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鵬：鄉村振興需要更多“腰部”創客

今年1月，呂鵬結束了在山西臨縣為期一年的掛職服務。如今，雖已卸下臨縣縣委常委、副縣長的職務，但他作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經濟與科技社會學研究室主任、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數字中國研究院執行院長，始終對縣域經濟的創新發展心懷使命，投注關切與熱忱。

不久前，呂鵬再度帶領團隊，奔赴山西各縣調研。出生于安徽的他，調侃道，自己到山西像回家一樣。這份深厚情誼，由掛職而起，因助推當地鄉村振興而持續至今。

呂鵬笑言，自己是非典型“興農人”。的確，作為學者的他，還有許多身份——十三屆全國青聯委員、首屆中央和國家機關青聯常委、首屆全國工商聯智庫委員會委員、騰訊為村智庫高級顧問、“數字鄉村50人論壇”成員、全國農村產業融合發展聯盟青年理事、中國民營經濟研究會家族企業委員會顧問……

長期以來，呂鵬帶領團隊關注數字時代背景下的農村、農民問題，他撰寫的多份研究報告獲得中國社會科學院優秀對策信息一、二、三等獎。在演講、論壇、平臺合作中，他不斷聯通政府、企業、社會組織與學界，為鄉村振興、民營企業發展貢獻著智識與力量。

在臨縣，他同樣留下了濃墨重彩的印記。他推動建立晉商繼創者聯合會、青檸商學院等平臺，幫扶凝聚起數字經濟領域的創業青年，拓展與頭部互聯網企業之間的深度合作，為這里的產業興旺進一步激活動力引擎。

“人才正是破冰的利錘”

臨縣位于晉陜黃河峽谷中部、呂梁山西側，是有名的“紅棗之鄉”。這里曾是首批國定貧困縣，在2020年2月27日，正式退出貧困縣序列，實現脫貧摘帽。隨著鄉村振興、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數字經濟發展等戰略規劃的不斷推進，臨縣的經濟社會發展也迎來新的發展機遇期。

2022年1月，寒意尚濃，呂鵬作為中組部、團中央第22批博士服務團成員，來到山西呂梁臨縣，開啟為期一年的掛職服務。這期間，他掛任臨縣縣委常委、副縣長，主要負責電商工作。

呂鵬初到臨縣時，曾領略黃河之上的流凌之景。江面冰封，一片平靜，但仍可聽到冰面下的水流聲。他頓生天地滄桑之感，不由感嘆，很多縣域經濟的發展，如同黃河的冰面，表面封凍，但仍能感覺到冰面下流淌的河水和資源。

不久后，他寫下《人才是縣域經濟的破冰錘》。他提出：“發展縣域經濟，需要的就是一場破冰。人才，正是破冰的利錘。把人吸引來，放到正確的位置，哪怕只是打破一點點地方，首先讓人力和資源等要素流動起來，也會帶來小環境的改變。最終大河破冰，縣域經濟就會煥發出勃勃生機。”

得益于前期的脫貧攻堅成果，臨縣已構建起電子商務進農村的“臨縣模式”。2016年，臨縣被國家商務部評定為國家電子商務進農村綜合示范縣，2019年被國家商務部評定為國家電子商務進農村綜合示范縣升級版，2021年，成功申報為省級農村電商強縣。呂鵬感嘆，當地人才輩出，有許多杰出企業家、創業者，電商也獲得了很好的發展，但離全國的標桿仍然有較大的距離。經過前期調研與觀察，他敏銳發現，這里與其他縣域經濟發展過程當中，有相似的瓶頸，即因人才的不足而產生的“人貨失衡”。

呂鵬談道：“早年的電商發展以賣輕工業制成品為主，比如服裝、箱包、日用品，農產品電商是近幾年才真正開始找到感覺。淘寶早年推出‘村淘’，主要將工業制成品‘下行’，將城市的商品賣到農村去，而將農村的產品賣到城里的‘上行’，仍然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農產品本身也具有特殊性，會受到生產方式、生產周期、產量、包裝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從‘農貨’變‘網貨’，再到‘網貨’變‘爆款’，這中間是需要好幾步走，”因此，呂鵬提出，“大的企業平臺也無法到各縣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財力等，去幫助眾多縣鄉完善農產品供應鏈，這時候就需要紐帶力量，即‘腰部’企業家，他們具有連接性，既對縣域、農村的情況有充分的理解，又有在城市工作、生活的經歷，掌握較為成熟的數字化運營思維和技術，可以將農村市場與城市平臺有效連接起來。各行各業尤其是電商領域，正缺乏這樣的人才。”

