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奧運場館的超大規模與巨額成本使奧運會的舉辦頻遭詬病。運用文獻資料、邏輯分析等方法,對百年奧運場館數量波動上漲、使用更新優化、布局模式轉換、配套迭代升級的狀況及致因進行解析,認為場館規劃有失致使額外成本攀升,場館利用不佳導致場館荒廢閑置頻現,辦奧擠出效應招致反對浪潮頻發,場館治理不當引致生態破壞屢現,據此提出若干消解策略:超前規劃場館,規避奧運場館賽后“白象化”;注重賽后利用,促進奧運場館發展可持續;倡導節儉辦賽,探索場館多元利用新舉措;注重低碳環保,追求場館治理環境正影響。
關" 鍵" 詞:體育管理;奧運場館;白象化;成本超支
中圖分類號:G811.2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7116(2024)01-0064-07
The historical process, multiple dilemmas and resolutions of
the government for modern Olympics venues
WANG Haiyan,WANG Runbin
(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 and Sport Science,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zhou 350117,China)
Abstract: The super-huge scale and enormous costs of the Olympic venues have made the Olympic Games frequently criticized at present. By the methods of literature and logical analysi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situation and causes of the fluctuating increase in the number of Olympic venues, the updating and optimization of use, the transformation of layout mode, and the iterative upgrading of supporting facilities, and believes that the improper planning of venues leads to the increase of extra costs, the poor utilization of venues leading to the frequent abandonment of venues, and the crowding out effect of Olympic venues leading to frequent opposition waves, and improper management of venues also leading to frequent ecological damage. Some resolution strategies are then put forward: planning venues ahead of time, avoiding the \"white elephant\" of Olympic venues after competition; focusing on utilization after competition, promoting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Olympic venues; advocating frugal running of venues, exploring new measures for multiple utilization of venues, and focusing on low carbon and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pursuing positive environmental impact of venue governance.
