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分子風吹向“穿搭界”時,時尚博主們熱衷戴上眼鏡,手持書本,以配合身上的學院派風格穿著,但這一次并非展現“就讀”范兒,而是“就教”范兒——這種擁有知識素養且能授人以漁的形象頗可引人入勝,但流行從不把精力放在內在志趣的投注,而只是落于視感的營造上。當知識分子風也游蕩到口頭表達的領地時,流行語也是走這個路子:蘸一身知識粉末,但無餡無料。就像對“祛魅”一詞的運用,只滿足于短暫的知識味道的想象。意有稍及,快感便宣告達成。“具象化”亦如是,當知識分子風繼續吹,這個同樣具備專業背影的詞也完成屬于它的一次流行變態。
“具象化”原作為文藝創作中的一種表達手法而存在,作為藝術表現的工具,僅限于小圈子使用。在流行語境中,卻常寄身于一個“××具象化了”的句式,“染指”一切由虛轉實的體驗。但凡物什、概念在人們身上發生實地化、視覺化的轉變,都可以“具象化”來表達這種眼見為實的驚喜。除了表達世界誠不我欺的踏實感所帶來的喜悅之外,還有過眼即擁有的滿足,以及念念不忘終于得見的釋然。人們對確有其人、確有其物的發現的興奮,使“具象化”三個字在胸腔中便醞釀著一股飽滿的情緒,這種情緒誓將聽眾一并帶到共鳴的境地,至少分享者期待聽眾配合著流露出驚奇和理解的表情。
“具象化”被征用的開始便有隱隱的優越感,除了這個詞本來的“知識出身”之外,還有人們在調用這個詞時必會透露的內容,即在“具象化”之前就留存在頭腦中的那個概念,正是這部分“前知”的昭示使人自鳴得意,也就是說,理念照進現實固然使人滿意,但對理念的占有也是優越感所在。一旦宣布“××具象化”即是昭告我與“××”周旋已久,而此正是閱歷的證詞。所以“具象化”中產生的照眼明的真切感也可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不是具備演繹的空間,是不是有耐人尋味的意涵。
不過宣布“××具象化”并不是就完成了一次圓滿的敘事。在網絡時代,人們通常只是在網上捕捉了一張圖片、聽聞了一個故事,就可以宣布“具象化”的“事實”。然而二手的圖文能否“勝任”“具象化”的任務呢?虛則非實,以虛之象解虛之念,是否又是另一重虛幻?“具象化”上本來凝結著人們對實體實感的渴望,但一番流行下來,這虛癥是否真的被療救了呢?
再者,“××具象化”常以一幅畫面的定格為講述之終結,而這個固化了的視像能否代表“××”呢?那個曾經帶來無限想象的“××”如果在“具象化”運動中只落了個板上釘釘的結局,誰來為后面萎縮的想象力買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