方法給以批判的總結;我們不應當割斷歷史……我們應當給以總結,承繼這一份珍貴的遺產[5] 534。百年來,中國共產黨始終立足中國國情與實踐,不斷吸取中華傳統文化的精髓,創造了一系列植根于中華文化沃土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成果,開辟了馬克思主義新境界。十月革命的一聲炮響給中國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列寧對馬克思主義的一個重大貢獻就在于,列寧堅持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俄國革命具體實際相結合,形成了列寧主義,為帝國主義時代的無產階級革命提供了強大思想武器。中國共產黨人繼承了這一思想武器,在社會主義革命、建設和改革的過程中實現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兩次歷史性飛躍,走出了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
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具體實際和具體國情相結合的過程,同時也是東西方文化交流、文明互鑒的過程。這種交流與互鑒體現出的是一種非對抗性的矛盾轉化過程,即在這個過程中,文化雙方不是互相吞噬、取代的對抗關系,而是矛盾雙方相互吸取有利于自身的發展趨勢,各自得到不斷發展的辯證關系。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之間的交流與互鑒,既有利于中華傳統生態文化守正創新,又是保持馬克思主義蓬勃發展與生機活力的應有之義。
(二)實現中華傳統生態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的必要條件
在源遠流長的文明發展史上,中華傳統文化孕育了豐富的生態治理、環境保護的智慧。對自然與自然之道的思考一直以來都是中華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由農耕文明所決定的中華傳統文化蘊含著樸素的自然觀,習近平曾指出,儒家思想為解決當今社會發展面臨的難題提供重要啟示[1]。但中華傳統生態文化也帶有明顯的歷史局限性,其理論本身在樸素辯證法層面遭到了西方的科學主義、計算理性的質疑,如何破解質疑并實現新時代傳統自然觀的轉化成為擺在我們面前的難題。
一方面,我們的祖先很早就認識到了生態環境的重要性。進入21世紀以來,以儒釋道三家為主流的中華傳統文化當中的一些觀念已被重新強調,并得到大眾認可。在傳統經典著作如《論語》《呂氏春秋》《老子》等中所蘊涵著的順應農時、對自然取之有度,以及依靠生態系統的自我調節能力與自組織能力進行自然恢復等寶貴思想,可以為現代生態文明、綠色發展觀提供依據。《論語》云:“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荀子說:“草木榮華滋碩之時,則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絕其長也;黿鼉、魚鱉、鰍鱔孕別之時,罔罟、毒藥不入澤,不夭其生,不絕其長也。”中華傳統文化中的一些基本概念不僅與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相適宜,更可以為建立人類生態命運共同體現代辯論提供富有成效的補充,這就要求我們要以高度的文化自信來重審衡量傳統優秀生態文化的價值標準。
另一方面,中華傳統文化對當代生態問題的闡釋有其理論邊界。首先,關于自然和自然方式的考慮始終是中國傳統哲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中國傳統哲學通常表現為非二元論,傳統儒家、道家的哲學思想中普遍蘊涵著豐富且樸素的生態哲學思想。古代傳統自然觀大多來自古人的生產實踐和思辨,許多中國傳統價值觀念已經受用幾千年,但隨著工業化社會的發展在將傳統價值應用于實踐之前,仍需要審慎地考慮傳統觀念的明晰性難題。其次,“天人合一”自然觀具有樸素整體論的特性,基于類比思維的人與自然的同一性模糊了人與自然之間的合理界限和必要張力,而遭到現代生態學者的質疑。有學者指出,“天人合一”造成了認識論的主客體界限模糊。外在的自然世界變成了一個擴展的個體自我,整合了一切。在任何真正的意義上,它都不能承認世界上的“差異性”,因為一切都被看作自己的一部分,沒有差別的空間。中國傳統的自然價值觀受到了重新審視、質疑和挑戰。
如何破除對傳統文化的狹隘理解,實現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這實質上就是不斷推動馬克思主義生態觀同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的有機結合,實現中華傳統生態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的必要條件。