Keywords: sports management;Olympic venues;white elephant;cost overruns
奧運會的發展與演進以特定的場館設施為依托?,F代奧運會發軔之初,奧運會的舉辦主要依賴已有的場地和設施,但隨著奧運會規模和影響力不斷提高,與奧運會相關的場館及配套設施也日益增多并逐步完善。二戰之后,隨著廣播、電視等媒體的興起與普及,奧運會為各個國家、地區、城市提供以低成本曝光與展示自己的平臺,同時也為主辦城市提供吸引資金以實現城市更新與再生的平臺,諸多城市以辦奧為契機,實現去工業化改革,辦奧為城市帶來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的增益,在全球掀起一股申辦熱潮。
奧運場館設施建設在為主辦城市帶來諸多增益的同時也產生不容忽視的問題,如新建場館對生態環境的破壞招致環保組織及區域民眾的反對,而蒙特利爾大陷阱的出現更讓申辦城市對辦奧的經濟效益產生擔憂。1978年洛杉磯作為唯一的申辦城市承辦1984年第23屆奧運會,通過商業化運營使該屆奧運會扭虧為盈,奧運申辦再次回暖。然而,奧運場館的“白象化”趨勢卻并未因此得到改善,2004年雅典奧運會的舉辦令希臘債臺高筑,奧運場館也因缺乏賽后維護而淪為廢墟,奧運場館的高成本與低效用問題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奧運場館建設緣何使奧運會舉辦深陷成本超支詰難?百年奧運場館的演進歷程又有何規律及動因?奧運場館建設為何頻遭詬?。繃H奧委會及主辦城市等場館治理主體又當如何改革突圍?可見對上述問題的解答與闡釋有利于解析奧運場館的發展脈絡及發展困境,探析場館治理困囿的消解之道,助力奧運場館的良性發展。
1" 成本超支現象:奧運會場館的“白象化”
現代奧運會自發軔以來,其賽事規模、賽事影響力不斷擴大,隨之而來,奧運會成本超支問題也日益凸顯。2016年牛津賽德商學院一份關于奧運會成本和成本超支情況的研究報告指出:所有的奧運會都出現成本超支的情況,47%的奧運會成本超支率超過100%,其中,夏季奧運會超支最大的為1976年蒙特利爾奧運會的720%,冬季奧運超支最大的為1980年普萊西德湖的324%[1]。介于奧組委成本大致可實現收支相抵,甚至有所盈余[2],辦奧的成本超支便聚焦到非奧組委直接成本上,即為辦奧而修建的各類場館等。
牛津賽德商學院關于奧運會成本超支的研究引起學界的強烈反響。Holger[3]對牛津賽德商學院的研究提出異議:牛津商學院的研究數據來源較少,對于某些屆次的奧運會,其數據完全來自于申辦書和官方報告,出現虛假極端結果;而且,部分數據來源并未區分直接和間接的非奧組委成本,對奧運會兩本經濟賬產生混用,呈現出不存在的高波動。根據國際奧委會的規定,舉辦奧運會的費用分為3類,即“奧組委成本”“非奧組委直接成本”以及“非奧組委間接成本”,其中“奧組委成本”主要為辦奧產生的運營成本,如技術、運輸、勞動力和行政管理費用等;“非奧組委直接成本”主要為主辦城市、國家、私人投資者為建造各類與辦賽直接相關的場館設施等而產生的成本,如為建設比賽場地、奧運村、國際廣播中心、媒體和新聞中心等所產生的費用;“非奧組委間接成本”則是為籌備奧運會而產生但與舉辦奧運會沒有直接關系的商業投資,如為辦奧修建的公路、鐵路、機場基礎設施、酒店升級等。因“非奧組委間接成本”并非為辦奧所需,故國際奧委會官方在統計成本數據時,并未將該部分成本納入其中。因此,辦奧成本主要由“奧組委成本”與“非奧組委直接成本”組成。由于每屆奧運會都位于不同的城市,各主辦城市等場館治理主體均擁有不同的基礎設施、發展需求、政治制度等,為奧運會多花或少花錢的理由,取決于奧運會的每個項目為其創造的利益。因此,并不存在成本“不確定的”這種假設。同時,為對該研究做出回應,Holger等[2]對2000—2018年(在此時段,奧運會的規模和組織已相對穩定)間的奧運會成本和收入超支情況進行調查。結果顯示,2000—2018年奧組委的運營成本通常由收入支付,這些收入主要來自于私人資源和國際奧委會,如媒體版權與國際贊助等,各屆奧運會大都可實現收支相抵,甚至有所盈余,而非奧組委投資,確實出現成本超支的現象,成為奧運會超支的主要因素。
