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第二個結合”是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取得的理論和實踐創新重大文明成果,彰顯了新時代自信自強的時代風貌。“第二個結合”在新時代的拓展和深化是多重動力要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發展創新的內在要求是其“內源力”,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出發點和落腳點是其“牽引力”,中國共產黨實現又一次思想解放的文化追求是其“推動力”,世界大變局中人類文明新形態創生的時代訴求是其“激發力”,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行穩致遠的現實吁求是其“支撐力”。不斷開辟“第二個結合”的新境界任重而道遠,必須以習近平文化思想統籌協同“第二個結合”的動力要素,使之以更加昂揚的精神姿態和更為主動的精神面貌擔負起新時代新的文化使命。
關鍵詞:新時代;“第二個結合”;動力;文化使命;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習近平文化思想
中圖分類號:G122;D6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4767(2024)04-0065-09
新時代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嶄新歷史方位,也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以下簡稱“第二個結合”)步入新境界的嶄新歷史起點。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用三個“新高度”闡釋了“第二個結合”在新時代彰顯出的重大意義,即“第二個結合”“表明我們黨對中國道路、理論、制度的認識達到了新高度,表明我們黨的歷史自信、文化自信達到了新高度,表明我們黨在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推進文化創新的自覺性達到了新高度”[1]9。由此,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便呼之欲出:肇始于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第二個結合”何以在新時代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提供了更為主動的精神力量?深入探討新時代“第二個結合”的動力問題,對于從戰略高度系統擘畫“第二個結合”、擔負起新時代新的文化使命具有重要意義。
一、學術史的梳理及研究問題的提出
“第二個結合”是一個新命題,但卻不是一個新問題。通過梳理文獻可知,學界關于“第二個結合”動力問題的研究成果頗為豐碩,主要包括三種觀點。一是從客體條件出發,認為馬克思主義與時俱進的理論品格推動其不斷走向中華文明的歷史深處,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水乳交融[2];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自強不息的精神內核驅使其主動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洗禮,與之共創現代化的嶄新文明[3]。同時,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視域、內涵及方法上的高度契合更生成了二者走向結合的向心力[4]。二是從主體條件出發,認為中國共產黨理論自覺的不斷提升推動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結合由被動轉為主動、由理論走向現實[5],并隨著理論自信的彰顯提升至新的高度[6]。同時,中國共產黨不斷推進思想解放的歷史慣性也構成了實現“第二個結合”的重要動力來源[7]。三是從環境條件出發,認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要求[8]、推進和拓展中國式現代化的內在要求[9]、開創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時代訴求[10]共同推動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深入結合,在相互成就中彰顯出新的意義和價值。
毋庸置疑,這些觀點都表達了深刻的理論洞見。但值得注意的是,學界對于“第二個結合”動力問題的闡發多強調“第二個結合”是由淺入深、由表及里的多重動力要素共同作用的結果,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其動力要素隨著時代變遷而產生的新變化。事實上,作為一場潤物無聲的文化實踐,“第二個結合”的動力要素并非一成不變,而是在歷史方位的嬗變中不斷推陳出新。新時代以前,“第二個結合”始終內含于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中,直接促動“第二個結合”的主要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理論創新。新時代以來,隨著文化因素在各國綜合國力角逐中重要性的日益增強,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進一步提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要義精髓成為亟待解決的重大時代課題。以擔負起“在新的起點上繼續推動文化繁榮、建設文化強國、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1]10的文化使命為目標指向,“第二個結合”開辟了新的動力源泉: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發展創新的內在要求是其“內源力”,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出發點和落腳點是其“牽引力”,中國共產黨實現又一次的思想解放的文化追求是其“推動力”,世界大變局中人類文明新形態創生的時代訴求是其“激發力”,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行穩致遠的現實吁求是其“支撐力”。由于這眾多的“力的平行四邊形”[11]592并不完全沿著同一個方向起作用,故而將這些相互交錯的力量整合起來,使之形成一個“作為整體的、不自覺地和不自主地起著作用的”[11]592合力,便成為探析新時代“第二個結合”動力問題的關鍵。