(三)推進自然辯證法思想扎根中華大地的必然要求
馬克思主義的生態觀及其科學觀集中反映在自然辯證法上,中國人民對自然辯證法思想的認同度則取決于其在中國大地“扎根”的廣度與深度。習近平指出,馬克思主義扎根中國大地不是偶然的,而是同我國傳承了幾千年的優秀歷史文化與廣大人民日用而不覺的價值觀念相融通的[6]。自然辯證法思想要在中華大地保持生機活力,就必須與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緊密結合,實現文化的重生。
同時,馬克思主義同樣蘊涵著豐富的自然辯證法思想,其超越了神學論、有機目的論、形而上學機械論等舊自然觀,構建了作為一般規律的辯證唯物主義自然觀,這為解決人與自然之間復雜的相互關系提供了價值觀方法論遵循。一方面,在本體論上,馬克思承認自然具有先于人、人類社會存在的價值。馬克思曾提出“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體而言,是人的無機的身體”[7] 922,說明了自然界具有不依賴人的存在而存在的獨立性,人作為自然界的產物,是自然界的存在物。另一方面,馬克思從實踐的角度去理解自然界,強調“人化自然”,認為人與自然只有在實踐基礎上達到統一,自然才具有生存價值。與以費爾巴哈為代表的直觀的、不徹底的唯物主義自然觀不同,馬克思主張“人化自然”的觀點,即,將自然界分為“人化自然界”與“以異化形式形成的自然界”[8] 128,其中馬克思所考察的對象始終是“人化的自然界”[9]人的精神,即實踐活動為自然界打上了人的烙印。人在自然界中活動的最終目的還是為了服務于人自身的生活,人們通過“人化自然”的方式,在實踐中不斷地認識、改造自在的自然界,當人們與自然界有機結合在一起時,手段最終服從于目的,也賦予了自然以生存價值。
新時代面對傳統與現代、東西方文化的交流與碰撞,我們尤其要審慎思考中國傳統生態文化該向何處去。近年來,國外的馬克思主義學者對馬克思主義生態思想做了多方面的研究,如馬爾庫塞對單向度的資本主義社會的生態批評、施密特關于馬克思自然概念的研究、奧康納對生態馬克思主義的研究、福斯特對“物質變換”概念的思考以及巖佐茂從“馬克思本人的思想”著手去研究馬克思關于環境問題的論述[10]等等。國外學者對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研究大多與其自身當下所處的生態政治的研究相結合,為當下資本主義社會的生態運動、生態發展提供了有益借鑒。我國要提升生態文明建設國際話語權,就需要牢牢把握“第二個結合”在生態領域的實踐與運用,將馬克思主義生態觀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形成具有中國特色、風格和氣派的中國話語來理解活化馬克思主義自然觀,要將馬克思主義關于自然的觀點融入中國人生態觀念的血肉之中,作為新時代推進自然辯證法思想扎根中華大地的必然要求。
二、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傳統優秀生態文化相結合的條件
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傳統優秀生態文化的結合并不是一個自然而然形成的過程,而是二者在理論上天然所具有的契合性,以及由這種契合性所指導的生態具體實踐,并在實踐中不斷融合與發展的過程。
(一)中華傳統優秀生態文化與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相互契合
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與馬克思主義生態觀二者在研究視域、內容和方法等方面有天然的契合性,馬克思主義生態觀是同我國傳承了幾千年的優秀歷史文化和廣大人民日用而不覺的價值觀念融通的[11],這也是馬克思主義生態觀能夠扎根于中國大地并開花、結果的重要因素。
由農耕文明所決定的中華傳統文化蘊含著樸素的自然觀,如天人合一的整體觀念、仁民愛物的倫理思想與馬克思主義生態觀在本體論、辯證法與價值觀上有內在契合的邏輯。首先,在本體論中,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堅持“自然第一性”的哲學觀。中華傳統生態文化中老子認為“道”是宇宙萬物的本源,又是宇宙萬物存在的根據,也是宇宙萬物的運動形式。因此“道”就是自然,“道”就是天地萬物之母,“道”就是一切,天地間的事物本來都是以“道”為基礎所產生出的。這與恩格斯的“自然第一性”在本體論上有共通之處,即都主張自然對于人類生存意義上的最終性、歸根結底性。其次,在辯證法上,儒家“天人合一”,道家“陰陽相合”的自然運動觀為精髓的生態觀點揭示出人與自然關系的同一性及相通性,蘊涵著人與自然之間的辯證關系。