當前,大型項目存在績效悖論,在全球范圍內提議與實施更多和更大型基礎設施項目的同時,卻有越來越清晰事實,那就是許多這類項目在經濟、環境和公眾支持方面的績效都差得出奇,成本超支和收益低于預期,這經常將項目的可行性置于風險之中,當初被視為經濟增長有效載體的項目反倒被視為這種增長的障礙[4]。溫哥華在申辦冬奧會期間,將辦奧總成本估算為10億美元,但在奧運會前夕,辦奧成本已飆升至60億美元,奧運會余波散去后,成本達到80~100億美元。介于奧運會公私合作制的籌辦模式,加拿大各級政府被套牢,只能將辦奧成本與財政責任轉嫁至納稅人身上[5]。2000年悉尼奧運會由于場館規劃建設不合理、耗能過多,致使大量場館被賽后棄置[6]。19世紀70年代以來,公共治理等理念開始普及,社會民眾開始在政治舞臺上發聲以爭取其合法權益,奧運會的成本超支現象占用大量公共財政資源,擠壓其他本當以其他形式惠民的財政措施,并伴有將巨額虧損轉嫁于納稅人的風險,招致舉辦地民眾的抵制與反對;而且,奧運場館建設所耗費的巨額資金與場館華而不實難以進行有效利用的既有現狀,使奧運場館的治理陷入困境,場館興建頻遭詰難,涌現出“要面包不要馬戲團”、抵制2014索契冬奧會等抗議團體[7],將辦奧的成本超支問題推至風口浪尖。
2" 現代奧運會場館治理的歷史進程
奧運會作為當今社會的盛典,致力于通過體育幫助人類建設更美好的世界。然而,在奧運會結束后奧運場館會發生什么?有多少場館能被有效利用?各類場館治理主體又當如何提高場館遺產的使用效率?因此,對既有場館治理經驗的總結與學習有助于后續辦奧城市汲取經驗、規避教訓,使主辦方從中獲益以推進場館遺產效益最大化。在此背景下,國際奧委會于2022年發布《Over 125 years of Olympic venues:post-Games use》(超過125年的奧運場館:奧運會后的使用情況),對1896年雅典奧運會到2018年平昌奧運會的51屆奧運會場館狀況進行統計,展現奧運場館發展的動態歷程[8]。
2.1" 賽事規模助驅場館數量波動上漲
總體而言,無論是夏季奧運會,亦或是冬季奧運會,其場館數量均呈現出波動上漲趨勢,而影響奧運場館數量的因素較為繁多。首先,奧運會國際影響力的不斷擴大,是導致其場館數量波動上漲的因素之一。現代奧運會發軔之初,其賽事影響力較小,諸多運動項目只能在天然場地中比賽,如1900年巴黎奧運會的游泳比賽便是在塞納河中舉行的。隨著奧運會國際影響力的不斷擴增,尤其隨著廣播、電視等的普及,各主辦城市希望以辦奧為契機,在國際舞臺上嶄露頭角,各類場地設施的建設標準及總體數量穩步上漲。其次,隨著奧運會的不斷發展,賽事項目的擴增也對奧運場館數量提出新的要求。第1屆現代奧運會共設置了9個大項43個小項,隨著時間的推演,奧運會的項目設置呈現遞增趨勢,2020東京奧運會達到33個大項和339個小項。諸多項目的開展必然以特定場館為依托,這也導致奧運場館數量的攀升。再次,運動員群體規模的增長、媒體等其他工作人員數量的增加也促使辦奧城市增設奧運村等基礎設施,以便為運動員提供更舒適的參賽場所。另外,主辦城市的辦奧意圖、財力儲備等均影響奧運場館數量的變遷。
2.2" 時代演進助力場館使用更新優化
