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眠記

請原諒

我又要動用比喻了

天上的繁星——野花漫過山崗

我是說，大片的羊群在秋風里綻放

陽光真好。剝下的羊皮，已曬過三遍

適合刮起茫茫的雪，披在

牧羊人的身上

遠方，羊群在啃食最后一塊草原

比起月光，我更相信

一株紫宛的力量。它顫栗

承載春天的氣息

閉關

那一日，我在群山之上

天空云霞涌動，這樣的遷徙

是離開，還是歸來？

那時，陣風正穿越林間

梵音飄向大海

我還在攀援的途中

在山頂，我向著大海的方向呼喊

以為越空曠，越會有回聲

以為，會與誰相逢

水長天高，我看見淵谷有沉沙、折戟

有魚骨、笛鳴

名利纏于肉身，枝葉如心思

倥傯。還有欲望預存，需重新翻新

慌亂中，松塔墜入谷底

回蕩堅硬模糊的硬

而落日如悔意，就要離去

那是我留在山頂的背影

我還在山上，我以為發問就必有回應

世事寥廓。人間有漏洞

回走在路上，胸中點燃星星和船帆

我還沒有絕對的信心待到黎明

我還不能，平靜地接受此刻的饋贈

入眠記

今夜，我們枕著蟲鳴

左手是荒草，右手是昨天

星空在頭頂。一部分被云彩遮蓋

一部分，作為一首詩的留白

失眠的人做夢，夢里數星星

數失去的人。白天的雨滴落下來

落在左手上，他們在細雨中

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夢里

星空下，他們是舊人也是新人

正如夜色已漫過秋天

蟲鳴是喧囂，也是寂靜

當我們沉沉睡去，沒有誰

曉得我們曾想起過什么

植物的藤蔓伸向屋檐

飛蛾在透光的窗戶邊撲閃

這一切都是對空白的回應

抑或，是在處理多余的激情

如果說我們得到了撫慰

不過是光影浮動，不過是

植物入微的生長、今夜的蟲鳴

九月

九月的黃昏，她站在湖畔

身旁的木槿還在開花

當她想起舊事

水光閃過湖面，如傾訴

魚群在天空游弋

離人間越來越遠

再遠，就是冬天了

再遠可能還有低緩的回聲

在她轉身的那一刻

在揮手別離的一瞬間

枯黃的葉子飄下來

雨夜

黃昏在雨中晃動路燈

漸次燃起的燈火

漸次熄滅

遠處的轟鳴半睡半醒

如果不把它當作雷聲

它就反芻為星星

駛過積水的車子漸遠

雨中的暗影，為什么如此肅穆

像俗成，又或約定

它在它自己的懷抱里

無法成眠

正如今夜必將成昨天

黑夜是白天的腹稿

閃電是金色的鎖鏈

它說光陰可以虛度，它說

覆水未必難收

安慰

彎曲的河流，是故土

留給我的缺口

細微的紋路已打開

我在大霧里張望，脆弱慌張

請原諒，親愛的人

我不能給你一個

完美的印象。也不能

給你一個

熱切的吻。我的擁抱

給了一只初生的小羊

（慶長春，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詩刊》《詩選刊》《散文詩世界》等，有詩歌入選《天天詩歷》等選本。）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