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丹晴

8月15日,庫迪咖啡在印尼首家門店正式開業,這距離其海外首店落地韓國首爾僅僅過去一周。除了這兩家門店外,其在日本的首店也已在籌備中。
創立以來,庫迪咖啡一直在加速往前沖,就在8月4日,庫迪第5000家門店在北京三里屯開業,這距離其首店開業僅僅過去了286天,刷新了國內咖啡品牌的開店速度。
與新紀錄、國際化戰略一并傳來的是,庫迪官方最新透露,在已開業的5000家門店中,關閉的僅15家,“庫迪咖啡的商業模式已得到充分驗證。”
然而,南都灣財社記者從多位庫迪的聯營商(即加盟商)了解到,隨著庫迪密集開店,加之瑞幸持續推出9.9塊優惠促銷活動,不少庫迪門店生意受到明顯影響。為此,庫迪再次調高對聯營商的補貼,以減少聯營商損失。
多名聯營商向記者反饋,他們現在的處境是腹背受敵,不僅要擔心瑞幸低價搶客,還要擔心越來越多的庫迪忽然就從旁邊“冒”出來。
今年3月,許宸的門店還在裝修時,庫迪在全國的門店數量還不到1000家。等到他開業后不久,庫迪的門店數已經增至2000家。
許宸是庫迪在東莞的聯營商,他并不關心庫迪已經在海外開店,眼下最讓他頭疼的是,兩個星期前他的門店附近又開了一家瑞幸。許宸告訴南都灣財社記者,“只有一家瑞幸時,我們每天的出杯量大概300-400杯,第二家瑞幸開業后,我們的出杯量直線下滑,一天只能賣到200杯。”
不僅如此,許宸的店開業前,其附近5公里范圍內僅有1家庫迪咖啡,短短不到4個月時間,這個數量升至7家。許宸透露,這對外賣的影響非常明顯,“以前我們一天外賣能賣60杯,現在直接砍半。”許宸很無奈,他坦言,跟庫迪總部簽約時也沒有保護政策,說附近不能開庫迪。
來自湖北某四線城市的李鵬在跟庫迪簽約兩天后,距離其門店百米開外,另一家庫迪也完成簽約。兩家門店裝修齊頭并進,并且在前后腳開業。李鵬告訴南都灣財社記者,原本他預計門店日均出杯量起碼能達400杯,現在只有不到300杯。
但被聯營商抱怨開太快的庫迪,還在不斷刷新自己的紀錄。2022年10月22日,庫迪全國首家門店在福建福州開業;到2023年8月4日,第5000家門店已經在北京開業。僅287天,庫迪就開了5000家門店,平均1.37個小時開一家新店,這也刷新了國內咖啡品牌的開店紀錄。
作為對比,目前國內咖啡門店數量最多的品牌瑞幸,首家門店于2017年10月開業,直到11個月后,瑞幸的門店數才突破1000家。財報顯示,截至2021年上半年,其門店達到5259家。以此粗略推算,瑞幸開5000家店花了約30個月,是庫迪的3倍。
按庫迪的規劃,3年內要開店10000家,眼下這個開店速度似乎已經超過預期。而且,庫迪總部還透露,在已經開業的5000家門店中,關閉的門店僅15家。
針對總部提出的閉店率,有聯營商向南都灣財社記者透露,對于經營不善的門店,庫迪總部會回收設備,尋找新的聯營商接手,這些都不算關店,但實際經營的可能已經換了一批人。廣東一名庫迪區域招商經理同樣透露,如果門店經營不下去,公司將按照一定的折扣回收店鋪。
就聯營商對閉店率統計數據的質疑,南都灣財社記者向庫迪總部求證,不過并未收到回應。

庫迪咖啡自創立之初就備受關注,原因在于其背后的團隊是瑞幸咖啡的原班人馬——瑞幸創始人陸正耀和其多年的老搭檔瑞幸前CEO錢治亞。
據庫迪官網介紹,庫迪咖啡由瑞幸創始人、前CEO錢治亞攜瑞幸原核心團隊傾力打造,注冊資金2億美元。庫迪關聯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也是錢治亞。
陸正耀創辦的瑞幸曾創下18個月就IPO的紀錄,但現在的瑞幸跟他已經沒有什么實際的關聯。僅僅在美股上市不到一年,2020年2月,瑞幸就被曝出造假丑聞。隨后,瑞幸承認確實存在虛假交易22.46億元,這引起輿論嘩然。丑聞爆發后,2020年5月,時任瑞幸CEO的錢治亞被停職,次月瑞幸在納斯達克正式停牌,同年7月,陸正耀被罷免董事長職務。
