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帝鑒圖說》是一本制作精煉、手繪手抄的皇家講讀教材,是由張居正領導群臣編撰而成。其“取堯舜以來善可為法者八十一事,惡可為戒者三十六事”,共計117則故事、圖畫,每一故事前繪制一圖,希望通過制作精美凝練的圖像引起幼年萬歷皇帝的閱讀興趣,最終達到助其學習知識的目的。在這一過程中,圖像的地位得到提升,其對萬歷皇帝教育的作用被空前放大,畫面中肖像圣跡的彰顯、君臣關系的暗示促成了萬歷登基初年良好的教育成效。然而,圖像在傳播道德教化與儒家思想的過程中也存在著局限與不足,無法阻止萬歷皇帝在日后的統治中走向“狂愚覆轍”的不歸道路。
關鍵詞:《帝鑒圖說》;幼帝教育;張居正
《帝鑒圖說》為明朝萬歷年間內閣首輔、大學士張居正領導群臣為當時年僅十歲的明神宗所編撰的經筵日講教科書。《帝鑒圖說》“取堯舜以來善可為法者八十一事,惡可為戒者三十六事”,每一故事前都繪制一圖,其后撰寫傳記文本,以便幼年時期的萬歷皇帝更好理解與學習前代君臣事跡,引以為鑒。這一編排方式突破了明代眾多版畫所載圖像從屬于文字的地位。一般而言,此前刊印書籍中出現的圖畫大多是為裝點版面,吸引讀者消費購買所印。而在《帝鑒圖說》中將插圖置于文字解釋之前的用意,則是以圖像激發幼年萬歷皇帝的閱讀興趣,再進而引向學習知識為目的,使其從中受到啟發。
一、圖像的恐懼與推崇
有明一代,伴隨印刷技術的不斷普及,“一個高度商業化的印刷和出版工業已能把文本和圖像進行機械復制并在整個帝國境內的讀者群眾廣泛傳播。”這種技術的進步帶來了圖像的充盈。然而這一現象在士大夫眼中并非利事,因為以程朱理學為主導的儒家價值體系已成為明初文化思想領域的圭臬,而至成化前后,儒家思想的統治地位受到威脅,特別是明代后半期,伴隨著版畫的傳播與發展,通俗文化實現了空前的成長,正統文化卻逐漸面臨挑戰。
中國第一部圖解百科全書《三才國會》的引言中寫到:“圖涉丹青之事,即童稚且嬉戲視之。”編撰《五雜組》的謝肇淛本人也曾說道:“近時書刻,至于《水滸》《西廂》《琵琶》及《墨譜》《墨苑》等書,反覃精聚神,窮極要渺,以天巧人工,徒為傳奇耳目之玩,亦可惜。”柯律格將這些對圖像的負面評價稱之為“圖像的畏懼”,認為這些泛濫的圖像是破壞社會和文化秩序的內容。然而,同一時期在《帝鑒圖說》向幼帝呈送后,便成為經筵日講的重要教材。翻閱《萬歷起居注》和《明神宗實錄》可知,自萬歷元年至萬歷四年三月左右,《帝鑒圖說》作為講學教材被記錄八次之多;戶科給事中豐時雨也對此舉有著極高的評價:“凡立政、用人,必思祖宗貽謀、垂裕之善,仍命儒臣輯本朝成事仿《帝鑒圖說》進呈便覽。”
從《帝鑒圖說》使用的次數與在朝官員的奏言中,我們可以窺見群臣對張居正進獻《帝鑒圖說》作為萬歷皇帝講學教材行為的推崇。但若從士大夫階層對圖畫刻本評價的極大差異出發,我們也可看出士大夫群體對于圖像的成見與恐懼并非來自圖像本身,而是更加注重圖像內容以及圖像背后所傳達的道德指向。如若是《西廂記》這樣充斥著俚俗氣息的圖像,便是士大夫所不齒與批判的對象,但若換作是傳播符合儒家“仁”“德”思想的正向圖像,他們則大為稱贊,甚至希望進一步挖掘那些帶有道德教化色彩的圖像價值。
