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印歐赫梯人在安納托利亞半島定居地的選擇

［內容摘要］印歐赫梯人大約在公元前三千紀后期遷入安納托利亞半島，先后在安納托利亞中部瑪拉桑達河流域的諸如庫沙拉城和奈沙城等地定居并作為他們的活動中心。最終，他們又選擇了哈吐沙城。在核心居住地的選擇上，印歐赫梯人在他們早期的發展史上放棄了他們的祖先之地庫沙拉城和曾引以為身份的奈沙城，在都城的選擇上做出了重大改變，將地勢高聳的哈吐沙城確定為他們的政治、軍事和經濟堡壘。對此，本文從安納托利亞本土的自然環境和條件以及印歐赫梯人自身需要等方面加以思考和認識。

［關鍵詞］印歐赫梯人；定居地；都城地點；地形地勢；選擇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201（2024）04—0103—09

作為印歐民族的一支，印歐赫梯人很可能在歷史上印歐民族第一次大遷徙時走上了遷移的歷史道路。大約在公元前三千紀后期，他們很可能遷入安納托利亞半島。無論是西部遷移說，還是東部遷移說，印歐赫梯人都經過一段漫長的遷徙之路，選擇在安納托利亞中部地區的瑪拉桑達河（Mara??anda）流域定居下來，并很可能經過庫沙拉（Ku??ar）城和奈沙（Ne?a）城等地的定居發展，最終將哈吐沙（Hattu?a）城確定為他們的都城。如何認識印歐赫梯人選擇半島中部地區作為他們的定居地并將哈吐沙城作為他們的永久定居中心以及他們的政治、軍事和經濟中心？這與印歐赫梯人的生存和國力的強大和發展需要有著怎樣的關系？

一、印歐赫梯人的遷移和定居

印歐赫梯人是安納托利亞半島的一支外來移民，這是學術界普遍認同的結論。他們很可能是在印歐民族歷史上第一次大遷徙時期告別了故鄉，開始了遷徙道路。關于印歐赫梯人進入小亞半島的路線問題，長期以來爭論不休，一般來說有兩種假說：第一種觀點認為，印歐赫梯人源于南歐巴爾干地區，大約在公元前三千紀時期，他們從巴爾干地區向東遷移，越過達達尼爾海峽和博斯普魯斯海峽，經水路從西北方向進入小亞半島地區。這些學者從實物考古的角度，研究了半島西部各地印歐文化的出現和分布情況，從而論證印歐人在這里的出現和遷移的足跡。最后，他們提出印歐赫梯人小亞半島西部遷移說的觀點。第二種觀點認為，印歐赫梯人從高加索山脈地區向南遷移，爾后再向西并從小亞半島的東部地區進入半島。安納托利亞中部早期青銅時代的阿拉伽–休雨克（Ala?a H?yük）遺址發現了庫爾干式的墓葬，有學者提出這是印歐人的。一些學者認為，在半島中部地區一些考古遺址卡魯姆（Karum）地層II期有著明顯的毀壞跡象，而且這一地層毀壞的現象大致在同一時期從小亞半島的中部地區一直向東延伸到高加索山脈地區。因此，有學者認為這很可能就是印歐赫梯人從東部移居小亞半島的路線。

印歐赫梯人無論是從哪一條路線進入半島地區，其結果是，他們最終在中部地區落腳并定居下來。眾所周知，安納托利亞三面環海，北面是黑海，西邊是愛琴海，南部是地中海，只有東部地區為陸地并與兩河流域西北部和敘利亞接壤。半島的北部和南部是兩座主要的山脈，即黑海山脈（Pontic）和陶魯斯山脈（Taurus），均為東西走向，平行立于南北。因此，南、北兩地多山，而且山石林立，山區不適宜農業和園藝業的發展，更不適宜人們的居住。此外，由于客觀條件的局限，造船和航海技術在當時不發達，沿海地區也不適宜居住。

