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荷樓的活化：戰后現代主義建筑再利用的典范

摘" 要：香港美荷樓建于20世紀50年代，是為安置石硤尾火災的災民所建造，代表了香港公屋建設的開端。作為現代主義建筑的代表，也是香港僅存的H形徙置大廈，美荷樓具有一定的保留價值，但它一度面臨著保護資金不足、遺產價值未被廣泛認同等問題。因“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美荷樓得到修繕與更新，被改造為青年旅舍，并成立了“舊居民網絡”等社區組織，成為傳承香港歷史、維系鄰里情義的載體。美荷樓的活化案例雖有爭議，但不失為解決公屋老化問題以及戰后現代主義歷史建筑保護的一種可借鑒的路徑。

關鍵詞： 戰后建筑遺產；香港；美荷樓；公屋；保護活化

Abstract： Mei Ho House was built in the 1950s to accommodate refugees from the Shek Kip Mei fire， marking the beginning of public housing development in Hong Kong. As a representative of modernist architecture and the last remaining H-shaped resettlement complex in Hong Kong， Mei Ho House embodies cultural significance as an architectural heritage. Despite its cultural importance， it once faced challenges such as inadequate funding for conservation and a lack of widespread recognition of its heritage value. Through the ‘Revitalizing Historic Buildings Through Partnership Scheme’， Mei Ho House was restored and converted into a youth hostel. Additionally， organizations such as“Mei Ho House Alumni Network”were established， reinforcing the site’s role as a vessel for the transmission of local history and sustenance of neighborhood bonds. Although the revitalization project generated debates， it undeniably presents a valuable model for the conservation and utilization of old public housing and for post-war modernism historic buildings in general.

Keywords： post-war architectural heritage；Hong Kong；Mei Ho House；public housing；conservation and revitalization

如今，“二戰”后初期建造的建筑物已超過50年，達到了國際上對于歷史建筑的保護年限要求。如在英國，30年以上且具有一定歷史價值的建筑即可被列入歷史建筑。不過，由于戰后鋼筋混凝土樓宇的質量較差，這些建筑有的開始出現結構問題，有的則未能符合現代使用要求或新的建筑標準。許多地方政府由于經費有限，而保護這些建筑的成本又太高，因此往往會將其拆除。此外，民眾對于現代主義建筑的美學價值和歷史價值的認識仍然有待提高，保護現代主義建筑的預算相對傳統建筑更加有限。

然而，現代主義建筑是構成建筑史的一部分，也記載了當地的歷史，具有重要的文化意義，應當得到妥善的保護。例如，就是否拆除英國倫敦羅賓漢花園（Robin Hood Gardens）的爭論就反映了這些矛盾。在大陸的另一邊，有一個案例展現了一種靈活的保存現代主義建筑的方法—香港美荷樓的活化。

美荷樓位于中國香港九龍的石硤尾，建于1954年，

曾是石硤尾中的一座徙置大廈，也是香港僅存的H形徙置大廈，曾被評為香港二級歷史建筑，必須“選擇性地予以保留”[1]?，F在，該建筑已被活化為青年旅舍，由AD+RG建筑設計及研究所進行改造設計[2]（圖1）。

1" "發展背景

抗戰結束后，由于國共內戰，許多人進入香港躲避戰亂，大部分低收入者聚居在寮屋區（棚戶區），石硤尾就是其中之一。1953年12月24日晚，石硤尾發生火災，5.3萬人無家可歸[3]。為安置災民，港英當局開始設立第一個徙置區—石硤尾，這也是香港公共房屋建設開端。

1954年，包括美荷樓在內的第1期8座徙置大廈竣工。到1963年，29座徙置大廈全部完工。由于以“安置”災民為宗旨，徙置大廈的設計盡量簡單。早期徙置大廈的標準設計是H形布局，即2幢平行走向的5～7層高大樓以中座相連。在建筑上，這種設計可被視為現代主義風格，連續的外走廊在立面上形成鮮明的水平線條。H形布局的兩翼以背靠背的形式排列單位，并在平面邊緣設置外走廊。盥洗室等生活設施位于連接兩翼的中座，由每層樓的住戶共用（圖2（a））[4]7。當時的美荷樓是香港首批8棟6層高的H形徙置大廈之一[5]16，起初被命名為“H座”，在整個石硤尾徙置區建成后，重新編號為15座。