二、“內源力”: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發展創新的內在要求
任何思想文化都是從活生生的現實世界中來,它們本身也是活生生的文化生命體。誠然,各種形態的文化,如“思想、觀念、意識的生產最初是直接與人們的物質活動,與人們的物質交往,與現實生活的語言交織在一起的”[12]524,但這并不意味著文化的發展只是機械性地適應物質活動的變化。文化的發展具有自身的獨立性與有機性,“它依賴于它自身的原則,并受它自身的規律所支配”[13]。文化的這種自生長特性使其得以隨著社會發展不斷進行自我調適和更新,繼而形成強大的文化濡染力。
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理論形態的文化,其自生長特性在實踐活動的長期鍛造中升格為革命性特質,突出表現為徹底的批判反思精神與主動的創新創造精神。從源頭上看,通過對資本邏輯的批判來審視現代性的矛盾,繼而在揚棄資本主義現代性的基礎上開啟社會主義現代性的歷史建構是馬克思主義革命性特質最為直觀的呈現。盡管汲取了資本主義現代文明的優秀成果,但馬克思主義并未充當為資本主義現代性盲目辯護的“衛道士”,而是辯證地將現代性視為一個對立統一的復雜矛盾體,并通過科學區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普遍物質內容”與“特殊社會形式”發現了一條現代性的“內在超越”道路[14]。這條道路指明了現代性的物質內容,即現代文明是普遍的、共通的,而其實現方式,即社會發展形式則是多樣的、特殊的,因而現代文明成果與資本主義發生歷史性剝離、與社會主義發生歷史性結合是世界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但在充斥著資本主義現代性永恒神話的西歐大地上,馬克思主義只能在各種勢力的重重圍剿中以一個“幽靈”的身份四處游蕩。終于,在作為“帝國主義鏈條上最薄弱的一環”的俄國,馬克思主義為自身打開了新的發展空間,以一場史無前例的偉大革命為社會主義現代性的建構創造了歷史條件。
正是由于深受馬克思主義在這場革命運動中迸發出的強大現實力量的震撼,中國先進的知識分子通過各種途徑將馬克思主義接引到了中國。在這片有著五千多年豐厚文明底蘊的土壤中,馬克思主義逐漸扎下了根來。一方面,馬克思主義的革命性特質驅使其不斷走向中華文明的歷史深處,尋求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深入結合。馬克思主義“是發展著的理論,而不是必須背得爛熟并機械地加以重復的教條”[11]562,必須隨著時代的發展和環境的變化而發展創新,否則就會喪失生命力。置身于國家蒙難、人民蒙辱、文明蒙塵的現實情境中,馬克思主義的命運內在地同中華文明的命運聯結在了一起,馬克思主義的發展創新唯有通過與中國具體實際,尤其是涵蓋其中的歷史文化傳統相結合,開辟中國化時代化的發展道路才有可能實現。只有抓住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這一“根脈”,充分融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話語資源和精髓內容,馬克思主義才能逐漸在中國落地生根,通過實現“理論掌握群眾”從而在歷史性的實踐中不斷拓展自身的內涵和外延。另一方面,在“其命維新”中因因相承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只有在馬克思主義的科學引導下才能打破自然主義、經驗主義的自生長機制,從而順應時變以革故鼎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要想實現“脫胎換骨”式的轉型,必須經由現代性力量的激活,并且這種現代性力量不能源自遵循資本邏輯的、已經在世界歷史進程中陷入了結構性矛盾的資本主義現代性。因此,以揚棄資本現代性為己任的馬克思主義成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最佳選擇。尤為重要的是,在應對現代性的挑戰方面,“前現代”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同馬克思主義的“后現代”文化取向之間“存在著否定之否定意義上的某種一致性”[15],兩者在宇宙觀、天下觀、社會觀、道德觀層面的高度契合更為彼此的水乳交融匯聚起向心力。由此可見,實現“第二個結合”無疑是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發展創新的必然選擇。
實踐無止境,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發展創新也無止境,其構成了“第二個結合”一以貫之的動力要素。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是一場廣泛而深刻的社會變革,為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發展創新提供了新的契機,社會主要矛盾的歷史性轉變、黨的使命任務的歷史性變化、國際力量對比的歷史性調整等打開了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發展創新的歷史空間,匯聚起推動“第二個結合”的磅礴偉力。
三、“牽引力”: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出發點和落腳點
在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視野內,人類社會發展進步的一切動因可以由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矛盾運動來說明。而社會基本矛盾是歷史的、發展的、具體的,不同社會基本矛盾在一定社會形態或發展階段的具體表現構成了社會主要矛盾。“第二個結合”是在五千多年中華文明深厚基礎上開辟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必由之路,是順應世界歷史潮流、契合文明發展規律的實踐舉措,社會主要矛盾的不斷解決構成了“第二個結合”的重要牽引力。
自我國成為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主義國家以來,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構建邏輯便由階級社會的對抗邏輯轉變為人民邏輯,即“把人民作為社會主要矛盾的主體,把人民的需要狀況與人民需要的滿足狀況作為社會主要矛盾的兩個方面”[16]。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發展演變的線索可以大致勾勒為:“人民對于經濟文化迅速發展的需要同當前經濟文化不能滿足人民需要的狀況之間的矛盾”[17]——“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18]——“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19]6。可以看出,人民精神文化需要的滿足始終是解決社會主要矛盾的重要組成部分。隨著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人民的精神文化需要層次也不斷提升,擁有了更高的精神追求、精神素養和精神境界。而“第二個結合”正是創造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新文化、擔負起新的文化使命的重要遵循,在這個意義上,“第二個結合”從文化角度回應了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變化對黨和國家工作提出的新要求。
