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的高鐵難題

10月4日，英國首相蘇納克在保守黨年會上正式宣布，將取消高鐵2號（HS2）北部西段伯明翰至曼徹斯特線路建設，改而推出致力于改善英國中北部現有交通網絡的“北方網絡”計劃。

1825年，世界上第一條鐵路出現于英格蘭；1830年開通的利物浦至曼徹斯特鐵路則是世界首條城際載客鐵路。在現代鐵路建設史上，英國長期位于前列，不僅在國內建造了發達的鐵路網，還將鐵路修至世界各地。如今，英國在高鐵建設上卻面臨各種窘境。

現存兩條高鐵線路

英國國內有兩條高鐵線路，分別為高鐵1號（HS1）和高鐵2號。HS1是一條長約108公里、連接倫敦和英法海峽隧道的高速鐵路，耗時12年建成，耗資68.4億英鎊，于2007年全線通車，最高時速可達300公里/小時，是一個昂貴的高鐵項目。

HS1的通車意味著英國擁有了高速鐵路。然而，這條線路主要為倫敦與巴黎、布魯塞爾等歐陸城市的往來提供便利，英國各大城市之間沒有高鐵的狀況依然未得到改變。不過，HS1的通車以及鐵路客貨運需求的上升增加了英國政府改善國內鐵路交通網的信心。為了緩解英國西海岸線路壓力、增加運力、便利南北往來，時任工黨布朗政府于2009年提出在倫敦與伯明翰及曼徹斯特、利物浦等英格蘭北部城市乃至蘇格蘭之間修建高鐵，即HS2計劃。保守黨卡梅倫政府2010年上臺后重新研究了該計劃并很快提出類似的線路，于2012年1月通過了分兩階段建設HS2的方案，其中第一階段連接倫敦與伯明翰，第二階段從伯明翰成Y字形分別連接曼徹斯特和利茲。按照規劃，HS2全線長約550公里，預計耗資327億英鎊，計劃于2026年投入運營，2033年全線通車，設計時速為402公里/小時。

然而自2009年提上議事日程以來，英國國內圍繞HS2的爭議就從未停止。支持者強調，這項大規模基建計劃對于升級英國交通網絡、促進國民經濟、帶動就業、縮小南北差距有利。反對者更加關注該項目對英國獨特歷史文化、地貌及沿線居民生活的潛在負面影響，認為高鐵會破壞英國歷史遺跡、景觀和鄉間生活。此外，反對人士質疑該高鐵項目能否真正給英國帶來經濟效益，認為會拉大大城市與中小城市的差距，并對高昂的票價和高空座率表示擔憂。

為了回應外界批評，英國政府對原有規劃做出修改，進行了嚴格的技術和環境評估及審批。英國政府還為該項目配備了龐大的考古團隊。但結果是，HS2路線長度不斷增加、審議程序漫長、工期一再推遲、總預算不斷飆升，由此導致建設進程不斷延宕。

最大基建項目為何被取消

盡管面臨不小爭議，工黨提出的這項基建計劃在2010年后的十年中還是得到歷屆保守黨政府的支持。卡梅倫甚至一度將HS2稱為英國經濟的增長引擎。然而，在脫歐與新冠疫情等因素影響下，英國經濟發展的不確定性有所上升，HS2的預算進一步飆升，加上管理不善的問題時有發生，英國政府開始重新審視HS2的建設問題甚至必要性，這一高鐵項目的命運也開始變得不確定起來。2020年11月，英國交通部宣布將關于HS2第二階段線路，即北部線路中東段的議案拆分為多個議案呈遞議會。此舉引發了業界擔憂。果不其然，英國交通部在一年后出臺的《綜合鐵路計劃》中正式縮減了伯明翰至利茲的東段線路規模，最終該線路僅一小部分被保留。而蘇納克此番講話則意味著HS2第二階段線路幾乎全部被取消，僅倫敦至伯明翰的第一階段線路被保留。

至于取消HS2北部西段線路，蘇納克政府給出的理由是：首先，由于通脹高企，物資、人力、土地購置與補償等各項成本繼續上升，HS2的預算也大幅上漲。當前HS2僅第一階段線路的成本預算就已經超過當初整個項目的成本預算，這導致第一階段每英里建設成本達到歐陸同類項目的五倍，甚至是巴黎到斯特拉斯堡高鐵成本的13倍。據統計，截至2023年6月，HS2第一階段預算就已達450億英鎊，全線總預算已超過1000億英鎊。其次，通車時間延遲。HS2最初預計于2026年投入運營，2033年全線通車，現在全線通車時間將推遲到2041年后。再次，HS2的預期經濟效益大幅下降。英國政府最初預計該線路經濟收益將是成本的2.3倍，如今因為各種成本上漲，預期收益僅為成本的80%。

然而，英國高鐵項目難產，原因不止于此。在烏克蘭危機以及英國國內政治動蕩的背景下，蘇納克政府面臨更為嚴峻的經濟形勢和巨大的政治壓力。2022年以來，因為一系列黨內丑聞以及高層領導人頻繁更迭，保守黨民調持續走低，在地方議會選舉中也損失大量席位，其能否在2024年大選后繼續執政仍是未知數。事實上，英國國內已經在討論工黨將以何種形式上臺而不是能否上臺的問題。這一切都迫使蘇納克政府在較短的時間里做出改變，以扭轉保守黨頹勢。HS2由此成為被開刀對象之一。

“北方網絡”計劃

蘇納克宣布取消HS2北部西段線路的同時推出了替代計劃，即“北方網絡”交通改善計劃，其核心要義是“讓更多人、更多地區更快受益”。英國政府強調，從2022年數據來看，英國國內絕大部分旅行是通過公路和汽車來進行的。其中公共汽車、出租車及其他公共交通工具的人均使用數量占到公共交通的67.6%，鐵路只占33.4%。而且大部分出行是在本地進行的，一般不超過八公里。蘇納克政府表示，取消HS2北部西段線路后，節省下來的360億英鎊將被投入到以北部地區為主的大量小型項目中，翻新改造或升級中北部地區各城市內部、郊區以及城市之間現有的鐵路和道路網絡。

但取消HS2北部西段線路也引發爭議。前首相卡梅倫在推特上發文稱，“HS2事關長期投資，有利于國家團結，確保經濟更加平衡”，政府的決定“拋棄了長達15年的跨黨派共識，并將使未來任何長期項目達成共識變得更加困難”，“在世界各地，我們看到具有變革意義的、長期的基礎設施項目已完成或在進行中，這些項目表明，各國從大處著眼，為子孫后代建設”。前首相約翰遜則稱蘇納克政府取消計劃是“絕望的”。

長途高鐵是否真的不適合英國人的生活和出行方式，取消HS2北部西段線路是否意味英國未來不會再修建新的高鐵了，這恐怕只有英國人自己才能回答這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