1972年，港英當局開始對石硤尾徙置區進行改造，以改善居住條件，并將該區重新評定為“乙型屋”，大部分徙置大廈被拆除或改造成其他布局，只有少數還保留早期徙置大廈經典的H形布局。也是從那時起，徙置大廈中的各居住單位開始設置衛生間、廚房等設施[4]10。在這次改造中，美荷樓即是保留H形布局的少數建筑，不過其原有的一對背靠背的單位被合并成獨立的套間，外側的外走廊被隔斷并入各個單位，用以設置廚房，中座原有的生活設施也被改造成套間。自此，美荷樓又被重新編號為41座，并最后命名為“美荷樓”，其空間布局一直保持到21世紀初（圖2（b））。

2001年，石硤尾實施都市更新計劃，計劃拆除區內的大部分舊徙置大廈[4]11。

由于美荷樓位于山坡旁，較為獨立，因而得以保留下來，而不像石硤尾的其他建筑物被拆除。由于其具有的特殊價值，2005年美荷樓被列為一級歷史建筑[5]5，2010年被修訂為二級歷史建筑。

首先，美荷樓緣起于1953年石硤尾寮屋區的大火，這一寮屋區形成于20世紀中期中國特殊的社會環境。因此，作為安置大火災民的徙置大廈，美荷樓本身就是這段歷史的見證。其次， 美荷樓作為第一批的8座徙置大廈之一，是香港公共房屋政策的開端，見證了香港公共房屋歷史和政策，以及70年來香港市民居住環境的變化。從建筑風格上來說，美荷樓是香港第一座也是如今僅存的H形徙置大廈，其長形及橫向回廊是典型的現代主義風格，而其簡潔、質樸的風格不但如實反映了建造的背景及功用，也使其成為香港具有代表性的現代主義住宅大廈之一。在技術上，美荷樓采用了當時廣泛采用的鋼筋混凝土技術，如實記錄了當時的建筑技術，成為了解“二戰”后鋼筋混凝土建筑強度與耐久性的案例。而在更廣泛的社會與文化層面，美荷樓所屬的石硤尾徙置大廈項目開啟了香港公共房屋計劃，這一計劃對香港乃至全中國的社會、民生、經濟和教育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徙置大廈獨特的空間設計，也形塑了一代香港普通市民的日常生活與娛樂習慣，造就了緊密、融洽的社會關系。

2" "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

2008年，香港開始實施“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該計劃是通過公私營機構合作的方式[6]，吸引非營利機構活化香港特區政府所有的歷史建筑，特區政府則會對活化項目提供一定的資金支持。實施該計劃的目的是為歷史建筑注入新的生命力。一方面，通過將歷史建筑的歷史意義與現代元素融合，以創新的方法保存和改造歷史建筑，將其重新定位為獨特的文化地標，從而達到可持續發展的目的；另一方面，活化歷史建筑也可以提高公眾對文化遺產的保護意識，增強文化自信，同時增加就業機會。

具體的實施方式為：首先由特區政府選擇若干棟適合的建筑；然后由非營利組織就其意向建筑提交活化方案，說明保護方法、財務可行性和對當地社區的益處，交由相關專家進行評估，申請者須遵守《威尼斯憲章》《布拉憲章》和《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的規定；最后政府將選擇合適的方案，并向運營者提供一定的財政支持，如一次性撥款和/或象征性的低租金等。

