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自強
(華南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 廣東廣州 510642)
工業革命以來,隨著社會生產力的大幅提高,資源短缺、環境污染等全球性問題不斷加劇。工業化進程較早的歐美國家大多出現過各類環境問題。中國在改革開放后,經濟的高速增長也帶來了如霧霾、水污染等環境問題,逐漸引起社會各界的重視。在聯合國第75次大會上,習近平主席宣布了中國碳達峰、碳中和的“雙碳”目標。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要推動綠色發展,加快綠色轉型,未來綠色發展將成為我國社會發展的主流趨勢,綠色創新則是推動綠色發展的主要著力點。
綠色創新作為一個多學科交叉的研究領域,不同背景的學者對其有著不同定義。戴鴻軼和劉卸林(2009)梳理國內外環境創新的相關研究,發現與綠色相關的概念多達20個;張鋼和張小軍(2013)梳理國內外文獻指出“綠色創新、生態創新、環境創新”等基本屬于同一概念。本文梳理文獻發現,關于綠色創新,大多是具體研究綠色技術創新,在很多文獻中綠色創新和綠色技術創新被混用。因此,本文統一用“綠色技術創新”加以表述。與通常的企業技術創新不同,企業研發綠色技術創新面臨著研發成本高、收益見效慢的問題,使得大多數企業缺乏進行綠色技術創新的積極性,而外部動力如政府政策、公眾輿論等會推動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本文通過綜述環境規制對其產生影響的相關文獻來豐富這方面的研究。
綠色技術創新本質上可視為減少人類生產活動中環境負外部性影響的技術。早在20世紀60年代,因為環境污染問題,歐美等發達國家設立的一些環境法規推動了生產流程中末端技術的發展,成為綠色技術創新的源頭。Braun和Wield(1994)將“綠色技術”定義為:那些減少對生態系統的危害、降低資源消耗的技術、工藝等的總體概念。國內的相關研究起源于20世紀90年代,一般有兩種劃分:其一是被分為綠色產品創新和綠色工藝創新;其二是根據生產階段劃分為末端治理技術、清潔工藝技術和綠色產品技術。后來,葛曉梅等(2015)在前人的基礎上,將清潔工藝和末端治理統稱為綠色工藝技術,將節能減排且有利于循環使用的產品稱為綠色產品。
早期關于綠色技術創新方面的研究,學者的關注重點是定性研究,少有涉及綠色技術創新的定量研究。隨著節能減排逐漸引起社會各界的重視,對綠色創新的相關研究不斷增多,學術界開始興起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定量研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測量方法也主要分為以下三種。
2.2.1 用資源的投入來測量
陳勁等(2002)開始將綠色技術創新用創新的“過程指標”和“投入指標”來測量,過程指標主要包括綠色意識、綠色戰略等,投入指標主要為環境培訓投入、綠色技術投入等;李婉紅等(2013)用能源消耗量占產品產量的比例來衡量綠色產品創新,用R&D經費與技術改造經費之和來衡量綠色工藝創新;王娟茹和張渝(2018)用綠色技術研發投入、綠色產品占有比例和更新迭代速度等指標來衡量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行為。
2.2.2 用綠色專利的授權量或申請量來測量
相較研發投入,綠色專利能更加直觀地反映企業綠色創新的產出,具有可量化性、行業溢出性和明確的分類等。使用綠色專利測量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研究者,主要分為兩類。
一類學者認為,綠色專利申請只是代表了企業的重視程度,相比之下,綠色專利授權量更能反映技術的創新程度。如齊紹洲等(2018)選取上市公司已授權綠色專利占當年所申請專利總數的占比作為分析對象;郭進(2019)選取綠色專利授權數和綠色技術獲科技獎勵數之和來衡量綠色技術創新水平。
另一類學者認為,專利授權存在滯后性,專利在申請過程中可能就已對公司產生了影響。例如,徐佳和崔靜波(2020)利用綠色專利申請量來衡量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劉金科和肖翊陽(2022)采用綠色專利申請量占當期企業總申請量的比例來衡量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
2.2.3 用綠色全要素生產率來測量
有學者認為,綠色專利并未全部用于生產活動,因而選擇使用綠色全要素生產率作為綠色技術創新的衡量指標。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包括預期產出和非預期產出,前者一般是指研究者想要獲得的創新前后數據的變動,如經濟收入的變化;后者一般是指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副產品,如廢氣廢水的排放等。
早期學者把環境規制定義為:以政府為主體,以企業為對象,通過頒布環境政策、設定環境標準來對企業利用環境資源的活動進行直接干預。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研究者把稅收優惠、環境補貼等政府影響企業環境資源利用的間接手段,以及一些市場化激勵的措施都視為環境規制。趙玉民等(2009)將環境規制定義為主體、形式不定,以保護環境為目的的約束性力量。
針對環境規制工具的分類,Kemp(1997)將環境規制分為命令型規制、市場型規制和相互溝通型規制;彭海珍和任榮明(2003)將環境規制工具分為命令控制型、經濟激勵型和商業政府合作型;馬富萍和茶娜(2012)將環境規制分為命令控制型、激勵型和自愿型。
通過對過往文獻的梳理,本文發現雖然少部分學者將環境規制按規制強弱或所處環境來劃分,但大部分學者都將環境規制工具劃分為命令控制型、市場激勵型、自愿型。命令控制型主要是通過政府部門制定的法律法規來規制,特點是強制性;市場激勵型是政府部門用價格、費用等市場化手段來規制,特點是市場性;自愿型是具有環保意識的企業或個體自主參加環境保護的活動,特點是自愿性。表1是對常見規制工具的歸類。

表1 環境規制工具分類
與一般的技術創新不同,綠色技術創新具有雙重外部性。一方面,知識、技術的溢出會對社會產生正外部性,即進行綠色技術創新的企業在創新過程中承擔了全部創新成本,卻并不能獲得創新帶來的全部收益;另一方面,企業在環境污染支出方面所花費的成本小于實際造成的社會成本,對社會產生了負外部性,導致企業自身很難有足夠的動力進行綠色技術創新,需要外部力量加以推動。
