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聯理論視角下基于語境的漢日文學翻譯

摘要：日本風景畫家、散文家東山魁夷在繪畫方面造詣精深，他在文學上也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其散文《一條道路》如他的畫作一樣富有意蘊。文章從中選取譯例，以關聯理論為指導，分別從上下文的關聯、情景語境的關聯、文化語境的關聯三個方面進行分析，力求達到最佳關聯，為漢日文學翻譯提供一些啟示。

關鍵詞：關聯理論；語境；日譯漢；翻譯；東山魁夷

中圖分類號：H36；I04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02-0-03

1 文本介紹

東山魁夷（1908—1999年），日本風景畫家、散文家，被尊稱為日本畫圣。其風景畫格調高雅，有一種淡雅靜寂之美。他在散文方面也頗有造詣，文字充滿意蘊。《一條道路》是東山魁夷所寫的一篇優美散文。在散文中，作者以風景畫《路》的創作為線索，從青森縣海岸牧場間一條平凡小路到探尋自我之路，逐漸演繹出深厚蘊藉的人生哲理［1］。文中描繪了作者走過的許多路，如初春山丘的路、森林深處的小路、雪國的路、古鎮的路、市雨中的柏油路、秋夜的路、羅馬郊外的埃皮亞大道、拖著母親的靈車經過的荊澤的路等等，每個場景都獨具意蘊。譯者翻譯時要細心揣摩，用心感受，緊扣語境，創造出富有韻味的上乘譯作。

2 關聯理論概況

D.Sperber和D.Wilson（1986，1995）在《關聯：交際與認知》一書中提出的關聯理論（Relevance Theory）認為，要正確理解自然語言就要找關聯，要靠推理［2］。同一個文本話語可以有多種理解方式，譯者翻譯時需要選擇最合適的理解方式，以達到最好的翻譯效果，為實現這一目標需要尋找最佳關聯性。

最佳關聯是指受體在理解話語時付出有效的努力之后獲得足夠的語境效果［3］。在翻譯過程中，譯者須保證譯文與原文的最佳關聯，首先要正確理解翻譯文本在原文語境中的語義，還需要推理出譯語讀者的認知語境，遵循讀者花費最小處理努力能夠理解的原則恰當地翻譯。與此同時，譯者不能脫離原文語境，要持嚴謹的翻譯態度，將原文本以最佳關聯的程度還原給譯語讀者，達到理想的翻譯效果。

關聯是依賴語境的，翻譯是建立在語境之上的明示—推理過程。在翻譯過程中，譯者需要關聯語境，合理有效地發揮主觀能動性，結合文本中的具體語境推理出作者真正想傳達的意思，并調用相關背景知識，結合譯語讀者的認知語境明示，合理措辭，以形成最恰當的譯文。

3 語境的分類

語境，是語言交際發生的環境［4］。語境的內涵豐富，古今中外許多學者都對語境的分類展開了相應的研究。我國著名學者胡壯麟在《語篇的銜接與連貫》中提出，“語境” （context）這個詞用得較廣，也有不同內涵。它可以指語篇內部的環境，即“上下文”（linguistic context，co-text）；它可以指語篇產生時的周圍情況、事件的性質、參與者的關系、時間、地點、方式等，可稱之為“情景語境”（situational context）；它可以指說話人所在的言語社團的歷史文化和風俗人情，屬該言語社團的人一般都能理解其在語篇中的意義，可稱之為“文化語境” （cultural context）［5］。筆者將根據關聯理論，從上下文的關聯、情景語境的關聯、文化語境的關聯三個方面對《一條道路》進行譯例分析。

4 翻譯案例分析

4.1 上下文的關聯

在原文某些部分的意思不能貫通語篇的情況下，譯者需要關聯上下文，用心推敲，從字里行間找出線索。

例（1）原文：秋の夜。美術館の壁に貼り出された入選者発表。暗い中に人々のどよめき。初入選の喜びに、宙に浮く足どりで坂下の郵便局へ、公園の道を走った——神戸の両親に電報を打つために。

譯文：秋夜。美術館的墻上貼出了入選者名單。昏暗中人群喧鬧。懷著初次入選的喜悅，躍起輕快的步伐，奔跑在這條由公園通往坡下郵局的路上——去給神戶的父母發電報。

《日漢大辭典》顯示，“宙に浮く”有兩種含義。一是物理層面的意義，表示“懸在空中”“離開地面浮著”；二是從第一種意思派生出來的比喻義，形容“半途而廢”。聯系上下文，“宙に浮く”作“足どり”的定語，并且該段主要講述了文中人物得知自己入選的好消息，于是一路跑向郵局通知神戶的父母的情形。這里的“步伐”給人一種積極的感覺，“宙に浮く”形容的是具體狀態，并不表示引申的消極意義，因此應選用“懸在空中”這一含義。但“懸在空中”直接與“步伐”搭配顯得有些僵硬，因為其并不是指步伐一直處于浮在半空中的狀態，而是形容跑動過程中一瞬間的騰空。于是筆者將其轉譯為“躍起”這一動詞，保留了原文“懸在空中”的含義。同時為了減少讀者的處理努力，加譯“輕快的”這一形容詞，賦予“步伐”積極的感情色彩，與前文的“喜悅”相呼應，向讀者明示了這里的語境，達到了上下文關聯的效果。