在前期調研中，呂鵬以及投身縣域經濟的青年創客們也紛紛發現，盡管當地有不少特色優質農產品，但種植戶、企業的數字經濟思維仍有很大提升空間，在區域公共品牌的建設方面存在一定的同質化競爭，產業鏈分工有待進一步優化。而所有問題都指向一個根本癥結，“腰部”人才的不足。

盡管掛職時間只有短短一年，但呂鵬決心以人才振興為著力點，通過“人才振興，帶動產業興旺”。“如何實現本土人才振興？這需要更多外部人才力量，有學習、交流、碰撞，才能實現本土人才振興。”

“通過數據認識自身，并拓展優勢”

為此，在臨縣縣委、政府支持下，呂鵬策劃推動發起山西第一個繼創者組織——臨縣晉商繼創者聯合會。該聯合會由臨縣縣委統戰部指導、臨縣工商聯主管，以“繼承事業、創造未來、愛國愛家、共建共享”為發展宗旨，致力于傳承晉商精神，匯聚“萬企興萬村”中的中堅力量。“繼創者”一詞由全國工商聯副秘書長林澤炎博士提出，“繼”指繼承老一輩企業家的精神財富，而“創”則主要指創新創業。

同時，晉商繼創者聯合會在“九曲黃河第一鎮”的磧口古鎮寨則山村成立“青檸商學院”，由呂鵬任院長。呂鵬希望，商學院是立足臨縣、面向全國的，要一步步成長為青年企業家學習、賦能和培訓的基地，培養從事縣域經濟新生代企業家的平臺。他為商學院精心策劃了培訓課程和體系，劃分為技術、知識、影響、價值四個維度，以“繼創者商界生+跨界生+學業導師+創業導師”的班級組合方式，讓學員們“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真正掌握以“智”興農的硬核能力。

在青檸商學院開班儀式上，呂鵬說道：“鄉村振興的主戰場在縣域，‘萬企興萬村’行動要立足于縣域，培養一批熟悉縣情鎮情村情、愿意投身縣域特優產業發展、擁有創新實干精神、理論水平較高、具有家鄉情懷的青年企業家非常重要。”

在山西呂梁市委領導、臨縣縣委領導的支持下，呂鵬帶領創業青年團隊搭建小程序、商城等數字化平臺，基于晉商繼創者聯合會的會員企業產品，進行篩選評比，幫助更多優質農特產品擴展銷售渠道。這其中，以戴天逸、張晉保、高小聰、宋冬冬等為代表的返鄉創業青年，逐步發揮“腰部”的連接帶動作用。曾經在互聯網企業工作多年的戴天逸在當地成立臨縣青檸智選科技有限公司，一步步幫助當地企業建立產品定位、用戶畫像、運營分析等。

在首批選出的產品中，“青塘粽子”成為“萬企興萬村”實驗項目之一。呂鵬等人從品控、包裝設計，到產品定位、直播培訓、網絡銷售，一步步將青塘粽子等當地農特產品電商供應鏈、產業鏈的每一個環節標準化、體系化。

在端午節前，呂鵬走進直播間，與當地主播一同暢談磧口等山西美景，分享黃米粽子等特色美食。清新的設計、獨具特色的產品吸引著走進直播間的觀眾下單嘗試。有消費者購買了由黃米制成的粽子后，贊不絕口，留言認可這樣有營養、健康的好物；有消費者表示，“我們家吃了一個月的粽子”……通過網絡平臺，青檸粽子、小米、莜面等山西特色美食走進北方城市、南方家庭的餐桌，甚至打破了當地企業以為“黃米粽子不會受南方朋友喜愛”的固有認識。

在數字化賦能過程中，戴天逸認為，當地企業不僅重新認識到自己的優勢和特點，而且更為重要的是，通過數據真正識別自己的用戶，再通過用戶的反饋來促進企業更好地優化產品和確定未來的發展方向。

呂鵬評價戴天逸等創業青年，正是縣域經濟發展所需要的“腰部”力量、數字服務商。“他們是真正地陪伴當地商家、農戶一起成長，屬于‘種草型’服務商，為縣域數字化經濟開辟出一個新的牧場。”這些年輕的創業者不僅“手把手”幫助當地企業建立起數字化營銷體系，還在當地開設實體門店，不斷拓展直播形式，立志攪活縣域經濟發展的一池春水，激活當地農企的內生活力。

“縣域經濟的發展是生態的打造”

