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現代化進程的推進和共同富裕的實現,都將伴隨社會結構的持續改變,社會流動帶來的社會信任改變存在地域文化和發展階段差異。文章利用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數據庫數據,研究中國環境下社會流動的社會信任變化,突出我國在當前發展階段存在的社會流動導致的社會信任特征。結果發現,社會地位下降的群體對中央政府、地方政府、中央媒體、地方媒體更不信任,而對宗教更加信任,同時主觀認為窮人和富人、上層和下層、管理層和工人之間的沖突更大。在同等社會地位下降程度下,教育水平的提高加深了社會不信任程度,收入水平的提升緩解了對社會沖突的負面認知但效果較小。對于全面推動共同富裕、構建和諧社會的政策方向具有現實意義。
關鍵詞:社會地位;社會流動;社會信任;社會感知
一、引言
共同富裕的實現,既需要不斷增長的物質基礎,也需要和諧穩定的社會基礎。社會流動作為快速經濟發展和現代化進程的社會基本特征,對社會和政治影響存在兩面性,一方面,財富的增加和社會階層的向上流動會導致不安分的心理狀態,進而導致社會不穩定,Tocqueville(1955)認為社會流動是形成法國大革命時期革命運動中心的原因,Durkheim(1951)則認為無論是社會階層的向上流動還是向下都會在社會結構穩定的情況下產生更多的社會不穩定;另一方面,當社會流動無論向上或者向下普遍存在并制度化時有利于促進民主秩序的穩定化,進而有利于社會穩定(Tocqueville,1945),Pareto(1935)認為底層階級成為精英或統治階級的道路越開放,社會流動越順暢,社會越穩定,馬克思和恩格斯(1942)也關注到美國由于較高的社會流動率減弱了社會沖突,使無產階級運動沒有出現,Abramson和Books(1971)發現社會流動可以彌補社會縫隙,發生社會階層流動的人們會保留他們原來階層的觀念,降低了階層之間的觀念差異,促進了階層內部多樣性,進而緩解了社會矛盾。
較好的社會信任水平有利于促進經濟合作,減少社會中的矛盾和摩擦,降低社會經濟交易成本,促進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已有研究發現,社會流動能夠影響個體的社會意識,當人們通過社會向上流動進入到中產階級后會變得相對保守,而中產階級的社會向下流動不會改變他們支持保守派的行為,但代際之間的流動不會導致政治觀念和態度的明顯轉變,因此個體社會意識受家庭出身、社會地位和社會流動的綜合影響(Lipset and Bendix,1959)。另有研究發現主觀認知的作用要大于實際發生的影響,即便在社會階層向下流動的個體中,對階層藩籬消失的認知會導致其增加社會和政治滿意度(Abramson and Books,1971)。國內學者針對中國社會的統計數據也發現向上的階層流動通過提升社會公平感增加了司法信任(張曉琳,2022)和政治信任(林知遠,2020),而代際之間流動呈現出異質性(余西,2021)。
此外,一些實證研究發現國外受教育程度、宗教信仰與個體社會信任具有一定負相關關系(Berggren and Niclas,2011),而收入與個體社會信任具有正相關關系(Patterson and Orlando,1999);國內教育、職業、年齡、宗教與社會信任正相關(林啟洋,2020),而無當地戶籍與社會信任負相關(汪匯等,2009),收入與社會信任無關(楊明等,2011)。
轉型期國家在現代化進程中社會組成結構的持續變化,造成熟人社會的解體,普遍信任即社會信任超過人際信任影響人們的社會行為,容易導致社會信任下降的發生。當前缺乏社會結構變化過程中社會流動對社會信任的影響研究,也缺乏社會地位下降群體對社會沖突感知情況的研究。本文豐富了社會流動對社會信任影響的文獻,針對社會流動個體對國家、政府、社會的信任度和對社會感知的變化進行了實證分析。結果發現,社會地位下降的群體對中央政府、地方政府、中央媒體、地方媒體更不信任,而對宗教更加信任,同時認為窮人和富人、下層和上層、管理層和工人之間的沖突更大。本文發現一定程度上解釋了近幾年出現的社會信任缺失和信教人數增加的現象。同時,本文也有現實意義,我國已經進入扎實推進共同富裕的階段,社會流動性上升是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徑,實時掌握社會流動帶來的社會信任、社會感知和社會意識的變化,有利于減緩社會變遷中的摩擦,促進社會平穩發展,對構建和諧社會、實現持續發展具有積極作用。
二、數據描述和計量模型
(一)數據來源和變量說明
本文的數據主要來自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2010年全國數據,CGSS數據采用全國范圍內的多階段、多層次的隨機概率抽樣,數據具有廣泛代表性且問卷涵蓋內容全面,基本滿足需要。本文選取問卷中關于社會成員十年前的社會地位和社會成員目前的社會地位的統計結果作為主要的研究變量,同時采用問卷中統計的戶口、收入水平、黨員身份、性別、民族及年齡作為控制變量。
