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華
提起紅軍三大主力在西北勝利會師,就必然涉及林育英。1935年秋,林育英肩負共產國際賦予的重要使命,穿越茫茫沙漠,突破重重阻礙,找到了剛剛落腳陜北的黨中央,不僅出色地完成了使命,還在黨中央的正確領導下,個人冒著巨大的政治風險,毅然決然地參加到反對張國燾分裂主義的斗爭之中,充分發揮共產國際代表的特殊身份作用,做了大量說服爭取張國燾的工作,迫使張國燾取消第二“中央”,力促紅四方面軍與紅一、紅二方面軍會師,為維護全黨和紅軍的團結發揮了不可替代作用,建立了特殊功勛。
林育英(1897-1942),湖北黃岡人,又名林毓英、林仲丹,曾化名李福生、張浩等,1922年2月加入中國共產黨,并參加革命工作。1924年赴莫斯科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學習,1933年至1935年10月任全國總工會駐赤色職工國際代表和中國共產黨駐共產國際代表團成員。1935年11月后,曾任中共中央西北局白區工作部部長,援西軍政治委員,中共中央軍委前方分會委員,八路軍第一二九師政訓處主任(1937年10月改任政治委員),中共第六屆中央候補委員、委員。1942年3月,林育英在延安病逝。為紀念這位終身致力于革命事業的共產主義戰士,本文將對林育英在反對張國燾分裂主義斗爭中的重要貢獻作簡要闡述。
1935年10月5日,張國燾公然在四川省理番縣卓木碉(今馬爾康縣足木腳)另立黨的“中央”“中央政府”“中央軍委”“團中央”,宣布“毛澤東、周恩來、博古、洛甫應撤銷工作,開除中央委員及黨籍,并下令通緝”。12月5日,張國燾要求中共中央“不得再冒用黨中央名義”,只能稱北方局,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紅一方面軍只能稱陜甘政府和北路軍。鑒于張國燾分裂黨和紅軍的嚴重性,“中央決定由林育英利用從共產國際回來的有利條件,以‘共產國際代表的身份,出面做張國燾的工作;在黨中央和張國燾之間的組織關系問題上,也可以采取變通的辦法處理。林育英支持黨中央的決定,接受了這一任務”。林育英從莫斯科回國前,張國燾還沒有另立第二“中央”,共產國際亦沒有授權他調解黨中央與張國燾之間的矛盾。面對黨中央的高度信任,林育英雖有所顧忌,但“毫不猶豫地支持黨中央,源源不斷地打電報給紅四方面軍,批評張國燾分裂黨的錯誤,要求他接受共產國際的意見,北上和中央會合”。
林育英接受這一艱巨任務后,很快就進入了角色,展開了與張國燾分裂主義斗爭的“拉鋸戰”。這一時期,林育英與張國燾之間主要是靠電報往來“較量”,互相試探,摸清對方底細。1935年12月18日,張國燾以“黨中央”名義致電不久前回到陜北的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成員林育英,指責毛澤東在第五次反“圍剿”中為“右傾機會主義”和“拼消耗的左傾空談的防御主義”,北上行動是“右傾逃跑”,要“盡力反對毛周路線”,并要陜北蘇區接受其領導。此時的張國燾,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另立的第二“中央”,既未經過民主選舉,也沒有得到共產國際批準?!皬垏鵂c的‘中央,完全是自封的,并不合法”。但他仍然心存僥幸,幻想得到共產國際代表林育英的支持。然而,他的幻想很快就被殘酷的現實澆滅了。12月22日,林育英給張國燾回電,傳達共產國際七大的精神和中央反法西斯統一戰線的新策略,并說:“我現時有兩點意見,望兄注意:第一,黨內爭論目前不應弄得太尖銳,因為目前的問題是一致反對敵人,黨可有爭論,對外則應一致?!薄暗诙?,國際對中國黨的組織本來有如下的意見:因為中國土地之廣大,交通之不便,政治經濟的不統一與發展之不平衡,特別是中國革命在各地的爆發等原因,中共中央勢難全部顧及,因此可以組織中共中央北方局、上海局、廣州局、滿洲局、西北局、西南局等,根據各種關系,有的直屬中央,有的可由駐莫中共代表團代管,此或為目前使全黨統一的一種方法,此項意見望兄深思。”林育英、張國燾兩人在電報中均以兄弟相稱,從中亦可看出兩人關系的確不同于一般,但張國燾第一次向林育英告的“洋狀”,不僅未得到他所期待的答復,還遭到了適度的批評。
