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發展引發的反壟斷法適用挑戰及解決機制研究

吳海怡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 江蘇南京 210016)

當前，我國正從信息互聯網時代邁入價值互聯網時代。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技術的發展使價值互聯網概念已被提出并探索。元宇宙平臺提供的虛擬空間能夠突破時間、空間的限制并且備受期待。資本涌入，技術整合，使“元宇宙”從一個概念名詞步入實踐性范疇。本文依據實現元宇宙所需的技術及其特點分析認為，元宇宙是一個以擴展現實、數字孿生、區塊鏈為技術基礎，集合公認價值體系、獨立經濟系統和數據共享公共平臺的虛擬空間。其中區塊鏈作為建設元宇宙平臺的底層技術，共識機制作為底層技術的應用規制，智能合約作為元宇宙內交易的必要要素，是企業關注的熱點和資本牟利的切入點，是反壟斷法適用的難點，也是執法機構監管的重點。

1 元宇宙市場發展中反壟斷法適用挑戰

元宇宙集合了下一代互聯網的重要技術，這些技術在元宇宙平臺中被集中呈現。平臺通過提供各種創作工具，幫助用戶跨越知識和技術障礙，為用戶提供將創意轉化為產品的路徑，這種模式將帶來生產方式的根本性變革，使生產者可以利用近乎零成本的生產工具和近乎全面開放的市場進行生產交易。新型的生產方式可以進一步激發創新潛力，推動下一輪生產力革命進程。本文結合元宇宙技術特點，可以發現在反壟斷法的適用過程中會遇到四個主要問題：

1.1 區塊鏈技術導致傳統經營者身份判斷失靈

元宇宙市場中被監管主體呈現出復雜性特點。任何用戶都具有成為元宇宙平臺內經營者的資格，平臺內經營者和消費者地位趨于平等。由于交易方式的變革，主體的商事行為可能面臨反壟斷法的規制。但是主體的身份屬性多變，反壟斷法對其進行監管時面臨身份辨別難題。

挑戰之一是元宇宙用戶在身份地位上的形式平等使傳統以經營資質為依據界定經營者身份的方式失靈。以不可篡改、去中心化為特點的區塊鏈技術是搭建元宇宙平臺的重要依托。以此為基礎的點對點交易模式破除了當下互聯網平臺雙邊市場的市場架構，任何節點提供商品或服務的資格平等，任何用戶都可以在元宇宙內實施經營行為，獲得經營者身份。如何確定行為主體的身份屬性，確定反壟斷法的適用對象，是反壟斷法應用的難題。挑戰之二是用戶在元宇宙平臺內與現實生活中的身份錯位問題。元宇宙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是兩個“空間”。因此，在一個時間點上一個行為在不同的空間內可能被認定為不同的行為屬性。比如在元宇宙虛擬空間中的消費行為，屬于現實世界中的經營行為，反之亦然。這種行為可能會排除或限制元宇宙平臺內的市場競爭，也可能影響元宇宙相關產業市場競爭，抑或同時對兩個空間內的市場造成影響，應針對主體的哪種行為進行判斷和監管，是適用反壟斷法面臨的難題。

1.2 傳統市場支配地位理論不適用于共識機制

元宇宙平臺的建設需要依托區塊鏈技術，區塊鏈中各節點呈扁平化的分布狀態，通過點對點信息傳遞和非對稱加密等技術的應用，可以避免第三方干預，使交易真實、透明、不可篡改。區塊鏈的技術特性決定了“記賬權”的存在，共識機制是區塊鏈的重要組件和運行規則，是搭建元宇宙平臺的核心技術，影響記賬權的獲得和確認。區塊鏈有不同類型的共識機制，元宇宙平臺可以根據自己的企業優勢靈活選擇。通過對記賬權的影響甚至控制，干預用戶在元宇宙平臺內的活動，阻礙其他企業的競爭。這顯然從根本上瓦解了元宇宙開放和平等的理念，具有壟斷風險，應當屬于反壟斷法規制的范疇。

