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瑞 胡玉杰
1(東北大學工商管理學院,沈陽 110004)2(中國科學院微電子研究所,北京 100029)3(中國農業科學院農業經濟與發展研究所,北京 100081)
創新是五大發展理念之首,也是中國經濟社會實現高質量發展的第一驅動力,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提出“提升科技投入效能,深化財政科技經費分配使用機制改革,激發創新活力”的戰略要求。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中國經濟取得了舉世矚目的發展成就,也帶動了科技研發經費投入的增長,整體創新能力得到了長足的提升,但與發達國家相比,目前關鍵領域“卡脖子”的問題依然突出。同時,科技創新作為一種準公共產品,具有投資大、不確定性與風險高的特點,雖長期有助于推動區域GDP 增長,但短期很難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如僅依靠企業開展創新活動,會出現“市場失靈”問題,政府理應成為提供科技創新資源的重要主體。財政作為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支持和引導科技創新活動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1],而財政分權作為中央與地方財力分配的一種制度安排,深刻影響著科技創新領域的財政投入水平及區域創新能力的提升。
中國于1994年開始進行財稅體制改革,經過20 多年的改革實踐,基本建立了財政分權體制,使地方政府擁有相對充裕的財政資源來增加財政科技支出。但在中國式財政分權體制下,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在支出責任劃分上具有模糊性和重疊性,中央政府更傾向于將支出責任下沉到地方,導致地方政府面臨較大的財政收支缺口,形成了典型的“財政縱向失衡”矛盾。受此影響,地方政府在“為增長而競爭”的激勵約束下,財政支出行為會出現異化,傾向于將有限的財政資源投入到經濟建設領域,對科技創新、民生類公共服務供給等領域的投資產生擠出效應,從而抑制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因此,在高質量發展階段,系統性探討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作用機制對通過優化調整央地財事權關系、完善官員績效考核體系等措施來緩解財政縱向失衡矛盾,激勵地方政府加大財政科技投入,進一步提升科技自主創新能力等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隨著國家創新驅動戰略的實施,學術界圍繞財政支持科技創新的研究形成了一系列研究成果,研究主要聚焦于財政科技投入及補貼、財政分權對科技創新效率及能力影響方面。(1)財政支持科技創新方面,馬海濤等(2019)[2]運用285 個城市的工業企業數據實證分析了財政科技支出對企業科技創新效率的影響,結果顯示財政科技支出對企業創新效率產生促進作用。孫文明等(2023)[3]研究了財政科技投入對科技創新能力的作用機制,發現政府財政科技投入的增加能顯著促進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但具有區域異質性。李永剛(2023)[4]也得出了類似的研究結論,認為財政科技支出對企業科技創新具有正向的促進作用,但具有地域性特征;(2)財政分權對科技創新的影響方面,李政和楊思瑩(2018)[5]從理論與實證角度系統詮釋了財政分權對區域創新效應的影響,結果顯示財政分權總體上會對區域創新效率產生正向促進作用。胡麗娜(2020)[6]基于2000~2018年省級面板數據實證分析了財政分權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作用機制,研究發現中國式財政分權對區域創新能力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效應。但也有相反的研究結論,顧元媛和沈坤榮(2012)[7]就認為科技創新雖在長期可以帶來經濟的增長,但周期長且風險性較高,這會使地方政府減少科技創新投入,從而對創新活動與產出產生負向影響。楊志安和邱國慶(2018)[8]也認為中國式財政分權體制會削弱財政對科技創新的支持力度,不利于科技創新效率的改善;(3)目前針對財政縱向失衡與科技創新關系的文獻相對較少,于井遠和王春元(2021)[9]、劉亮亮和賀俊(2022)[10]探討性分析了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的影響,研究發現財政縱向失衡對科技創新存在顯著的抑制作用,但他們在科技創新指標選取上都采用了DEA 的方法,將創新作為“黑箱”,這并不能從整體上反映科技創新這一復雜的過程,可能會使研究結論存在些許偏誤;(4)還有少數學者對比分析了政府不同競爭模式對科技創新的影響,卞元超和白俊紅(2017)[11]從“為增長而競爭”與“為創新而競爭”視角實證分析了其對財政分權與技術創新間關系的影響,研究發現“為增長而競爭”會對財政科技支出產生擠出效應,從而抑制技術創新的進步,而“為創新而競爭”則會激勵政府官員增加科技創新投入,對技術創新存在正向的促進作用。程廣斌和侯林岐(2021)[12]也發現相比“圍繞增長而競爭”的模式,“圍繞創新而競爭”的策略行為更能發揮財政分權對區域科技創新的促進作用。劉亮亮(2022)[13]認為“為創新而競爭”會通過激勵政府增加財政科技創新支出而弱化財政縱向失衡對科技創新效率的負向影響。
