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湖海都化作了來時的路

推薦理由：我們在風雨中奔跑，拼搏中展望，終有一天到達夢想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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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刻，我似乎又回到了成人禮遠足那天登上的山巔，不同的是，遠處納入眼底的山河湖海已經化作了我來時的路。

我的高中有個聞名于全市的慣例：每年清明假期后舉辦一場遠足活動，作為全體高三學生的十八歲成人禮。

在距離高考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里，課堂上不再有輕松的小組討論和師生互動，只有不斷地刷題、講解，講解完再刷題，循環往復。好比長時間反復登同一座山，難免會因為眼前熟悉的風景而感到疲乏。故遠足的消息一出，整個年級都沸騰了。

那時我忙著和壞情緒拉扯，課上課下總是一幅困頓萎靡的樣子。遠足之前，同桌和我約定：“這次遠足，如果我們能克服困難，獨立走完全程，說明高考路上的困難對我們來說也是一樣可以克服的！”我順從地點點頭，心里卻不抱多大期待。不過是一場遠足罷了，搞得大張旗鼓，實際上又能有什么用呢？

隨著氣溫漸漸升高，校園里一日比一日熱鬧，連樹上的蟬發出的吶喊都比往日更響亮了。這一天，我們終于迎來了成人禮遠足，五百余名高三學子，一同踏上了前往西塔山的道路。

前五公里幾乎沒有任何難度，我和朋友們肆意談笑著。五公里后，我們開始走山路，曲曲折折的山路一直向上延伸，盡頭是一片高遠湛藍的天空，令人不由得升出一股想要走向它、征服它的豪情壯志。

路越走越遠，汗越走越多，行程過半，我往后一看，原本方方正正的隊伍如同被搓揉過的年糕似的，成了好長的一條，在茂密的山林中時隱時現。有的人意志力不夠強，加上體能耗盡，只得上了援助車。我的后背已經濕透了，涔涔汗水正沿著后脖頸滑入衣領，壓抑已久的疲憊感在這一刻忽然爆發，我的呼吸一聲重過一聲。同桌一直緊跟在我身旁，她也是一副剛剛遭遇過瓢潑大雨的樣子。

“貪圖舒適的人，實際上是在放棄意義。”我的腦海里倏忽閃過作家周國平這句話，不禁與同桌對視一眼。我倆一起笑了，然后便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地加快了腳步。甚至在其他人精疲力竭的時候，我倆還一路小跑起來，邊跑邊在風里大聲歌唱。就這樣，我倆互相打氣，只顧向前，漸漸地，似乎感覺不到大腿的酸痛、手臂的乏力和后背的僵硬了，只聽見漫山遍野回蕩著我倆跑調卻異常快樂的歌聲。

登頂了！晴空萬里，站立山巔，能望見淌過這座城市的江河，能望見遠處不知名的湖泊，能望見我們的來路沿著山體妖嬈地盤桓，能望見挺立于兩側的深林翠竹……我貪婪地舉目四望，要把這場艱辛之旅換來的風光盡收眼底。雖然烈日高照，陽光毒辣，但我站在大樟樹下，吹著涼風，心里一片安寧。

我的思緒在風里飄得很遠很遠。我想到遠足前發下來的一模試卷，我的數學成績沒上三位數，這大大挫敗了我的學習積極性。同桌安慰我說：“沒事，二模再戰！一定不要灰心啊！”我領會了她的心意，可胸中的郁郁之氣卻不曾因一模的結束而消失。

誰能想到，一次遠足，將這股郁郁之氣徹底打散了。在我心浮氣躁時，在我沮喪失意時，我常回想起這次登頂前最難熬的時候：如果放棄了，旅程就此結束；而當我一直跑一直跑，眼前只有遼闊的山景，耳邊只有呼嘯的山風時，才會悟到，很多之前一直困擾自己的事情實際上是如此輕渺而無意義。

我逐漸明白，世界上永遠沒有能百分百有把握的事情。面對高考，我能做的，就是爭取今日比昨日做得好一點、學得多一點。于是，我把所有的碎片時間都利用起來，整理錯題、鉆研難題……

現在想來，高考令人感到煎熬之處，在于它正式來臨之前，我們心里一直有一份沉甸甸的壓力。這種壓力，如果像風雷、刀劍一樣劈過來，反而沒那么令人難受。但不是的，它如同白蟻啃食一座房子的基底，緩慢而悠長；如同頭頂懸著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這劍總是搖搖欲墜，在風里飄搖，挑戰著你的心臟。直到高考，所有的故事才畫上了句號。

如釋重負！古人發明了一個多么好的詞語。念出這個詞，我在這幾個音節中，抖一抖衣擺，抖落一地塵埃。

高考結束那天，我想到終于可以卸下心頭大石，睡上一場無邊大覺，便忍不住歡呼雀躍。我想睡到太陽落下，睡到大雨傾倒在整座城市，睡到月亮上山，從圓滿變作一彎小船……但是，可能是因為作息慣性，高考后的第二天清晨，我依然不到五點便醒來了。看著東方一點一點亮起來，某一刻，我似乎又回到了成人禮遠足那天登上的山巔，不同的是，遠處納入眼底的山河湖海已經化作了我來時的路。

（來源：《求學》2024年5期，有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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