此外還應明確,《帝鑒圖說》中圖文呼應的形式之所以被推崇,也是因為其服務的對象是不滿十歲的幼年皇帝。對于兒童而言,寫作目的的差異,可分為知識的和文學的兩大類。知識的讀物,重在傳達知識,目的在使兒童認識自然和社會的現象,擴大和增進兒童使用知識和經驗。文學的讀物,重在傳遞美感,目的在使兒童重于欣賞玩索中,提高生活趣味,鼓舞向上意志,達成偉大理想。
因此,從兒童視角出發,閱讀的目的更多在于知識的掌握,因此學習知識是重要目的。這也與張居正請太子出閣講學中“日進仁義道德之說,于以開發其知識、于以熏陶其德行”的目的相合。但想要令年幼的皇帝接受知識的熏陶并不容易,因此在講授與學習的過程中國像將發揮更加重要的作用——成為知識與學習主體之間的橋梁。《帝鑒圖說》每篇歷史故事前皆配一幅插圖,將故事點綴得饒有生趣、極富美感,以此令幼年的萬歷皇帝產生閱讀興趣,再進一步達到引導其學習知識的目的,并配合老師的精心授課,最終達成“視其善者,取以為師,從之如不及;視其惡者,用以為戒,畏之如探湯。”的理想境界。
二、《帝鑒圖說》的編撰與內容
運用圖像作為模范或警告的教化范式具有悠久的歷史傳統。自北宋仁宗皇帝主持編撰的《觀文鑒古圖》至明初洪武皇帝命宮廷畫師編撰的《昭鑒錄》,它們大都遵循著一致的傳統即“以史為鑒”,以儒家思想為指導,甄選前代諸多帝王的善惡事跡,并以圖文并茂的排版方式進行編撰呈現。
《帝鑒圖說》同樣遵循前代的訓誡圖像傳統,劃分為善為可法(圣哲芳規)與惡為可戒(狂愚覆轍)兩大部分。但其獨特之處在于,這是一本臣下編輯呈獻給主上觀覽的訓鑒書籍。據《明神宗實錄》在隆慶六年十二月巳日記載:先是居正屬講官馬自強等考究歷代之事,撮其善可為法者,八十一事,從陽數;惡可為戒者,三十六事,從陰數。每一事為一圖,后錄傳記本文,取唐太宗以古為鑒之意,名日帝鑒圖說。
此段記錄清晰地記載著,在萬歷皇帝日講之后的時間內,《帝鑒圖說》在張居正主導下,由講讀官員編訂而成。書名取自唐太宗“以古為鑒”之意,希望萬歷皇帝可以通曉古代圣賢帝王的善行,同時避免重蹈昏君的劣跡。整本書從內容上看共有帝王嘉行八十一事、昏君暴行三十六事;全書的編排是每一故事即繪有一圖,圖在前、文在后。圖像背面的文字內容是原引自古代史傳原典,也有針對原典內容所進行的直接解釋,因而這些文字精煉簡潔、語意淺顯易懂,以便幼帝可以較為輕松、充分地了解學習歷史故事內容。
三、《帝鑒圖說》圖像作用的建構
《帝鑒圖說》作為明代宮廷幼帝教育的典范佳作,其“圖文參合”的結構有助于引起沖歲之年萬歷皇帝的閱讀興趣,進一步加深其對文本內容與歷史經典的熏陶與學習。《帝鑒圖說》先圖后文的編撰方式,將“圖”“文”信息進行等量處理,呈現出“先圖后文”的內在邏輯順序與閱讀次序,在這一過程中強化了“圖像”的作用與地位。
(一)凝練圖像下的圣跡顯化
將“圖文參合”編撰形式作為蒙學教育的模式并非《帝鑒圖說》首創,其同樣遵循著一定的傳統。15世紀早期的蒙學課本《新編對相四言》,可以說是中國現存最早的插圖“雜學”類識字讀物。就該書排版與內容而言,其強調圖文對照,基本圍繞“天云雷雨”“日月斗星”“路井墻城”等自然界和日常生活中名物為主。