元宇宙平臺利用共識機制對記賬權的掌控能力與現在反壟斷法中所規制的市場支配地位，在效果上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利用共識機制控制記賬結果與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在行為上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但是根據現行法律關于市場支配地位認定所規定的結構性要件和非結構性要件，并不能計算利用共識機制取得的市場份額，也不能據此解決是否獲得市場支配地位的問題。因此，利用共識機制控制記賬權實施的限制競爭行為，無法完全被傳統反壟斷法涵蓋，如何破解技術發展帶來的法律適用困境，既是法律理念難題，也是法律實踐難題。

1.3 智能合約增強壟斷協議隱蔽性加大識別難度

智能合約是由開發者預先設定的一種能夠自動執行的操作集合代碼，具有可編程性特點。由于智能合約具備可編程性并且可以內置在元宇宙交易中，其有助于實現元宇宙內交易的靈活、公正與自治。也可以說，元宇宙中的每一筆交易都離不開智能合約的使用，這為智能合約條款模塊提供者利用智能合約謀取不正當利益提供了誘因。

一方面，若將可以實現固定價格等壟斷行為的代碼嵌入通用智能合約條款模塊中并且廣泛推廣使用，則會在相關市場內形成“協同”局面，容易損害市場競爭和消費者利益。在元宇宙背景下，使用該智能合約條款的用戶可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動地參與該“壟斷”活動。此種情況應如何劃定規制的范疇，需要綜合多方因素進行考量。另一方面，具有壟斷意圖的主體之間也不再依賴于直接的意思聯絡達成壟斷協議，算法、人工智能等技術在此環節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技術使壟斷行為更加不易被發覺和證實，隱蔽性增強是新技術帶來的顯著特點，如何確認主體之間的“壟斷協議”是反壟斷法面臨的難題。

1.4 消費者福利外衣的迷惑性容易導致誤判

元宇宙平臺市場中生產方式發生變革，極易出現將不合理的經濟行為誤判為合理，將損害消費者利益的行為錯誤認定的情況，即出現假陽性錯誤。一方面，元宇宙企業可以提供生產工具和交易平臺，給予用戶具有娛樂性的新生產方式，但這本質上是一種新的勞動模式。元宇宙背景下工作與娛樂發生混同，在“工作娛樂化”“娛樂工作化”的活動中，這種勞動模式披著“消費者福利”的外衣，誘使用戶進行創造性勞動生產，目的是吸引更多用戶加入元宇宙平臺，在虛擬世界中進行勞動并被剝削。對于此種情況可否刺破消費者福利的外衣，維護市場競爭，保護真正、長期的消費者利益是一大難題。并且，在消費者福利的欺騙下，用戶被娛樂化的剝削所蠱惑，相關部門也難以作出正確判斷，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執法難度。另一方面，元宇宙平臺內市場的潛在經營主體擴展至所有平臺用戶，被監管對象數量大量增加，這使得對元宇宙平臺內經營行為的監管能力被稀釋。部分用戶在進行創造生產時并不具有交易目的，創造生產的產品由用戶擁有但并未商品化。而當用戶使用該產品進行交易時，此產品才轉化為商品，用戶隨之具有經營者身份，這使得監管對象復雜化，監管難度被加大。

2 反壟斷法應對元宇宙市場發展的總體思路

目前，價值互聯網仍處于發展初級階段，元宇宙及其相關產業具有廣闊的發展空間。從市場發展角度出發，以網絡為媒介的相關產業發展前景廣闊，元宇宙作為集合了多種技術和應用場景的綜合性網絡平臺更是下一代價值互聯網的發展重點。因此，應對元宇宙市場的出現和發展，反壟斷法在適用過程中可以參考以下三點作為總體指導思路。

2.1 開放創新的指導思想

元宇宙是重要的新興產業，相關企業對虛擬現實、人工智能、區塊鏈等一系列基礎技術的使用日趨完善。元宇宙企業通過對這些技術加以整合并持續優化，使元宇宙平臺的建設成為可能。元宇宙平臺作為產業核心，兼有開放和創新兩大特性，這兩種特性同時也是促進元宇宙產業發展的關鍵。