馬克思恩格斯關于自然的辯證法、自然與人類的非同一性以及自然的相對自主性的所有論述都提出了一種辯證的人與自然觀,即在這種自然觀中,自然向占有它的社會提出了挑戰,這既是對機械論唯物主義的否定,也是對辯證唯心主義的批判。馬克思關于人與自然界物質轉化的觀點也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人與自然之間的辯證發展關系。這就要求我們在對人與自然關系的研究中克服一直以來主導我們學術教育,并彌漫在我們環境科學知識中的機械論、還原論和實證主義意識形態的二元論局限。最后,在價值觀上,馬克思主義生態觀提出了“人與自然和解”這一人與自然關系的最終歸宿,這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和諧共生”分享了相同的哲學智慧。
新時代,馬克思主義生態觀中國化時代化進一步實現了“天人合一”“民胞物與”的自然思想與馬克思主義對未來社會展望中實現人與自然和解的觀點相契合。從“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到新發展理念,再到堅持中國式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發展理念,它們既是繼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和諧共生”生態智慧的表現,又是對馬克思關于共產主義是“人的實現了的自然主義和自然界的實現了的人道主義”[12] 506這一觀點的新的發展。
(二)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科學性和發展性激活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
馬克思主義是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之本,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科學性與發展性是激活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蓬勃發展的動力源泉。
1. 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科學性體現在馬克思主義對待傳統文化的科學態度上。馬克思本就對傳統文化有較深刻的論述,依據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文化作為一種社會意識能夠對社會存在即社會實踐的發展產生能動的指導作用,這為我們正確對待本國的歷史與生態文化提供了思想啟發。馬克思生活在19世紀的德國,法國大革命帶來了資本主義運動的興盛,封建主義與資本主義相對抗,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相互纏繞。在這一時代背景下,馬克思一方面對舊的、不合時宜的傳統文化,尤其是對一些封建的、宗教文化的糟粕進行了批判,即落后的社會文化會阻礙社會發展“一切已死的先輩們的傳統,像夢魘一樣糾纏著活人的頭腦”;但另一方面其也傳達了對寶貴的傳統文化精髓進行吸收、繼承的觀點,“通過傳統和教育承受了這些情感和觀點的個人,會以為這些情感和觀點就是他的行為的真實動機和出發點”[13] 669,695。馬克思不否認社會歷史的進步以及歷史社會中每個人的進步是建立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的觀點,“人體解剖是猴體解剖的鑰匙”就表達了這一觀點。可以看出,馬克思對待傳統文化的方法是辯證的,這種關于對待傳統文化的觀點的科學論述可以為新階段的中國社會對傳統生態文化的繼承與發展提供方法論指導,即我們要用馬克思主義辯證的、批判的眼光審視傳統生態文化的精華與糟粕,以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科學性指引中華傳統生態文化在當今中國社會的發展與變革中煥發出新的生機。
2. 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發展性體現為其與中華傳統生態文化在相互交織中共同向前。“第二個結合”是二者在生態領域動態的結合,而非僵化、靜止的結合。當前,一些學者試圖在當下的生態辯論中重塑中國傳統觀念的活力,中華傳統優秀生態文化受其產生的歷史條件的限制,尤其是一段時期以來受西方虛無主義思潮的影響,時而會受到現代環境思想的批判,這就要求我們以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發展性來指導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開創性發展,克服傳統生態文化的歷史局限性,賦予其新的生機和活力。發展是前進的上升運動,從“天人合一”到“生命共同體”的生態理念演變就充分證明了這一規律。