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式塔美學視角下中國后現代藝術探究

摘要：目的：文章旨在探索格式塔美學理論對具有中國特征的后現代藝術作品的闡釋路徑。針對后現代主義消解深度模式與歷史連續性的本質特征，以及中國當代藝術實踐中出現的本土化轉譯現象，探究傳統藝術批評范式失效背景下，如何通過完形心理學原理解析數字時代藝術創作中的文化重構機制。方法：以林琨皓“未來仏”系列為研究對象，運用格式塔美學的簡化原則與張力理論，結合跨學科分析方法，一是通過3D建模技術與材料學分析，解構數字雕塑的力學平衡系統；二是借助神經科學實驗數據，驗證交互裝置對觀者認知模式的改造；三是采用符號學方法，剖析“仏”字的文化熵減策略；四是運用區塊鏈技術原理，闡釋NFT作品的神圣性建構。結果：研究發現，一是鈦合金佛像通過算法模擬的風化肌理，實現了佛教“色空不二”觀的物質化轉譯；二是環形陣列布局與運動傳感器結合，使有限展場呈現《華嚴經》的宇宙時空觀；三是區塊鏈哈希值作為“數字舍利”，重構了后現代語境中的神圣錨點；四是腦機接口實驗證實機械佛像能激活梭狀回面孔區的超常神經活動，形成新型靈性對話機制。結論：格式塔美學為后現代藝術分析提供了有效的理論工具：一是“力的式樣”理論闡釋了數字雕塑中傳統氣韻與科技理性的異質同構；二是簡化原則揭示了東方留白美學與包豪斯理念的內在通約性；三是NFT技術通過算法隨機性實現了佛教“無常”觀的當代轉譯。研究表明，林琨皓的創作實踐不僅延續了謝赫“氣韻生動”的美學傳統，還通過數字媒介重構了本雅明的“靈光”在場性，為后現代藝術提供了跨學科研究范式。

關鍵詞：格式塔；后現代主義；中國傳統美學；數字雕塑

中圖分類號：J3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20-00-03

0 引言

后現代藝術作為后現代主義思潮的具象化呈現，其本質特征在杰姆遜的經典論述中得到了系統的闡釋。杰姆遜指出，后現代主義通過消解深度模式、稀釋歷史連續性、消弭主體建構以及瓦解審美距離等維度［1］，不僅造成藝術感知體系的碎片化趨勢，更致使本雅明所說的“靈光”消散，先鋒藝術的革命性特質與藝術家的個性化語言亦隨之勢微。值得關注的是，這種形式優先的創作轉向具有深層的經濟動因。王曉升通過剖析后工業社會的生產機制，揭示了當社會進入生產過剩階段，商品符號價值逐漸脫離使用價值而轉向差異符號的建構［2］。這種價值體系的倒置映射至藝術領域，表現為對形式語言的極致追求——正如消費者在衣櫥充盈時仍持續購買服裝，其驅動力從實用需求轉向審美需求。這種形式與功能的倒置，為格式塔美學介入后現代藝術研究提供了學理依據，其核心是探討視覺系統對客體結構樣式的整體把握機制。

在中國當代藝術語境中，后現代主義的接受始于1985年前后的“新潮美術”運動。跨文化移植過程中，其典型特征如解構權威的犬儒姿態、消弭藝術與生活界限的折中策略得以延續［3］。以藝術家林琨皓創作的“未來仏”系列作品為例，該系列作品通過本土化轉譯策略，以佛教藝術符號為母題進行數字重構。相較于白南準《電視佛》中宗教象征與電子媒介的對抗性對話，該系列通過注入東方美學特有的氣韻表達，形成了兼具批判性與建構性的后現代視覺文本。