不同年代奧運場館的現有使用狀況并不相同。目前,有85%的永久場館尚在使用中,其中20世紀早期、20世紀中期、20世紀晚期及21世紀尚在使用的永久場館比例分別為70%、82%、90%及92%,呈現遞增趨勢?,F有場館存在多種用途,如作為體育設施、旅游景點,以及商業、文化或教育設施等被繼續使用;在未被使用的場館(124個場館)中,部分場館因年久失修已被拆除,部分場館在戰爭或事故中被損毀,部分場館被新的城市發展項目所取代等[8]。永久場館所占比例的遞增趨勢,除各類天災人禍的因素外,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各類場館前期規劃、賽后利用等治理過程漸趨合理。在臨時場館的使用情況方面,20世紀早期、20世紀中期、20世紀晚期及21世紀臨時場館占場館總數的比例分別為17%、9%、7%及14%,呈現出先回落后上漲的趨勢。現代奧運會源起之初,比賽場地的配置更為簡單,而且國際奧委會、主辦城市等場館治理主體的辦奧資金并不充裕,因此,各辦奧城市修建各類臨時場館以供辦賽之需[8]。隨著奧運會影響力的不斷擴大,臨時場館所占比例開始下降。20世紀中后期至21世紀,奧運場館的“白象化”引起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國際奧委會也在積極制定各類政策以倡導節儉辦奧、綠色辦奧,臨時結構以低成本、易拆除,且能滿足比賽技術要求的優勢得到國際社會的青睞。因此,在進入21世紀之后,臨時場館在總場館中所占比例出現回升趨勢。
2.3" 權力博弈反推場館布局模式轉換
隨著奧運會的不斷演進與發展,奧運場館的數量漸次增多,奧運場館的布局模式也在不斷演進與發展,奧運場館總體呈現出由單場館為中心辦賽期,向單中心集中布局與分散布局辦賽期,再向單中心、多中心及整體分散布局交替辦賽期演進[9]?,F代奧運會在發軔之初,奧運會的舉辦大都依靠既有場館及各類天然場地,各辦賽場館分布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這也造成奧運場館在空間分布上的混亂與無序。1896年雅典奧運會便是其中的代表。隨著奧運會影響力的不斷擴大,各辦奧城市對奧運場館的投資與治理力度也不斷加大,奧運場館的數量不斷增多,而且,為對運動員的參賽產生便利,奧運場館的布局模式也在發生轉變,出現單中心集中布局與分散布局辦賽期。如在1936年柏林奧運會中,柏林奧林匹克體育場、柏林奧林匹克游泳館、曲棍球體育場等場館設施被集中安置[8]。伴隨著奧運會規模的進一步擴大,諸多辦奧城市開始對奧運場館的賽后利用予以重視,奧運場館布局除為運動員提供參賽便利外,亦開始與城市總體規劃相協調,出現單中心、多中心及整體分散布局交替辦賽期。北京2008年奧運會便是其中的代表。
奧運場館布局模式的轉換升級,體現出辦賽需求與城市需求制約與聯動,亦是奧運城市與奧林匹克運動的權力博弈。起初,由于資金的短缺,奧運場館的建設與選址只能由主辦城市因地制宜。隨著奧運會影響力的不斷擴大,賽事的舉辦、奧運場館的選址與規劃需要經過國際奧委會的認同與認可,以便為運動員提供便捷的參賽環境,這便對場館布局與城市交通提出要求。而城市發展則希冀于場館布局能優化城市的配套設施,追求場館使用效益最大化。上述種種需求推動著奧運場館空間布局不斷演進完善,以迎合利益相關者的需求。
2.4" 效益驅動促使場館配套迭代升級
現今,各城市為辦奧而投入大量資金以改善基礎設施,這筆資金甚至一度超過辦奧期間的場館建設資金。1896年第1屆現代奧運會在雅典舉行,彼時由于資金限制,辦奧并未有相應的配套設施,部分奧運場館也都是通過私人資金在既有場館的基礎上進行改建。在1908年倫敦奧運會上,主辦方第1次專門為辦奧修建大量新場館和設施。1932年洛杉磯奧運會以奧運村的形式為運動員提供第1個公共設施。在此之后,1936年柏林奧運會更是在130公頃的場地上開發一個體育和文化區,包含培訓設施、體育中心等。1960年羅馬奧運會以辦奧為契機,對辦奧城市進行改造,如改善供水系統、交通設施等,辦奧配套設施開始迭代升級。在此之后,諸多辦奧城市開始以辦奧為契機,推動城市、區域基礎設施改造升級,以追求辦奧效益最大化。東京舉辦1964年奧運會之際,組織者和政府以辦奧為契機,助推城市的10年發展計劃,包括娛樂和體育場地建設、道路改善、海港開發以及住房和旅游住宿項目等,對東京的城市結構產生重大影響[10]。1988年漢城奧運會花費近140億美元用以改善交通和美化城市[11],辦奧開始成為城市轉型更新的催化劑。作為一種國際性賽會,奧運會很難短時間內在同一城市舉辦,對辦奧相關設施的投資,類似于一種“一次性”投資。隨著奧運會國際影響力和辦賽規模的不斷擴大,這一投資的金額也在不斷上漲,主辦城市必須審慎對待,以確保投資能對城市或地區發展產生長期效益。因此,在奧運會的發展進程中,主辦城市也開始嘗試以辦奧為契機,推動城市發展的長期規劃,推進共贏發展。