例（2）原文：向うの丘のスカイラインも、以前はゆったりとした線であったが、いまはその頂きに巖が露出している。

譯文：在天空的映襯下，對面山丘的輪廓線，以前是很和緩的，而如今的山頂巖石裸露。

首先討論“スカイライン”一詞的翻譯。《新世紀日漢雙解大辭典》顯示，“スカイライン”一詞有多種含義。一是指“地平線”；二是指“空中輪廓（線）。山或建筑物等以天空為背景的輪廓線”；三是指“盤山路線。周游高山地帶的觀光道路”。根據“以前は……”“いまは……”可知，這一句是描述一個事物的前后差異，即山丘狀態的變化。具體是何種狀態的變化呢？結合后文“而如今的山頂巖石裸露”可以看出，這里指山丘外表形態的變化。因此該詞表示對面的山丘以天空為背景的輪廓線，為方便讀者閱讀，將其轉換為“在天空映襯下的輪廓線”比較自然貼切。筆者再進一步調整語序，將“スカイライン”中“在天空的映襯下”這部分含義，以狀語成分顯化出來，得到更為通順的譯文。

接著是“ゆったり”一詞，查閱《新世紀日漢雙解大辭典》發現，該詞有兩種基本含義。一是“寬裕”“從容”，二是“舒適”。將這兩個譯詞代入句子，均不太通順。于是筆者通過上下文進行關聯，由于句中“以前はゆったりとした線であったが”的“が”表轉折，所以“如今的山頂巖石裸露”與以前“ゆったり”的狀態形成對比，若是形容如今山頂的輪廓，可以說是沒有弧度、棱角分明、凹凸不平的。與之對應，可以得出“和緩”一詞。如此一來，與上下文形成最佳關聯，譯詞也比較符合原詞的含義。

4.2 情景語境的關聯

當原文產生即使關聯上下文也無法明確的意思時，譯者需要參考語篇中的時間、地點、方式、周圍情況等來理解當時的情景，得出合理流暢的譯文。

例（3）原文：早春の丘の道。あざやかな緑の縞模様を描く麥畑。まだ芽の出ない桑畑。遠くの嶺々には白い雪。エメラルドの空に軽やかな雲。

譯文：初春山丘的路。綠油油的條紋狀麥田。還未發芽的桑田。遠處的群峰，白雪皚皚。綠寶石般的天空，淡云飄飄。

首先討論“縞模様”一詞的翻譯。在《新世紀日漢雙解大辭典》中，“縞模様”一詞的翻譯是“條紋花樣”。若不作任何深度處理，單將這一譯詞放入句中，如譯成“麥田勾勒出嫩綠色的條紋”，那么這里“嫩綠色的條紋”具體是指和什么對比形成的條紋呢，若沒有融入該情景去理解，則不能給讀者帶來明確的語境體驗。筆者嘗試將自己置身于初春麥田的情景中，初春的麥田里，嫩綠的麥苗還未長高，與田壟的間隙交替形成一道道的紋路。放眼望去，是綠油油的一片，一道道的紋路構成整片的條紋狀。因此，將該詞與該句初春的情景語境進行關聯，譯成“條紋狀”更為明確具體，突出了畫面的整體感。

下面討論“軽やかな雲”的翻譯。在《新世紀日漢雙解大辭典》中，“軽やか”釋義為“輕快”“輕飄飄的”，為了讓句子更加完整，可以補充“浮著”這一動詞，即譯成“浮著輕飄飄的云朵”。但這樣的表述較難與實際的情景產生聯系，輕飄飄的云具體是什么樣的狀態呢？為了進一步明示“軽やかな雲”在該情景中的語義，筆者根據與其關聯的名詞“軽雲”來理解。《日本國語大辭典（精選版）》對“軽雲”的解釋為“看起來輕盈的云。少量的云”。《［普及版］字通》對“軽雲”一詞的解釋為“うす雲”（薄云，淡云）。另外，根據該段開頭提到的初春這一情景語境，日本《季語·季題辭典》將“春雲”（春天的云）一詞描述為“像薄薄地刷了一層似的，淡淡出現的云”。在該句中，筆者用“飄飄”搭配“淡云”，明示了云在初春這一情景語境中特有的淡薄飄逸的意境，引人入勝。

例（4）原文：雪國の道。踏み固められたところを、ひろって歩く。橇が來る。すれちがいざまにわきへ寄ると、よろけて深い雪の中に踏みこんでしまう。若い女の頭巾の鮮やかさ。

