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空間數字版權保護的制度困境與規范路徑

陳靜 黃運康

［摘要］元宇宙是現實世界的映射，其虛擬與現實交融的場景拓展了人類活動的維度。作為知識存貯和服務的法律形態，數字版權資源必將在元宇宙空間擔當重要且關鍵的角色。技術的廣泛應用以及生態構建過程中大量知識的生成，可能致使元宇宙空間引發制度不確定性問題。元宇宙空間內的數字版權資源具有智慧化、海量化和價值化的特征，其在為數字版權保護帶來創新價值的同時，也面臨著技術發展和生態構建中可能存在的制度困境，如數字版權歸屬認定困難、數字作品類型定性不明、合理使用范圍尚未明確。當前，我們應從加強區塊鏈版權保護技術的研發與應用、將虛擬數字作品類型納入現有版權體系、適當擴大虛擬數字作品合理使用范圍三個方面進行相應規范，以促進元宇宙空間數字版權的創新發展。

［關鍵詞］元宇宙；數字版權保護；虛擬數字作品；合理使用

Metaverse（元宇宙）一詞由Meta和verse組成，Meta具有超越的意思，verse表示宇宙（universe），連在一起表示“超越宇宙”，意即“一個平行于現實世界運行的數字世界”［1］。最早談及元宇宙一詞的是尼爾·斯蒂芬森，其在科幻小說《雪崩》里就描述并創造了“元宇宙”和“化身（Avatar）”這兩個術語［2］。文章在論述元宇宙空間中的數字作品的特征的基礎上，分析元宇宙可能給數字版權保護帶來的制度困境，進而提出相應的規范路徑，以期對元宇宙空間的數字版權保護有所助益。

一、元宇宙空間中數字作品的特征

概括地來說，元宇宙空間中的數字作品具有以下三個特征。

（一）智慧化

得益于人工智能、腦機科學、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等技術的融合運用，元宇宙空間中的數字作品呈現智慧化的特征。以當下熱銷的“VR+作品”為例，由于使用5G、圖形處理、實時交互等技術，人們可以通過佩戴AR/VR眼鏡將看到的內容連接到更廣泛的網絡上，AR/VR技術可以改變人們的閱讀方式，提升人們的閱讀體驗，這將使社會閱讀成為可能［3］。我們將AR/VR技術應用在出版行業，將會使書變得更“聰明”，改變數字版權的傳統模式。在未來，隨著腦機接口技術的成熟與廣泛運用，人類不再局限于自然人主導下的單維度創作，而是可以實現“人機一體”“人機交互”的多維創作，這種創作手段可以利用機器的超強運算能力及運行能力，進而產出更多更智慧化的作品［4］。

（二）海量化

有人形容元宇宙是全新的UGC（User Generated Content）平臺，這不僅僅是另一個YouTube式或Facebook式的平臺，無數個人可以在其上“創建”和“共享”數字內容。元宇宙類似于一張已經打破諸多限制的空間互聯網。同時，元宇宙空間中的每位用戶都會參與創建虛擬數字內容，因此元宇宙創作系統能夠消除合作創建和互動分享之間的障礙。換言之，所有元宇宙用戶可能會協同參與數字內容創作過程，而不是僅由少數專業設計師進行數字內容創作，因此元宇宙空間中的數字作品呈現海量化的特征。

（三）價值化

2021年以來，NFT成為藝術界和資本市場的寵兒。NFT（Non-Fungible Tokens）一般被翻譯為 “非同質化代幣”或“非同質權益憑證”，可以將特定的內容進行“鑄造”并以NFT的形式進行交易，這種過程也可以稱為“代幣化交易”［5］。人們可以把任意的數據內容通過鏈接進行鏈上映射，使NFT成為數據內容的資產性“實體”，從而實現數據內容價值的流轉。2021年3月，美國藝術家邁克·溫克爾曼在佳士得網上專場拍賣中以約4.51億人民幣的高價拍賣出其創作的數字作品《每一天：前5000天》［6］。由此可見，NFT的出現解決了作品的價值化問題，其獨一無二的權益憑證能夠指向具有交換價值的作品或內容，具有可信性和價值上的穩定性。