3" 現代奧運會場館治理的多重困境
3.1" 賽前規劃有失致使額外成本攀升
伴隨著奧運會影響力不斷擴大及辦奧所需場館數量的不斷攀升,主辦城市的既有場館在數量、規格等方面越來越難以應對辦賽需求,亟需規劃與建造新的場館以應對辦賽之需。但是,諸多辦奧城市對奧運場館的規劃不甚合理,加之場館在建設過程中易造成成本超支且成因難以預測[4]17,使場館建設的額外成本攀升,面臨“白象化”困境。
主辦城市在進行場館規劃時,由于申辦時過度承諾以及不可預測的通貨膨脹、場館建造的人力、物力成本上漲等問題,致使場館建設屢遭掣肘,額外成本迅速攀升。蒙特利爾在辦奧期間,時任市長意欲通過辦奧來更新、重建城市,卻在奧運會籌辦期間遭遇全球經濟動蕩,部分場地設施因新建筑材料的使用而面臨嚴峻的技術和施工問題,籌辦期間的勞資關系糾紛耗費155個工作日,為按期完工主辦方不得不采取24小時工作制,造成加班費、供暖費、設備租金、分包商延誤等一系列額外成本,最終使蒙特利爾承受近15億加元的債務[10]。除此之外,缺乏對場館建設地點的調研與了解,亦是造成場館規劃失誤的重要因素,造成社會投資的嚴重浪費。比如1956年墨爾本辦奧期間,奧運場館的選址未經過科學的規劃,導致奧運會賽車場無法被當地社區有效利用[12]。
3.2" 賽后利用不佳導致場館荒廢閑置頻現
奧運場館的賽后運營需龐大的資源投入與良好的場館治理方以維系。20世紀中后期至21世紀初期,諸多奧運場館出現賽后運營不佳的現象,雅典在舉辦2004年第28屆奧運會之后,受經濟危機等多重因素的影響,政府無力負擔高額的場館運營支出,大量場館遭到棄置。奧運場館巨額的賽前成本投入與慘淡的賽后運營形成鮮明對比,奧運場館的“白象化”使場館治理主體蒙受巨額損失。
奧運場館的賽后治理面臨諸多變數,受內外多重因素的影響與鉗制,場館的賽后利用不佳極易導致“白象化”的產生。首先,就場館內部的自身運營而言,奧運場館因其龐大的規模與體量,需要與之匹配觀眾流以維系場館的賽后運營,這對場館的運營模式、運作效率等提出極高要求,若場館無法吸引各類賽事與活動,租戶、地方政府等場館治理主體將花費巨額資金以維系場館正常運營。而且,隨著時代的變遷及技術的革新,老舊的場館需要大量資金以進行場館的更新與升級,涉及更為龐大的成本支出[13]。其次,就場館外部的可變環境而言,全球性的經濟危機、金融風暴及各類公共衛生事件等的爆發,嚴重制約著奧運場館的賽后經營,甚至危及賽事的舉辦。東京2020奧運會便因新冠疫情之故推遲舉辦,場館的延期交付造成場館的閑置浪費以及維護管理成本攀升。而且,東京2020奧運會結束后疫情仍未結束,場館賽后運營更是雪上加霜。上述種種均為主辦方添上一筆沉重債務。
3.3" 辦奧擠出效應招致反對浪潮頻發
Boykoff[14]指出,奧運會這一經濟模式可被稱為“節慶資本主義”,即媒體所產生的的節慶氛圍形成一種“例外狀態”。“節慶資本主義”將國家行為者作為合作伙伴來操縱,以公私合作為經濟基礎,但這些公私合作關系往往是一邊倒的:公眾付錢,企業和私人受益,即由公眾承擔風險,而企業和私人團體則獲得回報。在公私合營伙伴關系的支配下,政府可能與基層選民的政策偏好脫節,允許在為弱者服務的幌子下為合作伙伴的利益服務。在此種狀態下,奧運會顯然具有顯著擠出效應。
奧運會的擠出效應在辦奧全周期均有體現。在奧運會籌辦期,政府為建設賽事基礎設施的投資不能被視為流入經濟的新資金,而是對現有公共資金的重新分配,其面向奧運場館的資金傾斜,必然會對教育、醫療等領域的擠壓[15]。同理,對辦奧所需各類場館、道路等的投資,都可能忽視其他社區需求[12]。而且,在奧運會舉辦期間,舉辦地周邊地區的酒店及餐飲的銷售額會明顯低于正常水平[16]。而賽后,奧運村等場地設施最終將該地區從一個工人階級地區轉變為一個主要由中上層居民居住的社區[13],溫哥華在辦奧期間,政府背棄將福溪入??谝淮笃瑠W運村改建為社會住房的承諾,并將原有20%住房面向低收入人群等辦奧承諾推翻[5]。而且,政府對奧運場館投資所產生的新就業崗位,大都是“低工資、低技能、臨時和兼職的就業”[17],難以產生長久的經濟效益,如果政府資金用于其他用途,可能還會創造就業機會。
