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海潤
短視頻是一種基于互聯網、社交媒體、移動終端的新媒體視頻形式,在現代傳播方式的巨大作用下深刻影響著當代社會。少數民族文化作為中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為弘揚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建設文化強國作出了巨大貢獻。在現代社會的迅速發展中,千年孕育的文化意涵也在經歷著歷史的變革,我國民族地區在傳統與現代交織逐漸走向更開放、更包容的社會。
苗族是一個歷史悠久、多節日多活動的民族。盡管常常因外部原因遷徙,但遍布各地的苗族人仍保持基本一致的人倫道德、生活習慣和文化傳承。苗族文化內容十分豐富,主要包括物質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正是在這些苗族文化的滋養下,苗族這個歷史悠久的民族才得以繁榮,也正是苗族文化等民族文化的存在,才使得中華文化呈現出異彩紛呈的景象。在短視頻建構的傳播環境下,短視頻為文化傳播提供了更直觀通俗的表達形式,其裂變式的社交傳播不斷擴充多元主體的容量,為少數民族文化傳播創造更多話語權和表達機會。受到用戶需求的驅動,作為少數民族文化之一的苗族文化借助短視頻這一技術支持逐漸走向大眾,勾起“他者”對苗族文化的注意,實現民族文化的互動與融合。
在抖音短視頻平臺以“苗族”為關鍵詞進行搜索,出現相關賬號147個(截至2022年10月29日)。“苗家阿美”的粉絲數量最多,視頻內容以傳播苗族文化為主,同類賬號中還有“月野兔是苗族小姐姐”,關注人數為171.3 萬人;“亮歡寨寨花”,關注人數為2.2 萬人;“阿幼朵苗族”,關注人數為76.8萬人等,主要賬號類型有日常類、文化傳播類、音樂類等。本文將以“苗家阿美”——苗族文化傳播較高影響力的賬號作為個案進行研究,以其發布的319 條視頻內容為例,分析具有典型性的苗族文化是如何借助短視頻平臺進行傳播的,為其他民族文化類賬號傳播提供創新路徑。
“苗家阿美”目前有近500 萬的關注量,創作者為90 后,視頻內容地理位置為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主要宣傳當地苗族文化,通過劇本式創作還原苗族人民的生活,結合創作者小時候的經歷拍攝還原20 世紀60 至80 年代的生活,由現實中的一家三口以及相關熟人群體進行演繹。
場景不只意味著對現實空間的描述,也有虛擬空間的意義內涵。“苗家阿美”展現的視頻內容是創作者自我形塑下構建的一種真實與虛構的場景。在互動過程中,通過視覺形式和聽覺形式塑造形象,視頻內容逐漸帶有符號化色彩,由原本只是展現苗族生活的現實場景上升到符號化的虛擬情境,形成獨特的內容風格。
在短視頻平臺中,“苗家阿美”賬號下的評論區為受眾提供了一個社交圈子,受眾可以自主對視頻內容做出評論。比如2022年3月12日發布的“米豆腐”內容,約有6.2 萬條評論。除了平臺提供的信息環境場景,還有創作者本身依托現實環境建構的獨有的虛擬情境。從視覺形式來看,從2020 年12 月23 日到2021 年6 月9 日,視頻中所涉及的生活場景多次變化,難以讓受眾中形成符號化的記憶,視頻播放量較低。從2021 年7 月30 日以后發布的作品來看,場景固定逐漸成為一個拍攝取材趨勢,拍攝環境縮小到老房子、公用水井、菜園、田地4 個場景,選取具有苗家文化代表性的建筑物。建構符號化的苗族文化傳播場景,為受眾提供熟悉的虛擬情境。除此之外,創作者穿上苗族服飾進行拍攝,進一步強化視覺藝術沖擊力。一個民族的民居建筑是其經濟、文化、藝術、家庭、社會和宗教觀念等歷史積淀的表現。視頻展現的苗族木質民居是苗族群眾平時生活、生產勞動、親朋聚會的地方,將受眾置于這樣的虛擬情境,更能使受眾通過建筑形式感受內部的文化成分。除了拍攝特色鮮明的苗家建筑,創作者還借助聽覺形式加深場景的符號化,即用苗家方言進行交流互動。創作者呈現的視頻內容多是一家三口用苗語溝通,評論區會出現“完全聽不懂說的啥,但環境真好”“你們講的這些話都是什么話”“就我苗族的聽懂嗎”等評論,場景不斷被賦予意義。