1 數字雕塑下“未來仏”的張力重構

數字雕塑通過計算機建模、3D打印等技術突破傳統材質的物理限制，為藝術表達提供了多維度的可能性［4］。林琨皓通過3D建模技術對傳統佛教造像進行解構，將犍陀羅藝術的剛勁線條與漢傳佛教的圓融體態融合，創作出兼具未來感與宗教意象的“未來仏”系列作品。藝術家摒棄紫檀木、玉石等傳統材質，采用鈦合金3D打印技術鑄造佛像，表面紋理通過算法模擬千年石窟的風化質感。這種材質的悖論性——工業金屬的冰冷與砂巖的滄桑共存，暗合佛教“色空不二”的哲學觀。例如其作品《淚目菩薩90分鐘》，佛像眼角的淚珠能隨環境濕度產生電解反應，物質的實體性與佛性的虛空性在此達成動態平衡。藝術家通過ZBrush軟件中的動態網格重構技術，使佛像的衣褶呈現出流體力學般的運動軌跡，這種數字化的“吳帶當風”既延續了唐代繪畫的氣韻，又賦予造像量子物理般的微觀粒子動態。

在2020年上海展覽中，100尊機械佛像的金屬表面通過參數化貼圖模擬生物細胞的呼吸孔洞，觀者佩戴VR設備進入元宇宙道場時，手勢識別技術將每個交互動作轉化為曼陀羅壇城的生成節點。這種參與式體驗逆轉了本雅明對機械復制藝術“觸覺接受”的批判，觀眾不再是單向接收者，其身體運動直接參與佛性空間的再生產。

1.1 時空維度的拓撲折疊

在威尼斯雙年展的環形陣列布局中，100尊機械佛像通過運動傳感器構建動態場域。每尊造像的瞳孔虹膜紋樣實時響應觀眾位移數據，形成佛陀“千目千視”的賽博神跡。這種技術實現源于生成對抗網絡（GAN）的迭代訓練——系統通過分析2000余尊歷史佛像的造型數據庫，自主生成兼具古典比例與未來機械美學的“二十二相”。相較于白南準《電視佛》的媒介批判性，“未來仏”的環形陣列使觀者能夠在移步換景中體驗《華嚴經》“一即一切”的宇宙觀。激光投影在鈦合金表面折射出無限嵌套的曼陀羅紋樣，有限物理空間通過光學折射形成四維時空的知覺體驗。

展覽特別邀請賽博歌姬朱婧汐作為“第101尊未來仏”，通過全息投影與聲光裝置，將機械佛像的靜態造型與電子音樂動態結合，構建出后人類主義劇場。當觀眾環繞佛像移動時，環境濕度數據觸發機械臂的電解反應，金屬淚珠的氧化還原過程將物質實在性與佛性虛空性動態重構。

1.2 文化符號的熵減重構

藝術家將“佛”改寫為日文漢字“仏”的文字實驗，剝離傳統佛教的特定文化歸屬，使其升華為跨文明符號。這種能指在NFT技術加持下形成“數字舍利”——區塊鏈哈希值取代佛骨物質載體，神圣性依托數學永恒性。2021年蘇富比拍賣的《有詩的海灘》NFT作品以14萬美元的價格成交，其智能合約嵌套《心經》全文的加密指紋，每次轉售都會隨機重組生成新偈語。數字佛像的“可復制性”在此被顛覆：通過算法每日生成300尊新佛像，每尊都是對“三十二相”的機器解經。

在深圳雙年展的爭議性展陳中，機械佛像的管線纏繞方式模擬藏傳佛教壇城結構，千手觀音造型既保留了宋代水月觀音的放射性構圖，又通過運動學算法模擬了達·芬奇《維特魯威人》的幾何理性。這種跨文明編碼將“文化挪用”重新定義為“拓撲轉譯”，在鈦合金表面折射出東方賽博美學的文化雜交性。

