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我國優勢運動項目人才培養困境、改革阻力與路徑優化

劉紅波 李愛增 薛紅衛

關鍵詞：優勢項目；人才培養；體教融合；改革路徑

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競技體育由政府管理為主逐步向多元治理轉變，多元主體參與人才培養成為新時代競技體育的發展訴求。乒乓球、羽毛球、跳水、舉重、體操、射擊等是我國的優勢運動項目，在國際賽場取得驕人的戰績。乒乓球和羽毛球在我國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而跳水、舉重、體操、射擊等優勢運動項目社會化推廣較差，長期以來，競技人才培養僅僅局限于競技體育內部培養，多元化主體參與人才培養改革舉步維艱。可見，我國跳水、舉重、體操等優勢項目封閉式的人才培養模式，運動員文化教育缺失、后備人才短缺、退役后社會適應難等問題更加嚴峻，制約著我國競技體育的可持續發展，新時代體教融合發展趨向下，迫切需要思考和分析我國優勢運動項目的人才培養改革發展。結合優勢運動項目自身特點分析人才培養困境，探討我國優勢項目人才培養的改革阻力和多元化人才培養路徑，有助于打破我國優勢運動項目人才培養的固有思維，具有積極的現實意義。

1我國優勢運動項目的形成與人才培養特點

體教融合改革背景下，探討我國優勢運動項目人才培養是否應該始終沿用競技體育內部的體校培養模式等問題，首先需要梳理我國優勢項目的形成與人才培養特點。在本研究中，我國傳統優勢運動項目的人才培養，其群體范圍不僅包括優勢項目處于業余階段的運動員，也包括國家隊和優秀運動隊的高水平運動員；其培養主體范圍不僅局限于競技體育系統的各級各類體校，也包括優勢項目潛在的人才培養參與主體，如學校和社會俱樂部等。

我國優勢運動項目的形成源于競技體育舉國體制的制度優勢，這種體制的優勢也是我國跳水、體操、乒乓球、羽毛球、射擊、舉重等優勢運動項目人才培養的重要支撐。以奧運戰略目標為導向，舉國體制下我國優勢運動項目的人才培養在目標集中、資源整合、條件保障等諸多方面具有顯著優勢。首先，體校、運動學校和優秀運動隊三級銜接的人才訓練與培養體系，以全運會為核心的國內賽事體系，保障了我國優勢項目人才培養的專業性和系統性。其次，在社會資源獲取有限的情況下，國家集中優質資源，在教練員隊伍、場館器材與后勤保障、科技與信息支撐、經費支持等方面，給予優勢運動項目政策導向，尤其是在我國計劃經濟時期，這種資源整合的特點與優勢更加突出。

1984-2021年奧運會，我國優勢項目跳水（47枚）、舉重（38枚）、乒乓球（32枚）、體操（29枚）、射擊（26枚）、羽毛球（17枚）、女子柔道（8枚），7個運動項目共獲得金牌197枚，占我國夏季奧運會金牌總數262枚的75.2%。目前，中國女子柔道項目的傳統優勢地位逐漸弱化，北京奧運會之后的3屆奧運會，中國女子柔道隊均沒有問鼎奧運冠軍。目前，跳水、舉重、乒乓球、體操、射擊、羽毛球6大傳統優勢項目得到基本認可。依據人才培養狀況、社會化發展程度以及群眾基礎，可以將傳統優勢項目分為2種類型。第1種類型是乒乓球和羽毛球項目，整體競技能力保持較高水平，同時后備人才相對充足，群眾基礎較好，市場化推廣初見成效，實現了競技奪標與社會效益雙豐收，可稱為“社會化優勢項目”。第2種類型是跳水、舉重、體操和射擊項目，采用規模較小的封閉式人才培養模式，社會化發展受限，競技后備人才萎縮嚴重，可稱之為“精英化優勢項目”。此外，我國優勢運動項目還具有技能主導非直接對抗的個體類項目、優秀教練員傳承有序、大賽備戰經驗豐富等共同特點。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優勢項目人才培養具備始訓年齡小與培養周期長的顯著特征。我國跳水、體操、乒乓球運動員始訓年齡在7歲之前，羽毛球8歲，舉重10～11歲，射擊14歲。除舉重和射擊項目外，我國優勢項目始訓年齡普遍偏小，且早期專項化明顯。根據我國4屆夏季奧運會334名獲得獎牌運動員訓練年限的相關數據，進一步統計分析后得出，我國優勢項目男、女運動員首次參加奧運會的訓練年限分別為：跳水（13.8年和10.7年）、舉重（12.3年和11.8年）、乒乓球（16.1年和14.2年）、體操（16.6年和12.4年）、射擊（11.6年和9.6年）、羽毛球（15.5年和14.7年），平均為13.3年。可見，我國優勢項目運動員具有較長的人才成才周期。