譯文：雪國之路。挑著已經踩實的地方走著。雪橇來了。擦身而過時向旁躲閃，一個趔趄，跌進了深雪中。少女的頭巾鮮艷矚目。

“寄る”一詞有多種含義，為選擇恰當的譯詞，首先需要弄清整段的意思。在《新世紀日漢雙解大辭典》中，“すれちがいざま”的意思是“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在這一段的情景語境中，雪橇迎面過來時的速度較快，人需要迅速向旁邊躲閃，從而因重心不穩跌入雪中。“すれちがいざま”指的是雪橇與人擦身而過的一瞬間。“へ”提示動作的方向，“寄る”這一動詞應選用“靠”“偏”“偏向于”的釋義。“寄る”的動作是在雪橇擦身而過的瞬間發生的，若是直譯成“擦身而過的瞬間偏向旁邊”，則沒有緊迫感，與隨后跌倒的動作聯系不強，不符合當時的情景語境。想象當時的情景，人在與雪橇擦身而過的一瞬間躲閃到旁邊，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于是筆者選用“擦身而過時向旁躲閃”這樣的譯法，比較合乎情景語境。

4.3 文化語境的關聯

翻譯涉及兩種語言，也涉及兩種不同的文化。譯出詞匯的文化內涵是關鍵。譯者要充分了解中日兩國文化，將原文的文化內涵自然地融入譯文中。

例（5）原文：軒下をきれいな水が流れる。古い小さな町。連子窓の下に並べられた草花の鉢。壁のはがれ落ちた土蔵に明るい夕映え。暖簾。古風な看板。

譯文：屋檐下清水流淌。古老的小鎮。直欞窗下排放著花盆。明亮的余暉，映照在墻壁剝落的土窯倉庫中。印有商號名的門簾。古式的招牌。

該句描繪了古鎮的相關景象。首先討論“連子窓”一詞的翻譯。辭典中“連子窓”的譯詞分別有“真欞窗”“直欞窗”“格構窗”“花欞窗”等。要弄清楚“連子窓”這種描述建筑風格的詞對應什么譯詞，需要探究其具體釋義。《新世紀日漢雙解大辭典》對該詞的詳細釋義是日本建筑上使用的一種窗戶，這種窗戶在窗框內側裝有窗欞。“窗欞”在日文中寫作“連子（れんじ）”。筆者接著在辭典中查詢“連子”的釋義，它具體是指門窗上木頭或竹子的分隔檔子按一定的間隔鑲成的縱橫格子。筆者進一步查詢備選的中文譯詞的內涵，《中國建筑圖解詞典》顯示，直欞窗是用直欞條在窗框內豎向排列猶如柵欄的窗子［6］。這時在譯語讀者的認知語境中匹配到了能夠恰當體現“連子窓”內涵的詞語。筆者在此處將該詞譯成“直欞窗”，易于讀者理解，能讓讀者獲取近乎完整的文化語境，感受文化的魅力，既取得了較好的語境效果，又減少了讀者的處理努力，使中日的文化語境得到了關聯。

接下來討論“暖簾”一詞的翻譯。它一般指“垂掛在店鋪屋檐前或出入口、印有商號名的布簾”，具有信息媒介的作用。“暖簾”具有鮮明的示意效果，類似于中國傳統的“幌子”［7］。“幌子”的形態紛繁多樣，而具有這一文化內涵的門簾在我們的文化語境中沒有完全相對應的部分，譯者應盡量在讀者的認知語境中尋找能反映這一文化含義的表達，形成最佳關聯。筆者選用了解釋性短語“印有商號名的門簾”，通過簡明的釋義來點明詞義，既展現了日本的文化特色，又能讓大眾容易理解，實現最佳關聯。

5 結語

本文基于關聯理論，分別從原文上下文的關聯、情景語境的關聯、文化語境的關聯三個層面，對東山魁夷的《一條道路》這一日本文學作品進行翻譯實踐。在翻譯日本文學作品的過程中，譯者需要充分考慮原文的上下文、情景語境以及文化語境，以最佳關聯為標準來選擇語境。只有在確定一個特定語境的基礎上理解原文，把握原文作者的創作意圖，推測譯文讀者的認知語境，采取適當的翻譯策略，才能取得理想的語境效果，讓日本文學作品的讀者獲得最佳的閱讀體驗。

參考文獻：

［1］ 周晨曄.文境·畫意·哲思：東山魁夷散文兩篇鑒賞［J］.中文自修，2021（9）：11.

［2］ 唐麗玲.關聯理論視角下的語用翻譯［J］.甘肅政法成人教育學院學報，2007（4）：83-85.

［3］ 王曉曉.關聯理論視角下的翻譯［J］.太原城市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0（4）：202-203.

［4］ 介斐斐，蔣璐.關聯理論視角下的語境與翻譯［J］.信陽農業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11，21（4）：95-97.

［5］ 胡壯麟.語篇的銜接與連貫［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4：181-182.

［6］ 王其鈞.中國建筑圖解詞典［M］.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07：128.

［7］ 王秀文.暖簾［J］.日語學習與研究，2002（3）：89.

作者簡介：汪婕（1998—），女，江蘇南京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