安納托利亞廣大的中部地區整體上位于高原地帶，多條河流流經這里，而且最主要的河流就是中部地區的瑪拉桑達河及其支流。這條河流發源于半島的東北部地區，在向南流經半島中部地區后，再向北并最終流入黑海，它被認為是安納托利亞半島最大的一條河流，而且該地區分布著多個湖泊，水資源比較豐沛。因此，在瑪拉桑達河流域的廣闊中部地區，地勢相對平緩，適宜農業生產和以葡萄種植為核心的園藝業的發展。特別是，水資源的豐富有利于農業和葡萄以及其他果樹等植物的灌溉。在相鄰的高地乃至山地則適宜畜牧業的發展。整體而言，這里是整個安納托利亞半島自然條件最為優越的一個地區，比較適合人類的居住。因此，這里成為人們選擇而居的地點并不難理解。

至少自新石器時代以來，半島中部地區的瑪拉桑達河流域地區已經開始出現了村社遺址，人類在這里定居生活。目前發現的有新石器時代的文化遺址阿什克里–休雨克（A?ikli H?yük）和銅石并用時代（5500 B.C.—3000 B.C.）的考古遺址阿里沙爾（Ali?ar）和阿拉伽–休雨克等。在青銅時代的初期（3400 B.C.—2500 B.C.），阿拉伽–休雨克文化遺址是其中的一個代表，這里不僅發現了城池遺址，還發現了12個王室墓穴和大量貴重的隨葬品，如黃金、珠寶、各種青銅制品以及陶器甚至鐵制的工具等。

公元前三千紀以來，哈梯人生活在安納托利亞半島中部的瑪拉桑達河流域地區，他們很可能是安納托利亞半島新石器時代以來在這里定居的居民。很可能到公元前三千紀中晚期，哈梯人已經步入文明社會的發展階段，他們建立起邦國統治，接受并使用楔形文字，在該地區的政治、經濟和軍事舞臺上占據著核心地位。這些小國很可能包括查爾普瓦（Zalpuwa）、普魯什汗達（Puru?handa）、沙拉提瓦拉（?alatiwara）、哈吐沙、烏拉瑪（Ulamma）和哈爾基烏那（Harkiuna）以及卡奈什（Kanesh）等，他們都以一個城為中心，管轄著周邊的廣大區域。 到這個時期，安納托利亞文明發展的核心地區很可能主要是半島的中部廣大地區，文明化的發展程度也可能遠遠高于半島其他各地區。

此外，公元前19—前18世紀，古亞述人也來到安納托利亞半島中部、東部和東南部地區并且越來越多地定居下來，建立了諸如卡奈什（奈沙）、哈吐沙和阿里沙爾等多達26個貿易殖民點。其中，卡奈什是古亞述商人在安納托利亞半島中部地區建立地最為重要的貿易殖民點。可以說，古亞述商人選擇的定居范圍也正是瑪拉桑達河流域及其周圍地區，與當地居民從事商業貿易活動，這再次表明，半島中部地區的自然生態條件適合人類的居住，而且長期以來該地區社會經濟的發展已經達到較高的水準，也具備了貿易發展的條件。

進入安納托利亞半島后，印歐赫梯人無論如何不可能一步到位定居于安納托利亞半島中部地區，即他們后來選擇的家園。他們或是先到達東部地區，或是先到達西部地區，再經過了一個比較漫長的遷移過程后，在不斷深入認識這個新地區的自然條件和客觀環境之后，在找到了一個適宜他們落腳生活和發展的地區后，他們才最終停止遷移的腳步。作為半游牧和半農耕的印歐赫梯人，半島中部地區恰恰既比較適宜農業生活，也有著有利于畜牧業發展的條件和環境，這與印歐赫梯人的發展需要十分契合。