正如前面部分所論證的,傳統文化中的“天人合一”自然觀有其思辨性及模糊性的缺陷,而新時代“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的提出,是馬克思自然觀中國化的最新成果,為我們展示了一個有機運動的動態自然系統,有機運動可能指的是系統論,在馬克思那里指的是辯證法,兩者有諸多共同之處,即系統的自然是辯證的、動態的,是無窮無盡的自組織和自循環的過程,是借助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科學性和發展性激活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的最新成果。
(三)以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豐富發展馬克思主義生態觀
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蘊涵的豐富內容具有穿越歷史時空的科學價值,與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發展特征有內在的契合性,結合當代中國社會發展和時代要求,將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的精髓融入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生態實踐中,使中國化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發展呈現出中國特點、中國氣派、中國風格。
1. 中華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生存延續的根,中華民族向來尊重自然、熱愛自然。孟子有言,“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這形成了一種“盡心—知性—知天”的認知路線,從而實現人心與天命的統一。《荀子·天論》提出,“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強調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中華傳統的自然觀,截然不同于西方近代以來流行的二元論自然觀,而高度契合馬克思主義生態觀所強調的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實現和解的思想。
2. 中華傳統自然觀的整體性、動態性,符合生態自然觀的原則,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生態觀。中華傳統文化中的一些生態理念不僅在價值理念上與當下一系列生態制度設計相匹配,而且在生活實踐中對當代社會面臨的生態危機的解決也具有非常強的針對性[14]。一方面,中華傳統自然觀強調整體的結構和功能,其中所有的元素都是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作為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實踐創造形成的重大理論成果,重視哲學思維、善用哲學方法,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一大鮮明特色。“天人合一”是中華傳統文化中最具現代意義的自然觀,也是中國傳統哲學文化的基本精神,其要求人與自然保持和諧統一,并且與西方哲學所認為的人與物質世界之間關系的主客體二分法相區別。“天人合一”強調的不是宗教和不朽的靈魂,而是人類社會(人)與自然(天)的認同感。人是人類的意思,而天有雙重含義:它指的是非人類自然或超自然的力量。“天人合一”在其意旨中既表達了人類積極適應自然規律的主動意識,也暗含了人類對自己不理解的超自然意志的遵從和尊重。另一方面,中華傳統自然觀說明了整體具有自運動、自調節的功能,能夠保持自身的運動和永久的平衡。其功能來自于整體結構中固有的陰陽兩種力,在董仲舒的理論中,陰陽被視為自然變化的兩種功能和力,它們兩者截然相反,但又互相依賴、互相轉化。陰陽是一個統一體的兩面,與五行相結合,使五行結構具有內在的動力,具有自組織、自運動、自協調的特性,五行互相影響的原因是陰陽,從這個角度看,傳統自然觀更像是一種生態系統理論,其對豐富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當代發展大有裨益。
三、馬克思主義生態觀同中華優秀傳統生態文化相結合的中國化時代化話語
