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毅
(蘇州大學商學院 江蘇蘇州 215021)
共同富裕,指的是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居民在經濟、文化、社會生活等方面取得的能滿足全體成員基本需求的較高發展水平。它不僅包括富足的經濟財富,還要有完善的社會保障、昂揚的精神文化、創新的社會氛圍等。從更深層次來看,共同富裕蘊含著國強民富的社會主義社會契約、中等收入群體為主的“橄欖型”社會結構和日漸豐富的物質與精神成果由全體人民共享三方面內容[1]。根據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揭示的現代社會的基本經濟規律來看,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最終會代替資本主義。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大量社會財富集中于少數人手里,這種忽視了公平的分配會導致收入差距的極端分化,進而激化社會矛盾。而社會主義追求的是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致力于縮小兩極分化,實現社會公平。這里要明確的是,共同富裕強調的是實現富裕最終會使全體人民受益,但實現過程需要從循序漸進和全局視角看待。基于我國的實際國情,我們追求的是“先富幫后富”,而絕對不是齊頭并進的平均主義,也不是簡單用高收入群體的收入“填補”低收入群體[2]。
實現共同富裕是一個從局部到整體的分階段過程,不能一蹴而就,也不能顧此失彼,其依賴于文明的發展程度和社會財富的積累程度。改革開放初期,國家在共同富裕的目標下鼓勵一部分人通過誠實勞動和合法經營先富起來[3],即“先富帶動后富”,到十六大提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宏偉目標,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包括共享發展理念在內的新發展理念,再到十九大和十九屆五中全會的部署,共同富裕的實現程度應與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建設進程一致,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指出,要實現共同富裕的實質性進展[4]。共同富裕的階段規劃是結合現階段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綜合考量的理論產物,也是符合實際并且不斷更新的。
2023年7月,習近平主席在江蘇蘇州、南京等地進行考察調研,對建設“強富美高”新江蘇的各項成果給予肯定并給出下一步的工作方向。根據江蘇省2011年制定的《江蘇基本實現現代化指標體系》和2013年修訂的《江蘇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指標體系》[5],我們可以對江蘇共同富裕的實現程度進行衡量。
在經濟發展方面,江蘇省2021年人均地區生產總值達到13.7萬元,超過了兩個體系制定的9萬元和10萬元的標準。城鎮化水平達到73.9%,高于68%的既定目標。經費研發支出占GDP比重和高新技術產業產值占規模以上工業產值比重分別提升至2.95%和47.5%,同樣超過現代化水平。在產業結構方面,江蘇省2021年第二、三產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為95.9%,其中,第三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達到51.4%,尚未達到53%的目標值。在人民生活方面,2021年,江蘇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5.77萬元,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為2.68萬元,均超過了5.5萬元和2.3萬元的現代化目標值。
江蘇全省總體上現代化水平逐漸提升,共同富裕實現程度大大提高,在長三角乃至全國具有模范引領作用。“十四五”時期,江蘇要繼續加大實現共同富裕的力度,促進發展成果共享。