縱觀現有文獻發現,研究大都聚焦于財政科技投入、財政分權對科技創新的影響方面,但并未形成共識性的研究結論,且鮮有文獻從財政縱向失衡視角系統性詮釋其對區域科技創新的多重作用機制。同時,在研究指標選取方面,現有研究大多選用單一性指標或采用傳統DEA 方法來測度科技創新效率或能力,但這些指標并不能充分反映出科技創新的復雜過程,且傳統DEA 方法僅測度靜態創新效率,未反映年度間的動態變化,值得進一步深入探討。為此,本文立足于財政縱向失衡的典型事實,將財政縱向失衡與科技創新能力納入統一分析框架,基于2008~2021年的省級面板數據,利用系統廣義矩估方法實證檢驗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影響效應,探討性分析了政府不同競爭模式對二者關系的調節作用,這對明晰中央與地方政府的財事權關系、加大對科技創新活動的財政支持力度、著力提高我國科技自主創新能力等就具有重要的理論與實踐價值。
財政縱向失衡問題并不是中國的特有現象,推行財政分權體制的國家和地區都存在財政縱向失衡矛盾。1994年以來推行的財稅體制改革已使中國財政收入與支出分權發生了較大的變化,但中國的財政分權要從屬于行政集權,地方政府在財政收支中并不具備完全的自主權,中央政府傾向于將支出責任下沉到地方政府,且近些年來呈現“財權進一步上移,事權逐步下沉”的發展格局,造成了財事權嚴重不匹配的問題,加之日趨增加的醫療衛生、基礎教育、科技創新等領域的支出,加劇了市縣級地方政府面臨的財政收支缺口,引致了財政縱向失衡矛盾[14]。在較高的財政縱向失衡背景下,科技創新雖屬于準公共產品,政府理應加大財政科技投入,但因其具有投資大、周期長及風險高的特征,從而使地方政府增加科技創新投入的積極性不足,且受“壓力型”行政體制的約束,政府官員更傾向于將有限的財政資源投向經濟建設方面,對科技創新投入形成了擠占效應[15],長此積累會使科技創新環境相對滯后,創新資源與人才嚴重不足,不利于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基于分析,提出假設H1:
H1:財政縱向失衡程度較高時會擠占財政科技投入,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產生負向影響作用。
在中國式財政分權體制下,受中央與地方財事權不匹配及地方主體稅種缺失的影響,地方政府自有收入與支出責任間面臨較大的缺口,這倒逼其發展轄區經濟和擴大稅基,提高財政收入,使政府官員陷入了一場圍繞GDP 增長的競爭錦標賽,形成了“為增長而競爭”的模式。此模式容易催生政府官員的短視行為,為了獲取最大的經濟和政治利益,政府官員會將注意力集中于經濟建設領域,削弱了地方政府對科技創新活動的引導和支持作用,從而對科技創新領域的公共投資產生擠出效應,不利于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因此,“為增長而競爭”的競爭模式會進一步強化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提升的抑制作用。
在實施創新驅動戰略背景下,國家對以GDP為主要考核指標的官員績效考核體系進行了優化調整,將科技創新、環境治理、民生事業發展等指標納入其中,降低了GDP 增長的考核權重。科技創新開始受到地方政府的青睞,競爭標尺逐步轉變為“為創新而競爭”,受此影響,各級地方政府開始重視科技創新活動的開展,積極承擔引導和支持科技創新的責任,加大科技創新領域的財政投入,完善科技創新環境,引進先進技術和創新人才,以在創新資源稟賦上獲取先發優勢,推動科技創新環境的改善,激發企業、高校和科研機構等的創新積極性,從而形成“為創新而競爭”的良性循環,促進區域科技創新效率與能力的穩步提升。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假設H2、H3:
H2:“為增長而競爭”會負向調節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提升的抑制作用;
H3:“為創新而競爭”會正向調節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提升的抑制作用。