在這之后,被瑞幸踢出局的陸正耀開始一次又一次的創業。然而,兜兜轉轉,陸正耀最終又回到他最熟悉的咖啡上。
庫迪的打法跟創立之初的瑞幸頗為相似。瑞幸一開始一直對標星巴克,庫迪創立之后則一直對標瑞幸。瑞幸初創時不斷燒錢補貼用戶,拉低了現磨咖啡的購入門檻,庫迪同樣開啟一輪又一輪的促銷活動。瑞幸初創時就簽約了張震、湯唯等多個明星作為代言人,庫迪則邀請黃圣依、張嘉倪等多位明星助陣,并且贊助了阿根廷足球隊,冠名成都國際馬拉松。
在產品上,庫迪有多款產品和瑞幸頗為相似,瑞幸有生椰拿鐵、生酪拿鐵、隕石拿鐵、瓦爾登藍鉆瑞納冰,庫迪就有生椰拿鐵、生酪拿鐵、星辰拿鐵、潘帕斯藍椰庫可冰等。
事實上,自創立之日起,庫迪就一直跟瑞幸捆綁在一起。庫迪招商人員屢次強調,其核心管理團隊來自瑞幸咖啡和神州租車、神州專車。憑借著“瑞幸創始人”的光環,庫迪確實迅速聚攏了大量關注。
但陸正耀操盤瑞幸和庫迪時的處境明顯不同。瑞幸在創辦之初曾多次獲得融資,而多次被法院列入被執行人、并被限制消費的陸正耀執掌庫迪至今,庫迪并未有任何公開的融資紀錄。
資金充足的瑞幸一開始開的都是直營店,而且瞄準一線城市,直到2021年1月才開放加盟;庫迪則選擇了更輕資產的模式,幾乎全部采用聯營,并且從低線城市入手。
窄門餐眼顯示,庫迪門店中新一線城市占比28.39%,二線城市占比26.09%,三線城市占比20.82%,而一線城市占比僅有6.87%。而瑞幸在一線城市的占比為20.5%,其在上海、北京、深圳的門店數量最多。
庫迪的促銷活動還在繼續。盡管庫迪的“夏日冰飲季、天天9.9”促銷活動已經在7月30日結束,不過不少消費者發現,目前在庫迪門店依然能通過掃碼領取到多張每杯8.8元的優惠券。
庫迪的多款現磨咖啡標價在26-32元之間,實際上售賣的折扣價格在16元上下浮動。早在2月6日,庫迪就啟動“百城千店咖啡狂歡節”,其間70余款產品全部9.9元起促銷,活動持續到3月30日。到了4月初,庫迪暫停了9.9元的促銷活動,當時客服回應稱,部分城市產品價格確實會上調,團購平臺購買的優惠券仍可正常使用。
就在庫迪看似稍微歇了口氣時,4月1日,瑞幸宣布啟動店慶促銷活動,每周推出9.9元的咖啡單品,參與活動的門店有上千家。庫迪跟上了腳步,4月底,庫迪將其促銷價從9.9元下調至8.8元。
6月5日,瑞幸宣布開啟每周9.9元的常態化優惠活動,南都灣財社記者從瑞幸方面了解到,瑞幸“9.9元”感恩回饋活動將常態化進行下去,至少持續兩年。
瑞幸的反擊起了明顯的作用。來自四川簡陽的王坤今年5月開了一家庫迪咖啡,原本他的門店一天能賣五六百杯咖啡,但一個多月后,他的門店附近接連開了兩家瑞幸,這導致他的門店出杯量直線下跌,一天只能賣到200多杯。
被兩家瑞幸包圍的許宸生意同樣出現明顯下滑。他告訴南都灣財社記者,“瑞幸品牌效應大,二者僅相差一塊錢,換作我是消費者,也會選擇瑞幸。”
李鵬并不害怕瑞幸,相反,他故意把門店選在瑞幸旁邊,希望能借瑞幸引流。李鵬表示,瑞幸確實生意好很多,顧客基本也是奔著瑞幸來的,但最近每到下午瑞幸就會缺冰塊,“我剛好撿個漏,而且庫迪便宜一些,有些顧客等不了瑞幸或者想要嘗鮮還是會買庫迪。”
跟李鵬一樣,今年年初,不少庫迪聯營商同樣選擇把店開在瑞幸旁邊。根據極海品牌監測的數據,今年1月,庫迪新開業的200余家門店中,選擇開在瑞幸旁邊的占比73%,但短短半年時間過去,到了今年7月,庫迪新開業的近900家門店,選擇開在瑞幸旁邊的比例下降至52%。
開在瑞幸旁邊的庫迪一開始還能通過低價搶客,如今瑞幸已經迎戰,庫迪的價格優勢不再明顯。而令對手畏懼的是,瑞幸手里還有足夠的“彈藥”。
據瑞幸最新發布的財報,截至6月30日,瑞幸擁有現金和現金等價物46.72億元,流動資產總額達到78.48億元,流動比率1.90,速動比率1.55,償債風險較小。今年上半年,瑞幸經營利潤為18.87億元,凈利潤為15.64億元,這也意味著瑞幸在資金上還能持續獲得更多的“補給”。
