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琦
羅馬的5月,是一個萬眾矚目的時節,不管是潛伏在意大利各地的蠶豆病患者,還是酷愛蠶豆的羅馬人,都等待著它的到來。

5月,饑腸轆轆的意大利人在羅馬郊外參加蠶豆節,慶祝春天到來。他們在田地里排隊點餐——蠶豆配羊乳干酪、蠶豆配意式烤豬肉、蓋著蠶豆奶油的意大利面,或者干脆買一包棕色袋子裝著的新鮮蠶豆。然而,看著眼前的景象,再說起這種“長得像女巫手指”的豆類,許多蠶豆病患者不禁感到恐懼起來。
年過七旬的弗朗西斯科·烏爾索指著一塊寫有“禁止種植蠶豆”的牌子說:“我們搜尋它們,然后把它們拔出來。”這種皮革質地的豆莢里擠滿了凹凸不平的橢圓形豆子,它們十分美味,是羅馬人喜愛的春季小吃,且對土壤很有好處,但蠶豆病卻攸關生死。
對患有蠶豆病的人來說,接觸蠶豆會導致急性溶血性貧血、突發黃疸、脾臟腫大、心臟衰竭,甚至死亡。該領域的杰出科學家盧西奧·盧扎托說,這些血液疾病患者之所以主要分布在地中海、非洲和中東地區,是因為這種病可以降低人們患瘧疾的概率。
每年蠶豆季,羅馬大街小巷的餐館和農貿市場里都貼著“此處供應新鮮蠶豆”的警示標志。飽受蠶豆病折磨的名人們也會將自己的瀕死經歷傳到網上。電視新秀吉內芙拉·皮薩尼在社交媒體上說,當她的“紅細胞自殺”時,身體“完全變成了黃綠色”,并且感到眩暈。她真誠地奉勸大家“要小心蠶豆季”,還表情痛苦地補了一句:“我本以為蠶豆對身體有好處呢。”
意大利許多城鎮都禁止在學校或蠶豆病患者住宅附近數百米范圍內種植蠶豆,因為一些患者說,只要吸入一點點蠶豆花粉就會導致病發。
在意大利南部的撒丁島,約有10%的人口患有蠶豆病,而在撒丁島南部,這一比例高達13%。多年來,撒丁島已經開發出了一些治療方法。佩爾達斯代福古小鎮年近八旬的居民比阿特麗斯·布倫杜說:“在我很小的時候,為了醫治我,人們把我放在地上,讓我把臉埋在牛糞里。這個方法確實管用。而現在,他們給我吃藥丸。”

盡管患有這種疾病的人很多,但意大利人不能沒有蠶豆,尤其是在5月的羅馬——蠶豆被堆放在生鮮市場的板條箱中,點綴著誘人的意式熏豬頰肉,翻滾在人們心愛的羅馬春季燉時蔬里。羅馬市政府介紹蠶豆和羊乳干酪的頁面上還提到,它們“與紀念死者的古老習俗密切相關”。
盡管如此,在5月,蠶豆飽滿變綠,是生命的象征。在羅馬費里奇快餐店,享受著陽光和美酒的食客們點了用蠶豆、豌豆和意式熏豬頰肉制作的意大利面。來自撒丁島的經理切薩雷·穆爾塔斯指著門前的蠶豆警示牌說:“我兒子也有這種病。”穆爾塔斯在兒子年幼時就教育他遠離豆類。他說:“他戴著寫有自己患蠶豆病的金屬胸牌,以防發生意外時別人不知道他的情況。”
街角另一家享有盛譽的切奇諾羅馬餐館,也在大門上貼了蠶豆警示語。63歲的老板弗朗西斯科·馬里亞尼說,他曾經雇用過一名來自撒丁島的廚師。“他有蠶豆病,連碰都不能碰一下蠶豆。”馬里亞尼說,“凡是有蠶豆的菜必須由別人來做。”