為了充分檢驗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影響機理,本文構建了以科技創新能力為被解釋變量,財政縱向失衡為核心解釋變量的動態面板模型。同時,考慮到科技創新環境的改善、活動的開展等會影響下一期的科技創新能力,故將科技創新能力的滯后1 期引入模型中,以控制其自身的內在沖擊。為此,本文構建了動態面板計量模型,如式(1)所示:
其中,i和t分別表示省(區、市)和年份,Inno表示區域科技創新能力,Vfi表示財政縱向失衡,Control表示控制變量,α0表示截距項,β1、β2和χj表示待估系數,μi表示個體固定效應,εit表示隨機干擾項。
另外,地方政府在“為增長而競爭”與“為創新而競爭”模式下會采取不同的財政支出策略行為,對科技創新的偏好會存在差異性,對財政縱向失衡與區域科技創新能力間關系產生不同影響作用,為了檢驗政府不同競爭模式對作用機制的調節效應,將財政縱向失衡與不同競爭模式的交互項引入模型,記為Vfi×Comp1 和Vfi×Comp2,而為了避免存在內生性問題,對交互項進行滯后1 期處理。為此,構建了動態面板計量模型,如式(2)和式(3)所示:
其中,Comp1 和Comp2 表示“為增長而競爭”與“為創新而競爭”代理變量。βi和χj表示待估系數。其他指標同上。
為了充分解決上述實證模型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并提高模型的估計效率,本文選用系統廣義矩估計(系統GMM)方法對上述模型進行實證分析,系統GMM 方法相較差分GMM 方法克服了弱工具變量的問題,矩條件的要求也更加嚴格,更好的解決了內生性問題,提高了估計的效率。
科技創新能力反映了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科技創新環境、投入、研發、產出等的綜合水平和能力,現有研究中對科技創新能力的測度主要采用了單一性指標、DEA 模型、熵權法及官方公布的綜合指數等方法。胡麗娜(2020)[6]、車德欣等(2020)[16]、邱國慶和李靜雯(2023)[17]、孫文明等(2023)[3]在研究中選用專利授權數或專利申請數等單一性指標來測度科技創新能力或產出,但單一指標并不能充分反映科技創新所包含的復雜過程。韓先鋒等(2019)[18]、劉亮亮和賀俊(2022)[10]則是利用傳統的DEA 模型量化測度了科技創新效率,傳統DEA 模型僅能測度靜態的科技創新效率或能力,不能反映年度間的動態變化。近年來也有少數學者嘗試采用熵權法或官方發布的綜合創新指數來測度科技創新能力,李永剛(2023)[4]采用科技部發布的《中國區域創新能力評價報告》公布的綜合指數來衡量31 個省(區、市)的科技創新水平,谷斌和廖麗芬(2023)[19]則構建了包含創新投入、創新環境、創新產出及創新績效4個子維度的指標體系,采用熵權法測度了區域科技創新能力。鑒于此,本文從科技創新環境、科技創新投入及科技創新產出3 個維度構建了包含14 個細分指標的指標體系(如表1所示),采用全局熵權法對2008~2021年30 個省(區、市)的科技創新能力進行了系統測度,以此作為本文的被解釋變量。
同時,高新技術企業數量、技術成交額等指標存在部分缺失值,為了保證研究數據的連續性,本文采用插補法進行了處理。另外,為了保證區域科技創新能力指標測度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采用增減指標、延長和縮減研究時間跨度等方法進行了穩健性檢驗,結果顯示區域科技創新能力測度結果穩健性較好。
目前對于財政縱向失衡的測度主要基于Eyraud和Lusinyan(2013)[20]的方法,測度結果基本上反映了中國目前的財政縱向失衡現狀。為此,本文沿用了這一測度方法,采用財政分權與財政自主缺口率構建了財政縱向失衡指標,并在測度中剔除了人口與經濟規模的影響,公式如下:
式中Vfi表示財政縱向失衡指數,Fd1與Fd2分別表示財政收入與支出分權指標,Lbd表示財政自主缺口率。其中:
其中,PPCBR表示省(區、市)人均本級預算收入,CPCBR表示中央人均本級元素收入,PPCBE表示省(區、市)人均本級預算支出,CPCBE表示中央人均預算支出,GDPit表示i省(區、市)第t年的GDP,GDPnt表示全國第t年的國內生產總值。
其中,BPE表示省(區、市)財政支出預算數,BPR表示省(區、市)財政收入預算數。
現有研究中對政府間不同競爭模式的衡量主要采用“為增長而競爭”與“為創新而競爭”兩種指標。現有研究中關于“為增長而競爭”的量化測度大都采用GDP、GDP 增長率、外商直接投資占比等[21,10],而錢先航等(2011)[22]則基于經濟增長率、財政盈余率與失業率等構建了一個復合型“為增長而競爭”指數,相較單一性指標其能更為全面的反映地方政府間“為增長而競爭”的策略行為。為此,本文借鑒錢先航等(2011)[22]的測度方法,將30 個省(區、市)采用地理分區的方法將其劃分為華北、華東、華南等7 個區域,基于采用GDP 增長率、財政盈余率和失業率的區域綜合加權平均數構建了“為增長而競爭”指數,構建過程不在此贅述,綜合指數取值范圍為[0,3],分值越大,表示政府為轄區經濟增長而“扭曲”財政支出行為的傾向越強。“為創新而競爭”則反映了地方政府為提高轄區科技創新水平而競相增加財政科技創新支出的策略行為,反映了地方政府引導和支持科技創新活動的偏好。鑒于此,本文借鑒何凌云和馬青山(2020)[23]的測度方法,選用財政科技支出占財政總支出的比重作為衡量指標。