3.4" 場館治理不當引致生態破壞屢現
奧運場館尤其是冬奧會各類場館的規劃與選址,對地理位置等條件有較高的生態要求,各類場館在建設期間,以及運營使用期間,必然會對周邊的生態環境造成一定的影響。19世紀60—70年代,政治生態學概念興起,國際社會對于加強生態保護的呼聲越來越高,各類奧運場館的建設,對生態環境造成破壞,引致環境保護組織及當地居民的反對。生態環保理念的深入人心,對奧運會的發展進程產生深遠的影響。
生態保護與奧運會之間的緊張關系由來已久,基礎設施的建設和運營、戶外體育活動的開展、游客的旅行和消費都有可能對環境造成重大傷害[18]。1992年阿爾貝維爾冬奧會期間,為建造跳臺和下坡滑雪道,主辦方砍伐100公頃森林;為對雪橇賽道進行冷卻,主辦方投放45噸氨水等,該屆冬奧會也因此被稱為“對自然環境破壞性最大的運動會”,招致公眾及環保組織的強烈反對[19]。雖然候選城市在申辦奧運會時做出相應的環保承諾,但能貫徹落實到位的卻寥寥無幾。2014年索契冬奧會曾承諾舉辦一屆廢棄物零排放奧運會,但也因建筑垃圾的傾倒、土地征用激進、自然景觀破壞、有毒廢水排放等環保問題招致詬病[20]。因環境資產的相對隱性特征,其在辦奧過程中往往被置于次要位置,這也是奧運場館建設頻遭抵制的原因之一。
4" 現代奧運會場館治理困境的消解策略
4.1" 超前規劃場館,規避奧運場館賽后“白象化”
奧運場館的規劃與選址,不僅關乎到場館的賽后利用,亦對城市的未來發展產生重要影響,對奧運場館進行合理的落址與規劃,能在一定程度上規避場館“白象化”的出現,使場館更好地嵌入城市,為城市發展添加新引擎。北京在申辦2022年冬奧會期間,便對各類場館進行超前規劃,如冬季兩項中心和北歐中心將在賽后作為國家隊的訓練基地、體育比賽場地和體育愛好者的滑雪勝地等繼續使用等[21]。當下,我國正在積極籌辦、申辦各類國際大型體育賽事,如正在籌辦的亞冬會以及意欲申辦的冬青奧會等。因而,對國際社會的場館規劃導向進行梳理與總結,有利于為各類大型體育賽事提供規劃目標與規劃經驗,助力場館的合理規劃。
從國際層面而言,國際奧委會頒布的《議程》中,自申辦階段便開始對場館的后續利用予以重視[22]。如建議二的第2條指出,場館的規劃與選址必須考慮到賽后的運營狀況,以對所在地區產生長期的效益;第4條則對現有場館的最大化利用、對臨時場館的倡導性使用以及對新增場館的謹慎性投資做出要求?!?020+5議程》則對賽前奧運場館等奧運遺產的資金落實情況予以重視,以確保遺產計劃、治理結構和長期資金在辦賽周期的早期就到位[23]。上述文本顯示出國際層面場館規劃動向與趨勢,結合現有場館規劃的弊端而言,未來奧運場館及其他各類場館的規劃應注意:首先,應當對場館的選址予以重視,以使場館對周邊環境負面影響最小化,并優化區域資源配置;其次,應當做好場館建設資金的預算與落實,防止場館建設資金的無度消耗或短缺;最后,應當對場館的賽后用途進行預先規劃,以防止場館賽后閑置,并力求為場館所在地帶來就業崗位、體育參與等諸多增益。
4.2" 注重賽后利用,促進奧運場館遺產可傳承
對賽后場館遺產進行科學、有效傳承與利用,能有效規避場館“白象化”現象的發生,維系后奧運時期奧運場館的生命力,這便需要對后奧運時期奧運場館的運營機制、管理制度、市場營銷、資源投入等予以重視,以避免場館的賽后閑置及棄用,促進奧運場館遺產可傳承。當前,北京冬奧會、杭州亞運會等大型體育賽事已進入賽后階段,對各類場館遺產進行良好的治理與利用,能有效規避場館“白象化”現象。
為倡導奧運場館遺產的可持續發展,《議程》的工作組二以可持續和遺產為命題,提出通過國家和地區奧委會以及國際奧林匹克城市聯盟(UMVO)等外部組織的支持,確保在奧運會后對奧運遺產進行監控等內容[22];《2020+5議程》亦指出,將在奧運會后繼續與遺產決策者進行互動,以鞏固遺產成果,促進奧運遺產為舉辦地社區帶來更多效益[23]。綜合當下各類賽后場館利用困境而言,未來奧運場館的賽后治理應在下述領域有所注重:首先,保障賽后場館運營的資金供給,并力圖通過良好的賽后治理,實現場館的收支相抵乃至有所營收;其次,對賽后場館運營狀況進行有效的跟蹤與監控,以確保各類奧運遺產得到有效落實;再次,因地制宜地采取各類方法手段,推進賽后場館的有效利用;最后,防范各類外界不可控力對場館賽后運營與治理的沖擊,提前制備應急預案,以防范與規避風險。