在中國式現代化建設進程中，舉國體制下我國優勢運動項目人才培養以一元化的奧運競技爭光目標為導向，也逐漸顯現出諸多不足。例如：不利于競技體育、群眾體育、學校體育、體育產業的協調發展；政府主導，市場機制融人受限，社會資源整合有限；金牌導向下學訓矛盾難以解決，不利于運動員的全面發展和退役再就業；單一的競技功能，影響優勢運動項目的綜合功能開發，不利于優勢運動項目的社會化和市場化發展；后備人才匱乏，群眾基礎薄弱，勢必會影響優勢運動項目的發展活力和可持續發展能力。

2新時代我國優勢運動項目人才培養的困境

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化，我國競技體育舉國體制也在逐步完善，多元化培養拓展、產業化發展等穩步推進。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體育事業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指導下，明確提出由體育大國向體育強國邁進，并提出深化體教融合改革。體育強國建設對競技體育的高質量發展和可持續發展提出更高要求，而我國優勢項目人才培養改革創新發展面臨著巨大挑戰。為此，在資料查閱與分析的基礎上，實地走訪、調研多所體校，深度訪談優勢運動項目的基層教練員、國家隊教練員以及協會管理者，深入調研和分析新時代我國優勢項目以及人才培養可持續發展所面臨的困境。

2.1高質量發展要求下不平衡不充分矛盾尚待解決

一十大報告明確提出“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這種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在體育事業中也較為明顯，不僅表現在奧運項目與非奧項目之間、奧運優勢項目與非優勢項目之間發展的不均衡，也體現于我國優勢項目內部的競技能力與群眾基礎之間的不平衡，后備人才乏力、可持續發展的不充分等。因此，解決我國優勢項目多元化體育需求與發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間的矛盾，是新時代我國優勢項目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

2.2可持續發展要求下優勢項目后備人才趨于萎縮

目前，我國競技體育后備人才仍然主要以各級各類體校培養為主，后備人才儲備萎縮是我國競技體育人才培養面臨的主要困境。2010年，我國擁有體育運動學校、競技體校、業余體校、單項運動學校1943所，人員數為41179人，2019年分別減少至1603所、34633人。 2020年，體育運動學校、競技體校、業余體校、單項運動學校數量更是減少至1565所。我國優勢運動項目尤其是精英化優勢項目（跳水、舉重、體操和射擊）后備人才數量萎縮趨勢更加嚴峻。2020年，我國6大優勢項目后備人才91169人，僅占我國競技體育后備人才總數578324人的15.76%。2020年與2005年相比，我國優勢項目優秀運動隊運動員和后備人才數量出現大幅度減少。我國優勢項目優秀運動隊人數從2005年4591人，減少至2020年3582人，運動員減少22%。我國優勢項目后備人才總人數也出現較大幅度的減少，其中，舉重人數減少34.6%、體操減少17.2%、射擊減少34%。