一方面,對標“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新文化一定是具有高度主體性的民族文化。主體性是主體相對于客體才有的意識,中華民族的文化主體性即中華文化在同外來文化的交往互動中展現出的文化意識,包括獨立性、主導性和自為性。“第二個結合”激活了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文化基因,在歷史性的實踐中使中華民族對生活于其中的文化有了高度的“自知之明”[20],實現了精神上的獨立自主;“第二個結合”開辟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文化發展道路,以辯證邏輯取代形式邏輯,化解了文化發展的“古今中西”之爭,為民族文化自信的提升提供了科學的方法論指導;“第二個結合”造就了一個有機統一的新的文化生命體,既讓馬克思主義成為中國的,也讓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成為現代的,鞏固了中華文化主體性,“創立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就是這一文化主體性的最有力體現”[1]9。
另一方面,對標“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新文化一定是勇立時代潮頭的先進文化。人民精神世界的不斷豐富是在多元文化“美美與共”的交融互鑒中實現的,但多渠道、全方位、深層次的文化交融難免讓文化糟粕有了可乘之機。如何葆有文化的先進性是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不可回避的重大問題。“第二個結合”在宏觀上堅持馬克思主義對文化發展的引領,通過建設具有強大凝聚力和引領力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筑牢抵御文化糟粕的思想屏障;“第二個結合”在微觀上通過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不斷按照時代特點和要求改造、補充和拓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內涵和表現形式,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始終與時代相適應。由此可見,“第二個結合”創造了不斷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新文化,本身也在這一過程中穩步推進。
四、“推動力”:中國共產黨實現又一次思想解放的文化追求
“第二個結合”是人的自覺的實踐活動,這種自覺是“人類區別于動物本能的自覺意識”[21],是人類從“我”出發使客體為主體服務的能動性。在唯物史觀的語境中,“行動著的群眾”[12]287,亦即人民,是推動歷史發展的主體。就“第二個結合”而言,“結合”這一行動的發起者和實施者是代表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中國共產黨。“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黨是領導一切的。”[22]16而不斷沖破陳舊思想觀念的束縛,使思想與實際相符合、主觀和客觀相一致,實事求是地解放思想是中國共產黨推進“第二個結合”的重要前提。思想對社會現實的反映總是具有創造性,只有通過不斷地解放思想,中國共產黨才能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促進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深入結合。
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之日起就高高擎起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旗幟,但對馬克思主義的堅守并不是以教條主義的態度將其束之高閣,而在于用馬克思主義之“矢”去射中國現實之“的”。我們黨在幼年時期曾有過將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與中國社會的現實割裂開來,從而陷入教條主義、經驗主義泥潭的深刻教訓。正因如此,以毛澤東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及時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命題,堅持“使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具體化,使之在其每一表現中帶著必須有的中國的特性”[23],端正了全黨的思想路線,促進了全黨的思想解放。就此而言,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就是中國共產黨不斷推進思想解放的歷史。值得注意的是,在特定的歷史情境之下,“使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具體化”意指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而中國具體實際涵蓋了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核心內容的歷史文化實際。這意味著中國共產黨的思想解放歷程一開始就深切呼喚著“第二個結合”。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以來,國內外環境的變化對中國共產黨的思想解放提出了新要求。從內部來看,文化因素在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過程中的作用與日俱增,正所謂“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22]32,作為中華民族獨有精神文化資源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亟待創造性地挖掘和運用。從外部來看,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加速演進致使文化激蕩的態勢不斷增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我們站穩腳跟的根基,必須提煉其中的精髓要義以提振中華民族的文化自信。概而言之,中國共產黨實現又一次的思想解放,提出了賦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以新的生命精神的時代任務,“第二個結合”歷史地擔負起了這一任務。
