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一個非常好的作案時機。窗外狂風暴雨天昏地暗,我娘到鄰居家打牌去了,桔子在書房練功,她關著窗戶開著空調,放著勁爆的音樂在壓腿,目測至少十分鐘內不會出來。我瞅著沒人,麻溜地打開冰箱,在幾包障礙物的下面,熟練地掏出一根冰棍,把它藏在身后,躡手躡腳地穿過客廳,坐在過道上悄無聲息地吃了起來。這是一根綠豆冰棍,有兒時的味道,我百吃不厭。穿堂風吹過,帶來絲絲縷縷的涼意,感覺就像神仙一樣快活。
就在我幸福地一邊啃著冰棒一邊刷著手機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大喝:“媽媽你偷吃!”——看到我慌慌張張把冰棒往身后藏,桔子哈哈大笑:“平時壓腿我一看手機你就嘮叨,今天不僅沒嘮叨,還笑瞇瞇的,就知道你心懷鬼胎!招了吧,這冰棒買了多久了,藏在哪里,還有幾根?”
我被抓了個正著,真是氣人。為了平息事態,我同意了她的勒索,讓她啃了一口冰棍,這事才算了結。
我不得不佩服她,年紀輕輕,有非常豐富的反偵察經驗。桔子偷吃過多次,我卻一次也沒抓到過現場,最多是事后找到點蛛絲馬跡。
去年暑假,有一天收拾屋子,忽然發現書柜的某個抽屜里塞了不少糖紙,當時就納悶:這是咋回事?我在餐桌上拋出這個疑問。我娘馬上說,那是她的牌友干的,怕我不信,她說她們有一段時間坐在書柜附近打牌,吃了的糖紙就近放在抽屜里,結果忘了扔掉。
我這個人很好騙,當時居然信了,后面一琢磨,怎么可能?她們打牌的地方離書柜好遠,而且桌下常年放了垃圾桶,哪個大人會吃了糖不把糖紙順手丟垃圾桶,反而繞了半個房間塞到我家抽屜里去——估計只有桔子吧!是她偷吃糖果后還沒來得及處理作案現場!一審,果然,人家招得可痛快了:“是我吃的呀,我沒忍住,誰叫你們買回來,還是我最喜歡的花生糖,還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你知不知道它們每分每秒都在饞我!”
明明是她偷吃,說出來居然是我的錯。好吧,我知錯就改,家里零食除了水果,就是干果,其他一概不買。
如此過了一段安靜日子。后來我饞了,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零食回來,鬼鬼祟祟地告訴我娘東西藏在哪里。后來一想,我娘不安全,我娘就是一個“叛徒”,告訴了她就等于告訴了桔子。我當機立斷,把那堆東西化整為零,分成好幾份,分別藏在好幾個地方——由于我在藏東西方面天賦異稟,但更年期的記憶力卻江河日下,所以有些零食我到現在都沒有找到。
在廣州陪讀時,買過一桶壓縮餅干,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在次臥衣柜的深處,心想要藏它個兩三年,萬一地震,斷糧了也能活個幾天。有一天拖地拖到衣柜附近,發現地面上有來歷不明的渣渣,默默地掃掉了。
過了一段時間,再次出現渣渣,我蹲在那些渣渣面前研究了半天,怎么看怎么像壓縮餅干的渣渣。打開衣柜,拿開障礙物,打開壓縮餅干桶蓋,好家伙,至少偷吃了兩三塊!這次我都不審問了,我來了個釜底抽薪——一天一塊把那桶壓縮餅干干掉了——管他的,就算世界末日我也不買這玩意了!最后一稱,胖了兩斤!
在我們家,我這個舞蹈生的媽,在對待零食這件事上是有點分裂的。一方面要嚴防死守,以免桔子偷吃;另一方面,自己時不時會饞,準備偷吃?!熬臁焙汀靶⊥怠蓖瑫r附體,“賊喊抓賊”說的就是我這種狀態。
我娘有糖尿病,吃不得甜的,桔子要控制體重,不能吃零食,為了不饞她們,我基本上都在外面解決這個問題。有一段時間,我饞米粉店的油渣,連著吃了好幾天肉絲米粉。還有一次,饞早餐店炸得香噴噴的麻圓坨,我一口氣吃了兩個。我還饞過炸得焦黃的南瓜餅,以及油花四濺的糖油粑粑……饞了,吃了,發現也不過爾爾,于是擦干凈滿嘴的油,回家,從此不再惦記。
昨天爬山回來,路過小區附近美食一條街,烤串店異香撲鼻。我當即要了一串魷魚和一串羊肉,坐在油乎乎的桌子旁,一點一點地干掉了它們,至少三五年內,我不吃這玩意了。
回到我偷吃冰棍被抓現行的那天晚上。我和桔子討論了一下,最后達成合作意向:以后家庭合理購買零食,不再藏著掖著。她說:“你們也是人,不能因為我跳舞就都跟著我受罪,越是藏著的東西越吸引我。茶幾上的餅干,大大方方地放著,我吃過一塊沒有?我對它們突然失去了興趣,畢竟堵是沒有用的,身材管理的關鍵要靠自己?!?/p>
好吧,你媽開閘放水,請你自己防洪筑堤。希望從今往后,家中無賊,天下太平。
(摘自“湯馨敏”微信公眾號,豆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