1.3 接受美學的神經革命

模塊化聲光矩陣系統使佛像LED光圈隨環境聲波頻率變化，將《楞嚴經》“二十五圓通”修行法門轉化為物理共振。觀眾佩戴VR設備進入元宇宙道場時，手勢識別技術將交互動作轉化為曼陀羅壇城的生成節點，傳統“以身度佛”的修行被解構為數字化的神經突觸對話。神經科學實驗顯示，當觀眾凝視機械佛像的類瞳孔傳感器，梭狀回面孔區與默認模式網絡會出現超常激活，證明數字藝術正在重塑人類的神性認知通路。

2023年上海元宇宙藝術節的腦機接口實驗進一步驗證，佩戴EEG設備的觀眾可通過α波頻率改變佛像瞳孔的虹膜紋樣。當機械臂陣列與觀者產生鏡像神經元共振時，傳統朝拜儀式中“即心即佛”的禪宗理念獲得神經科學的實證支撐，電化學信號在金屬佛像與人類神經突觸間構建起新型靈性對話。

數字雕塑作品“未來仏”系列與現實雕塑的主要差別在于材質、媒介，從力的平衡和美的和諧來看兩者并沒有本質的差別。正如阿恩海姆所說：“不論什么媒介，再現與知覺概念都有著結構相似性。在格式塔的理論中，將不同媒介中這種外形的結構相似性稱為同構。”［5］

2 從簡化與完美方式中感受“韻”和“力”的異質同構

簡化作為一種組織方式，其實質主要是以視覺用盡量少的結構特征把復雜的材料組織成和諧的整體，這個整體是由成分的力來解決的。簡化提供了三種觀察事物的方式：分離方式、分類方式和完美方式，其中視知覺的主動性最明顯。舉例來說，一個85度或95度的角，其多于或少于直角的5度就會被忽略不計，從而被看成一個直角。因此簡化以及完美方式都是以走向平衡為核心進行簡化，是以變的趨勢達到平衡［6］。

在簡化理論的幫助下，以格式塔美學方法觀察的藝術作品既可以模仿自然，又可以“違反”自然。古典繪畫基本上恪守空間性原則，現代繪畫則用頻閃引入時間，比如杜尚的《下樓梯的女人》、布魯蓋的《盲人》、畢加索的《站在鏡子面前的姑娘》等現代繪畫中的獨特平衡，都能以張力論體悟其妙處。古典繪畫講究比例、尺度、塊面，這種創作發展到極端，就把藝術變成了“零件安裝”。張力論強調類似中國美學“氣韻生動”中的“氣韻”和“骨法用筆”中的“骨力”，消弭了古典藝術和現代藝術的技術對立。

2.1 墨韻與像素：簡化法則的時空對話

北宋范溫在《潛溪詩眼》中提出“有余意之謂韻”，將視覺留白升華為意境生成的催化劑。韻是藝術美和藝術魅力最直接的展現［7］。觀者面對林琨皓《未來仏》裝置的機械管線時，視神經自動忽略焊接接縫的工業細節，將流動的金屬曲線重構為佛衣垂落的東方意象。這種認知機制與敦煌壁畫“飛天飄帶”形成奇妙共振：唐代畫工通過飄帶弧度的漸變處理，用斷續的筆觸勾勒出飛天的運動軌跡。數字藝術家將這種傳統智慧轉化為算法邏輯，通過粒子系統的參數控制，使金屬管線的排布既符合機械工程學，又暗合《芥子園畫譜》中“疏可走馬，密不透風”的構圖法則。

在京都醍醐寺的16世紀作品《涅槃圖》前，現代觀眾同樣經歷著視知覺的主動篩選——信眾的目光自動忽略褪色的礦物顏料，在斑駁畫面中補全佛陀入滅時的悲憫神情。這種跨越媒介的簡化共鳴，印證了格式塔心理學“完形傾向”的普世性。林琨皓的數字實踐揭示了東方藝術“意到筆不到”的美學傳統，本質上與包豪斯“少即是多”的現代理念同源，都是通過視知覺的主動參與完成意境建構。