一方面，從元宇宙概念出發，其致力打造一個具有獨立經濟系統，并且可在各平臺間實現互聯互通的虛擬空間。為構建理想的元宇宙平臺，在建設過程中需要以“開放”作為應對元宇宙發展時適用反壟斷法的指導思想。另一方面，元宇宙平臺創新發展可以激發個體潛力，釋放用戶創新力，進而提升產業能力。元宇宙的發展動力來源于創新創意的轉化和用戶主體的擴大，不論是元宇宙本身還是平臺內容發展都離不開創新。開放能力體現元宇宙平臺的應用廣度，創新能力影響元宇宙平臺的發展高度。對于元宇宙平臺的整體掌控需要兼顧開放與創新，使兩者相輔相成，互相促進。

2.2 包容審慎的監管態度

元宇宙平臺試圖打造一個可供用戶工作娛樂的虛擬空間，平臺的開放性和內容的復雜性前所未有，其中更涉及生產方式和交易方式的變革。但“開放”與“創新”不能無序，從保護行業穩定有序發展的角度出發，對元宇宙產業的法律監管必須謹慎。監管作為行政手段，是產業政策的具體體現之一。保持執法謙抑性是應對新興產業的一種較為理性的執法策略。

面對元宇宙產業發展帶來的新問題時，適用反壟斷法時所采取的行為體現著國家的政策態度。因此，在處理此類難題時應以護航元宇宙產業發展為核心，以促進國家整體經濟發展為原則，以爭取在國際市場上取得領先地位為目標，采取審慎監管的態度，借助商業模式分析企業行為是否具有合理性。通過預測未來市場發展演變方向綜合分析法律適用，摒棄靜態分析范式，運用動態思維模式，結合元宇宙領域新特點對相關市場進行評估分析，以此在處理企業疑似壟斷行為時作出正確的判斷。在具體案件處理中做到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避免抑制企業的發展勢頭，打擊研發的積極性，保證元宇宙相關企業在充足的空間中有序發展。

2.3 合理為主的適法原則

我國反壟斷法的立法目的是在保護競爭的基礎上提高經濟效率、維護消費者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反壟斷法的適用原則一般認為有本身違法原則和合理原則。為了保證適用法律的一致性，兩者需要明確主次區分。合理原則的優先適用對保障國家宏觀調控目的實現、保障消費者利益起到重要作用，有助于解決新興產業導致的反壟斷法適用難題。但合理原則的優先適用并不排除本身違法原則的適用必要，元宇宙依托的區塊鏈技術具有技術中立的特性，但并不能保證使用技術的主體始終保持中立。元宇宙平臺企業在建設元宇宙的過程中可以將壟斷行為嵌入技術中，從根本上實施限制市場競爭的行為。

因此，為了保障國家宏觀經濟政策的一致性，保障國家科技創新的先進性，結合我國社會主義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對元宇宙相關產業的經營行為進行壟斷分析時應以“合理原則為主，本身違法原則為輔”的態度進行處理，這樣既可以保證元宇宙相關企業在國家可控的框架內有序發展，也可以化解技術發展與法律穩定性之間的沖突問題。

3 反壟斷法應對元宇宙市場發展的具體策略

3.1 相關市場

界定相關市場是反壟斷法得以實施的關鍵步驟，直接影響著壟斷案件的處理結果。從虛擬服務角度看，不同元宇宙平臺企業所提供的服務內容可能相似，但是相同的服務內容可能具有不同的服務內在特性。因此，基于替代性分析的基本思路和邏輯演繹，界定元宇宙平臺相關市場時，可以利用元宇宙平臺使用的區塊鏈類別判斷平臺服務內在特性，具體應用如下。

3.1.1 相關商品市場界定

在對元宇宙相關商品市場進行需求替代分析時主要考量的因素是不同元宇宙平臺所提供的商品或服務之間是否具有緊密替代性。元宇宙平臺提供的商品主要以虛擬服務的方式呈現，其因依托的區塊鏈不同展現出不同的服務特性，用戶可以基于需求選擇不同平臺提供的商品或服務。區塊鏈根據公開范圍的不同，可分為公有鏈、私有鏈和聯盟鏈三種類型。基于公有鏈搭建的元宇宙平臺可以為用戶提供彼此之間無需互信、公開性強、交易透明的服務平臺；基于聯盟鏈搭建的元宇宙平臺可以為具有一定信賴基礎的用戶提供服務，實現低成本、靈活交易；基于私有鏈搭建的元宇宙平臺主要服務于特定機構內部的數據管理和運營，能夠有效保證交易速度和交易隱私。以上列舉的三類元宇宙平臺，在服務內容上可能類似，但因為其服務內在特性差異導致對應的用戶群體不同。在進行相關商品市場需求替代分析時，可以借助平臺依托的區塊鏈技術，將元宇宙平臺提供的服務特性、服務內容與用戶實際需求進行關聯考察。