4.3" 倡導節儉辦賽,探索場館多元利用新舉措
現代奧運會演變發展至今,其超大規模與極高的成本超支率一直為學界所詬病。雖然我國在籌辦2022年冬奧會期間積極履行節儉辦奧的舉措,在現有場館的改造與利用、以及臨時設施的使用等方面均取得不俗成效[24],但部分國內大型賽事的舉辦還是消耗巨額資金,如九運會的奧林匹克體育場造價達13億,而十運會中奧林匹克體育中心造價達23億,設施總開支更是達到12億美元[25]。在上述前提下,節儉辦奧、以及節儉辦賽已是大勢所趨。
為倡導節儉辦奧,國際奧委會進行積極的改革?!蹲h程》指出,國際奧委會在申辦階段即開始考慮以下積極因素:現有設施最大化利用,臨時和可拆卸場館的使用,無需增加固定場館或者增加固定場館有正當理由;并且,出于地理環境和實現可持續性的考慮,還將允許奧運會全部的大項或小項比賽在主辦城市之外舉辦,在特殊情況下還可在主辦國之外舉辦[22]。綜合而言,若想實現各類大型體育賽事的良性發展,節儉辦賽已是大勢所趨,在未來辦賽過程中,可從以下層面著手,節約辦賽資金。首先,倡導對已有場館的改造與使用,以節約場館建設費用,降低新建場館對周邊環境的影響;其次;倡導臨時場館及可拆卸場館的使用,現今,諸多臨時場館的材料能實現再次回收利用,降低辦賽成本,減弱對環境的負面影響,同時,亦未破壞城市總體的空間布局;最后,深入對區域聯合辦賽的探索,以有效整合不同區域的場館優勢,實現場館資源的有效利用,創造區域聯動發展、共贏發展的新局面。
4.4" 注重低碳環保,追求場館治理環境正影響
人類活動對于生態的破壞及由此而引發的衍生效應對人類的自身發展及周邊環境造成不利影響,隨著各國民眾主人翁意識的興起,各類環保組織漸次成立。奧運場館,尤其是冬奧會場館對生態破壞的事實,使場館建設遭到環保機構及社區居民的反對,為保障奧運會的良性發展,國際奧委會采取各種措施以應對日漸高漲的環保呼聲,如將環境作為奧林匹克主義的“第三大支柱”[26],將對環境的評估納入奧運會評估當中[27]等,以促進奧林匹克運動的良性發展。
為實現奧運場館對生態環境影響最小化,國際奧委會在競標開始階段便體現出對環境的重視,各候選城市在申辦階段應提交符合環境等領域長期規劃需求的奧運計劃,并將與此相關的原則條例寫入了《2022版主辦城市合同》中[22]。同時,《2020+5議程》亦對奧林匹克運動與生態可持續發展做出倡議,如最遲在2030年之前實現氣候友好型奧運會;針對氣候變化對未來奧運會的影響,制定相應的應對策略;要求在法定自然保護區和文化保護區不搭建永久性奧林匹克建筑等,均為奧林匹克運動的良性發展與環境正影響提供制度保障[23]。除此以外,北京在籌辦2022年冬奧會期間,積極踐行“綠色辦奧”的理念,在場館所在地的生態保護,以及場館的低碳運營等方面做出較好表率[24]??傮w而言,可從以下層面入手,追求場館建設治理與生態環境的和諧發展。首先,應當在辦賽全過程加強對生態環境的保護,從申辦規劃,到籌辦規約,再到賽后治理,以實現場館與周邊環境和諧并存;其次,因地制宜、因地而異,采取多元舉措防治生態破壞,如北京在辦奧過程中便針對不同地域采取不同措施以實現生態可持續發展;最后,將科技發展與環境治理相融合,以科技為支撐助力場館與環境的和諧相處。
奧運場館的百年發展歷程暗含著奧林匹克運動的發展、以及奧運會發展與城市發展之間的互動與博弈,同時也給場館治理主體帶來諸多困擾?!蹲h程》及《2020+5議程》等文本的出臺,為奧運場館的良性發展提供方向與指引,亦為我國后奧運時期的場館治理及其他各類大型體育賽事的規劃與治理提供經驗。貫徹國際奧委會的改革方針,將奧運場館嵌入城市發展,追求奧林匹克運動與辦奧城市的共贏發展,推動奧運場館的可持續發展,方能抑制奧運場館的“白象化”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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