《帝鑒圖說》圖像的整體風格繼承了《新編對相四言》的簡潔畫風。以開篇之作“任賢圖治”為例,畫面僅以黑色墨線勾勒、殿宇、人物、植被以及煙云。畫面內容豐富、構圖飽滿,但又簡潔明了。甚至為了兒童可以迅速理解圖像中表現的狀況,工匠還將圖像中出現的重要人物名字標注在圖像人物的旁側。此外,為了使幼年的萬歷皇帝容易辨識圖中的君、臣形象,在人物刻畫上,都會對衣飾進行區分與統一。帝王大都頭戴冠冕、身著黃袍,服飾造型也較為雷同,差異較小;畫面中其他的次要人物則僅僅能夠通過服飾區分身份的不同。
通過對《帝鑒圖說》歷代帝王的面部特征進行比較后,筆者發現,在服飾造型的臉譜化之下,圖像中所出現的諸多君王形象卻存在著不小的差異。通過與萬歷時期出版的《三才國會》中帝王肖像的比對后,發現《帝鑒圖說》有意區分不同帝王的形象并著力描繪不同帝王面部之間的差異,使之呈現出“肖像”的特點。
例如《三才國會》肖像中的漢文帝上庭飽滿、中庭下凹、下庭渾圓,人中胡髯垂落的面部特征在《帝鑒圖說》的漢宣帝形象中得以微妙呈現;漢宣帝臉部面頰飽滿、胡髯垂落的面部特點也在《帝鑒圖說》中有所呈現;而漢光武帝則是最具肖像性質的呈現,《帝鑒圖說》中額頭高闊、鼻頭渾圓、胡髯上翹的細小特征都被精準捕捉,與《三才國會》中的漢光武帝面部特征較為相似。此外漢光武帝肖像中厚肥而短的耳朵以及耳周茂盛的胡須也在《帝鑒圖說》中有所呈現,成為漢光武帝鮮明的特點,區別于其他漢代帝王。
如此微妙的細節處理,絕非無意識的復制。在文以誠看來:“有一些非正式的肖像通過更加放松、更加自然的態度和衣著展現像主。然而,許多這樣的肖像也擁有一個約定俗成的類型基礎,被稱為‘行樂圖’。”凹在行樂圖中,像主往往以更加松散的姿態坐著享受生活,并以放松的舉止與安逸的身體呈現在觀者面前。而《帝鑒圖說》中的帝王形象則顯得更加正式與權威。帝王往往居于畫面上方的宮殿中心,以俯視的角度審視畫面空間中所發生的一連串事物,并以孔孟之道與儒家理學作為評判標準,施行仁政,彰顯出高尚的品德與愛民思想。
當我們進一步回歸歷史原境中便能更加深刻地體會到正式肖像“依靠禮儀空間、禮儀陳設與禮儀行為的真實。”據文獻記載,張居正對經筵日講進行嚴格的規劃設計,每次講學都會舉行儀式,聲勢浩大。現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徐顯卿宦跡圖》恰好為我們還原了萬歷皇帝于1583年舉行經筵日講的狀況:萬歷帝居文華殿中央,后立屏風。左右各有五、六排大臣居于兩側,殿前是供講官授課的區域。授課過程中,講官一邊講授歷史經典,萬歷皇帝則需配合《帝鑒圖說》作為教材進行翻閱學習。在這一過程中,文華殿內的臣下、將官與皇帝共同建構起禮儀空間,并通過君臣之間的問答進行知識的傳遞與交流。與此同時,皇帝還需閱覽《帝鑒圖說》,當他在翻閱此書時,歷代帝王功德圣跡的圖像將會不斷呈現,并通過圖后的文字與講官的教授不斷強化,加之禮儀儀式與陳設的鋪墊,使得儒家思想進一步強化并深深植入萬歷皇帝的思想之中,令其逐步走入“賢德君王”的行列之中。
(二)視覺化的政治劇本