本文借鑒卞元超和白俊紅(2017)[11]、李政和楊思瑩(2018)[5]、劉亮亮和賀俊(2022)[10]的研究,選取的控制變量主要包括:(1)經濟發展水平(GDP)。經濟發展水平直接影響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與支出,經濟發達地區意味著具有較強的財政資金能力及信息優勢,財政縱向失衡程度相對較低,會為地方政府支持科技創新活動、改善創新環境等提供財力保障,容易形成集聚效應,提高科技創新能力,本文以人均GDP 的對數來表示經濟發展水平,但考慮到經濟發展水平與區域科技創新能力間存在內生性問題,故對其進行了滯后1 期處理,記為L.lngdp;(2)產業發展水平(Dus)。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本質在于生產要素由低效率地區轉移到高效率地區,使科技創新活動開展所必需的基礎設施、資金、創新人才等創新資源得到不斷優化,形成資源集聚,有利于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24],本文用各省(區、市)第三產業增加值占地區GDP 的比重來表示;(3)市場經濟發展水平(Mar)。市場經濟發展水平反映了一個地區的科技創新環境,對當地公共資源配置、資金與創新人才的流入、創新環境及氛圍的改善等產生積極的影響作用,本文選用樊綱的市場化指數來綜合反映各省(區、市)市場化經濟體制的建設進程;(4)城鎮化水平(Urb)。城鎮化往往意味著資源的集聚,基礎設施與科技創新環境更加完善,更利于引進先進的技術與創新管理人才,為科技研發、成果轉化及應用等奠定人才基礎、提供應用場景,從而促進區域科技創新水平的提升[25],本文選用城鎮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來衡量各省(區、市)的城鎮化率。
受數據可得性的影響,本文將中國30 個省(區、市)(考慮到數據的可獲得性,不包括西藏及港、澳、臺地區)作為研究對象,數據研究區間為2008~2021年。所有變量的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財政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 及Wind 數據庫。需要說明的是,為了避免量綱對實證結果產生影響,故以2008年為基期,對人均GDP、財政收入與支出額等數據進行了平減處理,之后又對數據進行了中心化處理。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各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分析
通過采用動態面板模型來分析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影響效應,并選用系統GMM方法來對動態面板模型進行實證估計,可以有效解決靜態面板模型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及估計偏誤問題。為了保證估計結果的穩健性,通過逐步加入控制變量的方式來進行分析,基準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

表3 基準回歸結果
結果顯示,總體來看所有基準回歸的實證結果(列(1)~(5))都通過了存在一階自相關、不存在二階自相關及Sargan Test 的過度識別檢驗,表明滿足了系統GMM 的矩條件要求。同時,科技創新能力滯后1 期的所有系數都為正,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說明當期科技創新能力確實對下一期科技創新活動的開展產生重要影響,即科技創新存在一定的慣性,表明選用動態面板模型的正確性。
從財政縱向失衡的實證結果看,在未加入控制變量的情況下,列(1)中Vfi系數為-0.109,在1%的水平上顯著,列(2)~(5)是逐步加入控制變量后的結果,Vfi的系數符號未發生顯著變化,且都通過了二階自相關及Sargantest 的過度檢驗。以列(5)為例,Vfi的系數為-0.043,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說明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存在顯著的負向影響作用,驗證了假設H1 的正確性。主要原因可能在于在財政縱向失衡程度較高的情況下,地方政府面臨較大的財政收支缺口,沒有太多的財力資源投入到周期長、風險高的科技創新領域,長期以往會導致轄區內的科技創新環境滯后、創新資源與高端人才短缺,從而抑制了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