不過,馬里亞尼覺得,在5月不供應蠶豆的想法很荒謬,并認為各種關于過敏和不耐受的觀點都開始變極端了。“人們期望對谷蛋白、乳糖和豆類進行實驗室級別的凈化。”他說,“那就不要去羅馬餐館,去吃壽司吧。”
蠶豆是最古老的種植作物之一,至少可以追溯到公元前6000年。長期以來,蠶豆一直是地中海地區的蛋白質來源,同時也是引發焦慮的根源。希臘哲學家畢達哥拉斯認為,蠶豆是死亡的象征。據說,他寧愿冒著致命的危險沖向敵人,也不愿走進蠶豆田里。他那些狂熱的素食主義信徒認為,蠶豆承載著死者的靈魂,蠶豆中空的莖里有通往冥界的升降梯。
有的古代作家表示自己不喜歡蠶豆,因為它們看起來像生殖器或胚胎;還有人覺得,蠶豆會引起腸胃脹氣,從而耗盡生命的氣息;更有甚者認為,嚼過的豆子在陽光下聞起來像謀殺案受害者的血。
在中世紀,遭受旱災的西西里人向圣約瑟夫祈求雨水,并依靠蠶豆熬過了饑荒。如今,人們仍將蠶豆放在教堂的祭壇上,并在萬靈節用“死者之豆”形狀的糕點來祭拜。古羅馬人認為,蠶豆與死亡和腐爛有密切聯系,是葬禮筵席菜單上的主要食物,因而一些牧師不能碰它們。幾十年來,醉醺醺的羅馬人高唱著《特拉斯提弗列的鮮花》,其中提到,你要為“美麗羅馬”的一切付錢,包括圣彼得大教堂、明媚天空和新鮮空氣,“但羅馬蠶豆是免費贈送的”。
不過,在萊瓦城堡舉行的蠶豆節慶典總能吸引數百名羅馬人參加。在長長的木桌上,空豆莢被堆成了一座座綠色小山。這里沒有任何警示標志,人們剝開蠶豆直接放進嘴里。“這是蠶豆的節日。”活動組織者弗朗西斯科·加利說,“如果你過敏,就不要來。”
在一張桌子旁,75歲的卡爾梅利納·安托尼尼把空豆莢裝進了包里。“我不會把它們扔掉的。”她向丈夫和朋友解釋道,“豆莢煮熟后可以用大蒜和辣椒爆炒。”安托尼尼和78歲的伊米莉亞·庫奇聊起了蠶豆病。她回憶道:“我那個朋友當時出現了過敏性休克,之后沒多久就退役了。”“為什么呢?”庫奇問道,“軍隊去摘蠶豆了?”
庫奇也想起一次“意外”事件。當時,有人拿給她一點蠶豆,她本以為豆子的口感應該很嫩滑,結果卻“又硬又小,像鵝卵石一樣”。于是,她把蠶豆扔了出去表示抗議。雖然沒有得蠶豆病,但她最近總擔心自己患上了其他某種神秘的過敏癥,導致她一連打五六個噴嚏。“誰知道呢?”她丈夫插了一句。“別打斷我。”庫奇笑道,“也許是對丈夫過敏。”
不遠處,蠶豆小販薩拉·勞特利站在堆得高高的蠶豆后面,正在賣力地推銷。“都是今天早上摘的,超級新鮮!”她一邊把蠶豆塞進棕色袋子交給顧客,一邊叫賣著。從來沒有一個蠶豆病患者魯莽地接近勞特利。她說:“他們的紅色疹子會‘爆炸。”
已過花甲的保拉·羅馬尼贊同道:“這是一種令人討厭的疾病,它會讓人無法呼吸。”然后,她剝開一個豆莢,把豆子丟進嘴里,還買了一袋蠶豆來搭配她的羊乳干酪塊。“但這是5月,”她聳聳肩說,“是蠶豆季。”
編輯: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