由于綠色創新的特殊性,外部力量成為推動企業綠色創新的重要動力,環境規制逐漸成為學者研究綠色創新的重要領域。而關于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存在多種不同的看法,主要可分為以下三種觀點。
4.1.1 環境規制促進綠色技術創新
部分學者認為,環境規制會促進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這一觀點最早來源于Porter(1991)提出的“波特假說”,當企業受到合理的規制時,會促進企業進行技術創新。此外,Porter和Linde(1995)從環境規制的動態視角指出被規制企業在約束條件變動下會進一步優化結構、激發創新,從而部分或全部抵消環境規制帶來的企業成本,即“創新補償”效應。國內學者的相關研究起步較晚,且更傾向于探討不同類型的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如馬富萍和茶娜(2012)研究發現激勵型規制和自愿型規制會起到顯著的正向推動作用;范丹和孫曉婷(2020)以2006—2016年30個省區市面板數據為對象,研究表明市場激勵型對綠色技術創新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
4.1.2 環境規制抑制綠色技術創新
與推崇“波特假說”的學者不同,新古典經濟派的學者從靜態視角出發,指出在環境規制實施前,企業的研發實力、資源分配等方面都已趨于穩定,此時的規制只會擠占企業資源、增加企業成本負擔、降低創新能力,即“遵循成本”效應。王鵬和郭永芹(2013)基于1998—2009年中部六省面板數據進行研究,表明環境規制對技術創新會產生負面影響;伍格致和游達明(2019)基于2004—2015年30個省級面板數據研究表明,環境規制在全國層面抑制技術創新。
4.1.3 環境規制產生的影響不確定
有學者研究發現,在對綠色技術創新的作用上,環境規制施加的影響不確定。李斌等(2011)利用1999—2009年的省際面板數據進行研究,表明環境規制在時間和強度維度上都與綠色技術創新存在“U”型關系;王珍愚等(2021)通過研究2004—2015年A股上市公司綠色專利數據,得出環境規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呈“U”型;李新安(2021)通過對2004—2018年省際面板數據的研究,發現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產生倒“U”型影響。
本文通過梳理過往的文獻發現,由于行業的異質性、企業產權性質的不同,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也有所不同。齊紹洲等(2018)以排污權交易試點政策為例,研究表明相較國企,私企,綠色技術創新會更顯著地受到環境規制促進作用的影響;王峰正和姜濤(2015)通過研究資源型產業的相關數據,發現環境規制對開采洗選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有抑制作用,而對初級加工業的綠色技術創新則有顯著的促進作用;熊廣勤等(2020)研究高碳排放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時,發現環境政策顯著提升了非國有高碳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水平,但對國有高碳排放企業無顯著影響。
本文梳理以往文獻發現,由于不同地區的經濟水平、環保意識、環保政策實施等,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存在地區異質性。江珂(2009)通過對1995—2007年29省面板數據的研究,表明環境規制對東部地區技術創新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對中西部、東北區域影響不顯著。王國印和王動(2011)研究發現,“波特假說”在較發達的東部地區得到了支持,但在較落后的中部地區并未得到支持;彭文斌等(2023)研究表明,環境規制對綠色創新的影響隨著東部、中部、西部、東北地區依次減弱。
隨著環境問題逐漸引起國家和社會的重視,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成為學者的研究熱點。本文通過整理國內外相關文獻,發現目前在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上,環境規制主要有促進作用、抑制作用和不確定性影響。此外,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還受到行業性質、地區差異性的影響。雖然學術界對環境規制影響綠色技術創新的相關研究如火如荼,但仍然存在一些不足之處。
(1)從研究視角來看,由于大多數綠色技術創新都源自企業,所以研究者一般把企業作為研究主體,研究各種環境政策對企業行為的影響,著力點多局限于企業行為。而很大一部分環境規制工具來源于國家政策,如果從政府視角來研究政府行為,探討環境規制是如何對企業產生作用的,可能有利于政策的制定者更好地制定合理政策。
(2)從環境規制工具的類型來看,在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上,當前學者主要研究的是命令控制型、市場激勵型環境工具,主要表現在政府補助、環境稅、低碳政策等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上。但較少有研究者研究自愿型環境規制產生的影響,而目前企業推動綠色技術創新的一大動力就是來自公眾輿論的壓力及塑造良好的企業綠色形象的訴求。探討從消費端推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提高企業推動綠色技術創新的積極性和主動性。
(3)從環境規制對綠色技術創新影響的行業差異來看,目前研究者多集中于對高污染企業的研究,可能與高污染企業更容易受到環境政策的影響相關。近年來,隨著新能源汽車的興起,2022年僅國內新能源汽車的銷量就達到688.7萬輛,新能源汽車在可預見的未來將會成為國家重要的支柱產業,而新能源汽車制造商和與之配套的上下游產業,如鋰電池制造商、充電樁制造商等在生產、銷售過程中的綠色技術創新也值得學者研究,以促進新興產業良性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