近年來,江蘇經濟始終保持穩中有進的步伐,經濟指標不斷向好。2021年江蘇省經濟總量跨過11萬億門檻,地區生產總值達到11.6萬億,僅次于廣東,排在全國第二位,遙遙領先于山東和浙江。人均地區生產總值達13.7萬元,連續13年居全國各省首位,明顯高于廣東、山東和浙江。江蘇13個地級市全部進入全國百強城市,2023年最新公布的賽迪鎮域經濟500強榜單中,江蘇占137席,多于浙江和廣東的86席和81席。此外,江蘇城鎮登記失業率近10年來始終維持在3%左右的較低水平,經濟長足發展態勢良好。
2021年,江蘇省高新技術產業產值、工業戰略性新興產業分別占規模以上工業比重達到47.5%、39.8%,經費研發支出超過3438億元,投入規模僅次于廣東的3800億元,與GDP位次相當,占地區生產總值比重為2.95%,發明專利申請量超過6.5萬件,科技進步貢獻率達到66.1%。第二、三產業不斷向高端化、創新化、智能化方向發展。與此同時,農業現代化有序推進。“十四五”以來,農村農作物耕種收綜合機械化率達到85%,全省農業科技進步貢獻率為71.8%,超過全國平均水平近10個百分點。
江蘇省城鄉收入差距近年來逐步縮小。2011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2.56萬元,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僅為1.07萬元,城鄉居民人均收入差距在2.4:1左右。2021年,城鎮和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別為5.77萬元和2.68萬元,城鄉居民人均收入差距為2.15:1,在沿海發達省份排名中僅位于浙江之后。從近10年的變化可以看出,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均穩步增長,且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速快于城鎮。同時,不同于其他省份集中在某一區域分布,全國百強縣和百強區在蘇南、蘇中、蘇北均有分布,且比例相對均衡,這種布局得益于江蘇省委省政府南北共建產業園區、城市群融合發展等政策的落地實施[5]。
發達國家經驗表明,以創新之力推動產業轉型升級以實現高質量發展是實現共同富裕的根基[6]。江蘇作為教育強省,省內科教資源豐富、科技人才聚集,為實現高質量發展和共同富裕奠定了堅實的人力資源基礎。2021年,全省雙一流高校16所,普通高等學校168所,在校本專科生211萬余人,在校研究生27.15萬人。全省各類獨立研發機構超過800家,研究人員91萬人,約占全國的12%[7]。截至2021年,江蘇籍貫的兩院院士達500人,占全國總院士人數的18.16%,遙遙領先其他各省,在蘇兩院院士達105人,占全國的6.1%。
江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處在全國前列,高于山東和廣東,但絕對值和增幅均略低于浙江。2019年至2021年,江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從4.14萬元上升到4.75萬元,平均增幅為7.14%,浙江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則由4.99萬元增至5.75萬元,平均增幅為7.41%。同期山東和廣東分別從3.16萬元和3.90萬元上升到3.57萬元和4.50萬元。自2016年起,江蘇居民收入中位數同比增幅首度超越浙江,達到9.3%,但絕對值仍低于浙江。這說明江蘇經濟發展雖然迅速,但發展成果惠及普通民眾的程度仍需提升,富民效應不夠充分。
從全國范圍來看,江蘇省制造業發展水平高于全國。江蘇制造業行業中大型企業近5000家,規模以上高技術制造業達6893家,資產總計3.7萬億元,在生物醫藥、電子及通信設備、納米技術等行業表現強勢。從江蘇省內來看,蘇州一枝獨秀,規上高技術制造業企業和利潤總額均占全省30%以上,為全國提供源源不斷的創新動力。從全球視角來看,江蘇制造業不敵發達國家,大而不強的問題尤為突出。2021年,世界制造業企業500強榜單中,江蘇僅占3家,且均集中在蘇州一市,相比于廣東的16家,浙江的8家和山東的6家而言,江蘇制造業形勢較為嚴峻,亟待改變。在全球價值鏈中,江蘇制造業一直處于價值鏈低端,制造業附加值遠低于發達國家水準,缺乏國際知名企業,在國際上的話語權不夠,芯片等尖端核心技術面臨“卡脖子”困境,發展自主權受到一定程度的威脅。