一方面,“第二個結合”前所未有地強調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時代價值,使之成為支撐中國化時代化馬克思主義的精神底色和文化基座,從而為其綻放出嶄新的時代光芒創造了條件。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文明五千年一脈相承的重要見證,將其從中國具體實際中獨立出來并使其與前者并列,實則是重塑了“一體兩翼”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理論創新機制。由此,馬克思主義打開了廣闊的創新空間,能夠充分運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寶貴資源探索面向未來的理論和制度創新。另一方面,“第二個結合”實現了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良性互動,既在馬克思主義的科學引導下開啟了對中華傳統文化的鑒別與篩選、淬煉與激活,滌除了其中不合時宜的內容,繼承并發揚了其中具有永恒價值的思想精髓,使其以煥然一新的面貌深層融入現代社會;同時也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對馬克思主義的涵養滋潤由語言形式層面深入到思想內涵和精神特質層面,使馬克思主義更具中華文化的神韻和氣象。由此可見,在中國共產黨實現又一次的思想解放的促動下,“第二個結合”也層層遞進,步入了新的發展境界。
五、“激發力”:世界大變局中人類文明新形態創生的時代訴求
“第二個結合”的發生有其特定的歷史語境,縱觀人類文明由傳統走向現代的總體性歷史,“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促成了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融會貫通。事實上,這一大變局所表征的是傳統文明被強行裹挾到西方現代化進程中,面對現代性的重錘撞擊而日益陷入“農村從屬于城市”“未開化和半開化的國家從屬于文明的國家”“農民的民族從屬于資產階級的民族”“東方從屬于西方”[24]境地的歷史趨勢。繼之而來的是各古老文明對于現代轉型的普遍嘗試,在對“何以實現現代轉型”的不斷追問中,中華文明義無反顧地走上了馬克思主義所指明的道路。在特定的歷史節點上,中華文明同馬克思主義建立起了本質的聯系,這突出地表現為,中國共產黨歷史地擔負起了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使命任務,堅持在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深入結合中推動中華文明現代轉型。由于這一過程不僅要求充分全面地占有人類現代文明的積極成果,同時也錨定了社會主義的文明路向,即以揚棄資本現代性為目的,因而其一開始就展現出開創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可能。
新時代以來,新一輪的世界大變局為人類文明的歷史性重構提供了新的契機。“當前,世界之變、時代之變、歷史之變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開”[19]49。就其表象而言,世界經濟迎來了“東升西降”的重要拐點,全球治理由西方治理轉變為共同治理,顛覆性的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重新塑造了人類文明的底層結構;就其本質而言,“普世文明”的神話正在走向終結,西方中心主義的制度根基、觀念根基持續松動,不同文明之間的力量對比發生了歷史性變化。亨廷頓的預判可謂一針見血:“西方的力量相對于其他文明將繼續衰落”[25]。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塑造了人類現代文明初始形態的資本主義文明在本質上是非正義的,這種以資本至上為原則的人類文明根本上遵循資本擴張的邏輯,服務于西方主導的世界體系特別是少數西方國家的利益。顯然,這種披著“普世主義”外衣肆意推行技術霸權、謀取超額利潤、遏制他國發展的行徑有悖于人類文明發展規律,資本主義文明的制度性缺陷已經無法掩蓋西方文明神話的迷惑性與欺騙性,人類文明必須另謀出路。在人類文明發展的不確定性中尋找確定性,中國給出的方案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人類文明新理念在中國式現代化的征程中歷史地鑄成了人類文明新形態[26],通過確立人在勞動實踐中的主體地位將資本邏輯作為“手段”揚棄在了世界歷史進程中。在這個意義上,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出場雖非“自然的必然”,卻是“歷史的必然”,其揚棄和超越資本現代性的文化邏輯正在于“第二個結合”。
在文化的意義上,人類文明新形態對于資本主義文明的超越主要體現為生活方式、生活態度、價值體系等的變革與重塑,這要求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實現創造性結合。開創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可能性只能從對資本主義文明的批判中獲取其最初的理論規定,而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無疑構成其重要的理論資源。一方面,人類文明新形態的社會主義本質屬性決定了馬克思主義的本質重要性。如果說,人類文明新形態創生的現實可能性在于它完全走向資本主義文明的不可能性,那么,馬克思主義的決定性意義就表現為,它從原則高度上把握住了資本主義文明本身的歷史性,并由此積極地孕育出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基本提示。另一方面,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歷史性實踐是在中華民族獨特的歷史文化傳統中展開的。這一文化傳統是包含著實體性內容的“活在今天的過去”,深刻影響著中華文明自啟動現代轉型以來的全部歷史事實。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包括儒家思想在內的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蘊藏著解決當代人類面臨的難題的重要啟示”[19]277-278。正是在傳承和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前提下,人類文明新形態才不致淪為無根的浮萍,才談得上汲取他山之石以真正地超越資本主義文明。綜上可知,“第二個結合”對于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時代創生具有重大的積極意義,人類文明新形態亦在擘畫人類文明發展新圖景的同時不斷激發著“第二個結合”。