“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是“第二個結合”所提出的更高層次的要求,要求伴隨著新的實踐的進步,實現生態文化領域具體理論內涵的拓展、完善,以增強其影響力和感召力[15] 203。新時代在思考如何繼承和發展傳統文化中重要而合理的價值觀念這個問題的基礎上,習近平提出“生命共同體”“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兩山論”等一系列新思想新論斷,既符合當代生態學、系統科學對于人與自然關系的科學解釋,又豐富了馬克思主義人與自然關系的辯證思想,也推動了中華傳統生態文化創新性發展。學深悟透習近平關于生態議題的重要論斷,是助力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發展取得新進展新突破的關鍵力量。
(一)從天人合一的樸素整體到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本體論迭代
習近平深刻指出,生態環境對于人類社會發展以及人自身生存具有不可或缺性與不可替代性。新時代,習近平提出了“生命共同體”的科學概念,強調“山水林田湖草是生命共同體”。這一科學論述從整體主義的視角觀測了生態系統的相互依存性,既是對恩格斯自然辯證法中人與自然相互依存的辯證關系的體現,更是基于中國傳統生態智慧中的“萬物一體”等整體主義觀念,觀測自然萬物要遵循“當觀其全”原則[16]的體現。從系統論的視角觀測“生命共同體”可以發現其是一個在自身規律和組成要素的幫助下進行自我復制過程的系統,系統基于共同體內部規律進行自我生成。正如山水林田湖草有它們生長代謝的因果作用機制,即它們生產自身。在生命共同體中,新秩序是從舊秩序中產生的,這種新秩序不能歸結為單個元素,這是由于系統各元素之間的相互作用造成的。因此,一個生命共同體不僅僅是各部分之和。生命共同體中秩序出現的過程稱為涌現(突現),生命共同體可被看作是辯證思維的一種重新表述,是把自然看作復雜的、主動的、自我產生的、動態的過程。生命共同體作為一個活躍的生產過程,產生不同的組織層次(如物理、生物和社會),這些組織在一個系統的層次結構中,在這個動態的層次結構中上層系統具有區別于下層的新涌現特性。故此,要從動態系統的結構中去尋求新時代的生態治理之道。
新時代,“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論斷是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發展的新境界的理論證明,這一論述“廓清了社會主義生態文明的哲學地平線,奠定了社會主義生態文明的本體論基礎”[17]。“共同體”通常用來形容政治領域建立共同體來促進共同利益,而不僅僅是個人或特定階層人民的利益。傳統的共同體理念強調社區的共同特征和成員之間的相互依存關系。對于人來說,與其他人類或與自然社區的關系帶來了相互尊重和公平的概念。生命共同體將這些共同特征,即公平分享、相互依存的概念延伸到地球上的整個生物群落。自笛卡爾、萊布尼茨和斯賓諾莎以來,西方許多哲學家和思想家都采用了有關自然的二元論道德立場,即從絕對的人類中心主義到生物中心主義,以及最激進的生態中心主義,非人類自然界僅僅被定義為物質,并且只有那些對人類欲望和目標具有工具價值的物質元素。“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對于人與自然關系的新論述克服了人類中心主義把人類置于考慮中心,將非人類置于考慮的邊緣或完全排除在考慮的框架之外的錯誤傾向,形成了新的文明形態。
由此,習近平關于“生命共同體”到“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科學論斷實現了古代天人合一的樸素整體自然觀到新時代系統整體自然觀的本體論迭代。
(二)從“天定勝人”“人定勝天”到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現代化轉向
歷史地看,在人類社會的發展過程中,人與自然關系的演進大體上可分為以下三個階段:崇拜自然、超越自然與自然共生。這三個階段的演變表明了關于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是一個由不成熟逐漸走向成熟的過程。
“天定勝人”階段主要存在于工業革命之前生產力相對落后的原始社會和農業社會。這一時期,人們對于未知自然的恐懼與無力,為自然界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大禹治水、愚公移山等中國古代神話故事體現了人類對自然的較大規模改造活動的神話色彩。“人定勝天”階段伴隨著人類在生產實踐中對自然規律的認識,在這個時期人類積累了一定的對自然規律的認識后,開始學會使用“順應天時”的方式來克服不利條件,實現繁衍生息。戰國思想家荀況就有“天行有常”,人“不與天爭職”進而“制天命而用之”[18]的論述,所以“勝天論”充滿活力,體現了理想中的人類超越自然做自己主宰的愿望,但這種充滿斗爭和征服氣質的因素,其使用語境一旦超出了界限,便會釀成不顧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而盲目自大的后果。