江蘇近些年將縮小城鄉收入差距放在經濟發展工作的重要位置,并取得了顯著的效果,但始終高于浙江。浙江省作為全國共同富裕的示范區,2021年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差距降至1.94:1,全國范圍內僅位于天津和黑龍江之后。浙江省政府依據發達的民營經濟和活躍的市場化程度,不斷推進制度改革以維護市場的公平秩序,此方面江蘇省可借鑒學習。在區域發展上,蘇南、蘇中、蘇北的差距較為明顯。2021年,三大區域地區生產總值分別為6.66萬億元、2.37萬億元和2.67萬億元,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別為6.33萬元、4.46萬元和3.39萬元,蘇南地區經濟發展明顯好于蘇中和蘇北。從產業結構來看,蘇北第一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高達9.92%,而蘇南僅為1.42%,第三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蘇南比蘇北高出5個百分點。2019年,省委十三屆六次全會上就曾明確指出江蘇經濟短板在蘇北,蘇中在推動南北協調方面應當發揮更多作用。而當前,“蘇中崛起”尚在起步階段,這使得改變南高北低的經濟格局、實現江蘇共同富裕之路面臨挑戰[8]。
根據人口抽樣調查,當前,江蘇60歲及以上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超過22%,遠高于聯合國劃定的10%的老齡化社會標準,人口已經進入深度老齡化,老齡人口給社會帶來的負擔日益加重。2021年,人口自然增長率先于全國轉為負增長,這一方面導致勞動力減少,人口紅利將逐漸消失,另一方面老年人對醫療資源、社會福利的需求將大幅增加,供給不足問題造成的資源擠兌、資源浪費、資源分配不均或服務質量下降等潛在風險也相應加大。
后疫情時代,各國經濟面臨的下行壓力加大,中美貿易摩擦、俄烏沖突等熱點事件使國際關系的不穩定因素增加,經濟全球化遭遇逆流,單邊主義、貿易保護主義等頻頻抬頭,一些國家不顧他國反對將一己之力凌駕于人類利益之上,挑戰和沖擊國際秩序及全球治理體系。江蘇作為外貿大省、開放大省,隨著參與全球化的程度逐漸加深,必然會正面迎擊各種暗流涌動帶來的風險和困難,這不利于江蘇穩定經濟秩序、提升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
江蘇取得的發展成就來之不易,這是8500萬江蘇人民在中國共產黨的正確領導下走出的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共同富裕之路。面向未來,要想繼續提升江蘇共同富裕水平,可從以下幾方面著手考慮。
經濟高質量發展是推動我國經濟巨輪遠航的重要動力,創新又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需要。在第四次工業革命浪潮席卷各國之時,江蘇作為我國經濟第二大省,應抓住機遇完成從“江蘇制造”到“江蘇智造”的蛻變。江蘇是我國的制造業強省,也是高新技術企業的集中高地。但“兩頭在外,大進大出[2]”是江蘇在全球制造業中的地位,即原材料和先進設備大都來自國外,省內僅負責加工組裝,出廠的產品又出口到國外,產品附加值很低。要加快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大力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打造萬億級產業集群,促進技術迭代升級;推動互聯網、大數據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大力加強數字基礎建設,推動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高度重視新一代信息技術同實體經濟融合過程中的創新機遇,力爭早日邁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增加國際話語權;依托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整合業界專家學者等人才資源,以現實為依據、以問題為導向集中開展尖端核心技術的攻堅行動,解決“卡脖子”難題造成的發展困境。同時,還應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通過“互聯網+農業”的方式銷售農產品,加快農業機械化和農機裝備產業轉型升級,實施鄉村旅游精品工程,建設美麗鄉村;通過“互聯網+服務業”打造一批面向服務產業的關鍵技術平臺,推動人工智能、云計算、大數據等新一代信息技術在服務領域的深度運用,鼓勵業態模式創新。