六、“支撐力”: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行穩致遠的現實吁求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第二個結合”的實現場域,一定程度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四個全面”戰略布局的統籌推進彰顯了“第二個結合”的現實意義。在社會形態更替的意義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可以視作人類實現由傳統社會形態向現代社會形態歷史跨越的重要途徑,即是說,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與中國式現代化是等量齊觀的。中國式現代化的“中國式”,歸結起來,就在于獨樹一幟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這種優越性“是對中華文明5 000多年的傳承發展中得來的”[22]70,因為現代化本就根植于傳統之中,盡管中國由于歷史原因失去了一個完全從傳統中自生出現代化的機會,但好在其傳統根基雖經磨難而尚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廣博和堅韌,決定了“不是人們去選擇它,而是它在篩選所有的思想主張和政治力量”[27],誰能夠激發其蘊藏的現代力量,誰就能在洶涌澎湃的現代化浪潮中行穩致遠。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廣泛汲取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經驗和智慧。總體來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五位一體”總體布局的設計契合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禮記·中庸》)的思想。第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從“現實的人”出發,將人的發展與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生態文明的協調發展結合起來,守住了“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價值底線。“中和位育”思想的核心要義正是:強調多樣性、差異性是生命永續的前提,主張個體在家、國、天下中與他人共生,進而達至“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莊子·齊物論》)境界的文化精神。第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始終致力于讓每個個體在各得其所中各盡所能,通過社會制度安排使個體都能在恰當的外在環境中獲取內在心靈的安頓,并以此為契機實現自由發展。而“心有所屬、心有所安、心有所守”正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對于“中和位育”思想的現代解讀,只有安于天地設置的“所”,守住天地賦予的“位”,才能實現全體人民“共同享有人生出彩的機會,共同享有夢想成真的機會,共同享有同祖國和時代一起成長與進步的機會”[19]98-99。具體來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高質量發展的物質文明發揚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義利相兼”“養民富民”等傳統;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政治文明汲取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民為邦本”“選賢任能”等智慧;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精神文明吸收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以文化人”“厚德載物”等理念;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文明開掘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諧有序”“家國一體”等精髓;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文明提煉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等內涵。由此可見,“五個文明”的協調發展正循著“第二個結合”的邏輯理路徐徐展開。
在未來向度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向更高層次的躍升必須展現出一種剛健積極的精神面貌,以文化的自信自強塑造出強有力的競爭優勢,這就對“第二個結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果說,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不斷拓展讓我們實現了“走自己的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不斷升華讓我們實現了“說自己的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不斷完善讓我們實現了“強自己的基”,那么,伴隨著經濟實力、綜合國力的顯著提升,我們更應該反思如何“鑄自己的魂”,不斷增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自信,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畢竟,我國文化的整體實力與我國的國際地位還不相稱,與我國文化大國、文化古國的形象和要求還不相稱[28]。從根本上改變這一局面,需要對“第二個結合”作出戰略籌劃。一方面,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對國際社會的影響愈發深刻和廣泛,要求“第二個結合”更為密切地同解決人類社會的發展難題相關聯。在消除全球貧困、抵御政治霸權、防止生態惡化等方面,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有諸多具有借鑒意義的“礦藏”亟待開發。另一方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國際話語權的相對弱勢要求“第二個結合”必須以文化和文明為突破口,打開闡釋中國式現代化的新視域。這意味著,在“第二個結合”中塑造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形態、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任重而道遠。