考古學家提出，在安納托利亞半島中部瑪拉桑達河流域地區的奈沙（即卡奈什，今奎爾特頗［Kültepe］）遺址，發現了屬于公元前2250年以來的古代印歐民族風格的“麥伽榮式”建筑遺址，在這里，考古學家發現了印歐人在中部地區出現的確切遺跡。它說明印歐人在這一時期已到達并且定居在這里。這一研究成果很可能還表明，奈沙城可能是印歐人這一時期以來定居的一個地點。到公元前二千紀初期，這里早已發展成為哈梯人的一個政治經濟中心，是半島中部地區最為富裕的一個邦國。這里也吸引著印歐赫梯人很可能至少在公元前2000年前后出現在這里并開始在半島中部地區尋求發展了。這一階段是印歐赫梯人在安納托利亞半島文明起源發展的早期，他們在這里也逐漸獲得新的發展。

二、赫梯語文獻所見他們的定居地

印歐赫梯人在這里定居和發展有著其他重要的依據。根據赫梯語文獻的記載，他們將自己視作說尼什里語（Ni?ili）或者奈蘇姆尼里語（Ne?umnili）的人。尼什里（或者奈蘇姆尼里）這個詞由兩個部分構成，即地名奈沙和副詞后綴-ili，這個副詞后綴表示的是“說何種語言的人”。這個術語表明，印歐赫梯人將自己的身份與這個地名聯系起來，進行身份認同，而且這個地名寓示著這里不僅是印歐赫梯人的一個定居地點，還是他們遷移到半島地區之后定居的一個重要地點。此外，根據奈沙出土的古亞述文獻，學者們認識到，赫梯文獻中常見的印歐赫梯語i?hiul（義務、協議、條約）和i?pant-（夜晚）等詞也已經出現在古亞述人的文獻中。近年來，隨著奈沙出土古亞述文獻研究的深入，又有八個印歐赫梯語詞匯被發現和證實，包括eknuzzinnum（裝涼水的容器）、hi??annum（桿）、kulupinum（斧頭狀切碎草的工具）、kupur?inum（黃金的質地）、?a?anum（以斧頭和錘子命名）、tuhtuhannum（慶祝、節日日期）、tuzzinnum（軍隊）和zupanum（一個金屬容器）。這充分說明在公元前19—前18世紀或者更早，印歐赫梯人不僅與古亞述商人們有著密切的交往，而且與奈沙城有著密切的關系。

同樣，根據赫梯語阿尼塔（Anitta）文獻的記載，阿尼塔國王在他的《大事記》的開篇稱自己是庫沙拉城的王，他如同他的父親一樣英勇，率領軍隊征服了奈沙城，并很可能是在這次征服之戰取得勝利后，離開庫沙拉城，遷都奈沙城，即卡奈什城。

阿尼塔，皮塔那之子，庫沙拉城的王，這樣說：上天雷雨神，塔爾胡尼寵愛他。如果雷雨神愛戴他，奈沙城的王對庫沙拉城的王□□□□。

庫沙拉城的［王］率眾從城里［出來］，他在夜晚暴風雨般地攻［占］了奈沙城，他抓住了奈沙王，他沒有對奈沙城的居民作惡，□□他使［他們］為父母。

一般認為，公元前18世紀后期到前17世紀初期，印歐赫梯人的庫沙拉邦國逐漸興起。根據阿尼塔文獻，它的統治者皮塔那（Pithana）和阿尼塔在半島中部地區取得了一系列的軍事勝利，壯大了自身實力和擴大了勢力范圍。阿尼塔王成功地征服了奈沙、普魯什汗達和哈吐沙等邦國，后來建都奈沙城，在奈沙城建立起一個新興且強大的邦國并取得霸主地位。

然而，印歐赫梯人來到安納托利亞半島中部地區的落腳點最初很可能并不是奈沙城，而是庫沙拉這個地點。正如上文所引阿尼塔文獻記載的那樣，阿尼塔稱自己是庫沙拉城的王，他作為庫沙拉城的王率眾從城里出來，在夜晚暴風雨般地攻占了奈沙城。顯然，在征服奈沙城之前，他和他的父親已經在庫沙拉城稱王，這也說明庫沙拉城是印歐赫梯人在半島中部地區在奈沙城確立統治地位之前的政治、軍事中心。