“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的一大特色在于：注重對歷史建筑資源的有效利用，平衡文化遺產保護與地區經濟發展這對在多數地區廣泛存在的矛盾。在選擇參與每期計劃的歷史建筑時，香港特區政府明確活化對象為政府擁有產權的歷史建筑，且以“適宜作活化再利用”作為遴選標準。在公布參與每期計劃的歷史建筑名單的同時，也會提出建筑活化后使用功能的建議。而在評審申請機構提交的活化方案時，由政府及第三方專家組成的咨詢委員會，則特別注重從保護歷史建筑、打造文化地標、推動社會參與及創造就業機會4個維度來進行評估，確保獲選項目不僅能夠有效地對歷史建筑進行保護與利用，也能具備一定的經濟效益。因此，該計劃在保證歷史建筑得到充分保護的同時，也減輕了特區政府維護建筑的財政負擔，對其他地區也具有參考意義[7]。截至2023年年底，“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共完成了6期（表1）。

但“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在實行過程中也遇到了一些問題。一方面，部分歷史建筑在活化后維護經費無法實現自給自足。已活化成為私立藝術學院的前北九龍裁判法院，在完成改造后的2年仍然處于虧本狀態，需要政府財政進行“兜底”，最終于2020年6月停辦。芳園書室也因位置偏僻，人流較少導致經營困難，于2017年交回特區政府管理。另一方面，部分建筑進行活化較為困難，難以平衡發展與保護的需要。故每一期計劃都有1～2個項目流標，如位于港島灣仔司徒拔道的景賢里，甚至在第三期、第四期計劃中2次遭到流標，政府只好又將其納入第六期計劃。因此，活化計劃的成功與否與選擇納入的建筑有著直接的關系，這值得在參考實行類似計劃的時候注意，選擇恰當的建筑進行活化十分重要。

3" "活化方案

2008年，香港特區政府決定保留并活化美荷樓，并將其納入首批“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發展局文物保育專員辦事處共收到17套活化方案，并最終選擇了香港青年旅舍協會的活化方案。

3.1" "活化理念

香港青年旅舍協會的活化方案旨在恢復美荷樓原貌的同時保留其公屋文化，并結合活化后的新功能加以合理利用?？紤]到美荷樓曾作為徙置大廈，建筑風格簡約，設計團隊保留了這種特點，并為住客營造一種20世紀50年代徙置大廈的感覺。由于其原有的空間布局是美荷樓建筑的主要特色，因此在活化方案中保留了H形布局、外走廊和公共空間等特色（圖3）[8]。但由于建筑用途的改變和材料的老化，一些部分需要重建而無法保留，設計團隊選擇使用一些現代材料，如鋼材和玻璃，以區分原有結構和替代材料。

3.2" "改造設計

首先，H形空間布局作為該建筑最具特色的特征被保留下來，但進行了一些改造。

由于連接兩翼的中座的柱子出現了沉降[10]，在改造中進行了拆除重建（圖4），并拓展了部分空間，以容納新增設的2部電梯、樓梯間和消防設施。此外，為了滿足旅舍的使用需求，需要設置一個多功能室。考慮到建筑內部空間的限制，為了不改變H形布局，在改造時將多功能室設置在中座東側的中庭區域，高度為2層。多功能室在結構上是獨立的，將來拆除時不會影響建筑的主體結構（圖5）[11]2。功能室上方的露臺花園也可為旅舍提供更多的公共空間。

建筑存在的另一個結構問題位于每層的外走廊。樓板設計的荷載能力無法滿足作為旅舍使用的需

求[10]，對此可以有多種改造選擇，如更換混凝土表層，或在樓板下插入工字鋼梁等，最終選擇的方案是重建陽臺樓板。

建筑兩翼的大部分空間仍維持了居住功能，但從本地居民的居所變為接待游客的旅舍。房間布局與20世紀70年代改造后的套間布局一致，除位于兩翼兩端的單位外，大部分都被改造成標準雙人間和雙床間；位于樓梯旁的稍大單位則被改造成為多人間和家庭套房。室內的設計、陳設和物品都采用了懷舊的風格，試圖呈現出20世紀50年代的氛圍（圖6）。由于空間有限，外側的外走廊與各單位合并，使房間面積擴大到25 m2，原本鐵籠形的窗戶被更換為新的窗戶[11]。

在建筑的西南部分，地下和一層（即中國內地的一層和二層）被改造成名為“美荷樓生活館”的公共房屋博物館（圖7）。館內完好地保留了幾個典型的居住單位，以展示不同時期的公屋生活。博物館里的展覽展現了居民間的鄰里情誼，并記錄了原居民的口述歷史。