控制變量的實證結果。經濟發展水平的系數值為0.023,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經濟發展水平越高意味著地方政府越有相對充足的財政能力增加科技創新投入,改善基礎設施,引進先進的技術及高端人才,促進創新資源與人才的集聚,從而更有利于促進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產業發展水平的系數都為負,在加入控制變量后的系數為-0.053,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與之前相關研究[10]的結果相反,意味著目前第三產業發展水平較低,未對科技創新資源及要素的流動起到正向的促進作用,也未切實提高當地政府對于科技創新活動的投入能力,因為受“為增長而競爭”的競爭激勵機制與財政縱向失衡的影響,地方政府可自主支配的財政資源有限且創新投資偏好不強,導致區域科技創新環境與條件發展相對滯后,但仍需后續的深入研究加以驗證。市場經濟發展水平的系數為0.096,在1%的水平上顯著,意味著市場經濟發展水平每提高1 個單位,科技創新能力則會提高0.096 個單位,這說明隨著市場經濟法制化進程的加快,政府對科技創新主體的直接行政干預減少,為科技創新活動的開展、資源要素的自由流動等提供了良好的環境,地方政府也有更強的意愿支持科技創新,從而促進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提高。城鎮化水平的系數為-0.055,在1%的水平上顯著,與理論分析的結果相反,仍需進行佐證。
表4 給出了一系列穩健性檢驗結果,以檢驗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表4 穩健性檢驗結果分析
替換被解釋變量(列(6)、(7))。本文以科技創新產出的綜合評估指數作為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替代變量,原因在于區域科技創新能力最終體現在成果的轉換、應用及商業價值的實現等方面,而本文科技創新產出維度中包含了創新產出及商業價值等指標,為此選其作為替代變量相對合理。從結果可知,科技創新能力滯后1 期的系數為正,分別為1.112 和1.126,都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再次驗證了科技創新存在慣性的設想。從財政縱向失衡的結果上看,系數的符號未發生顯著變化,值分別為-0.112和-0.149,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財政縱向失衡使市縣級地方政府面臨較大的財政收支缺口,加之受績效考核與晉升激勵的雙重約束,政府官員會更傾向于將有限的財政資源投向經濟建設領域,對科技創新領域的公共資源配置形成了擠出效應,從而抑制了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也表明基準回歸的結果相對穩健。控制變量除經濟發展水平外的符號與顯著性也未發生明顯變化。
替換解釋變量(列(8)、(9))。本文選用財政自主缺口率指標來對財政縱向失衡指標進行了重新測度,以此作為解釋變量的替代變量。結果顯示,財政自主缺口率的系數分別為-0.071和-0.015,在至少5%的水平上顯著,且系數值相較基準回歸結果有所減小,反映了影響效應存在異質性,說明財政縱向失衡指標的選取不同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抑制作用也存在差異性。同時,經濟發展水平、產業發展水平等的符號及顯著性未發生明顯變化,說明基準回歸的結果穩健性較好。
表5 為探討性檢驗“為增長而競爭”與“為創新而競爭”機制下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提升的不同影響效應,以檢驗假設H2 和H3 的正確性。

表5 政府不同競爭機制的調節作用的實證結果分析
列(10)、(11)是“為增長而競爭”調節作用的實證結果。結果顯示,財政縱向失衡的系數值分別為-0.110和-0.065,在至少5%的水平上顯著,表明較高的財政縱向失衡會顯著抑制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為增長而競爭”的系數都為負,值為-0.006,在1%的水平上顯著。交互項的系數為-0.020,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為增長而競爭”機制會強化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抑制作用。原因在于受以GDP 為主要指標的績效考核及自身政治晉升的雙重約束下,政府官員會傾向于采取“短視”行為,注意力主要集中于轄區經濟發展上,從而將有限的財政資源投向大型基礎設施建設等經濟領域,相對忽略了民生事業及科技創新領域的公共投資,長期積累會導致科技創新環境相對滯后,從而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產生負向影響作用,驗證了假設H2 的正確性。
