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記憶

寂靜的深谷

在山中的夜晚，詩人架起松木，清香

無數的風從遠方的大海涌來，圍著篝火起舞

他們往火堆里添加劈好的柴垛

用樹枝輕輕挑動，月色被燃燒成粉末

灑向萬物，繁葉落盡，向世人昭告大地的旨意

明滅，閃動，詩的韻律

他們討論詩歌、夢境、女神

火光映照修辭、月色、身體

風把黑夜撕開，讓興致尋找出口

遠山蒼茫，飛鳥在山谷成群地漫游

高大的烏欖樹立在空曠的地面

影子跟隨月光的腳步不斷調整

姿態，愛在坐標里奔涌

夜鶯旁若無人，它們一次次地

張開翅膀，直至精疲力盡，再也不能動彈

靈魂在草地，盡情地擁抱，歌唱

它們發誓，要用一個夜晚，活出一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對于詩人來說

群山之巔和大地一樣神秘

夜鶯和美人一樣著迷

他們在想象和縹緲中追逐往日時光

試圖抓住有限的隱喻

講出春天對桃金娘的心意

直到夜色隱身黎明，賜予心靈

安詳，在這寂靜的深谷

湖泊的秘密

在無人的杉木林里

我聽見四季開放的聲音

先是一朵山稔花

然后是一片紫云英

最終桃金娘開出一個春天

等一個少年經過

把白色的花朵催成紫紅色的果實

在蒼老的松樹下

云雀一叫就是一整天

沒有人知道，鳳尾竹在想些什么

仲夏之夜，將思鄉曲吹了一遍又一遍

四野悄然，幽靜的小路落滿月光

螢火蟲漸漸消失在叢林深處

在綠湖的柔波里

我愿意做一條魚，你說

我沒有見過詩人，但我聽見草籽落地的聲音

我們的語言有著共同記憶

詞匯卻不能說出世間的一二

林中的斑鳩，湖里的翹嘴

那里面的智慧比人類知道的更多

白條躍出水面，沉睡的時光被喚醒

畫出一個個孤圈，往事陷落湖底

垂釣人不緊不慢，把魚鉤拋向更遠處

在一個又一個轉瞬即逝的圈中

藏著湖泊的秘密，自然的恩寵

應當慶幸，流動的泉水與月光

指引我們，走進萬物的光影

流動的蘭溪

穿過一片無人的灌木叢

那里開著成片的黃色小花

叫不出名字，只覺分外可愛

扇尾鶯在溪水旁低聲吟唱

白色的羊群踏過金色的地毯

風把藍色花穗撒滿黎明的原野

流水塑造著大地的形狀，清澈的鏡面

映照所有與美有關的事物

黃昏靜臥山崗，云彩裁剪村莊

柔美的軀體側身在月光下

在蘭溪，花朵像少女一樣美麗

小路通向密林深處

晚鐘湮沒在秋后的田野

一切終將消散，唯有溪流永不止息

流經大地的每一寸肌理

歌聲停留處，野杜鵑次第開放

栗子樹的葉子還在搖曳

九月的黃昏充滿神的誘惑

沒有什么比大地更守時

春華秋實，贈予耕耘者它的全部

肥沃的土地，豐美的糧食

以及，存在于平凡事物中的真理

月光向著村莊一點點傾斜

也許夜鶯還在歌唱玫瑰

敞開的門窗在山風中微微顫動

飛鳥的羽毛描繪出南方的邊界

流水守著它的星辰，奏響藍色的夜曲

【作者簡介】

涂燕娜，廣東潮州人，現居廣州。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廣州市作家協會常務副秘書長。作品見于《中國青年報》《黃金時代》《廣州文藝》等。著有文學作品集《煙雨任平生》《此心安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