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蘭折玉淚成戲

導 讀

文學作品中，許多女子的命運是現實社會中女子命運的真實反映，因而女性形象的塑造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本期名著賞析欄目精選的三篇經典戲劇作品，分別展現了舊社會背景下女子被束縛的命運，塑造了具有獨特個性的女性形象。請跟隨“任務提要”，聚焦戲劇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了解她們的遭遇、分析她們的特質，窺探背后的社會現實，并思考作品寄托的對人生的深切關懷。

任務提要

戲劇團打算制作一部極具現實批判意義的舊社會女性群像劇目，女一號就從中國知名戲劇文學里的女性角色中挑選。竇娥、杜麗娘和陳白露紛紛“入圍”……

角色介紹

1號女主角

姓名：竇娥

代表作品：雜劇《竇娥冤》

經歷概述：我三歲喪母，七歲時被準備進京趕考的父親賣給蔡婆婆做了童養媳。十七歲時與丈夫成了親，兩年后丈夫去世，從此與蔡婆婆一起過活。后遭張驢兒父子逼婚，為救婆婆蒙冤入獄，被判斬刑。刑場上，我指斥天地、痛發三大誓愿以證清白，然而，無論我如何不屈服，終究含冤而去。

高光語錄：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

作者：[元]關漢卿

人物關鍵詞：善良、正直、勤勞、剛強，有強烈的抗爭

精神

2號女主角

姓名：杜麗娘

代表作品：昆曲《牡丹亭》

經歷概述：我是南安太守杜寶的女兒，終日被禁錮在深閨之中。一天，我到后花園中游玩，在明媚的春光中觸景生情，頓感生命的美好與青春年華的珍貴。回屋后我夢到與一位儒雅倜儻的才子相戀，從此相思成疾，不久便病死了。三年后，才子柳夢梅意外拾得我的自畫像，我倆便上演了一幕“人鬼情未了”。柳夢梅助我復生，經歷種種坎坷后，我倆終成眷屬。

高光語錄：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作者：[明]湯顯祖

人物關鍵詞：才貌端妍、勇于追求愛情與自由，具有反封建禮教的精神

3號女主角

姓名：陳白露

代表作品：話劇《日出》

經歷概述：學生時代的我聰明漂亮、驕傲任性，渴望愛情和自由，曾以為可以憑自己的本事闖出一番天地，可最終成了交際花，靠銀行家潘月亭的供養生活。當青梅竹馬方達生從家鄉跑來“感化”我，并向我求婚時，我拒絕了他，因為我對社會和生活早已感到失望。同樓的孤女“小東西”為了逃避黑幫頭子金八的蹂躪闖到我的房間，我雖全力救助，但她還是被金八的手下賣到了妓院，最終不堪凌辱而死。沒多久，潘月亭的生意被金八擠垮，銀行倒閉。我獨自坐在旅館的沙發上，漸漸被黑暗吞沒，黯然自殺。

高光語錄：太陽升起來了，黑暗留在后面。但是太陽不是我們的，我們要睡了。

作者：曹禺

人物關鍵詞：善良、不畏強權、敢作敢為，渴望獨立與尊嚴

人物分析

1竇娥

封建王朝黑暗統治與封建禮教荼毒下的犧牲品

統編版高中語文必修下冊第二單元節選了關漢卿的雜劇《竇娥冤》中的第三折，這也是全劇的高潮，主要描述了竇娥被綁赴刑場問斬冤死的經過。

竇娥指斥天地、痛發誓愿的情節將人物的悲壯色彩渲染到頂峰，也是竇娥抗爭精神的映射。受封建神權思想影響，無助而絕望的竇娥開始只能依靠“青天大老爺”來主持正義，為自己平冤。但她很快就清醒過來，看清了殘酷黑暗的社會現實，“指斥天地”實質上揭露了封建統治階級的昏庸殘暴，是對封建社會的強烈控訴和根本否定。

但結尾竇娥感天動地，三個誓愿一一應驗，又是與開始時的指斥天地相矛盾的。原作結局中，竇娥的鬼魂托夢給她那曾賣女償債的兩淮提刑肅政廉訪使父親，最終平反冤獄、懲治仇人。無論是向天地發誓愿，還是最終依靠鬼神與“強權”的力量洗冤，都深刻反映了封建社會底層民眾無法從根本上“自救”的本質，他們想要伸張正義，只能依靠“神力”或“統治階級大發善心”。

