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變網絡在銀行高管經濟責任審計中的應用

張恩勇?祝國軍

監管要求，單一集團（關聯）客戶貸款集中度不得超過單家銀行資本凈額的15%，而集團客戶的定義是指由多個法人、其他組織或個人組成的、相互間由產權關系連接起來的客戶，或是相互之間存在直接或間接的擁有或控制關系，以及在利益上具有關聯關系等特征的客戶。在實際信貸業務中，實際控制人利用信息不對稱，利用其實際控制的多個借款主體申請貸款，銀行難以識別出來，導致向同一實際控制人的相關主體發放過多的貸款，形成貸款集中度風險，后果是其中一個借款主體出現不良狀況，其風險迅速傳導到集團內的其他客戶，導致迅速形成巨額不良貸款。利用銀行積累的海量擔保數據、股東數據、企業客戶高管數據，挖掘不同時點的擔保關系、股東關系、高管關系，構建多層次時變網絡，能夠觀測集團客戶關聯關系的形成，用于界定超集中度集團客戶、集團客戶風險形成等方面的領導責任，對于審計實務具有現實指導意義。

近年來，隨著經濟下行、房地產貸款需求低迷，銀行容易受經濟波動沖擊，銀行面臨的風險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而在眾多的風險中，集團客戶關聯風險是最容易引起銀行整體危機的重大風險，包商銀行破產就是很好的例證。集團客戶擔保關聯，會導致風險在集團客戶間傳導，對集團客戶風險防控提出更高的要求。認定集團客戶的關鍵是關聯關系的排查，也即單一客戶之間是怎樣關聯在一起的。但是，關聯關系是動態變化的，集團（關聯）客戶內，可能因為某一筆貸款結清或者借款主體更換股東等，導致關聯關系變化，表現為網絡節點或連線的產生與消失。筆者所在審計機構在日常審計工作中，運用時間切片多層網絡，關注關聯貸款的成長性，用于區分不同審計期間關聯貸款的形成與管理責任。

一、問題的提出

在銀行業務經營中，掌握關聯（集團）貸款情況是防范貸款集中度的關鍵一環，監管部門要求銀行上報關聯（集團）客戶，現場審計也要排查被審機構的關聯（集團）客戶信息，判斷被審機構關聯（集團）客戶披露是否充分。根據《商業銀行集團客戶授信業務風險管理指引》（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令2007第12號，下稱“指引”），集團（關聯）客戶的定義、特征及監管要求如下。

（一）集團（關聯）客戶定義

是指由多個法人、其他組織或個人組成的、相互間由產權關系連接起來的客戶，或是相互之間存在直接或間接的擁有或控制關系、以及在利益上具有關聯關系等特征的客戶。

（二）集團（關聯）客戶的主要特征

一是在股權上或者經營決策上直接或間接控制其他企事業法人或受其他企事業法人控制的。二是共同被第三方企事業法人或個人所控制的。三是主要投資者個人、關鍵管理人員或與其近親屬（包括三代以內直系親屬關系和二代以內旁系親屬關系）共同直接控制、間接控制。四是對關聯方的財務和經營政策有重大影響的。五是一方直接或間接持有另一方的股份總和達到25%以上，或者雙方直接或間接同為第三方所持有的股份達到25%以上的。六是一方與另一方之間借貸資金占一方實收資本50%以上的； 七是存在擔保關系，且一方（獨立金融機構除外）為另一方借貸資金總額的30%以上提供擔保的。八是一方生產的產品或商品的銷售（包括價格及交易條件等）是由另一方所控制的。九是農合機構認為應當視同集團（關聯）客戶進行統一授信管理的其他情況。為了方便研究，本文將關聯類型歸納為擔保關聯、股東及高管關聯、資金流水關聯等隱性關聯。

（三）監管要求

指引所指的超過風險承受能力是指一家商業銀行對單一集團客戶授信總額超過商業銀行資本余額15%以上或商業銀行視為超過其風險承受能力的其他情況。實際監管中，單一集團客戶授信總額不得超過銀行資本凈額的15%。

二、集團（關聯）客戶的特征及識別難點

（一）集團客戶關聯導致過度授信風險

在現有的監管政策下，銀行會對集團客戶進行統一授信，集團客戶在一家銀行的授信受到嚴格監管。在這種情況下，集團客戶之間跨銀行相互擔保，可以順利通過銀行的審查審批，獲得更大的授信額度，形成過度授信風險。

（二）集團客戶關聯自發蔓延風險

據審計經驗，如果不加管控，集團客戶關聯會像樹根一樣不斷增長，范圍擴大，帶來風險蔓延的后果。截至2019年末，某區域跨地區集團客戶關聯體32個，到2022年9月末上升至36個，表內外貸款不良率呈上升趨勢，同時，擔保關聯體不良率遠高于該區域總體不良率。