2.3法律與政策保障下優勢項目學訓矛盾仍未紓解

世界各國在學生運動員培養過程中都存在“學訓矛盾”。許多發達國家制定相關政策與發展規劃，使運動員受教育權利和教育質量得到較大保障，“美國、法國、德國、英國等發達國家盡管都在追求各類世界大賽上的優異成績，但并不會以犧牲青少年的未來為代價”。我國運動員文化教育缺失是伴隨我國競技體育快速發展的重要頑疾。為此，國務院辦公廳針對運動員文化教育問題，出臺專門的具體指導意見。國家體育總局和教育部也聯合印發相關文件，并明確指出“嚴格控制訓練時間，中專階段運動員每天訓練時間不超過3.5小時；義務教育階段運動員首先保障文化學習，每天訓練時間不超過2.5小時”。為了從根本上解決運動員文化教育問題，國家體育總局和教育部聯合發布體教融合改革的具體實施意見，并成立多部門參與的青少年體育工作部際聯席會議制度。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再次強調了“國家依法保障運動員接受文化教育的權利”。但至目前為止，我國運動員文化教育質量并沒有從實質性上得以改善，優勢項目后備人才的教育缺失問題依舊嚴峻。

究其原因，（1）“金牌至上”導向的觀念偏差是導致運動員文化教育缺失的首要原因。我國競技體育后備人才“唯成績論”的一元化培養導向根深蒂固，運動員文化教育形式化，文化教育讓位于訓練與競賽，優勢運動項目表現更為明顯。（2）優勢項目運動員文化教育時間難以保障是文化教育質量低的重要現實原因。盡管相關政策對文化教育保障都有明確規定，但以訓練時間作為訓練成效的保障是各級各類體校實際訓練安排的常態。由于優勢項目技能為主的運動特點，后備人才訓練時間過長的問題更加嚴重。相關研究數據表明，我國9～14歲乒乓球運動員訓練時間平均每天4.5～5.3h；跳水學校和專業隊9～12歲跳水運動員訓練時間每周24～35h；江蘇省某體校舉重運動員每周6d，每天4～6h，而平均每天文化學習時間僅有2～4h；多數射擊運動員訓練時間每周4d，每天4—6h；體操運動員每天訓練至少4h。（3）早期專項化是造成義務教育階段優勢項目運動員文化教育缺失嚴重的另一重要原因。跳水、體操、乒乓球等運動員人隊年齡小，進入專項化訓練時間早，義務教育階段的文化基礎普遍較差。（4）體校內部文化教育管理存在不足。優勢項目人才培養主要來源于各級體校，相對封閉自主的教育管理方式與教育環境，使得教育要求與質量遠低于普通學校。（5）文化教育評價缺位與監督不嚴，也是影響優勢項目運動員文化教育質量的原因。首先，運動員文化教育的政策落實與執行不夠，文化教育時間很難保障。其次，管理上強調“義務教育”的過程與形式管理，缺少強有力的文化教育質量評價與監督機制，管理者、教練員容易忽視文化教育的質量管理，運動員也會缺少文化學習的興趣與能動性。

2.4體教融合改革趨向下多元化人才培養難以實施

《深化體教融合促進青少年健康發展意見》頒布后，學校體育、青少年賽事體系、社會體育組織等方面的改革都在積極探索、穩步推進，但我國精英化優勢項目的人才培養，在傳統體校培養基礎上，學校、社會等參與的多元化人才培養體教融合改革很難實施。優勢項目體教融合改革困難主要體現于：（1）校園推廣的條件受限。精英化優勢項目的校園體育基礎薄弱，課余訓練與競賽、青少年體育俱樂部等建設缺少條件與環境支持。（2）聯合賽事等改革的輻射有限。精英化優勢項目校園推廣缺位，涉及的體育傳統特色學校和高校高水平運動隊較少，教育與體育部門聯合的青少年賽事體系、運動水平等級認證等體教融合的關鍵改革措施，并不能有效輻射至跳水、體操、舉重、跳水等優勢項目。（3）教練員融人校園的改革才剛起步。為深化體教融合改革，2023年2月，國家體育總局等多部委聯合專門出臺《關于在學校設置教練員崗位的實施意見》。由于我國精英化優勢項目普及率不高，社會化程度較低，導致體校教練員、退役運動員參與學校課外體育指導、社會體育俱樂部進入校園、社會資源參與人才培養等改革措施效果甚微。可見，如果沒有設計針對性的改革專項措施，我國優勢項目尤其是精英化優勢項目，“堅持開放辦體育，形成國家辦與社會辦相結合的競技體育管理體制和運行機制”的相關改革，短期內難有顯著成效。

