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羅峪：懷著信念

喜歡游山玩水，卻湊巧選擇了初冬時節游覽波羅峪。水枯葉落，花謝草干，除了松柏依然蒼翠，山里盡是裸露的石頭，一片蕭瑟荒涼。也好，見慣了太多人描繪山中景色的秀美，這一次，我可以不同于流俗，正好專注于波羅峪的文化了。

“波羅峪”，其名源于佛教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般若”是“大智慧”之意；“波羅”指到彼岸，有解脫通達之意；“蜜多”意為無極，能融合眾多不同來源不同成分而歸納為一。經名的概略意思是，通過心量廣大的通達智慧而超脫世俗困苦。而濟南南部山區的波羅峪生態旅游度假區就體現了豐富的佛教文化，此行還讓我有了某些頓悟。

說起波羅峪，不能不提香山寺。香山寺原名甘露寺，建于唐朝貞觀元年，距今已經有1300多年的歷史了。黃巢起義后起義軍占領了寺院，甘露寺便衰落了。至明朝嘉靖戊戌年，經過官府、僧人和百姓的共同努力，寺院才得以恢復，更名為香山寺。此后，香火再度興旺，有僧侶百余人，也涌現出了圓智、圓德等一批大德高僧。至乾隆末年，寺院再度被毀，但是，因為香山寺聲名遠播，仍有很多僧人和善男信女前來進香祈福。

一座山有了寺院便顯得格外神圣。

再往上走，就能看見建于東晉的三圣佛洞。路邊還有一座舍利塔，在樹木的掩映下顯得格外莊嚴。起源于古印度的佛教，西漢末東漢初傳入中國，魏晉南北朝時興盛，隋唐時繁榮。此后，佛教便隨著我國歷史的發展而發展，并逐漸與中華傳統文化相融合，被許多中國人接受和推崇，對我國的文化、藝術和思想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山頂的那四尊大佛，在景區入口處便能望見。工作人員手指著大佛說：“看到了嗎？你們往上走，到了大佛那兒，再返回來。”于是，我和其他游人都沿著山路前行，朝著那實實在在的目標前行。爬山，若爬不到山頂，便總覺得有某種缺憾，我顧不得穿高跟鞋爬山的千萬種不便，顧不得那些整塊山石鑿出的臺階是何等低洼不平，彎腰曲背，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向山頂爬去。實在走不動了，一位同行的朋友從山谷中撿來兩根干樹枝，我們一人一根，當作拐棍。我懷揣著信念，向著山頂的目標攀登，攀登……

人只要抱定一種信念，并堅持不懈地去做一件事，便往往能夠取得成功。這大概就是信念的力量。我堅定地告訴自己，哪怕毀了這雙高跟鞋，也要走到此行既定的目標。

沒想到在接下來的攀登中，我又遇到了驚喜。在這青銅山下的東泉滬村，曾經有一個叫韓玉鄂的村民，他率人到山上開荒種地，讓荒蕪的波羅峪有了杏花的白、杏花的香。我此行雖然沒有賞到杏花，也沒有吃到酸甜可口的杏子，但站在杏園紀念牌前，心中依然涌動著一種難以抑制的情愫。從1957年到1979年，二十二年的叩石墾壤，小心地栽種下一棵棵小苗苗，他該是懷著怎樣的企盼與信念，辛苦勞作，才為后人留下了這一片杏園啊！

這片杏園是逶迤綿延的泰山余脈中最具觀賞價值的杏園。

還有可敬的后來者。

1968年，濟南十余名知識青年在“上山下鄉”的大潮中，來到了波羅峪栽樹、種地，實踐著“廣闊天地是我們最好的課堂，貧下中農是我們最好的老師”，“我們也有兩只手，不在城里吃閑飯”的壯語豪言。他們居住過的石頭房子還在，那分別是兩排向陽的北屋和一排東屋。院子東南角的大灶小灶也都保存完好，院子中的石桌石凳也依然擺放有序。我坐在石凳上，想象著他們在這里背毛主席語錄時的鏗鏘語調，想象著他們吃自種的五谷雜糧時的情景，心潮像麥浪一樣翻滾……放眼望去，一層層梯田，依山巒鋪開，把那些瘋狂的灌木叢和野草紛紛收編、打敗。滿懷一腔熱血，決心扎根農村干一輩子，是那個時代很多年輕人的追求；而今，房舍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刻著“知青林”，他們居住過的房子被標示為“知青文化村”。試想，如果心中沒有信念，一群細皮嫩肉的年輕人怎么可能在這荒山野嶺操鎬拿鐮、荷鋤背筐？我寧愿相信，這里所體現的，除了那個時代特有的氛圍和文化之外，更多的是一種信念的力量。

人如果抱定了一種信念，往往可以擁有無堅不摧的力量。黃巢起義歷時十多年，席卷山東、河南、福建、兩廣等十二個省，沉重地打擊了魏晉南北朝以來的世族勢力和唐末的藩鎮勢力。黃巢曾在波羅峪的丁字寨設立指揮部，在半山腰建成軍車路，皆因這里地勢險要，現在舊址猶存。正是因為黃巢志在推翻唐王朝的統治，他才率領幾十萬人進行了一場空前壯烈的農民起義，在歷史上寫下了壯麗的一筆。

游覽過程中，我僅遇到兩撥人，一撥是登山隊隊員，另一撥是如我一樣的閑逛者。波羅峪似乎不太適合喜愛熱鬧的人來，尤其在這蕭瑟的初冬。在接近山頂的地方，我憑欄佇立，靜聽風兒穿過干枯的林梢。草木會枯，人與物會亡，但波羅峪文化和信念的力量卻將永不枯萎，千古流芳。我只是一個到此一游的文藝女子，仰望著那高在云端的種種，感受到了波羅峪歷史的厚重。“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云”，景區很多樹上都掛著寫有這句詩文的牌子，我幾次抬頭望天，云淡風輕，縹緲的云朵一片片，夢想或許正依附于云端之上吧！

下山時，我沿著臺階，一步一個腳印地走著，走得很認真，很仔細，如同走在生命的后半程里。我兩腿發顫，口干舌燥，一心只盯住臺階，什么也不想，什么也顧不得想，也不愿去想，唯愿走得穩一些，走得更扎實一些。

夕暉里回眸，景區正門右邊巨石上鐫刻著的“波羅峪”三個大字，雄渾古樸，剛健遒勁。清代著名書法家、文壇泰斗鄧石如書法的氣韻在時空中彌漫開來，我在這氣韻里想著山、石、文化、夢想、信念，想著一棵小草和一個女人的命運……

（牟海靜，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入選《中國詩歌選》《中國新詩》《齊魯文學典藏文庫當代卷·詩歌卷》等多種選本，出版詩集《支點》《中國青年詩人十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