苗族文化中符號象征體系極為發達,這些符號成功地傳遞著苗族文化的信息。[1]場景被“符號化”多是從苗族文化的物質層面出發。苗族的物質文化反映著苗族的物質生活和社會生活,記載著苗族文化的獨特風貌和文化內涵,從服飾、飲食到居住,都有悠久的歷史文化敘事和社會認同的功能。“苗家阿美”進行文化傳播實踐時,日常生活空間成為創造性的生產場所,在運營中逐漸將現實環境、信息環境與虛擬情境融合,為受眾提供符號化的空間。“空間不再是一個固定的、存在論意義上的屬性,而是一個正在形成中、正在出現的社會關系的特質”。[2]這樣的短視頻空間也為催生基于情感認同的裂變式傳播提供了基礎。在進行少數民族文化宣傳時,場景多樣性固然重要,但場景固定形成特定的空間更有利于建構受眾對當地文化的符號化印象。
抖音平臺的傳播環境基于網絡語言構建,通過設置話語理解門檻,使用者得以構建出屬于圈層成員的身份認同。[3]“苗家阿美”的傳播內容集中于苗族文化展現,通過日常活動表現苗族人民的生活。這一定位逐漸吸引更多對苗族文化感興趣的受眾,形成相應的圈層群體,并鼓舞創作者強化這一類型題材。
基于“苗家阿美”提供的虛擬情境,眾多受眾逐漸聚集互動,形成相應的圈層群體。“苗家阿美”的傳播內容增加受眾對苗族文化的多樣理解,而不是僅僅將其與神巫聯系在一起。賬號初創時期處于探索過程,作者發布作品內容形式較為雜亂,既有幾秒的單一場景播放,又有橫屏或者豎屏的展現形式。但在后期的發展中,“苗家阿美”將視頻內容聚焦于“還原苗族生活本色”這一標簽,將苗家文化融入生活場景進行展示,展現飲食、耕種等苗族特色文化。在“苗家阿美”賬號下,評論區對苗家文化產生極大興趣,“這衣服太好看了,好喜歡”“這個就是我們說的苗話,你應該聽不懂”“還想去你們鳳凰古城玩幾天,太想念你們湘西的臘肉了”,受眾在對苗家文化背景有了一定的了解后,在接下來的交往中則是將多方的經驗場相融合具象化到評論區,形成特定的圈層群體。
除了具有特殊性的苗族文化,創作者發布的內容也與其他民族文化相聯系。盡管短視頻平臺有良好的社交性,能推動互動交流,但前提是有共通的意義空間,這就離不開文化場域的融合。文化場域是不斷變化的,族群能夠將本族群的文化乃至本族群與其他族群的文化進行融合,生產出更加立體和全面、豐富多彩、體系性的文化產品。[4]文化融合的過程不斷擴大共通的意義空間,減少傳播中的隔閡和障礙。“苗家阿美”的傳播內容時常結合其他民族文化,減少民族文化之間的區隔。如2022 年9月10 日發布的關于中秋節的內容,解釋苗族主要過春節和重陽節,部分地區的苗族很少過中秋節;“漢族女婿”系列短視頻內容目的在于展現苗族與漢族之間的溝通交流日常以及因為語言不通引發的一系列趣事。這樣的題材類型不僅可以宣傳苗族文化,讓受眾可以更加了解苗族文化,還促進了民族內部的團結與凝聚力,有助于激發不同民族間的團結情感能量。
1.穩定的初級群體關系展演
在現實場景中,初級群體擁有最穩定的社會關系,直接的信息傳播會產生強傳播效果,不斷加強社會紐帶關系。[5]折射到“苗家阿美”,后期視頻內容展現的社交關系多圍繞初級群體進行。穩固的社會關系可以吸引更多人關注,“苗家阿美”賬號后期展現的是一家三口的生活日常,通過圍繞一家三口的初級群體關系展現當地的苗家文化特色,更有代入感與渲染力。另外,苗族本身沉淀的血緣文化也含有極強的社會穩定、家庭和諧的內涵,比如通過建立譜系制度將每一個家庭成員緊密相連,形成穩定可靠的社會網絡。這一制度層面的苗族文化也賦予人物關系更多獨特的情感色彩。