有明一代,自洪武皇帝伊始,儒家的正統地位便被不斷強化與鞏固。張居正主導編撰的《帝鑒圖說》也不例外,其通過諸多歷史經典,以圖像形式潛移默化影響著幼年的萬歷皇帝。作為臣下呈獻給主上的講學教材,《帝鑒圖說》始終圍繞“君臣”這對自古有之卻極難維系的關系出發,闡明了張居正對于形塑萬歷皇帝成為“君臣之際,權不可略重,才重則無君”的宏偉構想。
想要做到這一點,應從兩個方面出發。一方面,提升君主自身的修養,也就是“正君心”。“天下事有大根本、也有小根本,正君心是大根本,其余萬事各有一根本。”而《帝鑒圖說》的編撰與應用實際在很大層面彰顯出“正君心”與“修德”的體現。另一方面,賢明君主應做到博采眾長、虛心納諫,即:“蓋君雖以制命為職,然必謀之大臣,參之給舍,使之熟議,以求公議之所在……臣下欲議之者,亦得以極意盡言而無所憚,此古今之常理,亦祖宗之家法也。”
也就是說君王在定政策與推行政令時必須與大臣、官吏充分商討、議論,也表現君主虛心納諫的嘉行。這一思想的暗示在《帝鑒圖說》中頻繁出現,似乎是張居正從自身出發,希望萬歷皇帝如同前代的賢良帝王一般,可以善待臣下(也包括張居正自己),維持良好的君臣關系。
這樣具有暗示性的圖像在《帝鑒圖說》中屢見不鮮。以“君臣魚水”為例,本則故事描繪的是三國時期,劉備、關羽、張飛三人一同拜會諸葛亮,三顧茅廬邀請諸葛亮為其光復漢室大業的經典故事。林麗江認為,這一圖像的創作依據很可能來自明代宮廷畫家的《三顧圖》。但《帝鑒圖說》與其不同之處在于《三顧圖》是橫長式的構圖,而《帝鑒圖說》是近似方正的矩形構圖。二者相似之處在于,畫面中都有一條河流從巖石后方流出,貫穿全圖,將畫面一分為二。劉備、關羽、張飛三人處于巨石下的畫面右下方,暗示出謙卑之態。三人的神態似乎傳遞著緊張與焦灼,流露出對于此行能否成功的憂慮;與之截然相反的則是身處畫面左上方平靜閑適的諸葛亮,其正身處草廬,悠然自得,閱覽書籍。因此學者認為,當時制作《帝鑒圖說》的匠人,可能參考了《三顧圖》的畫面內容,只是由于排版與形制原因,將橫圖作了些微的調整。但在筆者看來,諸葛亮在畫面中的位置變化彰顯出編撰者對于君臣關系的暗示。《帝鑒圖說》中諸葛亮的草廬位于畫面上方中央位置,未來的蜀漢君王劉備在此時卻處于從屬地位的畫面下方,并放低姿態親自拜會諸葛亮。這種謙卑的態度與求賢若渴的姿態或許才是“君臣魚水”想要傳達的真正用意。張居正希望借此鞏固自身“帝師”對于萬歷皇帝的重要性,特別是暗示還處于沖歲之齡的萬歷皇帝應該在日后更依賴自己進行施政和治國。
萬歷五年(1577年),張居正父親過世。依照相關制度,張居正應回家守喪三年。但萬歷皇帝舍不得自己的老師離開,欲要張居正繼續輔政,甚至提出“奪情”之說。張居正因此受到朝野諸多人的攻擊。根據《張居正集》的記載,我們可以看到萬歷皇帝對他當時的同情與支持:
伏蒙上諭:先生精忠為國的心,天地祖宗知道,圣母與朕心知道。那群奸小人乘機排擠的,自有祖宗的法度處治他,先生不必介懷。欽此。
1578年,雖然皇帝不舍張居正的離開,但礙于輿論壓力,最終還是準其返鄉。臨走前,張居正與萬歷皇帝還有一次對話,彰顯出萬歷皇帝對于張居正的依賴:
上云:先生近前來些。臣至御座前。上諭云:圣母與朕意,原不肯放先生回,只因先生情詞懇切,恐致傷懷,特此允行。先生到家,事畢,即望速來。國家事重,先生去了,朕何所倚托?