低層面向中庭的墻體使用了玻璃幕墻，以增加室內外空間的互動。庭院內建有連接前臺和電梯的有蓋空間，使客人即使在惡劣天氣下也能方便出入。為了減少視覺上的阻擋，這部分也使用了玻璃幕墻[11]。餐廳和商店位于地下（即中國內地的一樓），內部裝飾采取復古設計（圖8），東側中庭則設置為露天酒吧。空調、節能裝置和其他電力設施安裝在屋頂和底層空間（圖9），以提高空間利用率。

作為使用了半個世紀的公共房屋，美荷樓保留了許多公共房屋的建筑特色，這些特征也得到了很好的保留，如指示牌的舊字體樣式（圖10）、馬賽克鋪設的樓梯間（圖11）、混凝土格柵（圖12）、建筑西南側的老樹及建筑室內的一些內部裝飾等。

此外，由于鄰里關系被視為公共屋中重要的精神遺產，為維持美荷樓的場所精神、保護原居民對大廈的感情，香港青年旅舍協會還組織了美荷樓的原居民和本地文化愛好者，為美荷樓成立了“舊居民網絡”社團，他們也是“美荷樓生活館”的義務導覽員（圖13），向公眾講解20世紀后半葉香港普通市民的生活場景，“美荷樓生活館”也是由該社團運營；另外，還設立了“賽馬會美荷樓香港精神學習計劃”，向中小學生講解20世紀50—70年代的公屋生活。

2013年年底，改造后的YHA美荷樓青年旅舍正式開業，煥然一新的建筑不僅為游客提供了住宿、公共房屋博物館—“美荷樓生活館”以及具有徙置大廈內裝風格的商店和餐廳等，也使美荷樓成為游客和本地年輕一代了解香港歷史之地，以及本地居民維持鄰里情誼的場所。2022年，在香港賽馬會慈善信托基金的資助下，“美荷樓生活館”的地下更增加了“歲月留情”展覽，并提供免費的導覽。展覽通過模擬20世紀50—70年代香港市井生活的場景，講述當時香港普通市民的生活狀況及半個多世紀以來生活環境的改變。

3.3" "社會反響

在完成活化工作后，特區政府方面對這一項目給予了積極評價。時任活化歷史建筑咨詢委員會主席陳智思認為：這個活化項目的獨特之處在于建筑物仍保留了原居民的回憶，并為青少年提供了學習香港歷史的機會。這在其他活化項目中是少見的。時任政務司司長林鄭月娥對項目中場所精神的維系感到欣慰，認為“舊居民網絡”社團是一個成功的且具有社會意義的鄰里紐帶。其他學者則評價美荷樓項目是一個成功的活化案例[12]，也是一個可行的建筑保護經驗，可供其他地區參考[7]。2014年，美荷樓活化項目獲得中國建筑學會頒發的“2014年全國人居經典方案競賽建筑、規劃雙金獎”[2]以及2015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亞太地區文化遺產保護獎，以表彰建筑師在活化香港早期徙置區上的突出表現。

然而，一些當地居民對建筑的改造與活化感到不滿，認為活化項目割裂了美荷樓的歷史[13]。也有學者認為這個項目是失敗的，如香港浸會大學高級講師陳思之博士批評：“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過度商業化，且缺乏文化深度，使美荷樓脫離了一般香港市民的生活。特區政府在美荷樓活化項目上花費了2.253 3億

港元。一些學者認為，目前的“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使用太多公帑，應讓更多資金參與該計劃，以減輕財政負擔[14]。

近年來隨著美荷樓項目的持續運營，社會上對于該項目的批評也有所減少。一方面，YHA美荷樓青年旅舍的運營保障了美荷樓得到了妥善且充分的維護與利用；另一方面，“美荷樓生活館”作為公屋博物館的運作也十分成功。特別是隨著2022年香港賽馬會慈善信托基金對博物館的資助，將博物館的展示主題從石硤尾屋拓展至“二戰”后香港普通市民的時代記憶，進一步拉近了美荷樓與廣大普通香港市民的距離。就“美荷樓生活館”公眾導賞團的運營狀況來看，博物館的受眾多以普通香港本地市民為主，這些均回應了項目運營初期社會輿論對該項目的擔憂。