（三）集團客戶“帶病”流動風險

隨著銀行高管異地交流，高管會將原任職銀行的客戶帶到新的銀行辦理貸款，導致集團客戶跨地市、跨銀行流動，集團客戶風險隨著跨地市、跨銀行擴散。

（四）關聯貸款的歷史性

審計發現，大型的集團客戶，一般在銀行內長期盤踞，有的甚至長達20年，從一個只有兩三個借款主體，借款余額幾百萬元的集團客戶，逐步成長為有上百個借款主體，借款余額幾億元的大型集團客戶。關注集團客戶在不同時點的網絡結構及貸款余額，對區分被審計人在關聯貸款的形成責任或關聯貸款的化解成效方面極其重要，是實現新時代關聯貸款精準審計的重要途徑。本文通過構建時間切片多層網絡，能夠觀測不同時點的關聯貸款網絡結構。

（五）關聯關系手工排查與系列貸款歷史余額統計缺陷

原有的利用ecel匹配公式手工排查的審計手段有限，難以做到將不同年末數據分別進行關聯關系排查。統計歷史年度的系列貸款余額時，經常是以審計期間末的關聯關系為結果，以審計期間末的借款主體為標準，統計以前年度的系列貸款余額。該方法的缺點是，假設審計期間末的關聯關系結果與之前年度的一樣，但這與事實相違背，因為關聯關系是動態變化的。舉例說明，W系列在2020年11月末有10個借款主體，統計2018年末W系列的貸款余額時，將前述10個主體在2018年末的貸款余額相加，便得到W系列在2018年末的貸款余額。而事實可能是，2018年末W系列只有8個借款主體，其他2個借款主體是后期新增的借款主體；又或者2018年末有15個借款主體，其他5個借款主體的貸款在后期結清了。因此，原有的手工排查與統計方法會導致識別系列貸款借款主體及計算系列貸款余額不準確，不利于厘清不同時點關聯貸款的形成與管理責任。

三、時間切片多層網絡構建及實現

（一）網絡的概念

網絡是由若干節點和連接這些節點的鏈路構成，表示諸多對象及其相互聯系。復雜網絡是由數量巨大的節點和節點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共同構成的網絡結構。網絡分為有向網絡和無向網絡。單層網絡為元組G = （V，E），其中V為節點，EV×V是連接節點對的邊的集合。多層網絡可以有任意d個維度，這里定義一個基本層集合的序列L={La}，這樣每個維度a都有一組基本層La，多層網絡定義為一個四聯體M=（VM，EM，V，L），V為節點，VM為節點層元組的集合，L為節點間的連線，EM為多層網絡的邊集（即一組節點和基本層的可能組合對）。

（二）關聯貸款時間切片多層網絡構建

本文構建的關聯貸款時間切片多層網絡如圖1所示，網絡M共有4個節點，所以V={1，2，3，4}，該網絡有兩維度，每個維度都有相應的基本層集L1={A，B，C}和L2={X，Y}，其中A代表擔保關系，B代表借款企業的股東關系，C代表借款企業的高管關系，X代表時點X，Y代表時點Y。因此總共有六個不同的層：（A，X），（A，Y），（B，X），（B，Y），（C，X），（C，Y），每一層都包含一些節點集V的子集，節點層元組的集合為：

VM={（1，A，X），（2，A，X），（3，A，X），（3，A，Y），（4，A，Y），（1，B，X），（3，B，X），（2，B，Y），（2，C，X），（3，C，Y），（4，C，Y）}V×L1×L2。節點可以在層內和層間以成對的方式相互連接。圖層內部的邊（即層內邊）顯示為實線，跨越圖層的邊（即層間邊）顯示為虛線。圖2為同一時間切片多層網絡的底層圖GM=（VM，EM），同樣，層內邊顯示為實線，層間邊顯示為虛線。

（三）運用軟件識別擔保網絡

pajek軟件，中文翻譯為蜘蛛，是織網高手的意思，pajek是大型復雜網絡分析工具，是用于研究目前所存在的各種復雜非線性網絡的有力工具。pajek在Windows環境下運行，用于對上千乃至數百萬個結點大型網絡的分析和可視化操作，英文版最大支持999萬個節點同時運算，只需將相關數據輸入軟件，pajek軟件能自動識別集團客戶并畫出多層時變網絡。