具體而言,社會地位指標將社會地位分為10級,10級對應的社會地位最高,1級最低;教育水平指標中1為沒有受過教育,13為受教育程度在研究生及以上;收入水平指標為個體年收入取對數;政治身份指標中黨員為1,否則為0;戶籍指標中城鎮戶口取1,農村戶口取0;性別指標中男性為1,女性為0;民族指標中漢族為1,少數民族為0。數據描述性統計如表1所示。
(二)計量模型
基于CGSS數據庫統計的2010年數據,對個體社會地位變化、個體社會信任、個體社會沖突感知以及相關變量進行OLS回歸,分析相關影響系數。
social_trust=β0+β1sociamob+β2X+εi
social_conflict=β01+β11socialmob+β21X+εi1
其中,socialmob=status10bef-statusnow,socialmob代表個體社會流動,status10bef代表個體十年前的社會地位,statusnow代表個體現在的社會地位,β1和β11分別測量社會流動對社會信任和社會沖突感知的影響程度,X代表控制變量,包括戶籍、年齡、性別、收入水平、教育水平等。
三、實證結果
(一)社會流動和社會信任
利用CGSS數據計算出社會成員近十年社會流動情況,社會流動程度=十年前社會地位-現在社會地位,為正代表社會地位下降,為負代表社會地位上升,然后分析社會流動對社會信任的影響。選取的社會信任包括對中央政府、地方政府、中央媒體、地方媒體、民間組織、教育系統以及宗教組織的信任程度。根據2010年問卷設計,對以上組織的信任程度分為五檔,分別為完全不可信,比較不可信,居于可信和不可信之間,比較可信,完全可信。本文取完全可信為5,而完全不可信為1。
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社會地位下降的社會成員,對中央政府、地方政府、中央媒體、地方媒體、民間組織以及教育系統都顯著的不信任,尤其對地方政府、教育系統及中央媒體,社會地位在十年下降一個等級,對地方政府的信任下降0.046,對教育系統的信任下降0.043,對中央媒體的信任下降0.036,對中央政府的信任下降0.033;而對宗教組織的信任上升,為0.02。結果一定程度上解釋了近年來社會上出現的信任危機和部分地區宗教人數增加問題。
同時,在相同社會流動情況下,教育水平高的社會成員對社會信任的水平更低,社會成員教育水平每提高一個等級,對教育系統、中央媒體和中央政府的信任下降0.063、0.053和0.047,對宗教組織的信任上升0.05。在相同社會流動情況下,收入水平高的社會成員對社會信任也呈現反向作用,但作用幅度較小。
(二)社會流動和社會沖突感知
社會地位下降會影響社會成員對社會沖突的看法。CGSS數據庫2010年統計了社會成員對社會沖突的看法。包括目前窮人和富人、工人階級和中產階級、管理層和工人之間、上層和下層人之間的沖突程度,分為根本沒有沖突、不太嚴重、一般、比較嚴重、非常嚴重。本文取沒有沖突為1,而非常嚴重為5,分析社會流動(個體社會地位下降)對社會沖突看法的影響,結果如表3所示。
社會成員社會地位下降,會傾向于認為窮人和富人、工人和中產階級、管理層和工人及上層和下層之間的沖突加重,尤其是窮人和富人及下層和上層之間的沖突,分別為0.043和0.035。因此,社會地位下降影響了個體對社會沖突的看法,進而影響社會情緒,這可能成為一種不穩定的社會因素,在中國繼續積極推進經濟增長和社會發展的當下,應進行更為詳細的研究。
同時,在相同社會流動程度的情況下,教育水平高的群體會更傾向于認為社會沖突加劇,教育水平每提高一個等級,對管理層和工人、下層和上層之間沖突程度的感知分別上升0.033和0.031。在相同社會流動情況下,收入水平高的社會成員認為社會沖突更少,但影響幅度較小且主要表現在對窮人和富人、下層和上層之間沖突程度的感知下降,對工人和中產、管理層和工人之間則無明顯影響。
四、結語
本文主要討論了社會流動對社會信任的影響,基于CGSS調查的全國數據分析了個體社會地位變化后個體對政府和媒體的信任及對社會沖突的感知情況變化,結果發現社會流動對個體社會信任具有顯著的影響,社會地位下降的成員社會信任度降低,認為社會沖突更加激烈,對宗教的信任增強,同時教育在社會地位向下流動的社會成員的社會信任中表現出負向作用,收入在社會沖突感知中發揮正向作用但效果較小。
共同富裕的實現是生產能力不斷提高的過程,也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不斷解決的過程,伴隨著全社會生產要素的充分涌流,較高的社會信任水平有利于和諧穩定社會環境的構建,減少社會摩擦提高社會經濟質量。因此,需要格外關注社會發展中社會結構的變化,關注社會成員社會流動方向,促進更加公平合理的社會結構形成;提高教育質量,發揮教育加快社會流動的動力作用,改變教育在社會信任中的負向作用;持續提高居民收入水平,發揮收入在提高社會成員社會信任中的積極作用,讓社會高質量發展成為我國持續穩定高質量發展的長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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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中國科協創新戰略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