對供給替代進行分析時同樣需注意元宇宙平臺依托的區塊鏈類型，公有鏈、私有鏈和聯盟鏈三者之間基本無技術跨越障礙。但是不能因技術上存在可替代性，便視為彼此具有供給替代層面的可緊密替代性，其只是有供給替代的可能，所以不能認為元宇宙企業掌握區塊鏈技術便具有和所有相關企業競爭的能力或者具有代替供給的必然。

3.1.2 相關地域市場界定

在相關地域市場的需求替代分析中，應當考慮用戶在元宇宙平臺之間可以進行有效選擇的地域，從用戶角度考慮其在轉向不同地域的元宇宙平臺時是否存在障礙。在信息互聯網時代具體體現為因地域引起的服務語言、支付結算、配送服務等方面的障礙。但是元宇宙提供的是一個互聯互通的虛擬世界，隨著技術的發展很多障礙正被技術克服，如元宇宙平臺內統一支付系統的建立，使商品交易簡便易行；元宇宙商品的虛擬化使基于國家間或地域間的配送限制也不復存在，地域性障礙被極大消除。

在對元宇宙相關地域市場進行供給替代分析時，應當弱化客觀技術障礙的影響，注意考量元宇宙平臺企業進入物理地域發展的難易程度。目前存在如下可能情況，部分國家在技術層面已經具備提供域外元宇宙平臺企業在本國內運行的能力，但是由于當地的法律或相關政策要求，對域外平臺企業的經營進行了限制甚至禁止。這使得禁止對象與非禁止對象之間沒有競爭關系，該國內領域不屬于域外元宇宙平臺企業能夠進行競爭的地域市場。

綜上所述，根據需求、供給替代分析，經營者提供的元宇宙平臺服務天然地具有全球化屬性，將元宇宙平臺企業相關地域市場界定為全球市場更符合客觀情況。但是因非技術導致部分企業在該地域沒有發展的可能時，則可以排除受限制的地域作為相關地域市場，避免地域市場界定過大。

3.2 行為識別

3.2.1 主體身份界定

元宇宙應用模式和生產方式的變革，使傳統區分經營者與消費者身份的辦法不能有效解決新技術帶來的身份混同問題。用戶在現實與虛擬世界的身份發生錯位，根據傳統分析辦法極易出現兩個世界的身份屬性完全不同的情況，這將導致后續的監管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產生身份錯位難題是因為元宇宙平臺營造的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屬于兩個空間，行為在不同空間的客觀表現與主觀目的的不同，導致主體所實施的行為在不同空間可能被認定為不同的法律性質，發生身份錯位。應對此類難題時，可以暫且擱置對行為的法律性質認定，先對行為導致的限制競爭情況所發生的空間進行判斷，即分析限制競爭的效果發生在哪個“空間”。若限制競爭情況發生在現實世界，則應當以現實空間的經營行為為依據，對相關主體和行為進行確認分析。若元宇宙平臺內的市場競爭被限制則應當以虛擬空間中的交易行為為依據，進而分析相關主體及其行為。通過這種方式有助于準確區分現實與虛擬空間中的行為，幫助明確壟斷行為實施主體，輔助壟斷行為的證明。

3.2.2 市場支配地位判斷

對元宇宙平臺而言，控制元宇宙平臺所依托的核心技術，即區塊鏈技術是其取得市場力量的重要方式，具有極大的商業價值。區塊鏈運行的規則依賴共識機制確定，區塊鏈可以支持不同的共識機制。經營者可以利用依據共識機制構建起的運行規則，實現對區塊鏈的控制，進而影響元宇宙平臺的運行。利用共識機制可以使經營者市場力量極度增強，是其影響甚至控制市場的一種手段，使其具有反壟斷法意義上的市場支配地位。