二、元宇宙空間數字版權保護的制度困境

近年來，區塊鏈生態系統中稀缺獨特的數字資產市場份額迅猛增長，與之相對應的法律問題亦接踵而至［7］。元宇宙空間中的作品類型更加豐富、作品數量更多，這些作品因可能融入視覺、聽覺、觸覺等不同媒介，涉及的使用行為也更加復雜，致使其運轉過程與傳統版權制度產生激烈的碰撞。

（一）主體維度：數字版權歸屬認定困難

傳統版權制度對著作權的具體歸屬做出了詳細的規定，權利主體較為明晰，但在元宇宙空間中，數字作品的創作者難以確定，數字作品存在版權認定困難的問題。在一般情形下，著作權歸屬于創作作品的作者，但在元宇宙這個虛擬且自由的空間中，作者多隱藏真實姓名，加上其IP地址可能發生變化，使得作者的具體身份難以認定。

在元宇宙空間中，我們主要基于區塊鏈技術來進行數字版權治理，雖然依托此技術可實現數字版權治理過程透明化、可溯源化，但是并不一定能準確地分析出作品具體來源，更不能確保這一來源的合法性。例如，由杭州互聯網法院審理的國內首例NFT數字作品侵權案例就反映了這一問題。該案中，知名漫畫家馬先生創造了“胖虎”系列的相關漫畫，并將其著作權獨家授權給原告深圳奇策迭出文化創意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奇策公司），經過營銷運作，這一系列漫畫形象廣受大眾喜愛，為奇策公司帶來了不菲的經濟效益。被告公司杭州原與宙科技有限公司作為NFT交易服務平臺之一，其平臺某用戶鑄造并發布了“胖虎打疫苗”系列NFT數字藏品，與奇策公司享有著作權的圖案作品如出一轍。可見，被告未經著作權人許可鑄造并上傳NFT數字作品構成侵權，但平臺也無法分析具體來源，更無法確保這一來源的合法性。由此，元宇宙數字作品的版權歸屬認定在技術上面臨多重壁壘。

（二）客體維度：數字作品類型定性不明

我國著作權法第三條按照作品的法定狀態規定了八類作品及兜底情形。然而，元宇宙空間的虛擬數字作品融合語言文字、聲音、圖像等多種要素，這也決定了這些作品并不能全部歸類于同一作品類型。為了解決元宇宙中數字作品類型定性不明這一難題，有學者提出，我國可以在著作權法規定的作品類型中加入VR作品［8］。然而，筆者認為這種歸類方法治標不治本，原因在于元宇宙發展迅速，極有可能產生多種類別的新型作品，這將間接導致立法成本增加。

（三）價值維度：合理使用范圍尚未明確

隨著虛擬經濟的快速發展，人們接觸虛擬數字作品的機會不斷增多。為了避免因超出合理使用范圍而引發相關版權爭議，我們需要明確元宇宙空間中虛擬數字作品使用范圍的具體邊界，以維護公共利益與秩序。元宇宙為了給用戶提供更好的體驗，一方面，其綜合eMBB（增強移動寬帶）和URLLC（超可靠低時延通信）等技術制作VR書籍，用戶通過利用人工智能技術可以從VR書籍的原始資料中提取和分析相關信息；另一方面，元宇宙不斷改進相關算法，以促進VR書籍的多樣化發展。這種VR書籍的創作過程比起傳統的文本創作和數字化而言，非常復雜［9］。通過觀察這一作品的創作過程，我們可以發現，它的創作需要人們對代碼、原始作品以及相關數據源進行綜合處理，其可能會由于未經許可而使用他人作品引發著作權爭議。我國著作權法第二十四條明確了合理使用的情形，但不適用于元宇宙空間虛擬數字作品在創作時所涉及的數據收集、整理、處理等行為。因此，當下合理使用制度已經無法滿足元宇宙空間發展的實際需要。