4" "成功動因

在參與“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的23處歷史建筑中，既有相對成功、運營至今的活化項目，也有多次流標或經營不善的例證。美荷樓作為其中得以成功活化并且良好運營至今的優秀案例，其本身區位、前期修繕利用方案，以及后期保養維護、管理運營等方面的優越性，確保了該項目良好運營。

4.1" "區位條件良好

美荷樓位于香港九龍的石硤尾地區，其具有的良好的區位條件為該活化項目的成功奠定了基礎。首先，石硤尾地區交通便利，距離石硤尾、深水2座港鐵車站不足700 m，且由于美荷樓所在的石硤尾為香港大型的公共屋之一，為該地區提供了較為充足的人流及商業活動。其次，石硤尾地區雖屬于香港發展較早的地區，但并非作為商貿中心發展，因此地價等物價水平相對港島及九龍的油尖旺地區較低，避免了項目運營的后期高額成本。而縱觀迄今為止參與“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的23處歷史建筑，僅有5處位于九龍地區，有近一半（10處）位于新界或離島區，位于港島地區的則有8處。因此從區位條件來看，美荷樓在參與該計劃的歷史建筑中本身就具有良好的區位條件，不僅提供了充足的人氣，也避免了高昂的運營成本。

4.2" "修繕方案合理

在美荷樓的修繕過程中，對于歷史建筑的保護與后期的利用做到了較好的平衡。一方面，修繕方案堅持了最小干預原則，對建筑的大部分主體及全部的特征元素進行了保留，并盡量保留了可以使用的構件，保證了美荷樓在修繕之后仍然具有原本的歷史特征；另一方面，在處理因結構問題必須拆除的中座時，也充分考慮了在后期作為旅舍使用時對電梯、疏散通道及公共空間的使用需求，以細致的設計手法適當增加了中座的體量及結構獨立的會議室空間。這一修繕方案在保護歷史建筑的基礎上充分地考慮了后期的使用功能，且將這一思維落實在最初的方案設計中，最小化因保護為后期使用帶來的不便，這也是保障了美荷樓項目順利運營的關鍵因素之一。

4.3" "利用方案可行

從美荷樓后期利用的角度來看，活化方案本身就具有高度的可行性。一方面，旅游業是香港的主要產業之一，每年都有大量的訪客抵達香港，住宿需求高。因此其利用方案中具有的旅舍功能切合了香港的產業發展方向，符合市場需求。另一方面，美荷樓的也在活化過程中切合香港本地及社區需求，不但以博物館及“舊居民網絡”等社區組織維系當地的文化及人情紐帶，其餐廳及商店也服務于石硤尾當地居民，并結合美荷樓北側的嘉頓山一同為當地居民提供休憩場所。這一利用方案不僅確保“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初期的政府資助資金得以有效利用，也保障了后續項目運營資金的自給自足和社會資金的投入意向。

4.4" "保養維護妥善

美荷樓作為青年旅舍使用之后，香港青年旅舍協會始終對其進行了妥善的管理與維護。香港氣候潮濕，夏季高溫多雨，又易受臺風襲擊，對歷史建筑的保護構成了極大的挑戰。美荷樓繼2013年修繕完成后已使用逾10年，如今可在立面上見到外墻涂料修復的痕跡（圖14）。但建筑物內部未見到任何墻體表面涂料脫落、霉變及泛堿等表征病害，可見美荷樓在使用時得到了妥善且及時的保養維護，保證了美荷樓作為歷史建筑的價值能夠得到充分彰顯。

