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彼此連成大陸

葉傾城

故事常常是一樣的，但講故事的方式是迥異的。

我有一次神奇的經歷：

我孩子念小學時，一次放學，我去接她，混在一大群嘰嘰喳喳的小同學和家長之間。突然間，一個小同學以宣告重大消息的口氣告訴我：“阿姨，你知道嗎？某某父母離婚了。”

一時間，所有家長都語塞，仿佛吵鬧的地鐵站突然被撕了個口子，出現短暫的空白。

這時，只聽另一個女生接話：“我媽媽說，她爸爸媽媽好厲害，離得起婚。我爸爸媽媽就不敢離婚，因為他們的房貸還沒付完。”

我大吃一驚。結果，那個女生還扭頭對我說：“阿姨，你知道嗎？某某媽媽有追求者了，也許某某會有一個更好的爸爸了。”

頓時，我從其他家長臉上看到了一些尷尬、震驚與笑意，但沒有看到憐憫、輕視與嘲笑。

我不知道是哪個聰明的家長，把整個故事扭轉成了“好厲害”的說法，但我非常佩服她的胸襟與智慧。

許多人的想法都是：離婚了，就像一棵植物被劈成兩半，從此枯死，不再有生機活力。但其實有很多植物都是這樣，一分為二后，在不同的土地上重新發芽，長成兩個獨立的生命體。

父母離婚亦是如此，原有的家不在了，但如果處理得宜，就有了兩個家。倘若父母有明朗健康的感情生活，對孩子來說，還能多幾個關心自己的長輩。

即使處理不得宜，也不是什么天塌了的大事。古往今來，不少成功者成長的家庭也并不穩定。隨便看本名人傳記，翻開前幾頁，不是孤兒寡母就是被收養、被寄養。甚至有人專門以此為研究話題：為什么破碎家庭的孩子成材率高？

中國人熟悉的孟子，沒有父親陪伴長大，你聽過的是“孟母三遷”的故事；歐陽修也年幼喪父，你聽過的是歐母“畫荻教子”的故事，母親在沙地上用長得像蘆葦的植物寫字，教歐陽修識字。

西方人熟悉的林肯，少年喪母；奧巴馬和克林頓，父母皆早年離異；喬布斯的父母未婚生育后將他送養；丘吉爾倒是父母雙全，但他從小被放在寄宿學校里，被父母冷落……

你說你害怕父母離異，不想和別人不一樣，但哪有什么一樣不一樣呢？已經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不能更改，能更改的是你講述它的方式：我缺愛，因為我父母離婚了，這是一種說法；父母離婚讓我更好地成長，讓我學會靠自己，這是另一種說法。

有些同學可能從此變得孤僻——是因為父母離婚嗎？不，本質上是他們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不愿意成為人群中異樣的焦點。有些同學因此更加堅強——難道要感謝父母離婚？也不是，父母離婚只是給了他們一點刺激，催他們迅速長大，激活了他們內在的生命力。

你會發現，真正不同的，是“說故事的方式”。把自己的人生視為故事，把那些或大或小的波折都當作故事里的情節甚至細節，你可以選擇笑著說，也可以選擇閉口，把它們都化為內心戲。

你如果不愿意和同學溝通，那就不談，畢竟人都有隱私權。你可以在內心告訴自己：他們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每個人都是獨立的，父母不能互相綁定，孩子也不能綁定在父母身上。

而很有可能，如果你愿意，你會發現，你不是同學里唯一那個父母離婚的人。只是，你們都曾經是孤島，彼此疏遠。

也許，只要你試著敞開心扉，會發現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每個人都是一塊小小的泥土，連接成整個陸地。

來吧，現在筆握在你的手中，輪到你決定，如何書寫這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