3新時代我國優勢運動項目人才培養的改革阻力

完善競技體育舉國體制與市場機制互補融合的發展模式，調動學校、社會等多方資源參與我國優勢運動項目的人才培養，改革進程中必然面臨著諸多改革阻力。

3.1體制制度運行慣性

我國競技體育實現快速發展，首先得益于我國政府主導的競技體育舉國體制。不斷完善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相適應的舉國體制，堅持改革創新，按照體育強國建設“完善舉國體制與市場機制相結合的競技體育發展模式”的改革要求，逐漸形成多元化的優勢運動項目人才培養模式。“理論上普遍認為，制度進化過程存在制度慣性或者說路徑依賴的現象”，最初形成于計劃經濟體制下的我國競技體育舉國體制，依托各級各類體校，形成三級訓練網式的人才輸送體系。我國傳統優勢運動項目是舉國體制人才培養的典型代表，運行幾十年，人才培養模式與運行已形成固有的、穩定的制度模式。政府主導型體育管理體制及其運行機制仍然具有強大的制度慣性，而我國傳統優勢運動項目人才培養的制度慣性則更加強大。我國精英化優勢項目只能堅持固有的體校培養模式，這種制度慣性滲透到改革意識、改革動力、改革路徑優化、改革舉措等諸多方面，也將成為學校和社會等領域新資源注入、創新元素成長的重要阻力。

3.2既得利益集團固化

由于奧運爭光戰略以政府資金投入為主，我國競技體育優勢項目發展過程中形成了固有的既得利益集團。競技體育優勢項目利益集團、項目協會同構于項目管理中心的部門利益集團、享有事業單位編制和行政級別的個人利益集團日益固化。我國優勢運動項目人才培養的利益集團，也包括各級體校機構及龐大的從業教練員等相關利益群體。依靠政府資源投入來生產競技體育產品，勢必將持續固化依附于這一生產過程中的既得利益集團，而使非公共資源進入這一領域產生體制性壁壘或制度性排斥等相關問題。我國優勢運動項目人才培養的改革推進，就意味著打破既有利益集團的改革阻力，沖破現有的固有利益局面。因此，我國優勢運動項目人才培養應融入市場機制，拓展優勢項目多元價值，吸引社會資本注入，考慮與權衡多方利益，在人才培養相關利益博弈中實現帕累托最優。

3.3發展思想局限凸顯

我國傳統優勢運動項目是我國奧運爭光戰略的重要支柱與保障，6個優勢項目已獲奧運金牌占總數的72.1%。“根據慣例，任何改革一旦涉及‘奧運戰略‘奧運爭光，都會非常慎重”，也有學者提出“競技體育金牌的容忍度無法降低，制約改革的總體進程”。也就意味著，沖破我國優勢項目封閉性、單一化人才培養模式的改革，將會面臨著更大的改革阻力。建立與社會主義市場機制相適應的新型舉國體制改革，建立開放式的人才培養體系是體育改革創新、體育事業高質量發展要求的大趨勢。因此，在有效控制成績下滑風險的基礎上，以改革促進長遠高質量發展勢在必行。有利于運動員文化教育和全面發展，有利于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的優勢項目人才培養改革創新不應停滯不前。

3.4協會改革進度遲緩

運動項目協會實體化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內容之一。體育協會實體化改革開始于20世紀80年代，2015年《行業協會商會與行政機關脫鉤總體方案》和2019年《關于全面推開行業協會商會與行政機關脫鉤改革的實施意見》明確了協會與行政機關脫鉤“五分離、五規范”的改革要求。2019年《體育強國建設綱要》、2021年的《“十四五”體育發展規劃》以及2022年《關于構建更高水平的全民健身公共服務體系的意見》等，也都明確強調了“推動運動項目協會與行政機關脫鉤改革”。

全國體育單項協會分批分類進行脫鉤改革，從時間表上來看，奧運類項目改革啟動滯后。由于制度慣性、奧運爭光任務、群眾基礎較差、造血能力不足等影響，多數奧運優勢項目協會脫鉤改革啟動更晚。奧運類項目協會改革在強大的制度慣性下盡量回避深層次體制機制矛盾。可見，奧運優勢項目要實現協會與政府實質上的分離與規范，厘清協會與管理中心的職責與權力，還有較長的改革之路需要走。奧運優勢項目協會實體化改革進程中，一方面在較長時間內，政府還需在資金、人才、資源等方面積極扶持；另一方面，奧運優勢項目協會也要主動作為，破除唯金牌導向，建立競技奪標、后備人才培養、社會化發展、市場化開發等多元工作目標導向。

