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

紀念

我們肩并肩走在下班的路上

挨得那么近，但好像還遠遠不夠

我們靜默地享受，頭頂的路燈穿透夜色

帶來極為有限的光

知了清晰地叫著，草叢間

隱藏了一個又一個跳躍的夢

柔和的線條飛速逃出黑暗，望而不見

此刻有沙漠，有綠洲，在流水間

樂音此起彼伏，一種相熟的語言

被我重新發現，或從樹上落下

或穿光而去，全都消失在馬路盡頭

路，走過一條又一條

今夜無月，也無需月色

在那狹窄且悠長的時光縫隙中

在這最后的微小的昏暗里

你用肩膀輕輕蹭了我一下

在錫林郭勒

在錫林郭勒

一匹離群的馬馱著落日

自顧行走，輕輕地低頭

吃草或舔舐鹽分。道路舒展

隨著尾巴的悠然晃動

體內的水逐漸分解成

一分一秒

在它的身旁

一株剛剛鉆出石縫的小草

正拼命掙扎著，搖晃

整個大地微微顫動

面對蒼天這塊巨幅背景

你視野中的每一幀都

接近完美，而腳下

一切是那么微小

在錫林郭勒

我把時間的權杖交付于你

把深入塵埃的愛交付于你

女人

她不是我身上取下的

一根肋骨，深藏鈣質的堅硬

我給她起了好聽的名字

在落日與炊煙起舞的時候

美好與痛苦端坐天平兩頭

在深夜對談，哪一個

才更為真實，更為重要

我極力忘卻生活析出的鹽分

油溫越來越高，魚在案板上跳動

我們聽不見彼此的聲音

坐下來吧，看看窗外

給你那粒未知的種子

早已長成世界最初的模型

一朵云習慣了四處游走

我醉心臣服于一株瘦小的甘草

幸福猶如扎在掌心的刺

只有在顯微鏡放大時才隱隱作痛

鬧鐘

早上的第一首詩被它喚醒

另一個自我在理想與現實之間徘徊

眼瞼和空氣搏斗，偶爾

遭遇難得的失靈與罷工，窗外

雨水還在持續，秋天越來越深

那天清晨，格里高爾沒被它叫醒

之后便是長久的沉睡

一只甲蟲扛著鋼鐵的外殼

在謹慎蠕動

移動還在繼續，大口地喘息

齒輪上，沒有誰甘愿選擇沉睡

每一個個體緊緊相依

在移動中發出微弱的光

在雨水到來之前

土地期待著新一輪播種

在雨水到來之前養好了傷口

天空投下云朵暗示的影子

以最自然的方式，我們匯報了各自的天氣

你那兒大雨傾盆，我這兒陽光強烈

隔著遙遠的屏幕，無效和重復

也成為美妙的事情之一

除此之外，誰又能說出更深的意義

立秋日已悄然過去

園中藤蔓枯黃、落葉散盡

路人匆匆，疲憊的雙眼困于生計

我在備忘錄上鄭重記下

菊花、決明子、橘皮、金銀花和甘草

我們似乎早已將彼此遺忘

在命運凝結的激流中長久漂泊

背負謊言或沉默

一個夢

我是一枚蘋果的側面

接受光和雨的擦拭

在獨自走向成熟的路上

我所熱愛的事物已留下足夠的指紋

但這還遠遠不夠

那些陌生的驚心動魄的欲望

和牢不可破的愛意

等待冬天的加持

夢醒了

幸福的果實還在繼續成熟

（陳斌，90后。寧夏作家協會會員。作品見于《詩歌月刊》《芙蓉》《草原》《朔方》等。）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