通過抓取“苗家阿美”賬號評論區,能發現大多是對一家三口的評論“顏值好高的一家人呀”“感覺你們少數民族的都對孩子好好”“泡泡和我兒子一樣大”“泡泡好漂亮”等,視頻內容也多是集中于農活、燒飯等生活日常。但從2020 年12月23 日至2021 年6 月9 日,“苗家阿美”內容展現關系復雜,每個視頻會出現復雜的人物關系,給受眾產生混亂的感覺。盡管是劇本創作情景演繹,但混亂的關系展現極不利于受眾注意力的集中。如前一段視頻一位男士的身份是“老公”,而下一個視頻“老公”轉身變為不熟悉的“照相人”,評論區甚至出現了“這個照相的不是她老公嗎”的質疑,前后混亂的人物關系使得受眾跳脫情境,甚至喪失興趣。而在“苗家阿美”后期視頻中,即2021年6 月9 日之后,從最初的“一家三口”到女主懷有二胎成功實現初級群體關系展演。盡管這些特色內容有劇本痕跡,但“一家三口”的關系在現實中是真實的,創作者成功實現“自我表演”和“印象管理”滿足受眾的好奇心,提高受眾的參與感與真實感。這種社會關系的發展不僅僅是共時性的,也是歷時性的。共時性體現在次級群體不斷地加入,圍繞“一家三口”展現文化特色生活,比如趕集活動、家里來客人,增加內容的豐富度。歷時性體現在“一家三口”人物關系的變化,視頻創作中歷時性的展現是非常少見的。在“苗家阿美”賬號中,女主在更新了兩年后懷二胎,并且將其設計到虛擬故事情節中,在2022 年6 月28 日發布的“你們催的二胎來了”視頻中獲得55.4 萬次的點贊量,此后發布的相關內容將“能不能生到守屋人”等這一關系延續下去。
從生活日常出發,受眾所關注的不僅僅是慢下來的日常,深究背后是其穩定的初級群體關系。社交化媒體對于人們生活的入侵正打破以血緣為基礎的社交關系,互聯網的擴容性使陌生人之間過度連接,極易出現“社交倦怠”,受眾更渴望回歸原始的初級群體關系。“苗家阿美”的生活日常背后展現的是逐漸穩定的群體關系展演,后期穩定的關系呈現也是視頻吸引更多注意力的原因之一。
2.“脫域”的兒時集體記憶回溯
法國著名社會學家哈布瓦赫認為“集體記憶不是一個既定的概念,而是一個社會建構的概念”[6],集體記憶將“過去”與“現在”相連接,反復記憶的重建逐漸建立人們之間連續性的社會身份。對“苗家阿美”進行文本分析,發現出現較多的詞語有“童年”“小時候”等,“苗家阿美”將文化特色聚焦于“過去”的背景下,為受眾展現早已模糊的童年記憶。盡管苗族文化有自身的封閉性,但借助這樣的內容表達形式,也逐漸變得開放,實現“脫域”,即社會關系從彼此互動的地域性關聯中,以及從通過對不確定的時間的無限穿越而被重構的關聯中脫離出來。[7]短視頻的新形式以及平臺的現代開放性,使得地方文化以開放的姿態進行多層次接觸和交流,少數民族文化逐漸融入更廣闊的社會關系和社會生活之中。
在“苗家阿美”賬號前期,創作者尚未找到合適的視頻內容框架,視頻主人公多是成年人。雖然強調“還原”二字,但僅僅是在展現“過去”,并沒有勾起受眾的回憶實現與“現在”的連接,加上是劇本創作,很難調動群體的情感體驗。隨著創作經驗的完善,“苗家阿美”在后期加入“泡泡”一小孩角色,通過“小孩”的角色身份實現“過去”與“現在”的連接,形成身份認同。“小孩”這一身份都是我們經歷過的,有著共同的情感記憶。在“苗家阿美”懷孕的一期視頻中情感能量得到爆發,在熟悉的內容框架下,“懷孕”一事作為相對重大事件,能提高人們的情感體驗。童年記憶和農村生活的內容展現,也勾勒出苗族人鮮明的性格特點。苗族人的普遍性格呈現出淳樸善良、熱情豪爽特征,這也是苗族文化的精神層面體現。比如在2022 年10 月1 日發布的關于“收稻谷”的視頻顯示,整個家族共同收稻谷勞作,互相幫忙,最后用一頓美食來相互犒勞。這樣“苗家阿美”賬號不再僅僅是宣傳少數民族文化,而且打破了文化壁壘,引起受眾之間的情感共鳴。在發布的作品中,有“六一兒童節表演”“收稻谷”“為干活的父母送飯”等兒時共有記憶,受眾憑借集體記憶的情感能量加深共同體認同感。