3.5社會化的動力不足

在我國“體育社會化”有2種含義：一種是指通過體育促進人的社會化過程；另一種是指發動全社會力量辦體育，促進體育運動在社會上的普及。盡管社會化的概念使用各有側重，但本質都是探討與社會發展相互作用和聯系的過程與趨勢。從廣義上講，我國優勢項目社會化發展是指多方主體參與人才培養，積極發揮優勢項目的育人功能，推動優勢項目的推廣普及。我國體育社會化改革始于20世紀80年代。競技體育領域自身的社會化、市場化改革推進力度和進程，將直接影響競技體育領域中社會力量成長的空間和機遇。由于政府主導、項目特點和奧運金牌導向，我國精英化優勢項目社會化發展程度較低，社會化改革動力不足，改革成效不顯著。這種薄弱的社會化發展基礎和較慢的社會化改革發展進程，限制了體教融合人才培養的改革推進效果，也影響了社會資本參與人才培養的積極性。

3.6市場化的開發難度

市場化是競技體育發展的必然趨勢，我國優勢項目的可持續發展，也需要堅持競技體育優勢項目的市場化發展方向。目前，我國第一類型的社會化優勢項目（乒乓球、羽毛球）市場化和職業化取得顯著效果，而第二類型精英化優勢項目（跳水、體操、舉重、射擊），尚未進行市場化改革探索。市場化的難度一方面取決于運動項目的自身特點，另一方面也取決于利益導向和改革動力。傳統優勢項目是實現我國“奧運爭光計劃”的主要依托，政府投入較大，讓這些金牌項目沒有“后顧之憂”，努力開拓市場化運作的積極性較小。

應從不同類型、不同定位看待我國優勢項目的市場化開發與推廣。從項目類型上看，除乒乓球和羽毛球之外，體操項目在多個國家實現市場化運作，2010年，美國和澳大利亞體操協會指導下市場化運作的體操俱樂部分別為1798個和564個。從市場化定位和市場要素來看，跳水、體操、舉重、射擊的市場化推廣，并不是將目標定位于職業化發展，而是在人才培養、人才流動、賽事推廣、健身與觀賞價值開發等部分環節或部分領域，積極引入市場機制，遵循誰投入誰受益的市場規律，通過稅收減免、場地設施使用優惠等措施，吸引多元化資源參與優勢項目發展，從而增加優勢項目及其人才培養發展的活力。

4新時代我國優勢運動項目人才培養的路徑優化

4.1路徑優化的目標

主要是堅持以人為本、體教融合的人才培養改革理念，拓展優勢項目的多元價值，促進市場化開發和社會化發展，夯實后備人才儲備和群眾基礎，建立舉國體制與市場化相結合的我國優勢項目人才培養機制。將現行的我國優勢項目人才培養封閉式、一元化的體校路徑，逐步向新型多級體校路徑為基礎、學校化路徑與社會化路徑為兩翼的多元化、多層次人才培養路徑轉變，構建新時代我國優勢項目人才培養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的新體系。

4.2路徑優化的原則

4.2.1分類管理與分層改革

我國競技體育人才培養改革和體教融合改革，更多關注的是所有項目的整體化設計，缺少優勢運動項目群的改革規劃。因此，對我國優勢項目人才培養改革路徑進行一體化設計，并在此基礎上，“通過市場化和社會化作用機制，積極探索不同項目的多元化人才培養模式”。依據社會化發展程度進行分類管理，分為社會化優勢項目（乒乓球和羽毛球）和精英化優勢項目（跳水、舉重、體操和射擊）。此外，我國優勢項目人才培養路徑，應從基礎訓練階段（基層體校）、中級訓練階段（運動學校、競技體校、單項學校）和高級訓練階段（優秀運動隊）等不同層次進行逐步改革優化。