列(12)、(13)是“為創新而競爭”調節作用的實證結果。結果顯示,財政縱向失衡的系數分別為-0.093和-0.070,都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說明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提升存在顯著的抑制作用,驗證了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為創新而競爭”的結果的系數值顯著為正,為0.067,交互項的系數值為0.046,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為創新而競爭”的策略行為會弱化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提升的抑制作用。原因可能在于隨著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實施,地方政府會傾向性的增加支持科技創新活動開展、創新環境改善等方面的財政投入,以獲得創新資源先發優勢,為“創新”競爭標尺下的績效考核及政治晉升增加“砝碼”,強化政府在科技創新領域的責任擔當,從而有利于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
在政府不同競爭機制下產業發展水平與市場經濟發展水平變量的符號及顯著性并未發生明顯變化,總體來看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相對較好。
深化財政體制及官員績效考核體系改革對提升科技自主創新能力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為此,本文立足于中國式財政分權引致的財政縱向失衡的典型事實,基于2008~2021年30 個省(區、市)的面板數據,采用系統廣義矩估計的方法實證檢驗了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多重作用機制,并探討性分析了“為增長而競爭”與“為創新而競爭”兩種不同競爭模式的調節作用。得出以下結論:(1)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具有顯著的抑制作用,因為在中國式財政分權體制下,地方政府在財政收支上不具備自主權,加之央地財事權關系不匹配,地方政府面臨較大的財政收支缺口,使其更傾向于對基礎設施建設等投資大、見效快的經濟領域進行財政投資,而對科技創新領域的投入形成了擠出效應,從而抑制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2)“為增長而競爭”的政府策略行為會通過地方政府“重經濟、輕民生”的作用路徑來強化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抑制作用,而“為創新而競爭”的策略行為則會弱化財政縱向失衡對區域科技創新能力提升的負向影響,因為在創新驅動戰略的要求下,國家弱化了經濟增長在官員績效考核中的權重,使各級地方政府開始加大對科技創新的投入,從而會使財政縱向失衡抑制區域科技創新能力提升的作用逐步減弱。
基于實證研究結果,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1)構建權責清晰、財力協調的中央與地方財事權關系,培育地方主體稅種,以降低財政縱向失衡程度。在高質量發展階段,要深化財政體制改革,按照財權與事權相匹配的原則調整中央與地方財事權關系,嘗試性增加中央政府對科技創新領域投資的事權責任。進一步健全中央轉移支付制度,加大對經濟欠發達地區的財力傾斜,平衡地區間的財力差距,規范與約束地方政府的財政支出行為,進而降低因地方收支不平衡導致的財政縱向失衡問題。同時,注重培育地方主體稅種,拓寬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來源,通過構建長效的激勵及稅收征管機制,提高地方政府的稅收努力程度,確保地方稅收收入的穩定增長,為加大財政科技投入提供財力保障。
(2)調整優化官員績效考核體系,設定多元化考核指標,規范政府間的競爭行為。在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指引下,要進一步規范政府間的競爭行為,引導官員樹立正確的政績觀,調整優化官員的績效考核機制,提升科技創新能力、民生事業發展水平等指標在考核中的權重配置,積極引導政府間競爭向“為民生”和“為創新”等領域轉變。同時,中央應建立政府間的利益補償機制,協調政府間的相關利益沖突,以糾正財政縱向失衡下政府的短視行為,營造良好的政府間競爭環境,使地方政府更加積極主動地承擔支持科技創新的支出責任,促進區域科技創新能力的穩步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