哈吐什里一世很可能是赫梯國都哈吐沙城的建立者，是赫梯國家早期歷史上的一位重要的國王，他也將自己看作是庫沙拉邦國之人：

［塔巴爾］那，哈吐什里，大王，［赫梯國國王］，赫梯國庫沙拉之邦民。

這句話見哈吐什里（Hattu?ili）一世本人的年代記，書寫在這篇文獻的第一段開篇部分，哈吐什里一世告訴我們他本人的名字、頭銜和他的身世背景。這里提到的庫沙拉城恰恰位于半島中部地區，位于哈吐沙城和卡奈什城的東南部。哈吐什里對自己身份的表述表明，該城被哈吐什里一世視為他們在安納托利亞的故土家鄉，所以，這里很可能是印歐赫梯人最早定居安納托利亞半島中部地區的一個地方。

再者，赫梯帝國時期著名的哈吐什里三世國王在他的自傳這篇重要的文獻的開篇也同樣追溯了他的身份和家鄉：

這樣說：塔巴爾納，哈吐什里，大王，［（赫）］梯國之王，穆爾什里之子，大王，赫梯國之王，蘇皮魯流馬之孫，大王，赫梯國之王，哈吐什里的后代，庫沙拉城的王。

這些文獻證實了庫沙拉城曾經是印歐赫梯人的一個居點，是他們遷移至安納托利亞半島中部地區初期或者可以說是他們在這里第一個且曾長期定居的重要居點，這很可能也是為何赫梯歷史上這些重要的國王要將他們祖先的歷史追溯到這里的緣故。

當然，眾所周知，盡管哈吐什里一世國王將自己看作是庫沙拉邦國之人，他最終選擇了哈吐沙城作為都城，而且成為自他以后的赫梯國家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的核心，其作為都城的歷史很可能是整個印歐赫梯人來到安納托利亞半島以來最長的。從庫沙拉城到奈沙城，從奈沙城再到哈吐沙城，印歐赫梯人在安納托利亞半島定居的這三個主要地點無一例外地分布在半島中部的瑪拉桑達河流域地區。事實上，半島中部地區很可能并不是外來的印歐赫梯人初入安納托利亞的地方，也不可能是他們最早的落腳點。但是，安納托利亞中部地區的自然條件很可能較之半島其他地區更加適合處在半游牧和半農耕時代發展階段的印歐赫梯人的居住和生活，較為充足的水資源使得農業和園藝業的發展成為可能，周邊山地高原也比較適合畜牧業的發展。此外，在哈吐沙城的周圍有著比較茂密的森林，能夠為他們的生活提供豐富的資源。總之，良好的生態環境是外來印歐人生存的保證，是他們發展壯大的有利先決條件。

需要再次強調的是，半島中部地區在印歐赫梯人遷居到來之前已經進入文明社會的發展階段，哈梯人的文明化使得這個地區已經有了良好的發展基礎。哈梯人定居的核心也是那個時期整個安納托利亞半島文明發展的中心，以金屬文化發展見長的哈梯文明已經在古代美索不達米亞和安納托利亞半島之間享有盛譽，錫和銅的結合產物即青銅開始被用于制造武器、生產工具和裝飾品，有著如此優越的物質和人文條件使得該地區也必將成為印歐赫梯人選擇和征服的對象。總之，印歐赫梯人在遷徙的歷史道路上大浪淘沙，他們最終選擇了安納托利亞自然條件和人文條件最為優越的地區，在半島中部地區瑪拉桑達河流域而居，而不是半島其他任何一個地區。

三、哈吐沙城的詛咒和選擇

一部印歐赫梯人的歷史可謂哈吐沙城的歷史，這座城池最終被赫梯國王哈吐什里一世選擇作為他的都城或者說堡壘，而且為之后的幾乎歷代赫梯國王所繼承和沿用。正如上文提到的，哈吐沙城被赫梯人的先王阿尼塔國王征服。由于阿尼塔國王遭受到哈吐沙邦國的頑強抵抗，因此，在阿尼塔成功地攻陷了哈吐沙城并取得勝利之后，他詛咒該城，強調未來的國王不得在哈吐沙定居和建城，否則，將遭受雷雨神的打擊。無論如何，阿尼塔借助雷雨神的威力而發出的咒語可以視為那個時代對違背國王意愿者最為嚴厲的打擊。有意思的是，阿尼塔在那里播種草地，很可能將其開辟為他們放牧牛羊的場所，而不再是適宜人類居住的場所。