在臨縣，不畏艱險、敢于進取的“闖磧”精神由來已久，呂鵬以此為靈感，為青年創客們設計了卡通形象“黃闖闖”和“何創創”，既取“黃河”之水的諧音，同時表達返鄉創業青年“闖出去”、“創回來”的創新精神。

2022年9月，在掛有“黃闖闖與何創創”牌匾的門店內，“紅棗哥”高永崗、“黃小米”的種植戶張晉保等這片土地上的創業者們，通過直播間，將家鄉的特色農產品推介出去。這期間，不僅僅有豐富熱鬧的直播活動，更重要的是，通過騰訊平臺的引入，為當地創業青年、企業、農戶帶來品牌、人才、內容、營銷等全鏈路支持，進一步提升縣域“農品牌”的數字化能力。這正是由騰訊可持續社會價值事業部與臨縣政府共同主辦的“豐收好物計劃”。

“闖吧，小鎮創業家”，是此次“豐收好物計劃”的主題。呂鵬說：“只要有小鎮，就一定會有小鎮創業家。”通過引入頭部互聯網企業，為返鄉創業青年、農戶提供專業培訓與內容幫扶。臨縣有的青年企業家通過騰訊平臺，參加面向全國主播的培訓計劃與競賽項目，并獲得了很好的名次。這也讓更多年輕創業者不僅在農產品數字化領域中更有方向、更加專業，也吸引著大學生群體投身到家鄉的助農事業。

在呂鵬的構想之中，還計劃引入更多互聯網企業、策劃更加多元的產品形式，后因疫情影響、農產品自身的特性等因素，不得不放慢腳步。但“豐收好物計劃”是引入互聯網平臺企業的重要嘗試，為推動縣域電商產業可持續發展，開啟了新起點，實現了呂鵬所期待的“從破冰到輻射的雙重效應”。

呂鵬介紹，成立晉商繼創者聯合會及青檸商學院，扶持“種草型”數字服務運營商，引入互聯網頭部企業平臺，這是一種“三步走”戰略。“這三個環節，優質的企業、有擔當敢拼的青年創業者、大型互聯網平臺，彼此在合作之中更了解彼此的優勢，變得更加緊密，從而形成生態合作圈。因此，整個縣域經濟的發展，是生態的打造。”

讓呂鵬感到更有信心的，既有國家的政策，各級黨委、政府部門的支持，還有涌現出來的充滿干勁的當地企業家。在青檸商學院剛開班時，原本計劃的20人名額，也因報名的踴躍，增至近50人。其中一名頗為成功的企業家，原不在首批名單中，但也強烈表示要參與其中，這讓呂鵬等人非常感動。“我們正希望為內心有動力、想干事想發展的人建立更好的機制，搭建更大的平臺，形成可持續的發展力量。”呂鵬相信：“市場本身就是可持續的，當有奔頭有錢賺的時候，就會涌現出更多優質電商。”

多年來，在深入研究鄉村、縣域經濟發展的進程中，呂鵬認為，“科技創新與社會創新是推動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兩大引擎”。科技創新，是解決“卡脖子”技術難題、創造更多增量；而社會創新則是不斷下沉，激活更多存量。呂鵬提出，鄉村振興，重點在縣域、抓手在項目、機遇在連接、影響在品牌，是不斷激發當地領導干部、基層群眾內生動力的過程。

呂鵬提及，去年底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分析研究2023年經濟工作時強調的“要堅持真抓實干，激發全社會干事創業活力，讓干部敢為、地方敢闖、企業敢干、群眾敢首創”，明晰且關鍵，也為縣域經濟發展指明方向。

對于未來農業農村現代化發展，呂鵬對今年3月5日習近平總書記參加江蘇代表團審議時的一番講話深有共鳴。習總書記講，“我就想啊，今后我們的青年一代，我們的知識分子、專家們，雙向發力。一方面城鎮化的潛力還很大，對‘新市民’也要完善政策導向；另一方面鄉村振興，需要大量的人才、勞動力。這個領域，面臨農業現代化的資源要素如何優化的問題，知識、優質勞動力怎么到農村去，國家和各級政府也要有一些政策和導向支持。”

呂鵬說道：“總書記強調的‘雙向發力’切中肯綮，這正需要中間有一個環節，即像戴天逸他們這樣的‘數字化中間人’、腰部創業者越來越多，將城市與鄉村兩邊的資源都盤活起來。”2023年的春天，萬象更新，一派開啟新程的奮進之姿，而縣域經濟的活力奔涌，正待更多年輕的“腰部”創客，與當地政府、群眾一道，團結奮斗，奮發作為。

責任編輯 趙漢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