竇娥雖有抗爭精神，但終究被封建禮教所裹挾。

竇娥善良、孝順，但太恪守封建婦道，從兒時被父親典賣到青年守寡，在她看來，這些凄苦都是命中注定的，只道：“莫不是八字兒該載著一世憂，誰似我無盡頭！”“莫不是前世里燒香不到頭，今也波生招禍尤？勸今人早將來世修。我將這婆侍養，我將這服孝守，我言詞須應口。”

面對不公的命運，竇娥是軟弱的，她的自勸說明她已經將封建倫理道德規條內化為自身的行為準則，認命自甘，逆來順受。

但命運并沒有因為竇娥的“順從”而放過她，反而變本加厲，讓她遇到了張驢兒父子這樣的惡徒無賴，卻沒能遇到一個為民請命的清官……竇娥無法將命運攥在自己手里，所以難逃必然的悲劇。她在刑場上寧死不屈、悲憤激昂的控訴與盟誓，鼓舞著后人勇于向黑暗、邪惡勢力進行頑強斗爭。

2杜麗娘

離經叛道與個性解放的“尋夢人”

作為深閨中的大家閨秀，按照常規走向，杜麗娘理應成長為遵循三從四德的賢妻良母。老師教她讀《關雎》，認為這是最好的閨范讀本，是對“后妃之德”的歌頌，但杜麗娘卻直覺《關雎》是在歌頌愛情。她偷偷走出閨房，“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盎然的春意喚醒了她的青春活力。是春色和對愛情的向往，讓她的生命力在籠罩著封建禮教氣氛的深閨中悄然蘇醒。直到在夢中與柳夢梅相會，她壓制在心中的熾熱情感才有了突破口。

杜麗娘可以在夢中無拘無束地追求自由與愛情，離經叛道、個性解放，但現實是殘酷的，現實中的杜麗娘與夢中那個“至情化身”有著天壤之別，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青春即將逝去，為此郁郁而終。

陰間的杜麗娘仍是那個夢中的杜麗娘，她可以自由地與現實世界中的綱常抗爭，徹底擺脫封建社會的精神枷鎖。《牡丹亭》正是通過杜麗娘這一離經叛道的女性形象，表達了當時青年男女要求個性解放、婚戀自主的愿望，也揭露了封建禮教對人性的摧殘。

杜麗娘雖有抗爭精神，卻被現實所束縛。

【意難忘】（旦）姑姑，奴家死去三年。為鐘情一點，幽契重生。皆虧柳郎和姑姑信心提救。又以美酒香酥，時時將養。數日之間，稍覺精神旺相。

（凈）好了，秀才三回五次，央俺成親哩。

（旦）姑姑， 這事還早。揚州問過了老相公、老夫人，請個媒人方好。

…………

【生查子】（生）便好今宵成配偶。

…………

（旦）秀才可記的古書云：“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生）日前雖不是鉆穴相窺，早則鉆墳而入了。小姐今日又會起書來。

（旦）秀才，比前不同。前夕鬼也，今日人也。鬼可虛情，人須實禮……

（來源：《牡丹亭·第三十六出·婚走》）

從節選的內容中可以看到杜麗娘復生后仍不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與她在陰間追求無拘無束的愛情相互矛盾。由此可見，杜麗娘在追求個性解放的同時，仍無法逃避社會現實的束縛。

作者給了杜麗娘一個美滿的結局，在家人的祝福與社會的認同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杜麗娘無疑是進步的、具有反抗意識的，但她始終無法在現實中有所作為，無法擁有“為自己的命運承擔責任并付出努力”的重要精神內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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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戲曲除了在人物塑造上具有極高的造詣，同時也是優秀的中國傳統文化，值得被傳承和發揚。在當代戲曲舞臺，《牡丹亭》常被改編演出，如著名作家白先勇主持的“青春版”昆曲《牡丹亭》，深受青年學子喜愛。

3陳白露

因為所處的時代背景不同，陳白露比竇娥和杜麗娘更為矛盾，也更為清醒。

陳白露出身書香門第，受過良好教育，她驕傲任性、憤世嫉俗，對美好生活有所向往。家庭變故后，她想的是“走出去”：

我一個人闖出來，自從離開了家鄉，不用親戚朋友一點幫忙，走了就走，走不了就死去。

她就這樣走入了社會，起初社交上的成功讓她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接著一步步深陷泥潭，最終成了交際花。當方達生批判陳白露的墮落時，她是這樣回答的：