根據“苗家阿美”賬號的簡介,初衷即通過鏡頭還原苗族生活本色,讓更多人了解苗族文化。但其背后衍生賬號并不利于維持已建構的符號化場景。以“苗家阿美”賬號為主體,衍生出“燕子”(“苗家阿美”的外甥女)、“阿美家的二哥”(“苗家阿美”的丈夫)、“可愛泡泡”(“苗家阿美”的女兒)、“@英子”以及“苗家阿美(唯一小號)”,這5 個賬號一般會發布創作者的拍攝花絮,想為大家傳達真實的鏡頭背后的拍攝工作。但多賬號的不妥當運營反而帶離受眾參與虛擬情境,難以實現有效的情感連接。正如戈夫曼在擬劇理論中提到的,前臺是“個體表演中以一般的和固定的方式有規律地為觀察者定義情境的那一部分”,而后臺是“那些被竭力抑制”并且“可能有損于它所要造成的印象的那些行動”。[8]視頻內容過多展現花絮的部分,將“舞臺”后的排練場景過分“前臺化”,容易破壞受眾對場景的印象。
在賬號前期運營中,“苗家阿美(唯一小號)”主要發布拍攝花絮,幫助受眾了解劇本創作過程并為其提供評論交流平臺。“阿美家二哥”賬號主要發布在主賬號“苗家阿美”出現的商品,并介紹使用方法,用于產品帶貨,但發布內容較為雜亂。盡管未經過刻意運營,將后臺內容進行前臺展示,能消解“人設”的隔閡,但前后臺情景的消融不利于維護好“表演區域”,將設定好表演框架的劇本呈現給受眾,容易引起負向的反饋。當受眾的情感停留在創作者為其提供的“表演區域”的同時,得知“后臺”的真實情境,一方面養成習慣的受眾會繼續觀看,另一方面受眾則容易產生“逆反心理”,從之前的“情感滿足”中脫離。所以,在進行衍生賬號內容發布時,也應該形成一定的框架邏輯,一方面為受眾展現部分“后臺”情境,拉近與受眾的距離,實現雙向互動的對話嗎,另一方面也應該維護好建立的“表演區域”,建構符號化的“舞臺”,培養粉絲群體的使用觀看習慣。
“苗家阿美”賬號的定位就是傳播苗家文化,創作者在通過視聽方式為受眾提供沉浸式以及場景化的回顧時,也可以借助評論區進行有效宣傳。這些內容傳播盡管是創作者以宣傳苗家文化為出發點,但后期會受到流量、商業利益等影響,加深傳播內容輕量化。
在賬號前期運營中,“苗家阿美”不會在評論區發布商品廣告信息,后期為了增加收入,選擇直播帶貨,結合當地商品進行相關內容呈現。“新媒體傳播時是以滿足受眾需求為目的,導致民族文化在傳播過程中摻雜了娛樂化成分,致使少數民族文化在傳播過程中以娛樂化為導向丟失了少數民族文化的嚴肅性,削弱了少數民族文化的精神內涵。”[9]盡管傳播內容堅持宣傳苗族文化,但多數內容浮在苗族文化的物質層面。受到評論區的影響,內容形式多是呈現日常中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服飾、建筑等帶有鮮明的苗族文化特色,平常的生活習慣正在迎合當下受眾對慢生活的情感需求。在短視頻的傳播環境下,這些內容的背后多是個人展現的社交欲望,沒有過多展現傳播文化的社會責任感,片面反映少數民族原生態風情的內容,造成了傳播的不真實。
除了主觀因素,傳播內容輕量化也包括一定的客觀因素。如短視頻時長有限制,“苗家阿美”賬號的視頻時長基本不超過5 分鐘,創作者借助方言展示整體的生活日常,缺少充足的時間進行深度的內容傳播,所以評論區會出現“你們那為什么管婆婆叫姑姑”這類涉及文化差異的評論。在有限的時間展現體量大的文化內涵對創作者有較高的能力要求,如何把握好滿足受眾需求與體現文化內涵的平衡點需要不斷探索。