江蘇實現共同富裕的最大障礙在于城鄉和地區之間的不協調性。對于城鄉之間的協調發展,首先要完善農村基本公共服務設施體系,在確保財政資金優先向農村、向需要的地方傾斜的同時,鼓勵引導社會資本參與農村基礎設施的投資建設,充分發揮政府與社會的合力作用,加強供給的能力和持續性,形成多元化的供給格局;其次要調動農民的主觀能動性,鼓勵農民以土地承包經營權的形式入股,發展農業產業化經營。大力發展本地的特色農業,挖掘不同地區的鄉村文化價值和旅游資源,促進鄉村旅游與相關產業融合發展,依靠農民自身的智慧和力量實現增收致富;最后要推動國家城鄉融合試驗區建設[5]。2019年底,江蘇省寧錫常結合片區獲批成為11個國家城鄉融合發展試驗區之一,要抓住此次重大戰略機遇,著力打造城鄉協同發展先行示范區,推動城鄉要素融合配置、產業有機結合,將科研成果加速向農村落地,培訓新時代高素質的農民群體。對地區之間的協調發展,一是著力打破傳統蘇南蘇中蘇北的絕對界限,弱化人才、生產要素的地區性特征,促進其自由合理地流動,并為其提供便利的配套措施;二是利用長江經濟帶等戰略實現東西城市之間的共同發展,強化蘇東沿海與蘇西內陸之間的整體開發;三是要充分挖掘地區優勢,既要整體化又要差異化,不可“一刀切”發展產業。例如,南京作為全國重要的綜合性工業生產基地,電子信息、汽車制造、軟件和服務外包、風電光伏等是其支撐性產業,泰州主導產業則為生物醫藥、高技術船舶、新材料等制造業。
國際形勢波詭云譎,世界不穩定因素增多,逆全球化思想推波助瀾,給江蘇省的開放發展帶來挑戰。但是,合作共贏依然被各國普遍接受,是當今世界經濟發展的主旋律。因此,江蘇省應繼續實施高水平的對外開放戰略,顯著提升國際化水平。江蘇省要充分利用地理位置優勢和便利交通條件,搭建自貿試驗區、自由貿易港等平臺,提高投資和貿易便利化水平,吸引外商投資和引入先進技術,學習國際知名企業的先進經驗,培育跨國企業;加快推進市場化改革,完善外商投資準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管理制度[1],簡化審批程序,減少政府行政干預,打破壟斷和不公平競爭,積極營造國際一流的營商環境,實現內外聯通;推動“一帶一路”各項倡議落地實施、走深走實,積極參與全球化治理體系改革,努力構建有利于國內高質量發展的國際大循環格局,并最終實現國內國際雙循環的相互促進;加強對外文化交流,在提高文化軟實力的同時推動雙方經濟領域的合作共贏,如設立文化交流機構、舉辦文化藝術展覽,促進昆曲、蘇繡、宋錦等非物質文化遺產走向世界。
要切實增強廣大人民群眾的獲得感、幸福感、滿足感,就要盡可能地將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全體人民,以實現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一是要將“蛋糕”做大,這也是讓全體人民都能分得較大“蛋糕”的前提。要邁開步子,爭當模范,推動“強富美高”新江蘇建設,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在持續擴大經濟總量的同時更加注重經濟質量,激勵廣大人民投入拼搏新時代、建功新時代的浪潮中;二是要擴大中等收入群體,形成“橄欖型”社會結構。完善初次分配調節機制,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完善最低工資制度,實施就業優先戰略,認真對待高校畢業生、農民工、小微企業等的利益訴求,做到有求必應,有疑必答。著力提高教育、醫療、住房等基本公共服務的均等化水平,做好兜底保障工作;三是要結合社會各方力量,做好第三次分配。鼓勵企業積極承擔社會責任,完善公共慈善機構和基金會的組織建設,引導其合規有序運行,在基礎教育、社會服務、環境保護等領域推動政府和企業互助合作,形成良性的政企關系。同時引導主流權威媒體積極宣傳文明道德風尚,在全社會形成互幫互助、共同富裕的良好氛圍。
綜上所述,江蘇作為我國經濟發展的領頭羊,承擔著在共同富裕路徑探索上“摸著石頭過河”的任務,這既是提高江蘇人民福祉的必由之路,也是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的關鍵一步。共同富裕的實現是一個先局部后整體的分階段過程。江蘇有實現共同富裕的基礎優勢,同時也存在一些阻礙因素。本文從以創新思維推動經濟轉型、以協調理念促進一體化、以開放大局融入全球化、以共享目標增強幸福感四方面提出對策建議。站在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的新起點上,江蘇全省必將以嶄新的姿態應對前進道路上的艱難險阻,發揮模范引領作用,爭取早日實現更高水平的共同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