達：可是你以為你這樣弄來的錢是名譽的嗎？

露：可憐，達生，你真是個書呆子。你以為這些名譽的人物弄來的錢就名譽么？我這里很有幾個場面上的人物，你可以瞧瞧，種種色色：銀行家，實業家，做小官的都有。假若你認為他們的職業是名譽的，那我這樣弄來的錢要比他們還名譽得多。

達：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也許名譽的看法—

露：嗯，也許名譽的看法，你跟我有些不同。我沒故意害過人，我沒有把人家吃的飯硬搶到自己碗里，我同他們一樣愛錢，想法子弄錢……我沒有費著腦子騙過人，我沒有用著方法搶過人……

陳白露一邊在紙醉金迷中沉淪，一邊又對社會的不公、臟污與欺騙看得透徹。她并非麻木，而是只能依靠表面的奢靡浮華來緩釋自己受傷的內心。

當方達生想要通過愛情來“喚醒”陳白露時，她又是這樣回答的：

露：（略帶酸辛）愛情？（停頓，彈彈煙灰，悠長地）什么是愛情？（手一揮，一口煙裊裊地把這兩個字吹得無影無蹤。）

從陳白露的動作、神情和態度中，我們可以看到她對愛情的“不屑一顧”。曾經的她也相信過愛情、嘗試過婚姻，但最后，她的愛情幻滅、婚姻破碎了。

新鮮的漸漸不新鮮了。兩個人處久了，漸漸就覺得平淡了，無聊了。但是都還忍著；不過有一天……他忽然說我是他的累贅，我也忍不住說他簡直是討厭！……我們先只見面拉長臉，皺眉頭，不說話。最后他怎么想法子叫我頭痛，我也怎么想法子叫他頭痛。他要走一步，我不讓他走；我要動一動，他也不許我動。兩個人仿佛捆在一起扔到水里，向下沉……

（來源：人民文學出版社《日出》）

她和一位詩人相戀并結婚，但兩人卻無力對不堪的現實作出任何實質性的改變，最終各奔東西。

陳白露是清醒的，她洞悉了現實社會的殘酷黑暗，也明白不能將未來寄托在愛情之上。她被腐蝕而墮落，但仍渴望平等、自由與尊嚴。

陳白露抽煙喝酒打牌、玩世不恭，她依附男人，卻對身邊的“牛鬼蛇神”冷嘲熱諷，她與魚龍混雜的人群保持著社會關系上的“親密”，又在心理和情感上與他們格格不入。她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是被侮辱與被損害的，這讓她煎熬、痛苦，同時又渴望自由與尊嚴，所以當孤女“小東西”意外闖入時，她可以不畏強權、全力援救。對“小東西”的救贖，實際上也是她對自我心靈的一種紓解與放飛。可是黑惡勢力是如此強大，“小東西”難逃厄運。

魯迅在《娜拉走后怎樣》中講，人生最苦痛的是夢醒了無路可以走。其實，如果陳白露完全屈服于黑暗現實，潘月亭破產后，她大可以委身于其他權貴，繼續為金錢出賣尊嚴，畢竟她才23歲，還有大把的青春可以當作籌碼。但是，她的心中仍有對平等愛情的渴望、對獨立自由生活的向往，正是這種驕傲與自尊，讓她在紙醉金迷的生活中始終有一副“硬脊梁骨”。但是，個性的軟弱與向金錢物質社會的妥協，最終毀滅了她自己。陳白露的自殺是對腐朽罪惡的舊社會的強烈控訴，是她在追求思想解放的個人奮斗失敗后的無聲悲鳴。

微寫作

劇本中方達生多次向陳白露求婚，并且想帶她回家。如果陳白露選擇與方達生在一起，結局又會怎樣呢？請你發揮想象，為他們寫一個結局吧。

結語互動

截至尾聲，相信你對這些性格各異的女性角色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她們每個人都曾遭遇現實社會的壓迫，走入不同的生命困境，她們以自己的方式控訴過、抗爭過，也有各自的局限與矛盾。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從她們身上看到了作者對現實社會的深刻揭露與批判。

以上三位候選女主角中，誰才是你心目中最具現實批判意義的“女一號”？請為她“涂亮星標”，并給出理由。如果你心中還有另外的人選，請你為她寫一封推薦信。

竇 娥 推薦指數：☆☆☆☆☆

杜麗娘 推薦指數：☆☆☆☆☆

陳白露 推薦指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