“苗家阿美”主要是通過設定劇本還原兒時的情感記憶,引起情感共鳴。這一類型模式盡管能養成受眾的觀看習慣,鞏固受眾群體,但很容易得到負向反饋,主要包括兩方面:一是受眾的觀看倦怠。長期同一類型劇本演繹,創作者容易遇到創作瓶頸,導致題材單一,造成受眾的觀看倦怠。盡管視頻內容整體偏向苗族的過去日常生活,但目前“苗家阿美”的視頻內容特色更偏向“日常生活”,而不是“苗族”,沒有達到從物質層面到精神層面的有效轉換,受眾的情感能量多集中在兒時的集體記憶,對于苗族的特色生活沒有形成規范化的表達,很難激起苗族同族受眾的身份認同感以及與其他民族的融合交流感。二是劇本演繹影響受眾沉浸式觀看。這里的沉浸式觀看更多指“思想”層面的觀看,即通過視頻內容在腦海中構建一幅關于“苗家阿美”的關系圖景,調動這幅圖景理解每一條視頻內容。“苗家阿美”的視頻內容都是劇本創作,分不同時間段展現,而視頻內容呈現的更多是線性的不完整的邏輯關系。受限于拍攝客觀條件限制,無法全貌展現現實中的真實場景以及真實人物的相處關系,受眾對于人物關系變化會產生高度關注。觀察評論區,比如提到“泡泡(創作者的女兒)”這一角色,每次拍攝視頻都會有“泡泡”的出鏡,評論區會出現“小孩不用上學嗎”的評論,視頻中出現“婆婆”這一角色時,評論區會出現“我怎么感覺她婆婆不是對她很好”“婆婆被噴怕了,現在都刻意保持笑容”的評論,后期的阿美(創作者)在現實中懷孕,評論區會出現“感覺肚子好小”“阿美下個月就要生了這肚子看著不大”的評論。由于劇本式的創作演繹,受眾的情感注意力更多轉向對人物關系的討論,忽視背后傳遞的文化生活,長此以往,不利于形成積極正向的反饋、完善視頻內容創作以及少數民族文化的進一步傳播。
短視頻已經成為傳統文化重要的傳播途徑。用戶在觀看短視頻時,會接觸來自其他場景的視頻內容,在這個過程中用戶的思維也會延伸到新的未知場景中。文化層面一般分為三層:物質、制度、精神。物質層面可以最直接地吸引用戶的注意力。不同的少數民族有不同的器物代表,苗族的代表性器物符號有藍色布料服飾、銀器、苗家建筑等。在“苗家阿美”的視頻內容下,受眾會進入充滿符號化的界面,并在這樣的空間體驗民族文化特色。基于短視頻的形態,創作者利用直觀性的器物加深受眾的視覺體驗。受眾通過觀看評論區的內容,在評論區進行互動,不斷賦予場景符號化的意義,形成鮮明的定位。
場景符號化的形成不僅在于有鮮明的器物符號,還在于如何明確視頻內容中呈現的固定場景。用戶在觀看的過程中,會根據視頻內容以及自己原有的經驗場建構特有的虛擬情境,養成自己的觀看習慣,形成自己對該視頻內容的記憶點。比如:面對“泡泡”這一角色,用戶會在評論區表達對“泡泡”的喜愛,問“泡泡”去了哪里;觀看“做飯”這一日常性活動時,受眾會對菜品發表看法。盡管是隔著屏幕的虛擬情境呈現,但受眾有“在場”的體驗,這種體驗會加深用戶對場景符號化的記憶。
馬克思指出,價值這個普遍概念是從人們對待滿足他們需要的外界物的關系中產生的,所謂價值是對象(客體)對于人(主體)的實際功用,是對象對于人的需要的滿足,離開了人的需要的滿足就談不上對象的價值。[10]做好文化內容的傳播,除了要結合當前市場的商業價值,也應當不斷增加視頻內容的文化價值,才能突破文化的精神層面,從情感上持久滿足受眾的需求,形成良好的內容傳播鏈條。在現今世界,應該讓更多的少數民族文化資源在開放中實現共享。當前的互聯網環境在滿足受眾的娛樂需求時,也應該不斷增加內容的深度,提高文化自身的價值。日常性的內容呈現已經成為“重復性的活動”,想要突出特色,就需要尋找少數民族文化中大家不了解的部分以及具有傳承文化內涵的部分,傳播代表自己符號與情感的文化內容。苗族文化具有“五緣特色”,[11]體現在血緣、地緣、神緣、文緣、俗緣中,創作者可從這幾方面出發展示苗族的文化體系,將其融入日常化和生活化的創作中。