進入1936年之后,林育英開始加大力度,接連不斷地給張國燾發電報施壓,直至其宣布取消第二“中央”。1月16日,林育英致電張國燾:“共產國際派我來解決一、四方面軍的問題,我已會著毛澤東同志,詢問一、四方面軍通電甚少,國際甚望與一、三軍團建立直接關系。我已帶著密碼與國際通電,兄如有電交國際,弟可代轉。再者,我經過世界七次大會,對中國問題有詳細新的意見,準備將我所知道的向兄轉達。”這是林育英在沒有得到共產國際授權、冒著巨大的個人政治風險,給張國燾發的第二封電報,并表明自己是由共產國際委派來處理黨內矛盾和問題的,矛頭直指張國燾。當時,盡管張國燾不把中共中央放在眼里,但他不敢得罪共產國際。在中共早期的歷史中,中共中央對共產國際的指示必須服從,不能反對。張國燾深知這份來電的分量,在接到林育英的電報幾天后回電:“是否允許你來電自由?為何不將國際決議直告?我們一切都經黨中央同意。假冒黨中央或政府機關名義發表重要文件,此間有公開否認之權。為黨的統一和一致對外,望陜北同志,自動取消中央名義,黨內爭論請國際解決。盼立復?!贝藭r的張國燾,“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心里著慌”,不僅堅持自稱“黨中央”,甚至要求中共中央自動取消中央名義。得知張國燾另立第二“中央”的消息后,1936年1月2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作出了《關于張國燾同志成立第二“中央”的決定》,責令張國燾取消第二“中央”,指出他這種行為“無異于自絕于黨,自絕于中國革命”。但張國燾仍然不為所動。1月24日,林育英再次致電張國燾:“甲,共產國際完全同意中國黨中央的政治路線,并認為中國黨在共產國際隊伍中,除聯共外是屬于第一位。中國革命已成為世界革命偉大因素,中國紅軍在世界上有很高地位,中國紅軍的萬里長征是勝利了。乙,兄處可即成立西南局,直屬代表團。兄等對中央的原則上爭論可提交國際解決?!绷钟⒌膩黼?,不僅不承認張國燾另立的第二“中央”,而且還以共產國際的名義支持中共中央的政治路線,提出了解決黨內爭論的步驟,給了張國燾一個下臺階梯。面對中共中央政治局的處理決定和林育英的來電,張國燾開始有所動搖,“特別是張浩來電,傳達共產國際的指示,肯定中央北進路線是正確的,高度評價中央紅軍的英勇長征,這對張國燾的分裂主義,無疑是當頭一棒”。
2月14日,林育英致電張國燾,明確提出“關于黨的最高領導機關問題,已見弟等前電所述,此外辦法國際都不能同意”,以共產國際名義直接否決了張國燾關于中共中央設在白區或改為西北局的意見;指出“育英動身時,曾得斯大林同志同意,主力紅軍可向西北及北方發展,并不反對靠近蘇聯”;圍繞紅四方面軍的戰略行動方針提出了三個方案,其中第一方案為:“四方面軍及二、六軍團,如能一過岷江,一過長江,第一步向川北,第二步向陜甘,為在北方建立廣大根據地……這一方針自是上策?!绷钟⒃陔妶笾忻鞔_拒絕了張國燾的無理要求,重申了黨中央的北上方針,強調紅四方面軍北上是上策,無異于給張國燾另立的第二“中央”及“南下”計劃判了死刑。紅四方面軍接到林育英的電報后,組織召開了高級干部會議,會上經過討論,一致贊同繼續北上的方案,“至于奪取四川或南下云貴滇的方案,大家認為,根據敵情、我力及地形條件,難以實現”。張國燾迫于共產國際的壓力,態度明顯軟化,連續給林育英發了多封電報。之后,林育英又以共產國際代表名義,或與毛澤東、周恩來、張聞天聯名的方式,多次致電張國燾,要求他取消偽中央,盡快率部北上。后來,張國燾在回憶中說,“林育英的電報源源而來,主要是告訴我們共產國際改采新政策的經過,并指出黨內團結的步驟”,“林育英這些電報當時給我們的印象,似乎是一夜之間,整個世界都改變了”。在共產國際大力支持下,經過中共中央及林育英堅持不懈的努力,加之紅四方面軍“南下”接連失利,到達甘孜后只剩下4萬余人,張國燾只好接受黨中央和共產國際的意見。6月6日,張國燾在爐霍召開的黨的活動分子會議上,正式宣布取消他的第二“中央”,“但仍不承認中共中央的領導,提出中央職權由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暫時行使”,為他之后繼續采取對抗行動埋下了伏筆。
自張國燾宣布取消第二“中央”后,林育英就把主要心思和精力聚焦到促成紅軍三大主力勝利會師,積極維護全黨的統一和團結上來,繼續做說服爭取張國燾的工作,并為此付出了大量心血。7月1日,紅二、六軍團齊集甘孜,受到了紅四方面軍廣大指戰員的熱烈歡迎。7月2日,在慶祝會師的聯歡會上,“張國燾剛起身要講話,賀龍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給了他一句悄悄話:國燾啊,只講團結,莫講分裂。不然,小心老子打你的黑槍!張國燾沒敢講不利團結的話”。7月5日,中共中央指令紅二、六軍團合編為紅二方面軍,賀龍任總指揮,任弼時任政治委員,關向應任副政治委員。此時的張國燾,不僅沒有改變同中共中央對抗的立場,還企圖拉攏紅二方面軍支持他的錯誤路線,但遭到了紅二方面軍領導人的堅決抵制。賀龍“和任弼時、關向應等在甘孜,只許張國燾派來的干部向紅二、六軍團介紹通過草地的經驗,不準講黨中央一個字;命令將張國燾送來的《干部必讀》等反黨小冊子統統放在政治部,不準發下去。