想要對元宇宙市場產生影響，實現對區塊鏈的控制便需要了解平臺所依托區塊鏈技術的運行規則，即掌握共識機制的運作模式；反之，若要對經營者是否利用共識機制具有市場支配地位進行判斷，也需要掌握共識機制的運作模式，并且借此輔助判斷。共識機制有多種模式，比如當下最為常見的PoW機制和PoS機制。對于使用以PoW機制作為元宇宙平臺底層區塊鏈技術規則的相關企業，可以根據算力統計進行推定，當某一主體取得優勢算力時，即可認為其對該區塊鏈有很強的影響力，進而獲得該相關市場的控制能力。對于使用以PoS機制的相關企業，可以根據其持有的代幣數量和持有的時間來計算其是否可以控制區塊鏈。在進行實際判斷中，確定元宇宙平臺依托的區塊鏈共識機制，有針對性地對企業是否利用共識機制形成對某區塊鏈的控制進行監測，可以對其是否具有市場支配力進行分析，以此對企業的市場支配地位進行輔助判斷。

3.2.3 算法壟斷協議識別

元宇宙背景下基于算法達成壟斷協議的壟斷方式更加隱蔽，但技術也同時為算法壟斷的識別提供了幫助。借鑒1972年“Elder-Beerman訴聯合百貨案”對壟斷協議的確定方式，在元宇宙市場內可以通過以下三要件進行判斷。第一，存在一個可以起到限制市場競爭作用的智能合約；第二，涉案方明知其他涉案方也會使用該智能合約；第三，有證據證明所有的涉案方都積極利用或主張使用上述智能合約。如若符合上述三要件，則該行為符合壟斷協議的認定標準，極有可能屬于具有壟斷意圖的壟斷行為。

但是并非所有使用智能合約實施壟斷協議內容行為的主體都是反壟斷法規制的對象，確定被規制的對象時應當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對于意識到智能合約的壟斷屬性，并且積極利用或主張該智能合約的情況，行為人在客觀行為和主觀目的方面都具有不正當性，當然屬于反壟斷法規制對象。

3.3 競爭影響分析

企業以給予消費者大量福利為手段實施的部分商業行為，即使對其他競爭者有負面影響，造成了排除、限制競爭的效果，也無法直接落入反壟斷法管制范疇。另外，企業往往以消費者福利為外衣，短期內為消費者帶來福利，但是在企業排擠掉其他競爭者，幾乎完全控制市場后，則有可能不再保障消費者福利，甚至損害消費者基本利益，完全不用擔心消費者數量減少，在滴滴和快的網約車價格戰的案例中就有類似現象。

當下正處于元宇宙行業的發展初期，資本大量涌入，市場不斷擴大。消費者福利外衣是吸引用戶進入元宇宙平臺的手段，也是激發用戶創作保證元宇宙發展的方式。但消費者福利外衣具有短暫性和迷惑性。在對元宇宙企業行為進行分析時，應對市場整體利益進行考量，理清合理競爭行為和不當競爭行為的界限，區分消費者利益與消費者福利的不同，明確反壟斷法所保護的是消費者利益而非消費者福利，警惕披著消費者福利外衣損害消費者利益的情況發生。因此，為保證元宇宙市場競爭和市場發展，在不損害消費者利益的前提下，可以適當放棄消費者福利。辨別消費者利益與消費者福利需要從第三方角度對消費者應得的商品或服務進行客觀分析，而不是以消費者或經營者主觀角度判斷。何為應得的商品或服務，最直接的方式便是通過價格進行衡量判斷，即根據商品或服務的市場價格確定合理浮動區間，過分高于該區間的則應當屬于消費者福利。當然，價格標準隨著市場變動和經濟發展會不斷變化，這需要靈活判斷，全方面分析，避免固化。

在對競爭影響進行分析時，既要從橫向維度考慮本產業的市場競爭秩序，也要從縱向維度考慮消費者的長期利益。若不能做出正確的辨別，則會限制市場競爭活力，損害消費者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影響經濟效率。

