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當代藝術的“主食”

蒯樂昊

《共貫與多元：當代繪畫藝術新樣態》 展覽現場。圖/受訪者提供

《共貫與多元：當代繪畫藝術新樣態》在中國美術館的亮相顯得與眾不同，事實上，中國美術館一向甚少舉辦當代藝術方面的展事，35位架上藝術家，每人一幅作品，像一場大合唱占據了一樓的數個展廳。參展名單年齡跨度很大，從70后、80后到90后，這些活躍在藝術現場的中生代及新生代的作品，有著樣本和切片的意義。

因為空間的特殊性，觀展本身變成了新的體驗，中國美術館的傳統式建筑并不特別適合大尺幅當代藝術的展示，也給展陳帶來了考驗，展覽團隊針對空間專門設計了展板和展線，用大量的圍合、空窗去重新分割空間，讓作品和觀看碰撞出新的關系。

選擇這批藝術家，近似一種“復盤”。在策展人、中央美術學院教授易英看來，從70后往后的這一批藝術家，他們走上藝術道路的年齡，對應著改革開放的幾個階段?！?0年代我們經歷了現代藝術運動，90年代開始展現中國經驗，2000年后中國社會發生巨大變化，應該說是跨越了工業化走向后現代，我們進入到了一個景觀、圖像以及數字、消費、大眾化的時代，這個對藝術影響非常大，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轉型?！薄豆藏炁c多元》試圖梳理和展現的就是時代浪潮在轉型時期的積淀。

“中國美術館是一個國家級的公立美術館，這種公共性決定了我們做這個展覽的方法論跟民營美術館是不一樣的?！闭褂[出品人羅旭東說。

行走在展廳里，看這些從主題到語言風格都彼此迥異的作品，確實可以感受到藝術的根系向不同方向延伸的成果，比如陳飛的《主食》：在貼了金箔的背板上，畫家堆疊出一座糧食的寶山，江南塞北不同的風俗，讓這些米面之物形態各異，包子水餃油條壽桃鍋貼夾饃粽子棗糕油馕……萬變不離其宗，都是碳水的盛宴，“民以食為天”在這里擁有了具體的樣貌，尤其是那些節慶之日蒸就的，造型出寶塔、蟠龍、猛虎的供奉用花饃，無論祭祖還是供神，它們不再是簡單的食物，甚至成為了某種對應著民族文化心理的“禮器”。

陳飛，《主食》，2019年，金箔、丙烯，100 cm x 200 cm

劉曉輝《，海邊戴頭巾的三個動作》，2020年，布面油畫，250 cm x 600 cm（ 三聯）

薛若哲，《洛水圖集：卷一》，2023–2024年，布面油畫，250 cm x 400 cm

張業興，《又是九月……美好的季節》，2023-2024年，布面油畫，200 cm x 400 cm

畫家劉曉輝的三聯畫《海邊戴頭巾的三個動作》是其經典的女人背影圖示，她們面對虛空，腳下某些看似具象實則抽象的物件，暗示著一個險象環生的世界，但在畫面上的功能則是在空間上撕開一個蟲洞，只承擔形狀和色彩上的構成功能。身穿白大褂的三個女性是畫面上唯一真正具象的存在，她們分別有著三原色的頭部和堅實的軀體，仿佛空茫世界里的基礎構件。

另一些作品則很容易在已有的文化經典里找到對應物，兩位80后畫家，薛若哲的《洛水圖集：卷一》和張業興的《又是九月……美好的季節》都令人聯想到超現實主義大師瑪格利特的經典圖示。薛若哲的畫面上，女孩牽著駿馬行走在森林中，給觀者徒留下背影，同一個背影出現在畫面的不同地方，暗示出某種時空的平行折疊關系，細看其中一個背影與樹木的遮擋關系，藝術家故意留下不合理的破綻，這正是瑪格利特在他的森林里騎馬夫人一畫里的著名把戲。張業興的三部電梯，形成一個三幕劇的經典舞臺結構，鴿子、電梯里的藍天白云、跌倒的臺燈和空酒瓶，都像是超現實主義在中國的遙遠回聲。用策展人的話說，對圖像的移植和挪用，從1990年代至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們的藝術也反映了我們處在一個仿真的景觀時代。

35位藝術家的35幅代表性作品，其風格、藝術語言、技法，各各不同但又分享著一個相似的、堅硬的內核：在一個轉型的時代，藝術將如何回應這個時代的變化？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通覽這場特殊的展覽，倒也像遍嘗了那幅金箔加身的油畫中滿滿的米面糧點：中國當代藝術世界中的一桌主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