張國燾提議召開兩軍聯席會議,企圖用以多數壓少數辦法,迫使紅二、六軍團就范,賀龍和任弼時、關向應等當即提出:誰作報告?發生爭論誰作結論?不能以多數壓迫少數”。為切實推進張國燾率部北上,7月22日,林育英與毛澤東、周恩來等聯名致電張國燾:“我們正動員全部紅軍全蘇區人民粉碎敵人之進攻,迎接你們北上”,“二、四方面軍以迅速出至甘南為有利”,“國際電臺連(聯)絡從六月起已暢通,望國燾兄將四方面軍的情形及意見電告,以便轉達國際”。7月27日,中共中央批準成立了以張國燾為書記、任弼時為副書記的中共西北局。但直至此時,張國燾仍然在苦苦掙扎。8月3日,林育英致電張國燾:“我們已將你們的來電通知全蘇區紅軍,并號召他們以熱烈的同志精神,準備一切條件歡迎你們,達到三個方面軍的大會合?!痹俅未叽偎什勘鄙稀_@些電報雖然起到了一定作用,但“張國燾是個老機會主義者,沒有一定的原則,沒有一定的方向”,“因而張國燾心里老是打鼓,不敢走得更遠”。
9月14日,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對“寧夏戰役”進行具體部署,要求進抵甘南的紅四方面軍立即占領會寧、通渭等地區,控制西(安)蘭(州)大道,阻止胡宗南部西進。同日,林育英致電張國燾:“國際來電同意占領寧夏及甘肅西部,我軍占領寧夏地域后,即可給我們以幫助?!?月21日,張國燾致電朱德,突然變卦,“堅決反對靜會戰役計劃,自主即速采取第二方案”。同日抵達漳縣,要求召開西北局會議討論。張國燾對北進方針發生動搖,再次違背中共中央指示和西北局決議,打算讓紅四方面軍西渡黃河,進到涼州地區。9月26日,張國燾以“朱、徐、陳、張”署名致電林育英等:“關于統一領導,萬分重要,在一致執行國際路線和艱苦斗爭的今日,不應再有分歧。因此我們提議:請張聞天等同志即以中央名義指導我們。西北局應如何組織和工作,軍事應如何領導,軍委主席團應如何組織和工作,均請決定,我們應當遵照執行?!苯涍^黨中央的耐心說服和林育英的盡力爭取,以及朱德和紅二、紅四方面軍部分領導人較長時間的斗爭,加之“黃河對岸已進入大雪封山的季節,氣候寒冷,道路難行”,“張國燾在進退兩難的情況下,才表示尊重黨中央的意見”。9月28日,毛澤東“與張國燾等在洮州召開會議,討論黨中央的指示,一致決定放棄西渡計劃”。翌日,“紅四方面軍總指揮部向各部隊下達北進靜、會地區的命令”,對張國燾分裂主義的徹底破產,以及黨中央確定的北上方針得到全面貫徹,有著重大的意義。10月9日,朱德、張國燾率紅軍總部、紅四方面軍總指揮部和紅四軍、紅三十一軍到達會寧,同紅一方面軍會師。10月22日和23日,紅二、紅四方面軍分別在將臺堡、興隆鎮同紅一方面軍會師。至此,“黨中央和紅軍主力勝利地完成了長征,轉到了抗日的前進陣地,執行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新政策”。
紅一、紅二、紅四方面軍勝利會師后,林育英受黨中央派遣到紅四方面軍做政治工作。11月上旬,林育英到達關橋堡,會見朱德、張國燾,并共同研究了軍事工作。其間,林育英與張國燾進行了長談,做了大量說明工作和解釋工作,消除其疑慮。12月初,林育英返回保安,在紅軍大學舉行的歡迎朱德、張國燾的聯歡會后,又代表中共中央找張國燾談話,勸他不要爭辯以往是非。之后,林育英又多次找張國燾談話、做工作。張國燾在回憶中說:“我對林育英這個中共中央聯絡人甚為尊重。”林育英自莫斯科回國后的活動,大多是圍繞傳達貫徹共產國際七大精神和《八一宣言》內容展開的,特別是在利用共產國際代表這一特殊身份作用,想方設法說服張國燾服從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執行北上方針,推動促成紅軍三大主力勝利會師,竭盡全力維護黨中央和紅軍的團結上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在艱苦的革命生涯中,林育英因長期勞累,加之曾兩次被捕,三次受重傷,患上了多種疾病,于1942年3月6日病逝于延安。林育英病逝兩天后,毛澤東親獻挽詞:忠心為國,雖死猶榮。3月9日,毛澤東、朱德、任弼時、陳云等中共中央和邊區政府領導人參加林育英的葬禮,為林育英守靈、執紼、抬棺和給墓穴奠土。這也是毛澤東同志一生中唯一一次給人執紼、抬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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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中共江西省委黨史研究室機關黨委(人事處)專職副書記(處長))
責任編輯/曾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