但庫迪并不具備這些條件,所謂價格戰可能只是營銷造勢。“在商業世界里,沒有所謂的‘低價戰略,只有‘成本領先戰略,沒有扎實的運營效率和供應鏈優勢做基礎,低價就難以持續。低價或許能吸引一批‘羊毛黨,但如果產品力不過關,就沒有復購,對品牌方也沒有什么實際意義。”菁財資本創始人葛賢通表示。
在許宸看來,如果庫迪再降價一兩塊錢,也許很多消費者才會在相鄰的兩個品牌里走向庫迪。但如果再壓低價格,庫迪每賣出去一杯咖啡,都可能是虧錢的。
庫迪首席策略官李穎波此前接受多家媒體采訪時指出,庫迪包含咖啡豆、牛奶、糖漿、包裝等原材料成本約5.5元,每日如果銷售咖啡400杯,以此平攤,單杯咖啡的房租成本約1.25元,人工成本不到2元,雜費成本約0.2元,以此計算,一杯庫迪咖啡的成本在9元以下。
這是在日均銷量400杯推算出的數據,但是,不少聯營商實際很難達到這個銷售規模。隨著庫迪門店數大量增加,加之瑞幸持續推出9.9塊促銷活動,不少庫迪門店生意受到明顯影響。
南都灣財社記者從多名聯營商處了解到,今年3月,庫迪總部給聯營商一杯咖啡的結算價為8.8元,之后又調高到9.5元。今年7月,庫迪總部再次調高對聯營商的補貼,結算價為11.5元。
廣東一名庫迪區域招商經理告訴南都灣財社記者,“11.5元的補貼價格將會持續到今年9月30日,之后是否會繼續,力度更大還是更小,還不確定,但公司一定還有補貼。”
但尚未有融資記錄的庫迪還能繼續補貼加盟商多久呢?庫迪總部并不向聯營商收取加盟費,其現金流主要來源于向聯營門店銷售原材料的收入、從聯營商的毛利中獲取的0%-25%抽成以及前期預收的保證金。這也意味著,聯營商的經營情況,對總部的資金流情況有著重要的影響。
除提高補貼外,庫迪總部自6月底開始全面取消了門店運營的托管政策。原本庫迪對部分聯營商的門店采用統一管理模式,統一安排店長、咖啡師,工資待遇也按照統一標準,托管時間一到兩個月不等。雖然員工是總部安排的,但承擔這筆支出的是聯營商。
取消托管后,庫迪總部對聯營商的日常經營管理介入就更少了,多名聯營商向南都灣財社記者反饋,其門店開業之后,得到總部的指導很少,基本是自己摸著石頭過河。
雖然李鵬的門店已實現盈利,但他不愿意再推薦任何朋友加入庫迪。李鵬認為,這是他從“牙縫”里擠出的利潤。為壓縮成本,李鵬不僅將門店選在商場負一樓,還自己擔任店長,并聘請多名兼職員工,把人工成本壓到最低。
盡管初創時瑞幸也通過燒錢補貼搶占顧客,但庫迪面臨的市場環境已明顯不同。上海啡越投資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長王振東告訴南都灣財社記者,當時國內現磨咖啡市場的均價在28元上下,所以瑞幸當年的價格戰給消費者帶來了很大的沖擊,但現在現磨咖啡整體均價在15-18元,打價格戰,沖擊力大不如前,而且市場上還有更多低價咖啡供選擇。
對于庫迪還在狂飆,餐寶典創始人汪洪棟告訴南都灣財社記者,一個品牌的正常發展應該是循序漸進的,比如先把一個省份的市場開拓好,再逐步向周邊的省份延伸。但庫迪現在是沒有這種節奏的,它想要做的是全國都開發,這可能會遇到兩個問題:總部難以給到聯營商足夠的、及時的支持;全國各地開發意味著供應鏈面對巨大的挑戰,成本難以降低。
王振東告訴南都灣財社記者,聯營模式最難的是產品的品控、門店的運營水平、服務水平可能參差不齊。目前對于庫迪總部而言,最大的挑戰在于,短期內開了這么多門店,如何實現對加盟商盈利的承諾,如何留住聯營商。庫迪作為一個初創品牌,目前還沒有形成品牌勢能,按目前的價格,加盟商最多只能保本微利,而庫迪總部想要賺錢只能依靠聯營商的盈利。庫迪很多門店都是今年年初才開業的,庫迪到底能不能成,下半年很關鍵。
(應受訪者要求,許宸、李鵬、王坤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