七、結 語
進入新時代,“第二個結合”的動力要素因時而新、發展變化,內源力、牽引力、推動力、激發力、支撐力既彼此獨立又相互策應,既各司其職又相得益彰,構成了“第二個結合”的動力體系。這些動力要素作用于“第二個結合”的方式和效果不盡相同,這就要求通過對各動力要素的統籌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習近平文化思想是“第二個結合”的理論指向,深刻把握了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發展創新的內在規律,及時回應了社會主要矛盾變化對人民美好精神生活需要提出的新要求,更加明確了中國共產黨實現又一次的思想解放的突破之道,牢牢抓住了世界大變局中人類文明新形態實現時代創生的重要機遇,科學揭示了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行穩致遠的文化密碼。在這個意義上,習近平文化思想既形成了引領“第二個結合”不斷開辟新境界的理論觀點,又明確了穩步推進“第二個結合”具體工作的部署要求,明體達用、體用貫通,為統籌協同“第二個結合”的動力要素提供了強大的思想武器和科學的行動指南。作為不斷展開的、開放式的思想體系,習近平文化思想的豐富和發展必將使“第二個結合”的動力要素更富活力、更有韌性,在不斷地統籌協同中將“第二個結合”推向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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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ynamic Analysis of the \"Second Combination\" in the New Era
REN Yibu
(School of Marxism,Tianjin University,Tianjin 300350,China)
Abstract: The \"second combination\" is a major cultural achievement in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innovation in the new era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highlighting self-confidence and self-reliance in the new era. The expansion and deepening of the \"second combination\" in the new era is the result of the joint action of multiple dynamic factors. The inherent requirement of Marxism and the development and innovation of fine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is its \"internal force\". The starting point and purpose to meet the growing needs of the people for a better life is its \"pulling force\". The cultural pursuit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to achieve another ideological liberation is its \"driving force\". The epochal demand for the creation of new form of human civilization in the great changes in the world is its \"inspiring force\". The realistic appeal for the steady and long-term development of the great cause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s its \"supporting force\". We should constantly open up a new realm of the \"second combination\", which is a long and arduous task, coordinate and integrate the dynamic factors of the \"second combination\" with Xi Jinping Thought on Culture, enabling them to shoulder the new cultural mission of the new era with a more high-spirited attitude and a more proactive mental state.
Key words: the new era; the \"second combination\"; dynamic; cultural mission; modern Chinese civilization; Xi Jinping Thought on Culture
[責任編輯:章 軍,夏 麗]
收稿日期:2024-02-21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及對黨和國家工作的新要求”(2018MZD007)
作者簡介:任倚步(1996—),男,四川南充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中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