4.2.2試點先行與逐步實施

我國優勢項目多元化人才培養路徑，應堅持試點先行與逐步實施的改革原則，通過試點單位改革先行，然后再逐步完善與優化改革實施。相比于普及度較高的球類項目，我國優勢項目體教融合或引入社會資本參與人才培養的改革難度較大，尤其是精英化優勢項目（跳水、舉重、體操和射擊）。盡管學校和社會參與優勢項目人才培養困難重重，但也涌現出多個優秀的試點單位，如上海的體教融合模式、清華模式、南體模式、溫州的體操俱樂部、江西試點小學等。

4.3路徑優化的基礎

4.3.1設立優勢項目多元目標導向

新時代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對競技體育提出更高要求，競技體育目標更加多元化，“競技體育不再只是提升運動技術水平、奪取國際體育賽事金牌的工具，將成為打造民眾健康生活方式的重要途徑”，“競技體育從‘爭光體育向‘全面體育轉變，從‘金牌至上向‘綜合實力復合型目標轉變”。因此，新時代我國優勢項目高質量發展應該由單一的“追求金牌”目標，向奧運奪金、人才培養可持續發展與社會服務等多元目標轉變，單一金牌功能向競技功能、教育功能、健身與娛樂功能拓展。同時，我國優勢項目人才培養目標也應破除一元化的運動成績目標導向，堅持以人為本理念，建立優勢項目運動員競技能力、文化教育水平、社會適應能力等全面發展的培養目標導向。

4.3.2落實項目多元價值開發理念

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優勢項目世界大賽金牌振奮國人的功能趨于弱化。因此，我國優勢項目在競技奪標功能基礎上，應注重公共投入與產出效益，主動挖掘其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積極開發我國優勢運動項目在技能培訓、賽事推廣、健身娛樂、素質教育等方面的多元價值。我國優勢項目多元功能和價值拓展，有利于擴大其后備人才儲備，夯實其群眾基礎，吸引更多民眾關注我國優勢運動項目的發展，提高優勢運動項目的參與感和獲得感。此外，實施多元價值開發理念，有助于打破我國優勢項目封閉式人才培養模式，有效實施體教融合，吸引社會資本參與，奠定多元化人才培養路徑基礎。

4.3.3堅持社會化與市場化發展思路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以來，我國持續推進體育的社會化和市場化改革。社會化與市場化是新時代我國競技體育發展的重要趨向，我國精英化優勢項目不應該游離于社會化與市場化改革浪潮之外。有研究指出，“提高我國優勢項目的市場化、社會化水平和價值創造能力”，“我國傳統優勢項目應朝著市場化方向努力推進改革”。因此，堅持社會化與市場化改革，可以更好地拓展我國優勢項目的社會服務功能，增強社會效益，促進推廣與普及，提高可持續發展的水平。

加速我國優勢項目的社會化與市場化發展，首先，我國優勢項目人才培養的社會化改革內容，應體現于多領域的培養主體、多渠道的資金資源、多階層的人才來源以及多元化的培養模式等諸多方面。其次，將深化體教融合改革、多元價值開發，作為實現我國優勢項目社會化與市場化發展的重要舉措。此外，鑒于運動項目特點和基礎，一方面，國家政策與資金積極支持，加快實體化改革；另一方面，關鍵在于打破既得利益格局，轉變思想觀念，明確工作目標與職責，建立有效的評價導向機制。

4.4路徑優化的設計

我國優勢項目現有傳統的“三集中”體校培養模式已不能適應新時代體育事業高質量發展的要求。隨著我國體育體制機制改革向縱深推進，我國優勢運動項目將逐步打造由體校、學校、社會等多路徑融合發展的多元化人才培養體系。為全面了解相關情況，征求多方意見，實地走訪和調研了多個改革試點單位，并與“亦讀亦訓”模式的北體大原體操隊（培養了世界冠軍李敬、國家隊教練員白遠韶等）、武漢體育學院體操隊（培養了世界冠軍楊威、程菲等）的相關教練員和管理者進行多次訪談，多元化人才培養的改革趨向也得到多位優勢運動項目學者專家的較高認可。