三、元宇宙空間數字版權保護的規范路徑

（一）加強區塊鏈版權保護技術的研發與應用

隨著科技的不斷發展，傳統版權管理模式難以應對數字版權保護的相關問題，需要我們加強區塊鏈版權保護技術的研發與應用。值得注意的是，區塊鏈技術的確給我國數字版權帶來了許多發展機遇，但由于該技術尚處于初級階段，實際操作可能存在被攻擊、破解的隱患，需要我們加大技術研發投入，更好地實現數字版權保護。在此，我們可以嘗試建立一個元宇宙數字管理平臺，統一數字版權保護的標準，確立版權主體，以實現不同作品、資源信息之間的互聯互通。這不僅能有效解決數字版權歸屬認定困難這一問題，還能改善數字版權界的侵權亂象。

（二）將虛擬數字作品類型納入現有版權體系

如前文所述，元宇宙中的虛擬數字作品的類型定性較為復雜，一般不會歸屬于某一具體類型。然而，為了解決數字版權治理相關問題，我們必須預設一個前提，將這類作品納入目前的版權體系范疇，使其有法可依［10］。元宇宙空間的虛擬數字作品在外在形式上能為公眾所感知，即符合構成作品的形式要件，并不要求其一定具備有形載體。筆者認為，我國現行著作權法第三條為作品類型認定提供了較為開放的空間，我們可在不改變原條款的基礎之上對“符合作品特征的其他智力成果”進行擴大解釋，將元宇宙中的虛擬數字作品納入這一體系范疇，從而為解決相關的數字版權爭議提供法律依據。該舉措不僅能夠保護虛擬數字作品著作權人的合法利益，還能實現元宇宙數字版權制度與傳統版權制度的有效對接。

（三）適當擴大虛擬數字作品合理使用范圍

版權制度旨在激勵作品創新，促進知識傳播，而合理使用制度正是在這二者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元宇宙時代已經到來，無宇宙中的相關產業也需要法律的規范。若我們將用戶收集元宇宙空間中的數據、信息、代碼等行為界定為侵權行為，將極大阻礙元宇宙技術進步以及數字版權領域的發展。關于收集處理數據行為導致的侵權問題，各國在此處做出了不同的規定。例如，美國采用“四要素說”的開放式立法，綜合分析使用行為的目的、使用行為的影響、作品的性質、作品使用的數量和內容四個要素，進而判斷是否對作品構成合理使用。為了賦予元宇宙空間中用戶收集、利用虛擬數據的合法性，我國亟須建立與之相匹配的合理使用制度。在此，筆者認為，我們可以借鑒美國的“四要素說”進行開放式的制度立法，原因在于以下兩點：第一，“四要素說”本質上可以給予法院更大的自由裁量權，法院可根據作品具體的使用目的以及市場影響等因素進行綜合考量，做出靈活的裁判。第二，元宇宙屬于新興事物，其發展速度遠超過立法進度，開放式立法有利于解決新出現的問題，降低立法成本。但不管怎樣，合理制度的設計應遵循一條根本原則，即確保版權人和社會公眾之間的利益平衡，以促進知識共享和文化發展為根本目標［11］。

四、結語

元宇宙可以被視為“后人類的社會”，因為人類此前的發展軌跡都是圍繞現實的世界，生產力的發展也是漸進式、亦步亦趨式的，元宇宙完全打破了這一發展禁錮，使人類可以在兩個平行的維度上同時前進。“隨著區塊鏈技術市場潛能的發揮，它對數字環境下的版權產生了革命性的影響。”［12］數字版權資源作為元宇宙空間一種溝通人與信息的橋梁或知識庫，在當前人類的發展中發揮著重要且關鍵的作用。在此背景下，我們應當考量元宇宙虛擬數字作品的特殊性，對原有版權制度進行一定的調整，以持續推動元宇宙空間的數字版權領域的創新與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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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BALAZS BODO， DANIEL GERVAIS， JOAO PEDRO QUINTAIS. Blockchain and Smart contracts：the missing link in copyright licensing？［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Law and Information Technology， 2018（04）：311-3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