4.5" "管理運營得當

自美荷樓投入運營一開始，香港青年旅舍協會便十分注重挖掘及展示美荷樓所具備的歷史文脈及精神。不但與香港賽馬會合作設立了“賽馬會美荷樓香港精神學習計劃”，注重對下一代香港市民的培養；也與香港房屋委員會合作，打造了與石硤尾美益樓地下展示區的聯合展覽，展示了石硤尾的舊生活，并在石硤尾各處設立展板引導參觀（圖15）。此外，美荷樓項目在運營過程中也十分注重社會輿論的評價，針對當地居民及學者的批判，通過調整展覽內容、拓展“舊居民網絡”，使美荷樓成為香港市民精神的具象表達之一。不但拉近了美荷樓與廣大普通香港市民的距離、深化了美荷樓項目的文化內涵，也隨著社會資金的投入減少了政府與項目運營主體的財務負擔。

5" "結束語

總體而言，美荷樓可視為“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的一個成功案例，大部分的建筑特色都被保留了下來。

在世界上很多地方，保護舊建筑被視為一種奢侈，尤其是對香港這種人口密度大、土地供應需求大的地區。而“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減輕了政府在文化遺產保護方面的財政負擔，也提高了土地和建筑本身的價值?；罨蟮慕ㄖ渤闪宋幕貥?，提升了城市的吸引力。

對于美荷樓本身而言，活化項目也使其免于被拆除，使周邊區域重新煥發活力。盡管有人批評活化后的美荷樓與當地居民脫節，但若從整個石硤尾區來看，原居民依舊居住在該區域。此外，運營者也為原居民成立了社團，以維持原有的鄰里關系，使美荷樓成了社團的活動場所。餐廳和商店也在一定程度上服務于當地社區。因此，美荷樓與當地居民仍然維持著緊密的聯系。

“美荷樓生活館”更是該活化項目的一個亮點。館內的展示單位，幾乎原樣保留了建筑活化前的特征，如格柵、防盜門甚至裝飾畫等。雖然德國也有一些預制公寓（plattenbau）博物館展示了公共建筑中的樣板單位，但這些博物館通常位于郊區。像“美荷樓生活館”這樣在人口密集的地區，尤其是已經改變用途的這種博物館是十分少見的。來自原居民捐贈的展品也展現了公共屋的場所精神?！懊篮蓸巧铕^”已經成為游客及年輕人了解半個世紀以來香港人生活方式變遷的地方。

旅游業是香港的重要產業，美荷樓的活化既貢獻了當地的經濟，也加強了香港的文化影響力。據游客反饋，旅舍營造了公共屋生活方式的氛圍，使客人體驗到舊時的生活，87%的客人對旅舍予以正面評價[15]，

美荷樓給他們在香港的旅程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此外，美荷樓的活化也是“二戰”后現代主義混凝土建筑再利用的典范。因為即使在一些對建筑文化遺產相對較重視的地區，對這類建筑開展保護仍然存在材料、美學、經費等方面的困難。美荷樓的成功活化表明，即使是標準化的混凝土建筑，在經過適當的改造后，也能滿足在保持建筑特色的同時符合社會大眾的審美標準。

數年前，倫敦也有一個類似的公共房屋保護案例—金巷（Golden Lane Estate）。在經過保護后，該屋仍保留了其公屋功能。考慮到金巷的建筑已被列入二級歷史建筑名錄，入住的居民需要滿足一些特殊要求，倫敦市法團（City of London Corporation）需要投多更多精力對其進行管理[16]。相比之下，美荷樓的商業化活化對地方當局來說，可能更具成本效益。

因此，在政策方面，“活化歷史建筑伙伴計劃”可以為面臨財政困難的政府提供一個參考方案，用以保護和維護那些沒有十分突出價值的歷史建筑，特別是針對如公共房屋和工業建筑等保留原有功能并不經濟的建筑。本文開頭提及的倫敦羅賓漢花園或許便可參考美荷樓的經驗進行活化。另外，如中國臺灣和新加坡等一些在20世紀中葉開始推行公屋政策的地區，也會面臨公屋老化的問題。美荷樓的活化理念，對于解決這些地區的老舊公屋問題也會有所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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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丘博文（1991—），男，文博館員，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建筑遺產保護、城市更新等。E-mail：bowen.qiu@sjt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