4.4.1優化體校式路徑

由于我國多數優勢項目運動員年齡小，封閉式的體校管理模式，對其文化教育質量與成長環境影響更大。為從根本上解決優勢項目文化教育缺失、后備人才短缺、退役就業難等難題，應打破優勢項目各類體校（包括優勢項目的單項學校）封閉性的管理方式，逐步推行開放式辦學理念。一方面，體校主動與中小學合作，爭取優質教育資源，有效推動體教融合；另一方面，體校引入市場機制，拓展優勢運動項目的技能培訓、健身娛樂等價值，吸引廣大青少年積極參與，并吸納社會資本投入，旨在增加各級體校辦學活力和可持續發展能力。

有效推動體校的高質量發展，優化優勢項目體校式培養路徑，實現開放式辦學，還需從多方面進行改革優化。第一，協調體校、學校、社會的目標利益導向。由于三方利益導向不同，目標利益面臨融合困境。應破除體校的制度運行慣性，激發體校改革的源動力，以創新求發展。第二，以市場機制的盈利創收，調動教練員改革的積極性，改善基層管理人員和教練員事業編制待遇低的現狀，并沖破其改革惰性，從而增加優勢項目社會化發展與市場化開發的底層動力。第三，逐步改變體校內部文化教育模式，使優勢項目運動員的文化教育回歸校園。相關政策法規大都強調了體校運動員實施義務教育和文化教育管理納入教育部門，并不能從根本上提升運動員的文化教育質量和改善成長教育環境。優勢項目運動員逐步進入普通中小學教育成長，體校重點負責訓練，應該作為體校模式未來改革的方向。第四，建立文化教育監督機制和究責制度。現行的體校運動員文化教育管理方式，如想避免文化教育形式化問題，重點在于建立和有效實施文化教育的質量監控與評價機制，并逐步建立一票否決和責任追究制度。第五，把控訓練時間和提高訓練效益。解決優勢項目運動員的學訓矛盾難題，一方面，明確并執行最長訓練時數和最低文化教育時間的保障要求；另一方面，提升訓練效益，提高科學化訓練水平。

4.4.2創新學校化路徑

多位學者明確提出，“學校培養路徑在未來我國競技體育后備人才培養體系將處于主體性地位”，“體教融合可謂是我國競技體育后備人才培養多元共治的創新嘗試”，“讓競技體育人才培養回到正常的國民教育體系中”。由此可見，創新學校化路徑，培育多類型的教育系統培養模式，是我國優勢項目人才培養改革的關鍵所在。

第一種模式：創建優勢項目特色試點中小學。可以在各類高水平體育后備人才基地和體育傳統特色學校之中遴選，優中選優，加以政策扶持與資源重點傾斜，積極打造優勢項目改革的特色試點單位。根據管理的不同，又可分為合作培養和自主培養2種運行管理方式。合作培養方式是學校與體校深度合作，避免文化教育“掛靠”的形式化合作，培養管理主體應該在學校，運動員與其他普通學生同班接受良好教育，僅在體校走讀訓練。自主培養方式是學習、訓練與管理全部在試點學校，體校重點提供訓練的師資支持。這種優勢項目回歸校園的培養方式，不僅可以解決運動員文化教育缺失和后備人才短缺等難題，還可以讓廣大青少年參與優勢項目的相關活動，發揮優勢項目的多元價值功能。值得注意是，射擊和跳水2個項目對場地器材要求較高，這類自主式培養方式實施難度較大。

（1）創建的側重點：瞄準運動員初級訓練階段，跳水、體操、乒乓球、羽毛球項目重點是創辦試點小學，其次是試點中學，而舉重和射擊項目側重于創建試點中學。（2）創建的資源要求：具備優質的教育資源和良好的場地器材資源。（3）創建的區域要求：優勢項目后備人才聚集且運動項目氛圍良好的地區。我國各地區在部分項目具備后備人才儲備的相對優勢，北京、廣東和四川涉及全部6個優勢項目，其他有湖北、江蘇、江西等地的體操項目，廣西、福建等地的舉重項目，上海、陜西等地的射擊項目，江蘇、浙江等地的羽毛球項目。前期建設較好的試點有上海市多所射擊特色的普通中學、江西省新余市新鋼第一小學（體操和跳水）等。

