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曄

對應超來說,改變命運軌跡的齒輪早從10年前就開始轉動。當時他20歲,看到女朋友一家在農田里埋頭耕作,不由得萌生出一個想法:“能不能用無人機代替人工來施肥、打農藥?”了解后他才知道,國內的植保無人機還處于起步階段,“最便宜的一架也要20萬元”,令人望而卻步。
轉機比想象中來得更快。2014年,中央一號文件明確要求加強農用航空建設,可用于播種、撒藥、施肥的植保無人機迅速發展。到2015年,一架植保無人機的價格已降至8萬元。應超果斷入行,成為浙江嘉興南湖區首位植保無人機飛手。
按原本的人生規劃,應超并沒有打算從事農業。他學的是數控專業,成績不錯,一心想通過努力在大企業找份對口的工作。但因為一場連綿不斷的雨,他徹底改變了計劃。
那時正值小麥收割的季節,天公不作美,愁壞了農戶。應超女朋友的父親陳強根是當地種糧大戶,有800畝小麥泡在田里。收割機無法下田,他們一家只能靠人工搶收,但沒有糧食烘干機,收上來也沒法曬干,這樣的窘境深深刺痛了應超。他對準岳父說:“我們是不是該購入一些現代化的農業機械?”
兩人一拍即合,通過一番仔細調研,不僅買了拖拉機、收割機、烘干機,還買了插秧機、施肥機和當時還很少見的植保無人機。“那時候,整個嘉興估計也就一兩架植保無人機,所以每次我的無人機在靠近馬路的田里飛時,路上總堵車。”應超對那個場景印象深刻,“不管開汽車的,還是騎電瓶車的,大家都停下了,就在路邊看我的無人機飛。”
有人好奇:“無人機是在哪里買的啊?這么高檔用在田里到底行不行啊?”應超總是答:“行的,一架無人機可以抵100個人工。”
“這真不是唬人。一個人背著一箱農藥,拿著一個小小的噴頭,一天噴幾畝地就很累了。而當時一架植保無人機一天能‘噴200畝地,效果還比人工更好。”應超說。
但彼時相信這話的人很少。一位60來歲的農民大叔起初就是“質疑派”,但請應超服務過一次后就服氣了——他和老伴一起加班加點干兩天的活兒,應超用無人機幾小時就干完了,而且后期效果很不錯。
這樣的例子多了,市場自然就打開了,應超開始跨區域為農戶提供服務。“我們現在除了把自己農場的1.5萬畝地管理好,每年還為周邊農戶的2萬多畝地服務。”
沒去大城市,沒進大企業,但這份工作給了應超無可比擬的成就感和幸福感。“閨女在幼兒園里總特別自豪地跟同學說:‘我爸是種田的,還會開飛機!”
不同于如今的輕松,應超入行頭兩年常感到“害怕”。
2015年,他參加了植保無人機駕駛培訓。站在空曠的田野里,他練習控制無人機的起飛、降落、來回飛行。盡管教員就站在旁邊,但應超心里還是有點怕。“那時無人機沒有攝像頭,萬一飛到遠處撞到鳥,‘炸機怎么辦?”“炸機”,指的是無人機飛行中因為種種原因出現故障墜落的情況。
最終,應超克服膽怯心理,順利完成了培訓,但沒想到持證上崗第一天,剛飛一小時,就遭遇了“炸機”——無人機撞到田邊一棟彩鋼房的墻上,墻面被高速旋轉的槳葉打出幾個洞,無人機一半的零件都損壞了。出師不利給應超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后來每次飛行,他都要仔細檢查無人機,還要助手去田對面看看有沒有障礙物。
在應超看來,“炸機”是最麻煩的事。一方面,無人機的維修配件價格比較高。“一個小小的槳葉就要100塊錢,如果無人機的大臂或者小臂斷了,那維修成本更高。”另一方面,他更怕“炸機”誤事,若一項病蟲害防治必須在三天內完成,“炸機”后維修需要兩天時間,會耽誤打藥。
“那兩年壓力特別大,但現在我像‘老司機一樣,不會害怕了。”近幾年無人機迭代升級,有了前后攝像頭、避障功能和自動巡航功能,飛手一人就能輕輕松松作業。“我們只需要把無人機拿過去,加好藥水,按一下按鈕,無人機就自己去飛了,等藥水噴完會自動返回。”
當然,面對那些周邊障礙物較多或者形狀不規則的田塊時,飛手還是要手動操作無人機。應超想,如果未來無人機再進一步發展,也許飛手坐在辦公室里就可以操作。
這些年里,應超帶動了不少人學習使用植保無人機,其中還有一位近70歲的老人。
“他是我們余新鎮的第一個種糧大戶,很早之前就承包了1000多畝地。看到我們買了無人機,他就三天兩頭過來看。”應超說,這位老爺子觀察了足足大半年,想買無人機,但又擔心自己年紀大了學不會操作。
“你現在用的是智能手機嗎?如果是的話,那你操作無人機肯定沒問題。”應超的鼓勵仿佛一顆“定心丸”,老爺子當即決定——學!后來,一頭白發的他確實學成了。
不過這不代表這行的門檻真這么低。比如,植保無人機飛手要懂植保,明白防治病蟲害要用什么藥、怎么配;其次要能吃苦,夏季天不亮就要起床配農藥,趕在半晌午把藥打完,不然氣溫太高,蒸騰量過大會影響藥效;另外還得懂點氣象,如果飛手正好面向風站著,那無人機噴出來的霧狀農藥就會隨風飄到飛手臉上。
2019年,無人機駕駛員被納入國家職業分類大典,成為一項新職業。當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發布的一份分析報告稱,預測未來5年無人機駕駛員人才需求量近100萬人。為了能“更有資格”將經驗傳授給涌入這個行業的新人,應超利用農閑時間考了無人機駕駛教員證,還自修了浙江農林大學農學專業的本科學歷。
此前,應超利用所學打造了一套田間的5G數字化系統,通過智能氣象站、蟲情測報燈等監測設備,將監測到的數據實時傳輸到智慧大廳。今年他們又建設了一個優質稻米加工廠,打通從一顆種子到一粒大米的稻米全產業鏈,帶動周邊農戶增收。
“我們‘新農人嘛,就是要用新的理念、新的技術、新的發展模式來助力農業發展。”應超的夢想隨著植保無人機起飛,如今飛到了更廣闊的天地。
(摘自“環球人物”微信公眾號,宮可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