新時代,“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揭示了人與自然關系的研究已經進入到一個新的發展范式階段,人可以通過實踐形成指導實踐的經驗、文化和意識。涉及這個新階段的研究不僅包括生物與環境間的關系,也包括社會、經濟、文化和內在于生態科學領域的范式維度的相互聯系。在這種新的理解中,人與自然的關系是一個系統生成的生命共同體,這涉及到生物和生態組成部分,以及知識生產、技術制造得以進行的社會政治上層建筑體系,還有生態學研究的范式與認識論維度。在所有生命的共同體中,每個成員或物種的行為都會影響整個共同體。人類現在能夠比與我們共享地球的其他生命形式對生命共同體產生更大的影響。當我們進行任何形式的社會行動時,我們的行為必須體現人類考慮其他生命和生態系統的責任和義務、必須體現出贊賞、共同養育和分享地球恩惠的道德。“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保護和恢復生態系統的完整性,以便生活得更好,以及承認普遍的自然后代,如大氣、水、生物多樣性、土地等都應該得到尊重和適當使用,而不是僅作為商品的對象。
(三)從自然的倫理價值到習近平經濟思想中的生態價值
自然或生態是否具有價值,具有什么樣的價值,這是東西方學術界長期以來探討與爭論的問題。關于自然的價值的思考,中國古代哲人們采用推己及人的方式賦予自然界以道德屬性,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上》);“質于愛民,以下至于鳥獸昆蟲莫不愛,不愛,奚足以為仁?”(《春秋繁露》);“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宋元學案》)等,這些思想中蘊含著樸素的自然觀。古人將仁愛之心延展到自然界的生靈之上,將“仁”這一處理人與人之間關系的行為準則推崇為在對待整個自然界、天地萬物時應遵守的準則,使得傳統的倫理思想具有了生態性,演變為一種生態倫理。中國傳統自然觀賦予自然界倫理性,以啟迪人們與自然和諧相處。
新時代,“兩山論”體現了生態效益和經濟社會效益的統一。其中蘊含著綠色生態是最大財富的深刻道理。有學者從代內和代際兩個視角提出了正確認識綠水青山的價值的方法,從代內的視角來看,經營主體可以通過良好生態環境的維護與改造來吸引游客和投資方以獲得隱性的生態服務價值的收益和顯性的貨幣化收益;從代際來看,自然界的可持續化發展是當代人健康成長的關鍵以及人類子孫后代得以繁衍生息的根本[19]。良好的自然生態環境,特別是不可再生的生態環境具有稀缺性和獨特性,可以通過市場機制賦予其合理的價格,進行有價有償的交易,將優質的生態環境轉化成居民的貨幣收入。比如,目前開展的生態系統價值核算,自然資源資產負債表的編制等正是為了凸顯良好生態環境要素生態屬性所蘊含的經濟價值[20]。所以說,生態環境系統的生態屬性本身具有經濟價值。
總而言之,正如習近平所說,“中國共產黨人是馬克思主義者,堅持馬克思主義的科學學說,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但中國共產黨人不是歷史虛無主義者,也不是文化虛無主義者……中國共產黨人始終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忠實繼承者和弘揚者”[1]。探討中華傳統生態觀中蘊含的人與自然關系思想,發掘其傳統價值和當代價值可以發現,中國傳統價值觀在今天仍然有著深遠的影響。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處于一個更加復雜的國際環境之中,對中國發展給全球環境帶來的負面影響的指責甚囂塵上,中國要為全球生態治理樹立典范,致力于共建人類生態命運共同體。為此,我們既要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馬克思主義辯證法深刻揭示了現代性和自然之間的矛盾,在當代社會仍然具有指導意義;又要傳承和弘揚傳統生態觀的合理內涵,基于類比思維的中華傳統“天人合一”生態觀具有較強的可理解性,而其整體觀念略顯籠統尚缺明晰性,但是一旦銹跡和塵埃被清理干凈,仍會發出新的光芒,照亮未來,正如孔子所說,“溫故而知新”。當前,構建新時代馬克思主義人與自然關系話語體系,我們需要不忘本來、吸收外來、面向未來,正本清源、守正創新,堅持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方法分析新時代生態環境問題的關鍵與實質,科學解釋干預人與自然關系問題的未來走向,建設美麗中國,為全球生態命運共同體建設貢獻中國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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