第二種模式：普通高校優勢項目的運動隊，具體分為優勢項目高水平運動隊模式、普通高校與省市運動隊合作模式和自主辦運動隊模式。（1）普通高校優勢項目的高水平運動隊。目前，除乒乓球和羽毛球2個項目之外，我國普通高校高水平運動隊很少涉及跳水、舉重、體操和射擊項目。從年齡層次和整體競技水平來看，現階段我國優勢項目的高校高水平運動隊并不能很好地承擔中、高級訓練階段的任務，也沒有成為國家隊輸送優秀人才的中堅力量。（2）普通高校合作方式的運動隊。現有的合作形式主要側重于高校為運動隊提供教育資源，并沒有實現深層次的融合發展。（3）高校自主辦運動隊。以清華跳水隊和射擊隊為典型代表，取得優異成績的同時，也為我國高校培養優勢項目競技人才積累了豐富經驗。總之，隨著我國競技體育人才培養改革的推進，在優勢項目多個試點中小學成功創建的基礎上，可建設若干優勢項目的高質量高校運動隊（根據學齡特點，主要是舉重、乒乓球、射擊和羽毛球項目），創建高校與省市運動隊融合發展的新型運動隊，使其成為學校化競技人才培養路徑的先導。

第三種模式：體育院校運動隊模式。高等體育院校應著力打造優秀的青少年體育后備人才，成為體育后備人才的獨特陣地。高等體育院校具備教育、師資、場地、科研等優質資源，并具有競技體校“亦讀亦訓”人才培養的豐富經驗。依據運動項目特點（尤其是精英化優勢項目），依托辦學優勢，高等體育院校可以作為我國優勢項目體教融合人才培養體系的關鍵力量。成功案例有“南體模式”（乒乓球、羽毛球、體操、跳水）和“武體模式”（體操）。因此，做好合理規劃、政策導向、資源傾斜、項目布局等，體育院校運動隊模式可以成為我國優勢項目體教融合人才培養創新路徑的重要方式。

4.4.3培育社會化路徑

我國優勢項目社會化人才培養模式，分為“校社合作”模式和社會培養模式。（1）“校社合作”模式。可以通過委托或政府購買服務等方式，在中小學課后服務或青少年體育培訓領域，由體育俱樂部等社會組織與優勢項目試點中小學開展合作，形成學校與社會融合發展的新模式。優勢項目人才培養吸引社會資源的同時，也能使廣大學生享受優勢項目健身、娛樂等多元價值，促進我國優勢項目社會化和市場化發展。（2）社會培養模式。可以引入市場機制，采取政策與資金引導、合作投資、稅收優惠，以及大型場館器材政府投入、社會機構承包或租賃等措施，由企業或社會組織直接參與優勢運動項目的人才培養，如溫州市心橋體操藝術俱樂部等。社會培養模式要想良性發展，并能起到試點帶頭作用，政府扶持與政策支持是前提，優勢項目的多元價值開發、社會功能拓展、健身培訓與人才培養相結合等舉措是關鍵，注重投資收益原則、協調各方利益是保障。

5結語

目前，各級各類體校和運動學校作為我國優勢運動項目（尤其是精英化項目）人才培養的基礎，很長時間內仍然是我國競技體育人才輸出的中堅力量。盡管我國優勢項目人才培養改革面臨著諸多困境和改革阻力，但隨著新時代體育強國建設和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穩步推進，多元化人才培養將成為我國優勢項目高質量發展的時代訴求。因此，應深化體教融合改革，優化多級體校培養路徑，積極培育與創新學校化路徑和社會化路徑，逐步打造以體校化路徑為中心，學校化路徑和社會化路徑為重要補充的我國優勢項目人才培養新局面，并最終瞄向未來“由學校化路徑為主導的多元人才培養體系”改革方向發展。

基于運動員的全面發展，以及我國優勢項目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等考慮，需要將我國優勢項目人才培養改革進行專題深入研究，并一體化設計推進。從創建多元培養路徑的改革試點出發，以點帶面，并形成區域網絡，穩步推進，逐步形成我國優勢項目多元化人才培養體系，為新時代我國競技體育可持續發展奠定穩固的基礎。