□□□□□，我因此孤立了這座城。當該城后來□□□□遭受饑餓時，哈爾瑪蘇［伊特］神，我的什烏神把該城交給了我。在夜晚，我用武力攻占了該城，在那里，［我播］種草地。

在我之后，無論誰成為王，并在哈吐沙城定居，讓上天雷雨神毀滅他。

眾所周知，哈吐沙城是赫梯國家的都城。的確，在阿尼塔國王之后的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歷任國王很可能都沒有選址哈吐沙作為他們的政治中心或者都城。到哈吐什里一世統治時期，這個情況發生了根本改變，阿尼塔國王的詛咒不再成為束縛赫梯國王行動的羈絆，很可能正是哈吐什里一世完成超越，建設哈吐沙城并將其作為印歐赫梯人的新的都城。那么，其原因何在？

哈吐沙城南靠高山，北向丘陵高原，其縱深長達2公里多，寬度最大達到1.5公里。這座古城的地勢由北向南逐漸抬升，北部地勢較緩；南部和兩側的地勢較高，南部與相鄰的東西走向的山脈相接，這條山脈在哈吐沙城南部的安納托利亞中部臺地和北部的黑海山脈丘陵平原交錯地帶之間構成一道天然屏障，實際上，這也構成哈吐沙城南部的一道天然防御工事，大大減輕了來自南部敵對勢力的壓力，這也使得赫梯人能夠主要面對北部的敵人；這座城中心地帶的地勢高聳，最高處是一個高臺，其周圍的地勢陡峭，是整個城地勢最高最險峻的部分。這樣，哈吐沙城地勢最高的地方自然形成一座天然堡壘，這里借助周邊環繞的險峻地勢使其儼然成為一座城中城，赫梯國王便將他們的衛城建在這里，是王室家族的居住地和王室檔案庫的所在地。因此，這座衛城天然形成保護赫梯王室的又一道屏障。

此外，其北部和西部地勢為坡地，站在城的中部、南部和東西兩側，居高臨下，便于俯望整個哈吐沙城和瞭望觀察遠處的敵情。所以，哈吐沙城作為一個抵御外敵和保護自身的軍事堡壘具有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從北向南望去，哈吐沙城猶如山上的一座城堡。因此，哈吐沙城又被學者們稱作一座山城。可以說，哈吐沙城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天然堡壘，設防條件優越。此外，哈吐沙和附近的亞茲里卡亞（Yazilikaya）擁有多處泉水和河水，為哈吐沙城提供了必要的水資源，這也是赫梯國王選擇此地的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

正如前文提到的，這里在印歐赫梯人來到半島之前已經是哈梯人的一個邦國哈吐什的城堡，憑借這里天然的地形優勢和哈吐什邦國筑起的包括四周環繞的城墻在內的防御工事，哈梯人的這個邦國顯然成為對抗印歐赫梯人的一支主要力量，而且成為赫梯國王阿尼塔最難戰勝的一個城池，哈吐什邦國的頑強抵抗激怒了阿尼塔本人以至于對它進行了嚴厲的詛咒。由此可見，哈吐沙城的地理位置和優勢地形很早已經被土著哈梯人認識。