3.4 正當理由

在元宇宙領域競爭激烈的國際局勢下，為了保護本土企業競爭力，搶占科技創新高地，適應國家的整體經濟戰略。在對相關企業的壟斷行為進行判斷后，應分析該行為是否具有正當理由，進而決定是否對相關主體進行規制或處罰。這主要涉及反壟斷法第20條豁免條款和第68條適用除外條款。以此為基礎結合元宇宙產業特點，反壟斷法在進行判斷時可以針對以下三種情況予以考慮。

3.4.1 本土企業的國際競爭力

在元宇宙市場中，本土企業在進行經營活動時，會出現代表國家整體利益進行對外競爭，本土企業之間實施協同行為的情況，而這并不屬于反壟斷法第20條已經明確列出的豁免情形，企業請求豁免時可能會出現法律適用無依據的阻礙。雖然理論上提升企業國際競爭力不屬于反壟斷法第20條第一款第六項中規定的“為保障對外貿易和對外經濟合作中的正當利益的”的范疇，但是該項所述行為的豁免目的是加強我國的國際貿易能力，促進國內外經濟流通，激活本國經濟活躍度。因此，我國本土元宇宙企業為了增強本國競爭實力，在國際市場上取得領先地位實施協同行為時，其行為目的與該項所述行為的豁免目的一致，可以歸屬于本項豁免范圍。退一步講，上述情形可以被本款第七項“其他情形”所涵蓋。分析前六項所列舉的具體情況，其豁免的原因主要是經營行為以提高經濟效率為目的。因此，若經營者實施協同行為的目的是提高經濟效率，助力產業發展則應屬于第七項兜底條款的豁免范圍。

因此，在處理元宇宙產業相關案件時，在不存在嚴重損害市場競爭，嚴重損害消費者利益的前提下，元宇宙相關企業以提升經濟效率為目的，實施的部分限制競爭行為可以納入反壟斷法第20條的豁免范疇。

3.4.2 對知識產權合理保護

元宇宙世界發展和運行的主要動力之一便是用戶的創新與創造，元宇宙世界內創造主體扁平化，創造成本降低，創造作品增多。這可能同時涉及知識產權法和反壟斷法適用問題。在元宇宙背景下，反壟斷法第68條的內容需要進一步明晰。在處理元宇宙相關案件時反壟斷法仍應當對不正當行使知識產權排除、限制競爭的行為進行規制。應當依據《反壟斷法》第二章、第三章和第四章分別判斷元宇宙平臺或元宇宙平臺內的主體是否有濫用知識產權排除、限制競爭的行為。根據行為性質和表現形式，分析企業行為是否分別或同時構成《反壟斷法》所禁止的行為。

保護知識產權往往會被用作正當理由進行抗辯，而在對相關行為進行判斷時需要具體分析企業的限制競爭行為是利用知識產權實施的合理競爭行為，還是僅涉及知識產權的商業行為。當從定性、定量的維度深入考察競爭行為的創新效果，以此緩解創新豁免等制度在反壟斷實踐運用中的困境。同時，還應當注意國內外法律的銜接適用問題。在應對激烈的國際競爭市場時，為提升我國企業的競爭優勢，應該厘清反壟斷法與知識產權法的適用邊界，以便相關主體明晰其行使知識產權的行為陷入壟斷爭議時應該適用何種法律，在遇到問題時執法機構亦可以對競爭主體進行指導。

4 結語

元宇宙已從設想概念步入實踐初期階段，其強大的功能特點和價值屬性已成為下一代價值互聯網技術的重要標簽。在處理元宇宙相關壟斷難題時，應從國家整體利益出發，結合元宇宙新興技術特點，以具有前瞻性的眼光分析企業的商業行為。在總體思路和解決辦法方面，反壟斷法應當以開放創新為先導，善于運用區塊鏈技術對相關市場進行判斷，警惕利用共識機制、智能合約等新技術實施的壟斷行為。以包容審慎的態度對相關企業進行監管，合理判斷企業在發展過程中的經營行為性質。在判斷壟斷行為時以合理原則為主，以本身違法原則為輔，靈活運用反壟斷法中的豁免理由，保證我國元宇宙產業的良好發展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