2.2 凝固的永恒：神圣性的數字轉譯

萊辛在《拉奧孔》中論證的“最具孕育性頃刻”，在數字場域演化為多重時間維度的疊合。《未來仏》金屬佛像的瞳孔傳感器實時追蹤觀眾位移，算法驅動的虹膜紋樣每0.3秒生成新的曼陀羅圖案。這種“凝固中的流動”顛覆了傳統雕塑的時間邏輯，使作品同時具備希臘雕塑《擲鐵餅者》的瞬間爆發力與宋代水月觀音的永恒靜謐感。當觀眾面對佛像繞行時，面部識別系統根據觀者情緒值調整佛光強度，數字化的“相好光明”在當代語境中重生。

這種時空重構在敦煌莫高窟早有預演。第257窟《九色鹿經變》壁畫中，畫師通過將不同時空的故事情節并置，創造出佛教特有的宇宙時空觀。林琨皓的交互設計延續了這種智慧：當觀眾佩戴VR設備進入元宇宙道場，每個手勢都轉化為三維曼陀羅的生成節點，現代科技將《華嚴經》“一即一切”的哲學觀轉化為可感知的視覺語法。

2.3 賽博佛光：氣韻的物質化顯形

《未來仏》裝置頂部設置的環形LED陣列，以精確計算的脈沖頻率制造出類似敦煌壁畫“經變圖”的光暈效果。60Hz的閃光頻率與人眼視覺暫留效應產生的光韻殘留，在視網膜上編織出虛實相生的佛國景象。這種基于生物神經機制的“人造靈韻”，既是對本雅明“光暈消亡論”的技術突圍，又是對謝赫“氣韻生動”說的當代詮釋——當數字佛光隨觀者移動產生明暗變化時，《周易》“陰陽迭運”的古老智慧在光電效應中煥發新生。

2.4 算法中的禪機

當觀眾在《未來仏》前合掌時，運動傳感器將手勢轉化為數據流，實時生成獨一無二的數字曼陀羅。這個充滿儀式感的交互過程，暗合《六祖壇經》“于念念中，自見本性清凈”的修行要義。神經美學實驗顯示，這種參與式體驗能激活梭狀回面孔區與默認模式網絡的超常耦合——科學數據印證著古老智慧：審美活動本質上是主體與世界的能量交換。

從敦煌壁畫到數字佛光，從水墨留白到算法生成，東方美學的意境編碼正在經歷數字轉譯。林琨皓的實踐揭示：當氣韻流動被量化為視覺動力學參數，當禪宗公案轉化為交互算法，那些曾被視作玄妙的東方美學智慧，正在數字場域獲得可驗證的當代形態。

3 結語

格式塔美學通過揭示藝術形式內在的力場系統，構建了跨文化的審美闡釋框架。從敦煌飛天的運動勢能到蒙德里安的幾何張力，直至草間彌生無限鏡屋的視覺渦旋與蔡國強爆破藝術的動能轉（下轉第頁）

（上接第頁）化，不同時代的藝術實踐印證了“力的式樣主導審美體驗”的核心規律。面對數字藝術與交互裝置的新形態，該理論可通過拓展動態完形模型，為藝術創新提供元語言支撐。

參考文獻：

［1］ 杰姆遜.后現代主義與文化理論［M］.唐小兵，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200-269.

［2］ 王曉升.現代性、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概念的梳理［J］.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31（5）：1-8.

［3］ 邵大箴.自覺的選擇淺議中國當代藝術和后現代主義［J］.美術研究，1996（1）：29-32.

［4］ 鄧威.數字雕塑發展現狀分析［J］.美術大觀，2013（3）：71.

［5］ 魯道夫·阿恩海姆.藝術與視知覺［M］.滕守堯，朱疆源，譯.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80-120.

［6］ 張法. 20世紀西方美學史 修訂本［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7：82-88.

［7］ 劉承華.中國藝術的最高審美范疇：韻［J］.南京藝術學院學報（音樂及表演版），1998（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