增強文化內容特色,也是增強文化自信的一部分,做到對本民族文化價值的真正理解和深層認同。不同民族間的風俗與禁忌,具有天然的區分度,[12]這種天然的區分度正是少數民族文化在內容傳播中可以突破的地方。展現民族的特色文化不僅可以提高個人的分享欲滿足自己的需求,還可以提高自身的文化自信程度,在循環互動中拉近文化認同與文化融合。比如“苗家阿美”的視頻內容中,發布關于“山江苗族的‘四月八’跳花節”的內容,展示苗族的儀式感節日,評論區會評論“我們壯族有‘三月三’”“看起來都是藍色衣服”“‘四月八’我們是姑娘節要吃黑米飯”等,進行文化之間的互動交流。
民族文化融合的加速是在社會化過程中文化適應的結果。[13]在短視頻的開放性與強大社交性中,想彌合不同民族文化之間的隔閡,提高少數民族文化的社會傳播力,離不開文化的交融。文化融合的過程既要保存本民族文化的個性特質,也要找到共生的意義空間。隨著現代性的不斷開放,民族文化中的世俗文化部分不斷趨同,涉及交往的對象、內容、關系等,“少數民族文化其實是世俗文化,是人的生活起居經過多年積累起來的生活習俗、交往規則、娛樂方式等,它嵌入了一代代人的記憶鏈,因此也具有戲劇化的感性色彩。”[14]所以,借助民族文化中的世俗文化邁出文化交融的第一步是必要的。比如“苗家阿美”以兒時記憶、農家生活等為基礎框架,展現當地的文化特色。介紹一些相同的節日時,也會展現當地的文化習俗,比如部分地區的苗族人不過中秋節,過重陽節的時候會吃鴨肉。通過互通的節日,展現生活習俗、交往規則、娛樂方式的戲劇化表演,推動不同民族之間的文化情感交流。除了找到共生的意義空間,也應當加強民族文化的可辨性,保證本民族文化的多樣性,從民族文化的物質、制度以及精神層面出發,生產民族文化融合之后的新樣式。比如以少數民族人口最多的壯族為例,百家宴等飲食文化,自然風光等景觀文化以及萬物有靈、天人合一等樸素的精神文化都是壯族文化有別于其他少數民族文化的文化內涵。
除了文化內容上的融合,也應當注意人物關系的情感敘事表達,建構長期的人物關系契合受眾的情感需求。“認同感”是在關系互動中產生的。短視頻平臺的受眾多是弱連接的關系,在初級群體上的維護被社交網絡模糊。盡管“苗家阿美”是劇本式創作,但其人物關系在現實情境為真實的,并且在視頻演繹中得到關系展演,將一家人的家庭關系嵌入社交網絡中,這樣受眾能進入創作者為其提供的場景中。少數民族文化各具特色,但是其展示形式可以借鑒,在以內容為王的基礎上,將真實的人物關系嵌入作品中,更容易得到穩定的群體關系,引起不同民族之間精神層面的共鳴。基于文化融合下的情感認同不再是局限于圈層群體的認同,而是上升到各族人民的國家認同。在國家認同下,各族人民交流共同的核心價值、倫理道德行為規范、生活方式以及文化符號系統,促進各民族間的文化融合發展。
短視頻已經成為當下重要的媒介形態呈現之一,新媒介形態的衍生為少數民族文化提供更多的傳播方式。在民族地區發展、民族文化傳播對國家形象建設和國家發展的意義越來越凸顯的大背景下,少數民族文化的傳播狀況以及所處的媒介生態環境逐漸受到更多人的關注。[15]短視頻發展為個體提供更多話語權傳播少數民族的特色文化。越來越多人借助短視頻等新媒介推動少數民族文化傳播走向日常化、生活化,與其他民族文化相互融合。借助短視頻的媒體特性,從建構符號化場景、增強內容的文化傳播價值以及推進文化融合等創新路徑出發,不僅是為了少數民族文化的傳播,更旨在推動民族文化融合,發展團結的民族關系,實現各民族之間的平等交流和促進民族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