四、觀測關聯貸款的成長

基于上述關聯貸款時間切片多層網絡的模型，運用pajek軟件可以批量計算單一銀行甚至跨銀行不同時間點的關聯貸款網絡結構，并且快速算出不同時點系列貸款余額及集中度。這里，筆者計算得出甲銀行Z系列貸款2010年-2023年10月末的關聯貸款下：2010年末Z系列貸款分為4個小系列，集中度分別為2.2%、3.6%、1.2%、2.8%；2012年末Z系列分為4個小系列，集中度分別為2.3%、4.5%、1.2%、3.1%；2016年末Z系列分為4個小系列，集中度分別為2.8%、6.5%、1.3%、3.5%；2018年末Z系列分為3個小系列（其中兩個小系列成長合并），集中度分別為3.1%、14%、4.3%；2023年10月末Z系列全貌（由2018年末的3個小系列成長合并），集中度為25%。可以界定，Z系列超15%集中度的形成時間在2019年-2023年10月。通過這樣的觀測，鎖定超集中度形成的時間段，再調閱相關貸款檔案，審計貸款發放過程中，相關高管在審查、審批環節是否充分披露集中度風險，界定相關經濟責任。

五、模型拓展

上文只是將擔保關系、借款企業的股東關系、借款企業的高管關系與時間戳組合構建時間切片多層網絡。實際上，時間切片網絡可以拓展到更多層級。

（一）縱軸（L1維度）拓展

一是親屬關系。假如親屬關系數據能獲取，可以將上述網絡節點中涉及自然人的親屬關系作為一層（如D親屬關系），把親屬關系納入關聯關系排查。二是賬戶流水關系。可以通過數據處理，得出網絡節點間資金往來密切程度，以此作為一層（如E賬戶流水關系），把資金往來密切的，作為關聯的一個參考維度。三是經濟依存關系。《商業銀行大額風險暴露管理辦法》（中國銀行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令2018年第1號） 將經濟依存客戶納入關聯，并且明確經濟依存客戶的識別標準。審計中，可以通過會計報表等分析企業的經濟依存客戶，將經濟依存關系作為一層（如F經濟依存關系），納入關聯。總之，時間切片多層網絡縱軸（L1維度）的層級不受限制，只要符合某一特征的關系，都可納入一個層，進行關聯識別。

（二）橫軸（L2維度）拓展

上述時間切片多層網絡構建，橫軸（L2維度）只是選了時點X和時點Y兩個時間切片，實際上，時間切片的數量不受限制，時間密度上，不但是年末時點，還可以是季末、月末時點，乃至到以自然日為時點。根據審計需要，可以組合適用的時間切片。

六、結語

通過擔保關系、借款企業的股東關系、借款企業的高管關系與時間戳組合構建時間切片多層網絡，可以清晰觀測到關聯貸款網絡結構的成長性，對于審計實踐及銀行經營都有現實指導意義。

（一）界定領導經濟責任。從審計角度看，對于已超集中度的系列，通過刻畫不同時點的關聯貸款網絡結構，厘清超集中度的時間節點，甚至精準捕捉哪一筆貸款直接導致突破集中度限制，以區分被審計人的責任。

（二）實時動態塑像。對接擔保數據、企業的高管、股東數據，對集團客戶關聯情況進行塑像，實時生成集團客戶關聯圖（含擔保關聯、股東關聯、高管關聯等）。擔保關系的注銷、企業高管、股東的變更顯示為關聯圖上節點或連線的產生與消失。同時顯示存在關聯的集團客戶涉及的地區、銀行明細、風險狀況等，一目了然看到集團客戶關聯情況及歷史變化情況。

（三）防范集中度風險。對于跨地區、跨銀行集團客戶，出現“大象無形”現象，單家銀行難以全面掌握。建議在全省（地市）范圍內，收集擔保數據、企業類客戶的股東及高管數據等，開展全面的關聯關系排查，確定存在關聯的客戶中應納入集團客戶管控的明細，形成統一的集團客戶信息嵌入信貸系統，在貸前調查、審查、審批全流程提示集團客戶風險。對于臨近集中度監管紅線的系列，阻止系列貸款網絡擴張、阻止向原有的網絡節點新增貸款，防止超集中度。

（四）拆解集中度風險。通過觀測關聯貸款的成長性，可以從關聯貸款的歷史淵源分析，找到關聯貸款的關鍵人物及關鍵關聯連線，可以找到關聯貸款拆分的落腳點，進而有效拆解關聯貸款。對于存在關聯的集團客戶，全面調查其經營情況，判斷客戶的綜合還款能力，按保持、壓縮、退出策略，分別制定分期計劃，在鎖住總體風險的前提下，按照“后手優于前手”的原則，穩步降低集團客戶關聯程度。新增貸款堅持分散原則，防范新增客戶聚集風險。

（作者單位：廣東省農村信用社聯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