隨后萬歷又言:
上說:先生忠愛,朕知道了。……隨著人奏之圣母,圣母亦感痛。差管事牌子李旺,賜銀八寶六十兩,途中賞人。
從上述《張居正集》的內容可見,如若張居正沒有夸大萬歷皇帝的言語,那么在這一時期皇帝與張居正的關系十分親密。萬歷不但特降手諭,還賜予路費銀兩,可見其對張居正的厚愛。并且張居正作為臣下不但得到了幼年皇帝的依賴,更是獲得了輔佐幼主的李太后的理解與鼎力支持。在萬歷登基初期,《帝鑒圖說》作為幼帝講學的教材加之經筵日講的配合,成效顯著。一方面儒家圣賢所期盼的“修德”在幼帝身上開始彰顯;另一方面君臣之間的關系走向親密、融洽,良好的君臣關系得以建立與維系。
四、圣王形塑之破滅
萬歷皇帝繼位初期由于受到張居正、生母李太后、太監馮保的輔佐與熏陶,勤學不怠,不但與張居正建立起良好的君臣關系,文化知識與理解能力也逐漸提升,“君德”品行不斷積累,顯示出良好的教育成效。然而,作為一位不滿10歲的兒童,外界一切事物都對其有太多的誘惑,如若不能創造有利的學習環境與學習氛圍,那么一切努力都將收效甚微。
萬歷十年,張居正因病去世。此后,朝野對張居正的批判席卷而來,萬歷皇帝方才認識到自己原來十分敬畏、尊崇的老師過著何種奢侈的生活。伴隨著張居正的離世,太監馮保也遭人彈劾,原先三方的內外夾輔之勢已經三不足一。
萬歷十一年八月初七,萬歷皇帝將自己前一年才冊封的鄭淑嬪封為淑妃。此后,萬歷對淑妃恩寵更佳,這位年輕的皇帝將自己的閑暇時間更多地交給了淑妃。從此,萬歷皇帝便沉浸女色而不加醒悟,淪為了《帝鑒圖說》中“狂愚覆轍”的典型昏君。李維真曾感嘆道,張居正死后,萬歷再也不似從前般勤奮好學,經筵日講也很少舉辦。甚至批評萬歷皇帝:“《圖說》之善者行不十一,而不善者往往郵而效之。比年與亂同道,橫政日出。”由此可見,萬歷十年后,張居正等人精心營造的學習氛圍與教育成果已經蕩然無存,圣王形塑再造的美好愿景已經宣告破滅,萬歷皇帝已然沉淪美色無法自拔。往日《帝鑒圖說》中圣王嘉行的美德踐行已經拋之腦后,“寵呢飛燕”“斂財奢費”的報應惡果卻已紛至沓來。
五、結語
《帝鑒圖說》是傳遞儒家道德思想、培養“君德”,以求再塑“圣王”的精美教科書,是張居正等群臣嘔心瀝血“取堯舜以來善可為法者八十一事,惡可為戒者三十六事”的生動實踐。《帝鑒圖說》所遵循的訓鑒傳統自古有之,然而以視覺性主導的圖像文本其說服力似乎有待商榷。
《帝鑒圖說》為了培養幼年的萬歷皇帝成為勤政廉政、愛國愛民的圣明君主,通過精妙的圣像以使萬歷腦海中顯化圣跡嘉行、以暗示性的圖畫語言傳遞“君德”“君臣”的儒家思想。就如焦竑所言:“蓋講讀止于析理;圖說兼以征事。理之用虛,虛故隱約言之,而不必有所指。事之指實,實故覽之者易竟,而愈以明理之用。”張居正為首的臣子希望通過圖像與歷史故事喚醒幼年皇帝的天生道德,開導圣學,因而他們精心設計了一套適合兒童閱讀的教材范本。《帝鑒圖說》在精心搭建的學習氛圍之中,顯現出理想化的良好作用,使得萬歷皇帝學識日增,“君德”漸長,正逐步朝典范君王的道路一步步前行。
但是,圖像在促進道德提升的作用方面也存在著局限與不足。由于讀者自身的反應并不可控,加之影響讀者主觀意志的因素又太過多樣與強大,致使即便是精心設計過用于表現高尚主題的圖像也無法激發過多有效的回應。例如李維真對《帝鑒圖說》的反思與考量,萬歷皇帝在張居正死后的行為,不但沒有踐行太多“圣哲芳規”的善行,反而將“狂愚覆轍”的不善者行為一一實施。由此可見圖像在教化帝王與道德激發過程中的作用比之影響萬歷皇帝自身意愿的外在因素顯得更加脆弱。因此,我們應進一步反思,在教育過程中,精美的圖像、抓人眼球的故事文本確有其教化作用,它們能夠引起兒童閱讀興趣的功用也值得我們借鑒學習。但是想要使兒童成為一名真正的“典范人物”則需要在多方面進行努力——良好的學習氛圍,嚴謹的教導態度,優秀的現實模范,制作精良、內容充實的教學材料缺一不可。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