如前所述，庫沙拉城和奈沙城是印歐赫梯人來到安納托利亞半島最初的兩個重要的居住地。奈沙城位于今土耳其開塞利（Kayseri）平原的延伸地帶，其地形地勢不具備良好的天然防御地理優勢。庫沙拉城同樣位于瑪拉桑達河流域的東南部地區，也位于地形地勢較平坦的地帶。德國學者克蘭格爾認為，印歐赫梯人是從庫沙拉城被驅趕出來的，考古學家沙赫納也接受了這個觀點。如果這個情況屬實，那么印歐赫梯人一定會從這個窘境中學會如何更好地保護自己。他們沒有堅守自己曾經定居的地方，也沒有奪回失去的家園，而是重新做出了選擇。這也再次說明庫沙拉城和奈沙城的地理位置沒有突出的優勢，已經不能為他們的安全和生存提供屏障。畢竟，印歐赫梯人不過是一支外來的族群，在他們生活的周圍，還有大量的哈梯人和多個敵對邦國。所以，印歐赫梯人在與他國不斷較量和對抗的過程中，逐漸認識到他們更加需要一座有利抵御外族入侵的堡壘，需要借助自然的力量，占據有利的地勢地形，從而在與敵人的對抗中占據先機。所以，哈吐沙城的選擇是印歐赫梯人認識自然和面對現實反復選擇的結果，是他們認識到需要安全、生存和不斷發展而必須做出的一個新選擇，需要改變祖先留給他們的詛咒，重新規劃自身，尋求突破。

此外，德國學者沙赫納認為，就地理位置而言，諸如奈沙和哈吐沙等城位于半島中部地區不同城市之間來往的交通路線上，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便于與周邊諸城建立聯系，開展經濟交往活動，也是印歐赫梯人選擇哈吐沙作為他們的定居地和都城的一個原因。

結 語

通過考察印歐赫梯人的移居和他們在安納托利亞選擇定居地和都城的歷程，可以看到他們的選擇有一個歷史的過程，是在他們認識安納托利亞這片古老土地的自然條件、環境特點以及農林園藝和牧業資源的基礎上逐步實現和完成的，是在與本土各個邦國抗衡的歷史過程中有了更加明確和理性的認識。因此，他們對定居地和都城城址的選擇都不是一次性完成的。

印歐赫梯人對中部地區瑪拉桑達河流域地區的選擇是在遷移過程中最終認識的結果。這里豐富的水資源和良好的山地牧場符合他們的期待和自身的特點，決定了他們的新家園所在。在人類文明發展的早期，人類的居住地和他們的文明的發展離不開大江大河，“尼羅河是古埃及文明的贈禮”這句名言準確地反映了人類文明的起源和發展與自然環境的密切關系。古代美索不達米亞文明的起源和發展也離不開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的滋養。事實上，古代安納托利亞無論是最早的哈梯文明還是之后的赫梯文明也都是在半島中部最大的河流瑪拉桑達河流域發展起來的。印歐赫梯人在遷徙的歷史過程中找到了他們的理想家園，完成了遷徙之旅。

從庫沙拉城到奈沙城，印歐赫梯人做出了選擇；從奈沙城再到哈吐沙城，盡管有先人的詛咒，但是最終，哈吐沙城優越的地理位置形成的天然屏障以及比較成熟的設防工事和國家利益讓他們沒有退縮，而是選擇了新的地點。可見，自然環境和地形地貌條件對當時人們的生存和生活的作用是巨大的。印歐赫梯人在庫沙拉城居住的歷史很可能是比較短暫的，這使得他們對都城遺址的選擇有了更多的考慮。面對哈吐沙城的地形優勢，他們不再猶豫，打破魔咒，將先王詛咒的地方作為他們的新都城，這個決定不僅開辟了印歐赫梯人的新歷史，而且這里堅固的堡壘鑄就起印歐赫梯人長達三四百年的歷史。縱然處在周邊敵人的圍困下，也很可能一時出現過北部卡什卡游牧部落的不斷侵襲和騷擾，甚至兵臨城下的局面，但是，哈吐沙城的天然壁壘和防御工事為印歐赫梯人的安全提供了保障，確保了赫梯國家的存在，沒有過早地夭折。因此，赫梯國家的發展和強大與哈吐沙城有利的地形地勢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新的抉擇對于赫梯國家的穩定和發展起到了深遠的歷史意義，而其中哈吐沙城的貢獻無疑是不可低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