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掉之后

信

今天我再次為你

把一頁紙鋪開

它那么薄那么輕

等待著筆

將白云和藍天合在一起

我寫字很慢

風正試圖掀起堂屋的厚門簾

冬天已過去大半

無需在信封里

填滿棉絮

字里的寂靜

你一讀就懂

我對你發出北方的邀約

卻幾次停筆

書桌角上的蟹爪蘭

一朵開敗的小花欲落未落

年貨

拐進胡同后

依靠著一盞昏暗的燈

我要完成以下動作

找對家門

選出那枚正確的鑰匙

摸索著插進鎖孔

家里鎖著幾十本新書和安靜

它們是我置辦的年貨

享用時可佐一杯紅酒

或是淡茶

轉眼大年初七了

那本還剩幾十頁沒讀完的書

是我貪戀的殘羹

路

車輛消失了

行人也消失了

路現在只歸夜色獨有

街燈注定的命運

明在明處

暗在暗處

我從六樓俯視

像在覬覦他人的財產

如果垂下一根長線

無餌的釣鉤上

定有我提不起來的空

麥田

這里全是凍僵的綠

如果讓時間裁判

是真相也是假象

甚至還包含幻象

我裝作對此一無所知

牽著孩子的小手

走過童年的田疇

陽光里只有純棉的溫柔

但孩子還是有些睜不開眼

我換到他的右側

作高大的盾牌

有鳥吸引他的目光

他想去追又停下

用一根手指

質問空寂的天空

嚴冬的麥田險些被吵醒

下午

整整一個下午

離山近在咫尺

如果不是隔了北窗

我都覺得

自己也是山坡上一叢越冬的荒草

這個早春的下午

我輕聲讀書

聆聽者是山

那些土石結構的樸素語言

它能聽懂

也喜歡

大嫂

鄰居大嫂又在運土

從樓下花園運往五樓的家

那些土很不情愿

又或許出于恐高

有不少在樓道里逃脫了

大嫂并不在意

她家里有一包一包的種子

急切地等待用土掩埋

她心里有一座植物園

那是私密的春天

她也曾送種子給我

后來還多次問起

像不放心

寄養在別人家的孩子

走掉之后

一條老巷子

一堆碼起的舊磚

時光牽走了那些長大的孩子

只留下堂屋里

寂寞的花格窗的影子

我本來走掉了

卻總覺得東西沒有帶全

這個借口讓我有機會發現

留在故鄉的那個我

以及相比之下的

清冷和昏暗

（易州米，本名米建軍，保定學院教師，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有作品散見于《北京文學》《民族文學》《詩刊》《詩潮》《詩選刊》等。著有詩集《易水的溫度》。）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